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冬提前体验了失恋的感觉，索性破罐子破摔，“明天周末，我没课，您在医院吗？”
明天？
郑亦修食指点了点手机屏幕，他明天下夜班，自然不会在医院。
下周也安排了手术，说不清什么时候有空。
他想了想，给言冬发消息，“你可以现在过来，车费我报销。”
言冬揉了揉杂乱的头发，现在？
她看了一眼时间，八点三十五分，并不晚，却是她平时复习专业课的时间。
果然，男人只会降低她拔剑的速度！
不过早点解决这些事也好，这样她才能早日堪破红尘，一心追求大道！
言冬简单回了个“行”，已经心如死灰的她也懒得特意打扮。
只穿上外套，换了鞋，拿上手机和门票就往外走。
刚走两步，言冬忽然想起还有个校车申请单需要郑亦修签字，又转身回去带上。
关门时，林晓娜头也不回地喊道：“冬儿，回来的时候帮我带包薯片，青柠味儿。”
“知道了。”
没良心的女人，都不关心一下她去哪儿。
在出租车上，言冬又收到一条加好友的验证消息，备注着“想买门票”四个字。
她拒绝道：“抱歉，已售出。”
然后删除了朋友圈和论坛里的帖子。
不到十分钟，出租车已经停在了附院大门口。
夜晚的医院没有白天那么嘈杂，言冬轻车熟路地来到外科大楼，电梯就停在一楼，不用等。
这是她第二次来到肝胆外科，走廊的灯光亮如白昼，办公室里正坐着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
但都不是郑亦修。
言冬只得开口问道：“打扰一下，请问郑老师去哪儿了？”
靠墙边的那个年轻医生下意识抬起头，目光落在言冬身上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但他很快恢复常态，回答道：“郑医生会诊去了，你是哪个床的家属？”
言冬摇头，解释道：“不是家属，我是连医的学生，来找郑老师签字。”
“原来是师妹啊。”
年轻医生双眼骤然放亮，脸上也浮现出热情的笑容。
他站起身，拉开旁边的椅子，“先进来坐会儿吧，急诊那边突然有个会诊，郑哥可能要待会儿才回来。”
言冬也不矫情，大大方方地坐过去，“谢谢师兄。”
“我叫周勉，肖主任的研究生。”周勉自我介绍完，又问言冬，“师妹大几了？单身否？师兄今年二十四……”
言冬还没开口，对面的医生听不下去了，打断道：“周勉，等老郑回来告诉他，31床心脏问题有点严重，最好还是先转我们科治疗。”
“好的，吴老师，您慢走！”
周勉把吴医生送出办公室，一回来，又立马继续刚才的问题，“师妹刚刚说你大几来着？”
言冬维持着尴尬的笑容，“大四。”
“那下个月应该就要实习了，打算在哪儿实习啊？要不要来附院？”
言冬刚要回答，周勉再次开口，极力推销道：“咱附院带教老师都是本校的，好相处，平时杂活少，看书的时间也就多了。”
这对于想考研的言冬来说，的确是个优势。
周勉见她没否认，直接拿出杀手锏，“还有咱们院的高岭之花郑哥，虽说摘不到，但你平时多看几眼，上班的动力都更足啊！”
郑亦修走到办公室门外的时候，正好听见这话。
他刚想制止周勉的胡编乱造，背对着门的言冬开口了，“谢谢师兄，不过……我更想去的是云林三医院。”
周勉皱着眉，不明所以，“师妹你想清楚了？云林的医疗资源可不一定有连华好！”
郑亦修触及门把手的指尖微微一顿，他也以为，言冬会选附院。
不管是因为附院本身存在的优势，还是因为……
他自己。
当然，此刻的他对于后者也不太确定了。
“我将来想从事无痛分娩方向，而云林的无痛分娩技术是全国数一数二的。”
谈及未来时，言冬的神情认真而笃定。
就算她对郑亦修有想法，但要她放弃人生目标，留在附院赌一场不知结局的爱情，太过荒谬。
周勉目露遗憾，叹息道：“那太可惜了，要是能在手术台上经常见到你，那……”
第8章 死灰复燃
话说一半，周勉突然像是见着了鬼似的。
他闭上嘴，迅速连人带椅子转了个方向，面朝电脑，双手放到键盘上，做出一副忙碌的样子。
言冬正诧异，便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清冽嗓音，“言冬，门票带来了？”
是郑亦修。
言冬眸光一暗，他心里关注的，果然只是门票。
转过身时，言冬又恢复了笑容，“当然带了。”
“门票”二字也让周勉瞬间破功，他惊讶地看向郑亦修，“郑哥，你真追星啊？我还以为是护士开玩笑……”
郑亦修只一个眼神，他便又老老实实闭了嘴。
言冬将装着门票的信封递给郑亦修，又拿出了校车使用申请单，让郑亦修签字。
等他签完，言冬随口道了一声谢，转身就想离开。
“等等。”郑亦修突然叫住她，“你跟我去一趟示教室，提前熟悉一下操作。”
想着寝室里那些等待宠幸的专业书，言冬也只能咬牙点头。
“好的！”
示教室并不在肝胆外科，而是在顶楼的手术室旁边。
郑亦修拿钥匙开了门，顺手打开教室前排的灯光。
“到时候你去护士站拿钥匙，把同学们带到这来。”
郑亦修一边操作，一边给言冬讲解，“这个多媒体设备和普通教室里的差不多，你开机以后，登录这个软件……”
言冬起初还认真盯着电脑屏幕，可没一会儿，她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顺着屏幕上的手，渐渐上移，落在郑亦修轮廓分明的脸上。
示教室里只开了一盏灯，不算明亮，电脑发出的光线也忽明忽暗，宛若夏日夜空中跳动的萤火。
这一点萤火，蓦地迸发出燎原之势，让言冬原本沉寂的心在这一瞬间死灰复燃。
“操作流程大概就是这样，你用备忘录记一下账号和密码……”
言冬没有照做，而是淡淡问道：“郑老师真的追星吗？”
郑亦修避而不谈，反问她，“为什么这么问？”
言冬大胆直视着郑亦修的眼睛，陈述理由，“您不像是会喜欢祁冉的人，或者，是其他人喜欢？”
那极为真挚的目光中，隐隐还带着一丝期待与忐忑。
郑亦修终于确证了那个猜测。
言冬，大概是喜欢他的。
他也终于跳出老师的身份，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孩。
她皮肤光洁，素净的眉眼不算精致，却有一种自然生长的纯美，下颌的线条还有些圆润，带着一丝没长开的少女气息。
她……
还年轻，这样美好的年纪，不应该将青春浪费在自己身上。
于是郑亦修轻轻点头，回答道：“我的确不喜欢祁冉，门票是送给别人的。”
他言辞诚恳，半点不像说谎的样子。
“女朋友？”言冬素来直截了当。
郑亦修眼里带了几分笑意，模棱两可地回答道：“现在还不是。”
仅仅五个字，便足够暧昧。
言冬心里一闷，如同小时候被仙人掌的软刺扎进肉里，看不见摸不着，可它就在那里，尖锐地疼。
这时候，言冬甚至希望自己那个荒诞的猜测是正确的。
而不是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郑亦修移开视线，把话题拉回正轨，“刚刚的操作系统，还需要再演示一遍吗？”
“对不起，再来一遍吧。”言冬道了歉，连忙拿出手机，“我录下来，就不会忘了。”
两分钟后，言冬录好了视频。
不等郑亦修开口，她先发制人，“郑老师还有没有其他要交代的事？如果没有，我先回去了。”
说着，她顺手关了电脑主机和投影屏幕，显然是迫不及待离开。
教室里的光线骤然弱了几分，被瞬间涌入的黑夜侵吞蚕食。
郑亦修早已习惯了拒绝，甚至，已经熟练到能用对方无法反驳的理由去拒绝。
但此刻看着黯淡灯光下的言冬，他心里没由来的升起一丝愧疚，“时间有点晚了，我让周勉送你回去。”
他是值班医生，不能离开，周勉只是跟着他的学生，倒没什么问题。
“不用，我又不是什么三岁小孩，还有……”
言冬抬眸看向郑亦修，无奈道：“郑老师，你知不知道这些行为是会让人误会的？”
当然知道。
所以，他沉默了。
直到走出教室，来到电梯口，郑亦修才捏了捏眉心，忖度道：“你到寝室以后……说一下来回车费花了多少，我转给你。”
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报平安。
言冬这次没拒绝，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郑亦修在九楼出了电梯，刚回到办公室，周勉便凑了上来。
“郑哥，嘿嘿，小师妹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个呗？”
他在外科待久了，好不容易看到一个还没蜕变成灭绝师太的小师妹，不得赶紧下手啊！
郑亦修毫不留情地推开他，“她要去云林，和你不是一路人。”
周勉又厚着脸皮扒过来，“异地不是问题，明年我就毕业了，完全可以去云林找她！”
他一边说，一边挪动手指，靠近郑亦修的白大褂口袋，“郑哥，你只需要打开手机，解锁，然后……”
然后，郑亦修指着电脑和键盘，“手术记录写完了吗？”
周勉：……
没写完。
他敲了几行字，这才想起吴医生的嘱托，“对了郑哥，心内的吴老师来看过了，建议31床转科，先解决心脏的问题。”
“嗯，我去和家属沟通。”郑亦修也发现了病历里的会诊记录，顺手补进病程，又吩咐周勉，“写完手术记录，把转科记录准备一下。”
“刚才急诊那个病人应该也快送上来了，你记得去看，好好写入院记录。”
带教老师大多喜欢把病程记录等各种杂事扔给实习生或者规培生，但郑亦修不一样，除教学需要外，他很少假手于人。
突然被安排了一堆工作的周勉，整张脸皱成了苦瓜。
他有理由怀疑，郑哥是在报复！
周勉一边写记录，一边嘴贫道：“郑哥，你这样是不道德滴！”
“这头吊着一个小师妹，那头又和嫂子一起去看演唱会，简直是典型的渣男！”
“没有什么嫂子。”
郑亦修把门票放进抽屉里，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声，“我只是……”
“在还债。”
而后，他看见了抽屉角落里的黑色雨伞，想起了昨天言冬给他发的那条信息――
“明天有雨，记得带伞。”
第9章 不争气的心跳
外面似乎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而言冬没有带伞。
郑亦修站起身，望着窗外斑斓的夜色，目光晦暗不明。
“郑哥，你照镜子呢？”
夜晚外暗内明的光线让玻璃窗像极了镜子，周勉也起身，并排站在郑亦修身边。
虽然比郑哥稍微矮了点，圆润了点，但怎么着也是个帅哥嘛！
周勉还在那儿摆pose孤芳自赏时，郑亦修已经转身离开，带着沟通记录去病房找家属了。
既然选择拒绝，那便不能留一丝希望。
-
正值梅雨季。
雨水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言冬刚刚上车，密密麻麻的雨点就砸在了车窗玻璃上，发出一片噼里啪啦的声音。
好在这雨来得陡，走得也急。
到学校时，已然声势渐缓，只余细细的雨丝裹挟在风里。
司机师傅友情赠送了一个塑料袋给言冬，说还能遮遮头发。
言冬道了声谢，没有用塑料袋套头，而是把手机和签好字的申请表装进塑料袋里。
这两样，才是半点水都沾不得。
言冬路过超市时，还不忘进去买了包林晓娜钦点的青柠味薯片。
“冬儿，你没事吧？”
林晓娜手里拿着那包沾满雨滴的薯片，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言冬不太对劲。
“没事。”言冬摇摇头，“水是热的吗？我先洗个澡。”
“是热的。”
“好。”
言冬在林晓娜满怀担忧的眼神中走进浴室，关上门，整个人终于放松下来。
暖洋洋的热水冲刷着身体，她尽力让自己放空，脑子里却忍不住回想起郑亦修的那句话――
“现在还不是。”
那将来呢？
过去二十多年，言冬也时常想象，未来的男朋友会是什么样，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又是什么场景。
唯独没想到，她一见钟情的，竟是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
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更不敢向旁人提及。
洗完澡，言冬给郑亦修发了个数字――
这一趟来回的车费。
郑亦修很快发来红包，附言，“夜深了，好好休息。”
言冬阖眸，这一瞬，她分不清郑亦修突然的关心是客套还是愧疚。
索性懒得回复。
-
四月的最后一天匆匆过去。
五月一到，包括言冬在内的大四学生都变得忙碌起来。
起初，林晓娜还偶尔调侃言冬看上郑亦修这事，后来，两人的话题便只剩下期末考试、实习和考研。
教室，寝室，食堂，图书馆。
四点一线。
言冬每天都围绕着这几个地方奔波，再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那些曾经滋生过的小心思。
到周六那天，言冬和林晓娜早早出门。
清点完人数后，一群人坐着校车到了附院。
言冬一边带人往外科大楼走，一边给郑亦修打电话。
听筒里是持续的“嘟嘟――”声，言冬捏紧了手机，心里默念着待会儿要说的第一句话。
电话接通，传来的却是一个女声。
“郑医生在准备手术，让你们直接上来。”
接电话的，大概是手术室的护士。
那个人……
会是她吗？
言冬脑子里闪过各种猜测，最终只汇成一句话，“好的，谢谢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