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崇月揉揉她的发,低声道:“未婚夫大老远的赶回来,倒也不用太守规矩。”
言语间的纵容,让云糯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脸。
周医生归来,足以令她心安。
可无论如何,她现在不是神外的实习生,若无特殊情况,手术室不能随意进。
等待的过程,无疑是漫长而煎熬的。
尽管知道有周崇月在,外婆绝不会有事,但这副场景,使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十二年前,也是同样的手术室。
不同的是,母亲推进去后,就再没活着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暗示自己不要多想,并努力地转移注意力,试图用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来掩盖此时内心的慌乱。
对,给小姨打电话。
云糯拿着手机起身,去楼梯间里拨通南乔的号码。
听到外婆正在手术,电话里小姨的声音都变了。
就如今天早上云糯的反应一样,最关心的是老人家有没有生命危险。
“是崇月亲自主刀?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不久,具体几点的飞机我还没问。”
南乔舒了口气,“有老三在,基本可以放心了。”
周崇月三个字,不管在医学界,还是周家人眼里,就是妥妥的‘定海神针’。
无论何时,仿佛只要有他在,一切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至少在云糯看来,周崇月就是有这样一种魔力,哪怕仅用短短几分钟看完片子,听主治医生阐述一遍病情,手术衣加身,往无影灯下一站,便能让人无条件地信服。
走廊安静,时间慢慢前行。
从五点到八点,云糯在等候室里来来回回走了一圈又一圈。
出血性脑卒中比缺血性的手术难度更大,因为需要进行开颅清除术,按照外婆的出血量来判断,这台手术的棘手程度,绝不会低于五小时。
神经紧绷,哪怕胃部已经饿的叫嚣,好像云糯也没有丝毫感觉。
她中午没怎么吃饭,前些天训练出的胃口,只需短短一日,就彻底打回了原形。
突然开始庆幸,那两斤没有白长。
不出意外,等明天再一上秤,体重百分之百是要缩减回去的,云糯对自己的易瘦体质简直了如指掌。
九点五十,手术室的门终于缓缓打开。
是摘掉口罩和帽子的麻醉师从里面出来,云糯连忙从椅子上起身,喊了声‘袁老师’。
对方朝她颔首,说手术一切顺利,正在进行收尾,预计还有二十分钟左右的样子。
女孩轻声道谢,“辛苦了,袁老师。”
“应该的,主刀更辛苦。”麻醉师含笑道。
自从她和周崇月的关系在医院公开,大家仿佛都像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不管之前在心内,还是后面的妇产科,包括现在忙到连口水都没时间喝的急诊。
好些个资历较深的前辈们,只要一瞅着机会,就会喜欢逗她。
看她害羞脸红,大家就乐不可支。
那种感觉无法形容。
怎么说呢。
就好像周副主任单身三十多年,突然间有了个媳妇儿,是一件特别稀奇的事。
由此可见,周医生自进入附属以来,周围同事们没少操心他的个人大事。
但为什么,最后偏偏栽她手里?
云糯想,一定和她自身的魅力脱不了干系。
自恋完,旁边的病人通道也徐徐打开。
外婆被推出来。
她走过去扶着床沿轻唤,麻醉未过,老人意识半睡半醒,想张嘴尚还有些困难。
随行的医护一共有三人,推着病床一路往电梯走,云糯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手术室大门,不知道他这会儿在干什么,换衣服,洗手?
“周副主任应该在下术后医嘱。”护士适时出声。
-_-
云糯赧然。
有这么明显?
好丢人喔。
护士看着她一笑:“小别胜新婚,其实可以理解。”
男医生插进话来,“依我看,以后周副主任再出差,就把糯糯随身带着好了。”
嗯?
听到这话,女孩一脸天真地问:“真的能吗?”
两人忍不住笑出来。
额。
又逗她。
电梯门打开,推着外婆回病房,把一切安置妥当后,云糯拿出手机给小姨报平安。
大约五分钟,张阿姨从家里熬了乌鸡汤送过来。
闻到鸡汤味,云糯才真的感觉饿了。
周崇月走进病房时,看到女孩正摆弄着两个碗,分别往里面舀汤。
察觉到有人靠近,她微微转头,眼神问他,去哪里吃。
周崇月捏捏她犯馋的小脸,指了指病床,“我先看看外婆,去办公室等我。”
*
第195章 偷亲不犯法
周副主任发话,她真就乖乖带着鸡汤去了办公室。
一进门,首先看到的是放在资料柜旁的黑色行李箱,不出所料,他是一下飞机就直接从机场赶过来的。
云糯轻轻呼出口气,按照时间往后推算,周崇月应该是在早上给她打完电话后,就立即订了最近的航班飞首都,然后再从首都回南市。
难免有些担心,不知道国外那边处理的怎么样,提前一周回来,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思绪间,身后的门被人推开。
云糯转身,看着缓步朝她走来的男人问:“累不累,吃完我开车送你回去。”
“今晚就歇在医院。”
接过她递来的碗,周崇月没有马上喝,随手搁到旁边桌子上,先把人揽入怀里,静静抱一会儿。
女孩浅浅地笑,用手拍拍他后背:“如果一开始,我就打算瞒着你,是不是现在我们还在隔海相望。”
“也不一定。”
“嗯?”
周崇月收紧双臂,下巴抵在她发顶,温声低语:“整个神外,有谁敢配合你,一起把我瞒住。”
对,周副主任的威信不是闹着玩的。
云糯双手环上他的腰,闭了闭眼,浑身跟着松懈下来。
“手术期间一直等在外面,没去吃饭?”周崇月问。
她点点头:“最亲的人就躺在手术室里,哪有心思吃。不过没关系,身上多了两斤肉肉,正好借此机会把它嚯嚯掉。”
两斤。
周崇月面露不信。
他的手来到她腰间,又去碰了碰她容易长肉的小脸蛋,得出一个结论:“不仅没胖,反而比三个月前,至少瘦了半斤。”
??
云糯不可置信地反驳:“不可能,昨晚我上过秤。”
“家里的电子秤?”
“对。”
周崇月说:“那个不准。”
女孩撅了噘嘴,不准买它干嘛。
哦对了,是她买的。
有一点小小的失落,本以为这次回来,可以得到他的夸奖。
没想到,连多一两都不给她。
反而瘦了。
怎么会呢,简直不科学。
但她早已接受,周医生的手比体重秤还精准的事实,之前无一例外,从没有失算过。
吃完饭,周崇月把桌面收拾干净,正要拿着餐具去外面清洗,被云糯强制性按下,“你先歇会儿,等外婆醒了我再叫你。”
“只是洗个碗,几分钟的功夫。”
“不行,你坐下。”
女孩一副‘你不休息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的表情。
拿她没办法,周崇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云糯丢给他一个‘听话’的眼神,拎着保温桶和碗出了门。
早上八点,正值德国那边凌晨一点。
所以他昨晚是一宿没睡,而且还连续赶了两趟航班,紧接着又上手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
她知道从医这么多年,周崇月的体力向来很好。
但不能因为暂时的好,就肆无忌惮地挥霍革命本钱。
至少有她在的一天,便要尽可能地替他分担和着想。
洗好碗筷,等护士将新一轮的液体换完,陪在外婆床边坐了半小时,云糯起身去一趟洗手间。
回来时经过周副主任办公室,通过门缝往里瞧了一眼,看到他静靠在椅子上睡着,才算放下心来。
夜间温度下降,有些微微的凉意。
云糯想了想,就地折返回去。
悄无声息推开办公室的门,然后慢慢关上,轻手轻脚地来到行李箱前,从里面翻找出周崇月的外套。
这件卡其色大衣是出国前,她在购物网站上给他买的。
当时还觉得版型过于宽松,是时下年轻男生比较偏爱的那种,担心周医生看了会不喜欢。
毕竟太过潮流。
因此,下单后就有些后悔了。
没曾想,收到衣服的当晚,周崇月试穿时站在镜子前,竟然说了句:“糯糯眼光不错。”
她反问:“确定不是安慰我?”
周崇月侧过头来,“显年轻,让我感觉重返到青春时代。”
记忆犹新,他当时的语气和表情是那样的认真。
从那以后,云糯明白了一个道理。
只要是她买的,不管喜不喜欢,他都一定会穿,并且说好看。
但不可否认,这件衣服穿在周崇月的身上,绝对堪比杂志封面上的男模。
唯有的缺点就是,款式过于潮流,不太符合周医生平时的穿衣风格和低调作风。
想到这里,云糯不禁升起一股念头。
打算等今年冬天,再让他穿着来附属兜一圈,看看科室同事的反应。
收回思绪,她拿着外套起身,朝椅子上的人走去。微微俯身,将大衣轻轻盖在男人身上。
从耳后滑落的发丝,不经意卷起他温热的呼吸。
绵长,柔和,宛如羽毛般扫过她脸颊,酥酥痒痒,带着丝独属这个夜晚的缱绻与温情。
帘子飘动,窗外皎白的月光,沾染了夜风凉意,沿着斑驳疏影静静洒入,落在他清隽的眉目间,让眼前这张沉静的面容,干净到令她移不开眼。
很早以前就知道,他睡着时的模样,对她而言,几乎没有半分抵抗力。
不然,去年演唱会那晚,她就不会鼓足勇气,去顶风作案。
但现在不同了。
如今他已经是她的,偷亲不犯法。
云糯屏住呼吸,慢慢靠近,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容颜,小心翼翼地贴上了他的唇。
心里是雀跃的。
这种偷偷的感觉很美妙。
就像小时候背着母亲,躲在被窝里偷吃棉花糖,明明知道吃了会长蛀牙,还是忍不住要多咬几口。
周崇月缓缓睁开眼,温柔的目光底下,是女孩眼下那一层薄薄,长而微翘的睫毛。
她闭着眸,连接吻都这么甜。
心脏鼓动。
促使他不得不去,惊扰她这片刻的安静独享。
不动神色间,盖在大衣下的手抬起,慢慢来到她颈后,手掌微微用力,周崇月加深了这个吻,并很快夺取了主导权。
云糯心肝一颤,连忙掀开眼皮。
自认做的滴水不漏,却还是把他给扰醒。
有些愧疚。
但接下来,那股溺入深海的感觉,让她无暇再细想刚刚是哪里出了问题。
压抑的思念,在彼此交缠的呼吸中,得到释放和解脱。
他总说,喜欢付诸行动。
大概今晚的办公室,足以让严谨自律的周副主任,丢盔弃甲。
这个吻,最终被一阵持续的来电铃声打断。
作为医生,不能任性地去掐断任何来自科室的电话。
周崇月放开怀里人,额间相抵,闭眼调整着呼吸。
静默几秒,他拿起桌上的手机,按下接听键。
那头环境嘈杂,医生的语气显得焦急。
周崇月说:“先安抚病人,我过来看看。”
简单两句,结束了通话。
女孩红着脸从他身上爬起来,指了指手机问:“是病房出了什么事?”
“有一名患者,出现语言功能障碍,怀疑跟术后并发症有关。”
周崇月说完,起身拍拍她脑袋,示意他去去就回。
语言障碍。
“是刚做了额叶肿瘤切除术吗?”
“对。”
男人投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云糯赧然点点头:“那我回病房陪陪外婆。”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间点,老人家该醒了。
临出门前,周崇月似想到什么,脚步顿住,回头看着女孩,温声叮嘱:“如果觉得害羞,等会儿出去,可以把口罩戴上。”
嗯?
什么意思。
他却没有解释,只宠溺地笑了笑,便转身出了办公室门。
这人怎么,话说一半。
直到,云糯下意识咬了咬唇。
突然发现不对劲。
连忙拿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一看。
她:......
果然。
又红又肿。
毫无疑问,这副样子是没办法见人了。
她委屈巴巴地哼唧两下,默默拉开旁边抽屉,从里面找出一只口罩戴好。
恨不得遮住整张脸。
那是一种做贼心虚的‘初犯’心里。
换作以前在神外实习,别说接吻,就是被某人抱一下,都会产生深深的负罪感。
仿佛,亵渎了白大褂纯洁的职业操守。
可俗话说得好,‘偷’会上瘾,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即使是初犯,在不久的将来,也注定要成为惯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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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张阿姨强撑着精神坐在床边守着,看到云糯进来,随即面露担忧,问外婆怎么还不醒来,要不要去咨询下医生。
话音刚落,病床上的老人眼皮就动了一下。
云糯连忙走上前去,俯低身子,一遍遍轻唤。
与周崇月预计的时间相差不大,刚过凌晨,老人家基本就完全苏醒,并且睁开眼后,短短几秒钟就认出了面前人是谁。
“糯糯,手术做完了?”
云糯握住外婆的手,高兴地眼眶发红,“做完了,一切都很顺利,外婆放宽心,医生说再过几天,咱们就能出院了。”
老人一旦生病,最想听的莫过于出院两个字。
外婆放下心来,问现在是几点,然后又迟缓地转过头去,看着张阿姨说:“小张,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老太太安心养病,家里的花花草草,我会帮你照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