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想问你一个事儿……”
听着言冬有气无力的声音，何瑶心头一惊，“冬冬，是要换医院实习吗？我马上让你爸给你联系！”
“不是。”
何瑶连忙问，“那是怎么了？”
言冬吞吞吐吐几次，好不容易说出口，“就是，那个，我有一个朋友……”
“她男朋友是博士，毕业的时候，就凭着家属特权，跟着她男朋友进了同一家单位。”
“那男的一直都对她挺好的，前不久还托关系，给她买了喜欢的明星的演唱会门票！”
“但有个问题是，她男朋友一直拖着不结婚，也不说理由，就是拖着。”
“她刚刚打电话问我这男的到底怎么想的，我没谈过恋爱，根本没经验，只能来问问你了。”
何瑶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冬冬，别人之间感情的事儿，你最好不要插手！”何瑶先表了态，又解释道：“不管劝分劝和，没用不说，还平白惹一身麻烦。”
“哦。”
言冬有些失望，她本以为能从母亲这里得到答案呢。
说完别人，何瑶把话题拉回她身上，“冬冬，以后你找男朋友，可千万不能找这种！”
“关系都已经到这地步了，还不谈婚论嫁，多少是有些问题！”
“冬冬，你记着，这世上的确有不婚主义的人，但我绝对不支持你找一个不婚主义的男人。”
“如果连法律层面上的责任都不愿意承担，你还能指望他承担什么呢？”
何瑶的这些话，直接将郑亦修打入了没有责任担当的渣男行列，不得翻身。
言冬心情跌落谷底，闷闷道：“我知道了。”
从她和郑亦修接触的经历来看，他根本不像是个渣男，可如今，众多证据都指向了同一个答案。
言冬胡乱揉了揉头发，挂断电话，不再想感情，老老实实地看文献。
当天下午。
急诊送来一个宫内大出血的女孩。
“有不规范服用药物流产行为，超声宫腔内高回声，提示残留物。”
占医生当即让姜春雨把病人推去彩超室复查，然后看向言冬，“你跟我去和家属谈话。”
女孩的病史在急诊已经问过一遍，这次是确认一些重点信息。
提到药物流产时，女孩的母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推攘着另一个中年妇女，“你个天杀的，好狠的心呐！”
中年妇女不甘示弱，“我怎么了？是你女儿自己肚子不争气！”
言冬赶紧上前将两人分开，“这里是医院，麻烦你们安静！”
占医生看了一眼面前的五六个家属，选了个最冷静的年轻男人问话。
了解了孕期和用药情况后，占医生将目前的处理办法告知家属，“患者不规范服用激素类药物导致宫腔内组织残留，引起了大出血，要止血，就要尽快进行清宫手术，你们谁来签字？”
“我签！”
年轻男人正准备上前，却被一个中年男人拉开，“我来吧，你们还没扯证，就不要签了。”
言冬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没敢问。
可女孩的母亲却被这句话狠狠刺激到了，大哭道：“我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你们家非说要怀孕才扯证，我家姑娘怀了，你们又说她喜欢吃辣，肯定是个女孩儿！”
“把打胎药放进我姑娘水杯里，这丧尽天良的事，你们怎么干得出来哟！”
言冬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赶紧把人往沟通室里带，“阿姨，咱们去里面谈，好吧？”
搞定完这个阿姨，她又对外喊道：“各位家属，都到里面来吧，占医生给你们详细讲一下手术的风险。”
沟通室没别的优点，就是空间大，隔音好。
占医生一边和家属讲解，一边飞快敲出一份手术同意书和沟通记录。
“根据患者目前的状况来看，我建议做无痛清宫，但是麻醉也具有一定的风险，你们自愿选择。”
签字的中年男人连连点头，“都就按您说的办。”
男方的母亲却不愿意了，“做什么无痛？这得多贵啊！我们当年打胎的时候，忍一忍就过去了，哪儿来什么麻醉哟！”
“万一麻醉把她肚子麻坏了，以后怀不上儿子怎么办？！”
言冬：……
这究竟是什么迷惑发言？
占医生到底是见多识广，根本没搭理她，只问说得上话的那位，“确定好的话，我现在就联系麻醉科的人下来。”
“听您的！”
中年男人“唰唰唰”签好字，转头看向男方那边，“抱歉，我们这亲家可能做不成了。”
女人却有恃无恐，“哎哟，今天这救护车乌拉拉地来，全小区都知道你家女儿打过胎了，除了我儿子傻，谁还敢要啊！”
占医生皱了皱眉，“要吵架可以，去医院外面吵。”
姜春雨也在这时走了进来，把彩超报告递给占医生，“占老师，确定是胚胎残留，人已经送进一号手术室了。”
妇产科在外科楼六楼，科室里单独设置了产房和手术室，一些小手术在科室里就能独立完成，不需要去到顶楼的大手术室。
言冬跟在占医生身后离开沟通室时，还能听见里面隐隐传来吵闹声。
她早就听闻妇产科狗血故事多，却没想到，遇见狗血事件的频率也这么高。
姜春雨拍拍她的肩膀，“师妹，别想太多，习惯就好。”
第30章 缘分这东西
正如姜春雨所说，妇产科既是孕育新生命的地方，也是承载了许多人性冷暖的地方。
生活往往比荧幕上展示出来的更加戏剧。
看多了，也就习惯了。
比如占医生，对于刚刚那一出狗血大戏，她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冷静有序地推进手头的工作。
而姜春雨还免不得慨叹一句，“真怕我以后遇到一个不靠谱的男人。”
言冬忽然间就联想到了郑亦修。
难道，他不结婚，也是因为家里有皇位要继承？
但言冬没来得及多想，因为手术室到了。
与其说是手术室，不如说是一个小小的操作间，自然比不得楼上大手术室的宽敞明亮。
躺在操作台上的患者已经摆好体位，进入了麻醉状态。
来做麻醉的也是个熟人。
她穿着手术衣，头上戴一顶印满小猪佩奇图案的手术帽，口罩遮住大半张脸，露出的眼睛周围满是细纹。
言冬手脚一僵，乖巧地喊了声，“张老师好。”
张芸打量她一眼，没认出来。
但这并不妨碍她瞬间端起老师的范儿，“麻醉专业的？叫什么名字？”
她在连华医科大学只带了一门课，麻醉药理学。
能认出一眼她的，多半是麻醉专业的学生。
言冬轻轻“嗯”一声，回答道：“我叫言冬，18级麻醉的，这个月刚开始实习。”
“那正好。”张芸朝她招招手，“你过来，帮我填记录单。”
占医生一边操作，一边笑道：“张芸，你这不管去哪儿都抢助手的习惯，怎么还没改呢？”
张芸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升降凳上，“我们这手术一台接一台的，总得找机会让自己休息嘛！”
话虽如此，但手术全程她都没放松，时刻注视着病人的情况，以及监护仪上的数据。
言冬则在张芸的指导下记录下一个又一个数据。
清宫手术不是什么大手术，占医生也经验老道，不到十分钟，就宣布手术结束。
接下来，患者被转运到观察室，等待苏醒。
言冬看了看已经离开的占医生，又看了看张芸，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边走。
张芸从言冬手里拿回记录单，摆摆手道：“回去吧，这里有我守着，你跟着占姐多学点东西，将来上手术台有好处。”
手术室外，女方的父母还在等着，而男方早都不见了踪影。
言冬默默叹了口气，回到办公室，姜春雨正在写手术记录。
见言冬回来，便让她坐到旁边，“像这样的小手术，手术记录其实很简单，你导入模板，根据患者的实际情况修改就行。”
言冬点点头，认真观摩。
姜春雨写完记录，又道：“占老师明天上午排了一个子宫肌瘤切除手术，到时候你写记录，写好我给你改。”
言冬眼睛一亮，“嗯，谢谢姜师姐！”
-
第二天。
刚刚交过班，姜春雨和言冬上楼，把病人送进了手术室。
从更衣室出来时，言冬往前一看，忽地怔住。
一旁的男更衣室里，接连走出三人。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也是最高的，对言冬来说异常宽大的洗手衣，套在他身上却过分合身，凸显着他颀长的身材。
外科口罩紧贴皮肤，从下巴到鼻梁，只露在一双冷冽的眉眼。
言冬一眼便认出那是谁。
刚来附院那两个星期，林晓娜整天八卦她有没有偶遇郑亦修，可她一次都没碰见。
现在不想见他了，反而处处都是他。
缘分这东西，还真是奇怪。
言冬怔神不过一刹那，回过神来后，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借助姜春雨的身体掩藏自己。
可已经晚了。
走在末尾的那个人看见她，连忙喊了声“言冬”。
于是，另两个人的目光也投向了她。
姜春雨看看眼前的几个男人，又看看言冬，“你同学？”
“……是。”
言冬只得站了出来，朝他们打招呼，“那个……郑老师好，周师兄好。”
至于最后一个夏晓阳，言冬只朝他笑笑，什么也没说。
谁让他叫她的！
周勉惊讶道：“小师妹，你也上手术？”
言冬点头，“是啊。”
而郑亦修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然后，转身继续向前走。
夏晓阳只得跟上，想说的话也没能问出口。
姜春雨看着他们的背影，感叹道：“真年轻啊！我还以为他也是规培的师兄呢！”
这个他，自然是指的郑亦修。
言冬补充道：“他就是那朵传说中的高岭之花，郑亦修。”
姜春雨恍然大悟，“难怪！”
然后没了言语。
在妇产科待太久，她已经快恐男了，哪里还会在意一个男人好不好看。
一群人站在水池边洗手时，夏晓阳终于找到机会，占据了言冬旁边的那个水龙头。
“言冬，你在妇产科怎么样，还习惯吧？”
两人之间隔着快一米，他说话的声音不免大了些。
“挺好的。”言冬说完，随口反问了一句，“你呢，应该不忙吧？”
周勉挺好相处的，夏晓阳跟着郑亦修，想来不会太累。
夏晓阳笑着回答道：“还好，就是手术多点，正好能多学一些东西。”
言冬鼓励道：“那你要加油哦！”
从本质上来说，她和夏晓阳其实是一样的。
他们不怕苦，不怕累。
只要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并非毫无意义，那么，就值得坚持下去。
两人有说有笑的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心思各异。
郑亦修率先洗完，他直起身子，拿纸巾擦干手，抹上消毒液的同时，沉声交代了一句。
“抓紧时间。”
周勉紧随其后消了毒，再看还在洗手的夏晓阳，便明白郑哥这话是在提醒谁。
洗完手，两拨人分道扬镳，去各自的手术室。
二号手术室。
周勉核对了手术相关信息，干脆利落地插好管，开始指导夏晓阳消毒铺巾。
做完辅助工作，周勉打了个哈欠，忍不住问，“你和小师妹认识多久了？”
夏晓阳一愣，“什么小师妹？”
“言冬啊。”
夏晓阳想了想，回答道：“应该是从大一就认识了吧，学生会办活动的时候还经常见，后来她退出学生会以后，就不怎么见面了。”
最后一句，说得颇感遗憾。
第31章 身在曹营心在汉
“那你打算考研不？”
周勉本想拍拍夏晓阳的肩膀，还好反应得快，不然又得重新洗手。
“师兄，你这话问得有些多余了。”夏晓阳无奈叹道：“你随便抓个临床的问问，谁不想考？”
专硕毕业，三证合一。
不比学硕和单纯的规培香吗？
周勉嘿嘿一笑，朝他挤眉弄眼，“那个，小师妹想考去云林那边，你知道不？”
之前没搞清楚状况，就怂恿小师妹去追郑哥，他始终觉得有些愧疚。
但这一次，他肯定没搞错！
没看自己一提起小师妹，夏晓阳的眼睛都笑得快睁不开了吗？
“云林？”
夏晓阳有些诧异，但很快反应过来，“那边确实更重视麻醉。”
周勉指点道：“你要是喜欢她，也可以看看那边的学校。”
夏晓阳霎时红了脸，连耳根都是红的。
他本想否认，可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就这样默认了。
周勉决定再给他加把劲儿，“虽然你长相不如我，但也只比我差了那么一点，比郑哥差得多一点。”
“加油，小师妹一定会看见你的！”
郑亦修眉头越皱越深，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们，“手术室不是给你们闲聊的地方。”
夏晓阳战战兢兢地闭了嘴。
而周勉耸耸肩，早已经习惯了郑亦修的冷脸。
平时器械护士和他们也没少聊八卦，怎么偏偏今天就不行了？
郑哥这人，恐怕是身在曹营……
心在汉嘞！
如此，伤害的不只是言冬，还有那位贺星然啊！
想到这里，周勉更加坚定了要拯救言冬于水火之中的决心。
隔壁一号手术室。
正在行腹腔镜下的子宫肌瘤切除术。
在占医生和姜春雨的共同指导下，言冬也担任了一次扶镜手，大大提升了手术的参与感。
肌瘤切除完毕，留置引流管，最后缝合。
手术便算是结束了。
言冬离开时，透过手术室大门上的透明玻璃，匆匆看了二号手术间一眼。
里面的手术还在紧张而有序地进行，三颗绿油油的脑袋凑在一起，她一时间也分不清哪个才是郑亦修了。
回到科室，言冬趁热打铁，写完了手术记录。
“可以啊师妹，你这完善程度，完全不像是第一次写手术记录的新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