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体会到,何为真正的小别胜新婚。
绝对是刺果果的教训。
若非过来人,当时在电梯里,又怎么会被护士戏言成真。
坐进车里,周崇月在后座拿来毯子给她盖上,揉揉她脑袋,“先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女孩眼睛掀开一条缝隙,幽怨地看他。
周崇月微微笑:“抱歉,情难自禁,有些控制不住。”
回忆起昨晚的画面,云糯小脸红了红,尽管觉得委屈,可从内心深处,又渗透出一股甘甜的美味。
人类,就是这样一种复杂体。
她鼓了鼓腮,郁闷地扭过脸去。
今天比平时晚走十分钟,不幸遇到了早高峰,一路走走停停,云糯想睡也睡不着。
索性降下车窗,对着外面吹会儿风,尚能醒醒神。
心彻底静下来,才突然想到他提前从德国回来的事。
好在,周崇月宽慰道:“没有影响,实验早在三天前就收尾,是那边一名老教授,想多留我几日。”
老教授?“是你以前在海外留学时的导师吗。”
男人点头。
云糯放缓语气:“那确实应该多留些日子,只是没想到外婆会出事。”
“就算外婆好好的,我也会提前回来。”
嗯?
静默两秒,周崇月温声低语:“因为,真的很想我家糯糯。”
微风钻入车厢,犹如他温柔的嗓音,静静拂过她耳畔。
这是云糯第一次,听他真真切切地,说想她。
她埋下头去,没有说话。
却在他柔和的余光中,慢慢露出一抹浅笑。
四月临末,在春季结束之前,她的周医生,于那晚风尘仆仆的步伐中,将她拥进怀里。
尽管姗姗来迟,但她觉得,一切都刚刚好。
-
急诊科忙忙碌碌的日子,眨眼间到了周三。
这天,趁着中午有半小时的空闲时间,云糯打算去住院部看看外婆。
等电梯的人比较多,她选择直接走楼梯,却不想,恰巧在三楼转角处,偶遇李硕。
两人见面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原本以为会维持一路的沉默,在踏上五楼最后一步阶梯时,冷不丁听李硕说了句:“上个月临床考核,我十项全优。”
云糯脑子慢半拍。
但还是出于下意识的,跟对方道了声:“恭喜,你很棒。”
说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看女孩有些尴尬的表情,李硕摸摸头不好意思道:“其实我是想感谢你,还有周副主任,谢谢你们给我这次机会。”
“谢我干什么?”
“躺在手术台上的是你外婆,是你的亲人,你没有因为去年的四项不及格看低我。”
原来是为了这个。
云糯听完轻轻一笑,神色认真道:“与其说没有看低你,不如说我更相信周崇月的判断,他觉得你能行,就一定能行。”
李硕失笑:“讲起狠话,你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那你会生气?”
“不会,我脸皮够厚。”
嗯。
就像姜言说的,脸皮厚,吃得饱,学得多,记性也长得更快。
以前犯过错,不被看好,并不意味着,在未来他不能发光发热。
在神外,周崇月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人。
包括李硕。
云糯也期待,等下次见面,脱下规培生的外壳,他不仅仅再只是十项全优。
*
后面配角会一一杀青,大结局倒计时啦。
第197章 父母爱情
几分钟前,南乔回了酒店洗澡,所以病房里,只有张阿姨和一名护工在。
术后第三天,外婆已经能够吃一些容易消化下咽的流食。
清菜小粥,夹杂着肉沫鸡蛋羹的味道,见孙女进来,外婆连忙指了指旁边的保温桶,说还剩下很多,让她也来一碗。
中午在食堂吃了个七分饱,云糯看着确实有些眼馋。
张阿姨心领神会地替她盛过来,女孩凑近闻了闻,直说好香。
“好吃就多吃点,糯糯太瘦了。”
勺子送入嘴里,云糯含糊道:“其实念高中那会儿我更瘦,后来上大学,喜欢出去吃路边摊,整整四年长了十多斤。”
外婆跟着点头:“这孩子的体质,是遗传了她妈妈和她外公,易瘦不易胖,但我瞧着近三个月,崇月没在身边,糯糯这脸盘子又瘦了一圈,大不如从前圆润。”
有这么明显?
云糯边吃边捏了捏自己的脸蛋,感觉没什么区别嘛。
喝完粥,张阿姨收拾好餐具回景安佳苑,说下午去市场买点虾,晚上给老人换换口味。
护工则拿着保温壶出门去打热水,病房里只剩下祖孙两人,外婆侧身从旁边抽屉里,拿出一沓用牛皮纸袋装着的现金。
味道熟悉,是云柏渊的钱无疑。
奇怪,上次过来明明都没来得及说上话,他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把钱塞进抽屉的。
金额不小,具体有多少云糯不太清楚。
只听外婆嘱咐道,让她趁周末有空,把钱给云柏渊捎回去,自己虽然年纪大了,但手里还有些积蓄,不要动不动就拿钱,而且平时日常开销不大,也用不到那么多。
云糯无法擅自替父亲做主,就这么闷不吭声地收下。
犹豫几番,问出那个萦绕在心里多年的问题,“外婆,您一直不肯收我爸的钱,是因为在生他的气吗?”
外婆不解:“生什么气?”
默住两秒,云糯干涩地道:“气他以前忙于事业,忽略了家庭,和我妈妈。”
她知道不该在外婆生病的时候,提及陈年旧事,可十几年过去,有些谜团若是再不解开,还会随着时间推移,而越积越深。
看女孩满脸认真的模样,外婆慈爱地笑了笑。
老人家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没有你想的那回事,我不收你爸的钱,只是为了一视同仁,不信你去问问你小姨,见我哪次收过你姨父的钱?”
“可是为什么要拒绝,子女尽孝天经地义,这没什么的。”她感到不解。
外婆解释说:“你外公生前留下一大笔钱,足够我花这辈子了,钱财乃身外之物,够用就好,多了反而招惹祸端。”
果然是上了年纪的人,思想比年轻人通透的多。
这样一来,云糯倒勉强能接受。
心里的石头落地,她转头看了眼床头挂着的液体,还有五分之一,等陪着外婆把剩下的挂完,正好就到上班时间。
沉默间,又听外婆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道:“你五岁那年,你妈妈就查出了心脏病,所幸不属于先天性,没有遗传到你身上。
当年的事,也不能完全把责任推给你爸,是你妈妈怕我们担心,一直瞒着,起初以为只是小问题,却不想最后拖成了大毛病,再做手术,已经为时太晚。”
从小到大,自母亲去世后,这是外婆第一次主动在她面前,谈及自己大女儿的事。
曾经,全家人闭口不言,因为都知道,南熙的死给这个大家庭带来的伤痛有多大。
如果说,当时的云糯尚且年幼,不谙世事,只能一味的想念和哭泣。那么年迈的外婆,却要咽下苦泪,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锥心之痛。
那年的冬天尤其冷,冷到南家上上下下,包括周围所有的亲戚朋友,几乎都不敢再提及跟南熙有关的一个字。
时间可以抚平伤口,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和默守。
所以,小姨守了外婆整整五年,才收拾行李返回临江。而外婆则守着自己孙女,一直到现在。
曾经南乔问外婆,既然姐夫忙于事业,无暇顾及家里,为什么不把糯糯接到身边,祖孙两人有个伴,平时还能说说话。
外婆却说:“这孩子失去了妈妈,不能再没有爸爸,如果现在让父女俩分开,从此以后,恐怕糯糯生疏到,连一声‘父亲’都不愿意叫了。”
南乔听完心里大受震动,细细体味母亲的话,才方知老人家的良苦用心。
病房安静,云糯坐在床边,听着外婆慢慢回忆往事。
从零碎的言语间,也了解到关于父亲和母亲,当年是如何相识,又是如何步入婚姻殿堂。
云柏渊从小家境贫寒,亲生父母更是在他念高中的时候,就双双因病离世,即便如此,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他却还是凭着超乎常人的毅力,自己勤工俭学,坚持念完了大学。
毕业后,云柏渊并未从事临床相关的职业,而是选择与人合伙开公司。
既是创业,就肯定需要钱,于是几经周折,找到了圈内作为投资人的外公。也因机缘巧合,让当时陪同父亲一起前来谈项目的南熙,对年轻英俊的云柏渊一见钟情。
看完项目企划书,外公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内心对面前这位年轻人,却另有考量和打算。
他看重云柏渊在经商方面的天赋,想以高薪邀其加入南氏,成为他的左右手。
但云柏渊志不在此,当即想都未想,就开口拒绝。
毕竟年轻气盛,在外公看来,当时的云柏渊,未经社会毒打,难免显得浮躁和心高气傲。
以至于,后来得知自己女儿,竟然为了一个前后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就偷偷卖掉祖母留下的胸针,去帮对方筹组启动资金时,当场震怒。
外公大发雷霆,甚至差点动手,好在被外婆及时拦住,苦口婆心劝慰后,看到自己女儿一直替云柏渊说好话,说这辈子非他不嫁,无可奈何的同时,心软下来,才慢慢松了口。
后面的事,仿佛顺理成章。
两人在一起,交往半年,结婚,生子,云柏渊的事业跟着蒸蒸日上。
唯独令人捉摸不透的,就是自那以后,无论如何,云柏渊都不肯再接受老丈人的资助。
云糯听完,反应有些迟钝。
尤其在得知,原来父亲和母亲结婚的背后,竟还掺杂着如此多的细节,一想到这点,心里就觉得很不是滋味。
所以,公司最后改名为南熙,其实是云柏渊想时刻提醒自己,当初一无所有,是谁给了他希望和支持?
好像一切都对,又好像一切都是错的。
这种感觉很复杂,说不上来,究竟她在纠结什么。
看着时间已不早,外婆连忙催促,让她按时上班,别在实习期迟到,给同事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云糯恍然回过神,一看手机,距离两点只差五分钟。
她赶紧起身,帮外婆掖好被子,叮嘱了护工几句就匆忙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心里仍旧堵得慌,忍不住转过身去,轻声问外婆:“那婚后,我爸和我妈的感情好吗?”
隐隐之中,她不明白,自己在期待着什么答案。
孙女满脸认真的样子,让外婆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沉默几秒,她和蔼笑道:“你母亲故去后,你父亲十几年未娶,足以见得,两人之间肯定是感情深厚的。”
感情深厚。
这四个字静静落入心里,带着微微的涩意。
崇尚自由恋爱的她,或许不太懂,那个年代的婚姻,到底象征着什么。
小孩子才会执着地想去寻求真相,而大人只会说,‘算了吧’。
可能,这就是父母爱情。
是么。
她不确定。
或许等她以后年过半百,再回想起有些事,大概不会像此时这般难以接受。
-
周末该她值班,下午的急诊科,比往常祥和不少。
当然,这种‘祥和’仅仅只针对于没有车祸和意外事故发生,而出现急性疾病的患者,仍是一如既往的频繁和密集。
总之,只要不见血,就是难得。
五点左右,云糯刚参与完对一名心肌梗塞患者的抢救,走出急救室,听到外面传来有人给‘周副主任’打招呼的声音。
她背脊下意识挺直,站在门口,等着脑子里那道身影出现。
但过去好一阵,没了动静。
正感到困惑,肩膀被陈佳酿拍了一下,“别看了,刚刚送来一对车祸情侣,男的头部被异物刺入,女的腹部严重失血,神外和普外都到了。”
车祸。
好吧,怕什么来什么。
恰逢苏淳从旁边经过,雷厉风行地交代二人,“云糯跟我走,陈佳酿去协助2号抢救室,速度要快!”
一个激灵回神,连忙行动。
诊断室里,坐着本次车祸的肇事司机,也就是过错方。
中年男人,四十岁出头,除面部有淤青和擦伤以外,目前看不出其他问题。
但为了保险起见,苏淳还是建议男人去做个CT,后者一听至少得耽误半小时,直接拒绝。
“那两口子撞成什么样没看见?再看我,有事吗?没事儿!连老天爷都不敢收我,去做那玩意儿干什么,吃饱了撑的?”
“还有,废话说完了吗,说完了,我就去打电话叫我的律师和助理过来,没工夫跟你们耗这儿,我赶时间。”
男人边说边从椅子上起身,满脸透着不耐烦,非但没有作为过错方的自责和觉悟,还一副‘老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N瑟样,看得苏淳想冲上去给他两大耳刮子。
云糯出声道:“做不做CT确实是你的自由,如果你非要离开,就先在这上面签个字,说明是你自己主动拒绝检查的,今天从咱们医院踏出去,再出了什么事,就是你自己的责任。”
对方一听发出不屑冷笑,二话没说,夺过女孩手里的笔,就在上面签了字。
完事走人,背影那叫一个潇洒。
她:......
看云糯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苏淳叹气表示:“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在急诊两个月,足够你体味人间百态,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慢慢习惯吧。”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不到两分钟,护士匆匆忙忙跑进来,指着外面焦急道:“刚刚那个肇事司机,在门口吐血倒下了!”
什么!
两人面面相觑,立即跑出去。
急诊大厅,已有医护将人抬进了抢救室,齐慎刚好赶来,仔细查看病人瞳孔,呼吸和心率,然后叫人赶紧送去CT室,做头颅平扫。
很快,影像出来,果然不出所料。
迟发性硬膜外血肿,中线移位,需要马上清理血肿。
可眼下老周正在手术,科室剩余能用的医生,有一个在休假,另一个也还在外地参加学术会。
怎么办,怎么办。
该找谁。
齐慎拿着病人的CT片子,脑袋都快炸了,旁边护士催促,“齐医生,咱们到底往哪儿推啊。”
“先推进手术室,做术前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