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记得言冬的名字，却连问都懒得问。
言冬敲键盘的手指暂停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
刘医生迅速瞥了言冬一眼，尴尬地笑了两声，“李哥，你跟我别开玩笑了，这同学们跟谁是孙姐定的，我哪儿敢换啊。”
李明德显然也不敢去找“孙姐”，颇感遗憾地摇着头，“唉，要是我有小夏就好了。”
处于舆论中心的小夏忍不住站出来打圆场，“李老师，您就别取笑我了，言冬可比我厉害得多，她连续两年拿过咱们院儿里的奖学金呢！”
李明德还是摇头，“你不懂，女生就是麻烦！”
真是离离原上谱！
嫌麻烦，有本事你别要实习生帮忙啊！
言冬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骂了李明德无数句。
第14章 她笑得肆意张扬
李明德管床的所有病人，都有超时未书写的病历。
如果只是查房记录没写，那便算了，补就行。
最离谱的是41床，大病历和首次病程提交是提交了，却全是模板，和病人本身的信息根本对不上！
她只得开口问李明德，“李老师，这个41床的大病历……”
李明德在他那边点开电脑看了一眼，随意道：“哦，上周那个实习同学走了，我还没来得及写，你把它补上吧。”
补上？
我连病人的基本情况都不知道，怎么补？！
言冬很气，却也只能带上小本本去到41床的病房。
“医生，是不是我的检查有什么问题啊？”
当得知言冬只是要问一些问题后，大婶态度陡转。
“阿姨，我想问问，你这次是咳了多久才来医院的？”
“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一个多月！”大婶看了一眼言冬的胸牌，皱起眉头，“你们实习生就是不靠谱，一句话说千八百遍也记不住！”
“不好意思阿姨，我是今天刚来的，所以对您的情况不太清楚。”言冬连忙解释道。
听言冬这样说，大婶更加暴躁了，“你们都戴个口罩，谁知道是今天来还是昨天来的，一天天跟查犯人一样，我祖宗八辈子得了什么病都得告诉你是吧……”
言冬捏紧了手中的笔，尽力维持着柔和的语气，“阿姨，是李医生让我来问的，问清楚些，才方便给您开药嘛！”
最后，言冬用了十多分钟，才问到这位大婶的详细病史。
“你做什么去了？”李明德显然不太高兴。
“问病史。”
言冬已经不想说话了。
“问个病史这么久！要是来个新病人，你是打算耽搁半个小时是吧？”
李明德脸上挂着轻蔑的笑，毫不掩饰地嘲讽道：“现在的年轻人，就知道偷懒！”
“我没有偷懒。”言冬站得笔直，面对着他陈述事实，“是您自己忘了写大病历，才会让这些重复的问题引发患者情绪。”
这话一出，几乎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看了过来。
李明德笑容彻底挂不住了，脸上闪过一丝恼怒。
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再过多斥责，只敷衍道：“既然问完了，就赶紧写病历！”
言冬撇撇嘴，遇上这种带教老师，真是倒霉！
她迅速把大病历填补好，又根据患者入院当天的医嘱，完善了首次病程，后面的查房记录、病程之类的，便轻松得多了。
忙活一上午的言冬又饿又困。
她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右下角显示的时间，已经十二点十分，办公室里也不见李明德的身影。
他下班了？
言冬不知道李明德今天是不是值班，想问他，根本找不到人，电话号码也没留一个。
刘医生刚刚做完穿刺回来，对小夏道：“先下班吧，手术记录你不会，我来写。”
然后他看见了言冬，随即好心提醒道：“那个……言同学是吧，李哥今晚夜班，下午休半天，你也可以先回去休息一下。”
言冬点点头，“谢谢刘老师！”
她写完41床的最后一次病程，才脱下白大褂离开。
刚出办公室，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小夏，“言冬，一起吃个饭吧。”
见言冬犹豫，他又道：“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今天李秃……李老师说的那些话，弄得我也很尴尬。”
他改口改得快，但言冬也依旧听出了他原本想说的那个名字。
真好听！
她笑问道：“去哪里吃？”
“后门那边有一家炒菜，我觉得味道还可以。”
中午这个时间，吃饭的人很多。
言冬和小夏点了一荤一素一汤，便坐在店里等着上菜。
她看着小夏那张颇为眼熟的脸，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记得你是学临床的，应该是叫……夏晓阳？”
夏晓阳笑，“我记得你，你却不记得我，唉，太过分了！”
“我也就在学生会待了一年多，最近一次参加活动都是大二那会儿了，能记得你的名字很不容易好吧！”言冬解释道。
刚好老板娘送茶水过来，夏晓阳顺手给言冬倒了一杯，“大三的体育课，你选了网球，还记得吗？”
言冬挑眉，“那个课……有你？”
“嗯……”夏晓阳拖长了尾音，半响才摇头，“没有，我是隔壁羽毛球的。”
言冬又气又好笑，“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自己健忘症了呢！”
“对了，李秃子那事儿……”
夏晓阳还没说完，言冬已经笑的合不拢嘴。
“李秃子！哈哈哈哈！李…李秃子……”
这名字，实在是又贴切、又好笑！
-
郑亦修今天是正班，朝八晚五。
中午休息时，被周勉强拉着出来吃饭，说后门新开的这个家常菜馆味道挺不错。
“郑哥，你信我，绝对能满足你挑剔的胃口。”
中午人多，店里已经人满为患。
周勉左顾右盼地找空座，忽然眼睛一亮，“郑哥，小师妹居然在咱们附院？！”
小师妹？
周勉认识的小师妹太多，郑亦修一时分不清他到底在说谁。
循声看过去，只见言冬坐在饭店最里边，笑得肆意张扬。
郑亦修眸光微凝。
她当初不是信誓旦旦，要去云林学技术吗？
最后竟来了附院。
“郑哥，要不，咱们过去拼个桌吧！”周勉顺着，就要往里走。
郑亦修伸手拉住他，“人家两个人吃饭，恐怕不欢迎你。”
周勉又仔细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坐在言冬对面的夏晓阳。
他上下打量着夏晓阳，嫌弃道：“虽然看不见脸，但这身材瘦不拉几的，将来指定干不了外科！”
郑亦修难得没指责他这张破嘴，收回目光，“别看了，换一家店。”
“别啊！”周勉知道他想去哪儿，突然没了食欲，“郑哥，你都在那家面馆吃了一星期了，就不打算换换口味吗？”
郑亦修面不改色，“你不想吃，可以不跟着我。”
周勉瞬间没意见了，“哈哈，郑哥，我在攒老婆本呢，吃饭嘛，吃啥不是吃！”
一想到钱，他又开始絮絮叨叨，“我听陈哥带的小师弟说，云林三院今年不收实习费，还给补贴，所以变得特别抢手！”
“要我说啊，这些医院都应该学云林三院，卷起来！”
“小师妹这次恐怕是无妄之灾了，心心念念的医院去不成，不知道多难过呢……”
第15章 根本就是在恶心她
不知是不是错觉，周勉似乎看见郑哥笑了一下。
难道郑哥今天心情还不错？
于是，他的话越来越多。
不知不觉间，就扯出了八卦，“郑哥，我上次听说了一件事，你和康复科的那位贺……”
“你这张嘴，是用来吃饭的，还是乱说话的？”
周勉终于闭了嘴。
两人又去到昨天那家面馆，老板一见到郑亦修，便热情招呼道：“小郑啊，还是老样子？”
“嗯。”
老板又看向周勉，“这位帅哥呢，吃什么？”
一声“帅哥”喊得周勉通体舒畅，“老板，给我来个牛肉炒饭，多加一份肉。”
“好嘞！”
-
言冬这边笑了好一会儿，直到老板娘上菜时方才停下。
夏晓阳也继续说回正题，“你知道为什么李秃子的上一个实习生留下那么多烂摊子，却顺利出科了吗？”
“为什么？”
通过这半天，言冬已经能体会到，李秃子不是那么容易签字放人的。
“那个女生家里，是本地医保局的。”
言冬沉默了。
这个答案在意料之外，又似乎是情理之中。
就像林晓娜选择去连华五医院实习，也是因为她堂哥在那里上班，很多事能够帮衬帮衬。
“去年有个影像的师兄，最后一个轮转科室是呼吸科，实在忍不住和李秃子吵了一架，李秃子直接在实习鉴定上直接给他写不合格。”
“学校那边虽然安排了补实习，延迟一个月拿毕业证，但师兄好不容易考上的省院规培却泡汤了。”
“我们没有那一层关系，只能老老实实忍着，熬过这两个星期，或者……”
夏晓阳突然顿了顿，“算了，这个办法也不一定行。”
这家店的饭菜的确味道不错，却因为这个话题让言冬胃口大减。
“夏晓阳，我怕自己万一忍不了两个星期，有什么方法，你还是告诉我吧。”
“你……”
夏晓阳无奈，他说出那个师兄的事，就是想让言冬别冲动，谁知她还是这么倔。
“行吧，我告诉你。”
“上周我同学去找了科教科，那边出面帮她换了一个带教老师。”
夏晓阳说完，又补充道：“但那个老师是有过骚扰实习生的先例，才换成功，李秃子这种，恐怕有点难。”
他说的在理，李明德的苛刻和种种刁难，在年轻的实习生看来，很难接受。
可有些人，尤其在是老一辈的医生眼里，再正常不过。
但凡有谁站出来反抗，得到的多半不是体谅，而是“矫情”、“吃不了苦”、“大题小做”之类的指责。
看夏晓阳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反倒是言冬来安慰他了，“你放心，我再待两天，要实在忍不了再说吧。”
“行！”夏晓阳还是不忘嘱咐道：“总之你别跟他杠，要是忙不过来，我也可以帮你写写病历。”
“记住你这句话，到时候我可不会客气啊！”
……
下午四点五十，言冬提前十分钟来到办公室，继续写上午没写完的病历。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李明德才优哉游哉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然后……
他拉着正要去夜查房的护士，当做没听见对方婉拒的话，调笑一番，才放人走。
五分钟后，李明德又拿出手机开始点菜。
“老板，要一份麻辣牛蛙。”
“对。”
“送到第二住院部呼吸科值班室。”
弄完这些，李明德站起身来，“那个谁，跟我去查房。”
嗯，言冬已经不想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了。
李明德的夜查房可谓是相当敷衍，只在相对危重的一病室和二病室逛了一圈，其余病房根本不去。
查过房，言冬接着补病程，李明德不知所踪。
过了好一会儿，言冬打着哈欠，泪眼朦胧间，看见李明德扶着肚子走回来。
“那谁，去值班室把饭吃了。”
言冬：？？？
李秃子能有这么好心？
她习惯了七点多才吃晚饭，这会儿还没饿。
但李秃子开口了，她也不好拒绝。
言冬朝李明德道了声谢，先一个“Ctrl+S”把写好的病历保存，这才离开办公室，往值班室走去。
值班室就在不远处，言冬推开半掩的门，麻辣味儿扑鼻而来。
桌上摊开摆着几个打开的外卖盒。
最大的那盆应该是所谓的“麻辣牛蛙”，只剩下半个蛙腿斜躺在深暗红的辣椒上，周边是被挑得七零八落的配菜。
旁边那盒饭倒是吃得精光，油腻腻的筷子四仰八叉地扔在里面。
酸奶的吸管竟还能看见牙印，在桌面上洒下了几滴奶渍。
李明德根本就是在恶心她！
既然李明德让她过来吃饭，不如趁机休息一会儿。
“呕！”
言冬强忍反胃的感觉，把桌上的残羹冷炙收拾了，扔到外面的大垃圾桶里。
然后又回到值班室，擦干净桌子，洗了手。
想找个地方坐下，却不由得联想到李明德坐在这儿吃饭的模样，还不如站着。
她靠在值班室大门的内侧，拿出手机划拉两下。
中午发在寝室小群里的消息都还没人回复，不知道林晓娜和吴婷婷在忙些什么。
言冬心里难受得紧，上下翻动着微信好友列表，一时间陷入了巨大的迷茫。
“叮叮叮――”
手机突然弹出来一个视频请求，是妈妈。
言冬赶紧调整状态，换上笑容，而后才接通。
何瑶一眼便看见言冬身上的白大褂，“哎呀，冬冬，怎么还没下班啊？”
“妈，我上夜班呢。”
何瑶更心疼了，“不是昨天才上过夜班吗？怎么又是夜班，这人又不是铁打的，哪儿熬得住！”
言冬解释道：“昨天的夜班是在心内科，今天我换到呼吸科了，正好撞上夜班。”
她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似乎是自认倒霉了。
见妈妈又想说什么，言冬开玩笑似的问了一句，“妈，我们家在连华有没有干这行的亲戚呀，你让他说句话，就能让医院供着我的那种！”
“你想啥呢！好好实习，别净动这些歪脑筋！”
何瑶看着镜头里憔悴的女儿，忍不住叹了口气，“当初让你读师范，你不信，来我这边实习，不比你天天上夜班好？”
“学医比人家多读一年大学就算了，还必须得考那个什么……专硕，是吧？”
第16章 已经麻木了
“要考不上，还得规培？”
“等你毕业那会儿，李婶家的外孙都可以上小学了！”
……
何瑶说着说着，自己便停下来了。
往常她念叨言冬的时候，言冬顶多听两句便不耐烦，开始躲她。
今天不仅没挂视频，还笑得越来越开心，不管怎么看，怎么想，都奇怪得不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