言冬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无措。
周勉赶紧站出来打圆场，“小师妹主要是来看我的，郑哥你撵人家干什么？”
言冬顺着台阶下，“对，我来找师兄的。”
周勉还特地给言冬搬了张椅子，让她坐在自己旁边。
“对了，你那个同学夏晓阳，明天就到咱们科来实习，郑哥亲自带，绝对比呼吸内科强多了！”
周勉没吹牛。
毕竟他作为堂堂肝胆外科主任的研究生，都在跟着郑亦修学东西呢！
言冬只知道自己被调去了妇产科，却不知夏晓阳竟转到了肝胆外科。
她心里酸酸的，只说了三个字，“挺好的。”
周勉都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
继续十分热情地和言冬讲解自己正在写的病历，“你看，其实外科病历和内科病历差别很大。”
“大病历没什么可说，尤其是后面这病程――”
“内科恨不得越详细越好，外科这边呢，主要描述一下伤口恢复情况就行了，其他的用‘一般情况可’带过就行。”
言冬点点头，受教了。
这两周多她一直在内科轮转，医院统一购置的键盘又硬又涩，内科病历字又多。
敲键盘敲得她都快患腱鞘炎了，真希望早日轮转外科。
这时，值班护士来喊郑亦修，说7床伤口疼得不行，让他去看看需不需要加止疼药。
郑亦修刚走，周勉就放低了声音，解释道：“小师妹，虽然我也不知道郑哥为什么要赶你走，但他真不是嫌弃你。”
“今天下午，郑哥和几位科长、主任在楼上开会，特地请王科长把你安排去妇产科，是因为你说过想做无痛分娩。”
不是把她护在羽翼之下，而是让她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
言冬不自觉弯起嘴角，笑道：“我明白了，谢谢周师兄。”
原来是这样啊。
他没有讨厌自己。
周勉见言冬眉眼含笑，俨然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不由得叹了口气，真心提醒道：“不过……小师妹，你听师兄一句劝，最好还是不要再喜欢郑哥了。”
言冬愣了愣，“为什么？”
这一次，她没有否认自己的心意。
“郑哥他……”
周勉犹豫再三，终于决定开口时，郑亦修回来了。
“周勉，7床开一针曲马多。”
他目光落在言冬依然有些发红的左脸上，沉吟片刻，补了一句，“下好医嘱，把言冬送回去。”
言冬知道，这次必须走了。
她张了张嘴，道谢的话还没说出口，郑亦修语气更冷了些，“病还没好就不要乱跑，妇产科可不是什么清闲的地方。”
这是，在关心她吗？
言冬抿唇，尽力克制着笑容，“我知道了，谢谢郑老师。”
周勉很快把医嘱开好，问言冬，“小师妹，你们实习还是住健康管理中心那边吗？”
言冬点点头，“就在那栋楼上。”
“我们走吧。”
周勉白大褂都懒得脱，直接领着言冬往外走。
虽说外科大楼在医院西区，健康管理中心在东区，背道而驰，但毕竟是在同一个医院。
再怎么远，也不过是几分钟的路程。
路灯亮如白昼，每栋楼下都有值班的安保人员，周勉实在不明白有什么送的意义。
难不成李丧德还会大半夜蹲点报复？
这概率几乎为零！
“郑哥也真是的，明明没那意思，还非要做些事让人误会。”周勉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夜晚很安静，言冬听力比一般人更好。
周勉说得很小声，可她还是听见了。
言冬又想起周勉在办公室里没说完的话，心头一跳，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不好的猜测。
直到两人走到健康管理中心楼下，周勉准备回去时，言冬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
“周师兄，你之前说，让我不要喜欢……郑老师，是什么意思？”
她分明记得，在几周之前，周勉还鼓励她来附院，说有很多郑亦修的资料可以和她分享。
怎么到这会儿，忽然就变卦了呢？
周勉无奈地停下脚步，摸了摸后脑勺，“那个，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郑哥是博士，你知道吧？”
言冬点头。
“一般来说，在人才引进博士的时候，单位都会承诺解决其家属的工作，让人才真正留下来。”
这个言冬也知道，业内戏称，“买一送一”。
“今天下午你走之后，我在和谭姐开玩笑，说郑哥的家属可能有着落了，医院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周勉说到这儿，长长叹了口气，“可是你知道谭姐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言冬摇头，“不知道。”
她心跳越来越快，直觉告诉她，周勉即将要说的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可理智又支撑着她，想要一个真相。
“谭姐说，郑哥家属的那个名额，其实早都用过了，对方也在我们医院。”
言冬一瞬间有些恍惚。
她以为，周勉要说的只是郑亦修并不喜欢她，又或者，是出现了比她更具竞争力的女孩子。
却没想到。
是家属。
这沉甸甸的两个字，几乎压垮了她。
周勉还在道歉，“抱歉，小师妹，我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我之前还怂恿你……唉！”
“郑哥保密工作做得很好，要不是因为谭姐她老公在人事科上班，她也不会知道。”
“你接下来好好实习吧，学业和工作比感情重要，我相信你分得清轻重。”
……
言冬没想到，她第一次见到周勉如此正经的模样，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周师兄，你等一下。”
言冬叫住周勉，拿出手机翻了翻，找到她和沈安安的聊天记录。
“周师兄，你认识她吗？”
手机里，是沈安安上次发给她的照片。
那个在演唱会上，坐在了原本属于她的位置，和郑亦修关系匪浅的女孩。
“这不是康复科的贺……”周勉瞪大了眼睛，脸上的震惊不比言冬少，“原来那些八卦都是真的！”
言冬下意识捏紧了手机，心里难受得紧。
她却装作坦荡的样子，朝周勉笑了笑，“周师兄，你至少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周勉看着言冬那双隐隐生了水光的眼睛，实在狠不下心让她继续蒙在鼓里。
“她叫，贺星然……”
第28章 他的婚姻状况
彼时，郑亦修刚和医院签完合同，还没来报道那会儿，周勉就已经被肖主任提前安排给了郑亦修。
突然多出来一个陌生的小导，周勉心里那个慌啊，赶紧四处找人打听郑亦修的消息。
这才知道，郑亦修也是从连医出去的，算是他直系学长。
听说是欠了肖主任天大的人情，因此，毅然拒绝了博导开出的优越条件，回到连华来。
有小道消息说，还拖家带口呢。
周勉又赶紧去打听女方是谁，想让人帮忙吹吹枕边风，却愣是一点儿消息都打听到。
转眼一年多过去，周勉和郑亦修相处愉快，也就忘了这茬。
直到上次，他亲眼看到郑亦修把演唱会门票递给一个同样穿着连医附院白大褂的女人。
几番打听，终于得知那女人是康复科的贺星然。
和郑亦修同一年进的医院。
周勉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可那次以后，他再也没见过郑亦修与贺星然碰面。
说句难听点的，整个医院和郑亦修相处时间最长的，不是哪个女人，而是他周勉。
“真是奇怪，你说他们平时不见面就算了，连个电话消息也没有，谁知道他俩有关系？”
周勉顿了顿，怕言冬误解自己的意思，又赶紧劝道：“小师妹，就算他俩在闹离婚，你也要等郑哥领了离婚证以后再追他。”
“放心！如果那时候你还对郑哥有想法，我一定帮你！”
他拍拍胸脯保证道：“不管那些护士妹妹怎么收买我，我都会坚定不移站在你这边的！”
毕竟他不瞎。
郑亦修对言冬，显然是不一样的。
一旦贺星然那边掰了，最有可能上位的就是言冬啊！
言冬扯了扯嘴角，还是没能笑出来。
她算是看清了，郑亦修的帮忙，往好了猜，也许是出于怜悯，往坏了猜，就是渣男行径。
而他方才在办公室里的冷漠态度，怎么看都像是避嫌。
言冬想明白以后，眼里也多了几分坦荡，“周师兄，我还不至于盯着一个已婚男人不放。”
“谢谢你送我回来。”说完，她转身走向了电梯。
生怕再多待一秒，就让周勉看见自己的脆弱。
言冬想，时间会冲淡一切的吧。
包括感情。
-
第二天一早。
言冬和往常一样，揣上做笔记的小本本，去妇产科报道。
这一次，她的带教老师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有着一个少见的姓氏，占。
占医生说话温温柔柔的，身边还带着一个规培的学生。
“先跟着我去查房，有什么不会的都可以问小姜。”
她身旁的小姜朝言冬挥挥手，笑道：“师妹你好呀，我叫姜春雨。”
言冬也回之以微笑，“姜师姐好，我叫言冬。”
“我知道，你可是名人。”
若不是姜春雨笑容太过纯粹，言冬险些以为这是一句嘲讽。
查房时，言冬才体会到自己知识的匮乏。
妇产科的病患不止是产妇，还有一些不幸患上其他疾病的患者。
从书本上得来的知识不仅不够深入，也没有跟上当前医疗界日新月异的变化。
查完房，言冬和姜春雨一起去给病人换了药，才回到办公室，学习妇产科病历的写法。
然后，言冬把占医生名下的病人归类总结，记下了常用的一些药物，打算回寝室之后多看看文献。
一上午就这样在忙碌中度过。
刚下班一会儿，言冬就接到了母亲大人打来的电话。
“冬冬，你在妇产科过得怎么样？”
“老师没有为难你吧？”
“要有事，就给我们打电话，大不了换个医院实习！”
“妈，你们别担心了！”言冬一边挑选着果篮，一边说道：“带我的老师人很好，还有一个师姐呢，我不懂的东西她都在教我。”
何瑶这才放心下来，得知言冬在给帮她的人买果篮，当即转了五百块过来，让她挑最好的那个。
电话挂断后，言冬又给沈恪发了个消息，“你转科没？”
她不想去消化科白跑一趟，更不想回呼吸内科。
沈恪很快回复，“没有。”
那真是倒霉。
言冬正想让他自己出来拿果篮，沈恪的下一句话也发过来了。
“昨天才排的队，今天就到我了？”
“可惜啊，我出院了，现在正在去叙州的路上。”
“你可以慢慢考虑，等我出差回来，你那个喜欢的人说不定都结婚了，咱俩正好凑一凑。”
言冬：……
这个沈恪，还真是个乌鸦嘴。
她看着手里已经付好款的果篮，老板说什么也不给退，只能提回寝室，让大家分分了。
吃水果时，室友们又聊起了八卦。
“咱们科室今天新收了一个病人，照顾他的那个姑娘，说是他女朋友。”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那男的以前也住过院，病历系统里面，婚姻状况默认就是已婚。”
“医生去找他签大病历的时候，两个人当时就吵起来了，闹得不可开交！”
“啧，现在这世道，渣男真是越来越多了！”
……
病历系统？
言冬眼睛一亮，也不午休了，起身直奔妇产科办公室。
她用占医生的账号登录病历系统，手指颤抖着敲击键盘，输入“郑亦修”三个字。
系统太卡，一直在跳转页面中……
短短几秒的时间，言冬却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
终于，一个弹窗出现――
“未搜索到相关病历。”
言冬顿时泄了气，像霜打的茄子似的。
早该猜到的，他身体那么好，没事儿住院干嘛？
她关掉病历系统，转而打开浏览器，输入校外文献检索的网址。
登陆进去后，言冬开始查看妇产科相关的文献。
其中有一篇文章，叫做《开展麻醉与镇痛门诊对分娩镇痛推行的积极意义探讨》。
言冬点进去看了看摘要，忽然反应过来。
门诊？！
她刚刚搜索的，是住院病历系统，而门诊病历，在另一个系统。
言冬心道，最后一次了。
不管门诊系统里有没有结果，都不要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了。
言冬和刚刚一样，在搜索框里输入郑亦修的名字。
门诊系统比住院系统顺畅的多，只一秒，两条病历记录就跳转出来。
一条是半年前。
另一条，竟然是昨天。
第29章 我有一个朋友
对门诊病历而言，婚姻状况并不是必填项。
所以，当言冬满怀忐忑地点开半年前那个病历时，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好在这是一份体检记录，比普通门诊病历记录得更为详细。
郑亦修，男，29岁。
婚姻状况……
未婚！
言冬高兴了没一会儿，又忍不住想，万一他们那个时候还没领证呢？
她连忙点开昨天的那个门诊记录。
发热？
病毒性感冒？
好奇怪，昨天的郑亦修看起来再正常不过，根本不像生病的样子啊。
再看用的药，言冬忽然明白了。
难怪，昨天她根本没挂号，却抽了血，又挂了水。
原来系统里的“病人”变成了郑亦修。
言冬看着这份病历里同样的“未婚”二字，一时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周勉没有骗她的必要。
那郑亦修与贺星然，究竟是什么关系？
言冬想不明白。
她独自纠结了很久，最终选择场外求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