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崇月看着照片静默须臾，长按屏幕将它保存。
片刻，候机厅里响起提醒乘客登机的广播。
云糯似乎心有所感，问他：【是不是要上飞机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她连忙打字：【首都降温，你是不是没带厚点的外套？】
【带了，下火车后我回了一趟公寓。】
回过公寓？
她猜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被他落在了家里，但也没多问，抓紧时间打出最后一句：【到酒店后先睡一觉，多留意自己的身体，昨天下午吹了几小时冷风，如果感冒了要去拿药，别拖。】
周崇月笑了笑，是觉得，女孩虽然年纪小，却很会关心人。
在她眼里，他不是医生，只是一个出门在外，需要被女朋友时刻叮嘱的普通男人。
云糯今晚是没办法正常入眠的，脑中总有数不清的片段，值得她在夜深人静中去细细回味。
一直捱到凌晨三点，她困意来袭，睡前下意识进入微信，确保没有遗漏任何未读信息，才关掉手机合上眼。
次日一早，周崇月在主办方安排的酒店稍作休整，洗了一个热水澡，换掉身上的衣服，提前半小时打车去了两公里外的会场。
连续的奔波让他身体倍感疲乏，但眼神清亮，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看上去尚还不错。至于其中缘由，自然不用他去多做深想。
进入会场后，习惯性地给云糯更新自己的行踪，并顺手拍下这次讲坛的赞助方海报。
此时，云糯正站在浴室镜子前刷着牙，听到手机叮咚一声，动作顿了顿，随之加快了速度。
刚起床那会儿不敢急着给他发信息，因为担心会打扰他本就短暂的休息时间。
清理完嘴里的泡沫，她拿起手机回复，诧异道：【这么早就到了？你不会整宿没睡吧。】
周崇月明显感觉到，女孩的关注点只在他身上，并未注意到那张海报上的企业标志。
他自顾自地笑了一下，难得一次，他愿意耐心地跟人讲述，关于自己失眠过程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云糯听完第一反应是，明明已经很累了，为什么还会失眠呀。
可有些细节，聪明人只需稍微一想，便能读懂男人那句寻寻常常的话语中，饱含了怎样的潜在含义。
与周崇月相处的久了，她了解他的性格和讲话方式，对于身边的人和事，排除紧急情况，他向来不大喜欢正面给出答案。
比如类似‘我想你想的睡不着’这种话，他会将其替换成‘舟车劳顿十几个小时带来的疲惫，大抵比不上一张照片对睡眠因子造成的影响更大’。驱使你就算想要装作不懂，却又会控制不住地去细细品读。
云糯扬了扬眉：【所以，是我的错？】
【不是，是照片。】
她忍不住笑了。
原来做他女朋友最大的福利，是可以看到平时温柔寡淡的周医生，身体里还藏着另外不为人知的一面。
这趟西岭雪山之行，陈佳酿填平遗憾，完成了与故人的约定。而云糯，则收获了人生中第一份爱情，或许，也是最后一份。
她不知自己为何就如此笃定，可能真像某句真理所言，年少时不要遇到太惊艳的人，否则，往后余生，再难喜欢上另一个人，因为你的眼里，全是他的影子。
过后几天，两人每晚都会开半小时的视频，他似乎很轻易就能掌握她的夜间活动规律，总能让视频电话打来的时间，刚好处于一个相对安静且私密的环境里。
有一次聊着聊着，她突然想到什么，便试探性地询问：“有没有发现我很黏人？”
男人轻笑：“如果黏的对象是我，我倒觉得，还远远不够。”
云糯知道周崇月这个人，虽然偶尔在一些事情上思考的角度十分理性，但总体而言，他是一个很会讲话的人，她领教过，不止一次两次。
只是唯一的区别在于，昔日他说的话，仅会让她感到舒适，而在变成他的女朋友之后，这些话的威力就不仅仅只局限于心理层面。
毫不夸张的预测，跟他在一起最多半年内，她的缺点和坏脾气，一定会被他纵容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网络年代，靠着屏幕两端的异地维系，让这漫长的七天，似乎也变得没有想象中那般难熬。
转眼到了周崇月回南市的日子，这天正值周末，云糯一大早起来拾掇好自己，就打车去了机场。
她要去接机的事，并未事先告知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
飞机落地十一点十五分，云糯甚至连午饭的地点都已经选好。
广播里播放着航班抵达信息，女孩站在密集的接机人群里，眼观前方，仔细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
等了十分钟左右，终于在出口处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距离不远，她今天的衣着颜色亮丽，只需挥一挥手，其实周崇月就能看见。
可云糯却没有这样做，准确来讲，是在手举到一半时，动作戛然而止。
因为，和周崇月并肩走出来的，还有另一人。
云柏渊！
第84章 老父亲与他兄弟
她确信自己不会认错，一方面那是她爸，另一方面，在她身体还未做出逃离的反应时，云柏渊已经发现了她的存在，并且意料之中地露出惊讶的表情。
当然，伴随那道目光看向她的，还有周崇月。
女孩今天穿了一件鹅黄色法式连衣裙，头发扎成松松的辫子垂在肩膀两侧，下方是款式简单的平底鞋，头上戴一顶与鞋子同色系的渔夫帽，气质甜美而又时尚，站在拥挤的人群里，像枯燥的冬日里生出的一朵夏花。
因为有她父亲在，他无法将视线停留过久。
云糯来接机，是周崇月始料未及的，倘若提前得知，他可能会在昨晚的电话中，征询她的意见，是否有要将两人的事告知她父亲的打算。
但很明显，在没有听到她的想法之前，他选择了暂时隐瞒。
“爸。”
待两人走到她面前，云糯一声‘爸’喊得气若游丝，毫无底气。
看到自己闺女出现在机场，云柏渊虽然心有疑惑，但开口第一句还是提醒道：“你三叔也在，怎么不懂礼貌。”
云糯无声泪奔，红着脸转向旁边男人：“三叔。”
周崇月眼神柔和，没说话，微微点了下头。
接下来进入正题，她给父亲的解释是，自己过来接朋友，结果看错航班，提前了两小时。
云柏渊一听便说她粗心大意，完了又问：“什么朋友？从哪里回来的？”
“省外，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能喊得动你来接机，我有点不大相信。”云柏渊哼笑着道出一个事实。
一般人自然是轮不到她亲自跑一趟，父亲话里话外，无不在试探她口中的朋友，到底是什么身份。
她一直搞不懂，为什么云柏渊对她的个人问题如此敏感而看重，真的好奇怪，以前高考都没见他有这么上心过。
想到这里，云糯不着痕迹看向身旁全程沉默的男人，如此小心翼翼一瞥，却仍旧被他撞个正着。
周崇月眸色温柔，从眼神间不难看出，他亦在不动声色克制着对她的想念。
但三十多岁经历过风浪的年纪，比起她刚才撒谎脸红的表现，即使细微之处偶有破绽，可大体而言，整个人还是显得淡定和自然许多。
静静对视几秒钟，她不好意思地收回了目光。
在云柏渊眼皮子底下，跟他兄弟眉来眼去，这种感觉好刺激。
她终于能体会到慕慕和林清野背着父母玩地下恋情的快乐了。
时间尚早，云糯只能跟着两人先去吃饭，是机场附近一家装潢典雅的中式餐厅，云董助理很早就订好了位置。
这顿饭吃得她格外焦灼，就盼着云柏渊可以去一趟洗手间，她才好趁机跟周崇月搭上话，很显然，结果是令她失望的。
饭后，周崇月去外面接一通电话，包厢里，云柏渊一边喝着茶一边问云糯这周末回不回家，后者摇头，说学校有事。
“学校什么时候安排你们实习？”
“大约在七月份左右。”
云柏渊闻言点点头，放下茶杯，看着她道：“要不要我给你三叔打声招呼，让他在实习期间多照顾你一下。”
“不用。”
云糯义正言辞地拒绝：“我不走后门，别为难人家。”
“嗯，还算有骨气。”
“……”
云柏渊想了想又道：“你朋友估计快下飞机了，我把助理留下，等会儿叫他送你们一程。”
“爸。”云糯拧着眉，满脸的无奈：“我朋友怕生，算了吧。”
怕生？
父女闲谈间，周崇月拿着手机从外面进来，云糯见状灵机一动：“三叔的车不就停在机场？而且还在南大附近约了人，我和朋友正好坐顺风车。”
“崇月约了人？”云柏渊拿话问男人。
接收到女孩暗暗投来的眼神，周崇月淡淡一笑，没有否认。
所幸，云董贵人事忙，饭后小坐片刻，助理就在旁边提醒说下一个行程的时间快到了。
临走前，云柏渊叮嘱云糯：“你三叔平时也很忙，别动不动就麻烦人家，太不懂事了。”
“可是他并没有不高兴。”
见闺女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云柏渊轻哼：“那是人家看在我的面子上，才不厌其烦地一次次迁就你。”
云糯扬眉：“一定是看你的面子？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本身就很招人喜欢呢？”
云柏渊：……
十分钟后，餐厅楼下，目送宾利车远去，云糯鼓了鼓嘴，慢慢转过身去，上前一步便扎进男人的怀里：“有没有想我？”
周崇月伸出手臂，也将她揽住，低笑：“不然我为什么会留下？”
“那个不算，谎是我主动撒的。”
周崇月陷入沉默，好像在酝酿着，试着再重新回答一次。
女孩似乎与他心灵相通，脑袋埋在他胸前，闷闷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想我想的睡不着觉，对不对？”
他下巴轻触她的发顶，近的可以闻到她发间带着清新甜味的馨香，使他不由屏息，轻声说：“对。”
字音落下，云糯满足地闭上眼，安静沉默地待在他的怀里，纵然有很多话想问，但她决定先暂时放一放。
这几天看得见却摸不着，她一直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以至于小别后重逢，双手抱住他的身体，感受到来自于他胸口那处温热的跳动，才彻底从长达一百多个小时的茫然中笃定，他是真真实实的存在。
周崇月察觉到衣襟前隐隐渗入湿意的下一秒，就立即托起女孩的脸，看她眼眶发红：“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忍的太久了，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吗，高不高兴都是一个表情。”
男人失笑：“那我以后尽量表现的丰富一点。”
“不要，好吓人。”
周崇月的手臂收紧怀里人，温柔的吻落在她发间，声音沉沉，回到上一个问题：“所以，我不敢保证，如果放任自己的情绪不加以克制，会不会做出什么更加吓到你的事。”
这句话里，似乎有隐约暧昧的暗示，云糯一下子就脸热，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暗想是不是自己思想太不纯洁。
第85章 变相邀请
为了转移话题，她将手伸进他的裤兜里拿出车钥匙，胡乱朝身后某个方向按了解锁，奔驰车灯闪烁两下，发出滴的一声。
云糯仰起头问：“你刚回来，周末要去医院值班吗？”
周崇月垂下目光看她：“今明两天休息，在家陪女朋友。”
女孩笑了笑，拉着他上了车。
副驾驶，云糯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问：“对了，你跟我爸是碰巧遇到，还是？”
车子启动的时候，周崇月示意她：“如果你愿意自己寻找答案，可以再看一遍我发给你的会场图片。”
“？？”云糯点开微信，将几天前的那张照片放大，凝神半晌，才在海报左上角位置发现有南熙的企业标志。
她泄气：“我眼睛已经近视到这种程度了么，当时怎么就没看到呢。”
周崇月认真地沉思片刻：“可能跟近视无关。”
“你是想说，因为我一门心思全扑在你身上，所以就无暇顾及周围一切。哇，原来你也有自恋的时候。”
周崇月淡淡笑了一下：“以后你就会知道，我不只自恋，还非常小气。”
“小气是什么意思，能不能具体点？”
具体。
男人目光凝视前方，神情专注，似在斟酌着用词。
静默须臾，在女孩无声的注视下，他开口道：“或许你可以这样理解，我对领土的主权意识，会比常人更强烈一些。”
云糯点点头：“明白了，就是说如果我跟异性走的太近，三叔你会吃醋。”
她思维的简单直白让周崇月始料未及，偏偏在他看来不易说出口的话，从她嘴里讲出来，竟莫名有一种设身处地为他着想的体谅与包容。
男人听完笑了笑，没说话，算是默认。
不过，在红灯前停车时又听他说：“你要不要考虑，在私底下对我换一个称呼。”
“换成什么？”
“叫我名字。”
云糯稍显为难：“喊了大半年，一时半会儿想改口比较难，但是我会努力，尽早把它纠正过来。”
‘纠正’两个字落入周崇月耳里，带着丝别样的意味，仿佛在瞬间觉得，曾经那些他自认偏离轨道的行为，其实才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和离谱。
回到公寓，云糯第一件事是跑去沙发角落逗猫，cooky最近有点积食，别问始作俑者是谁，肯定是她了。
她将毛团子从地毯上拎起来，试图能让它稍微活动活动，动物与人体相通，助消化的最好方式便是促进肠胃蠕动。
周崇月拿着衣服从卧室出来，看到女孩蹲在茶几前，脚上是一双明显超大的男士拖鞋，他看了眼时间，朝她走过去：“我先洗个澡，你要不要午休片刻，下午去逛超市。”
云糯闻声抬起头，视线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他微微敞开的衬衫领口处，瞧着男人性感的喉结，她下意识问：“平时一个人在家，你会先脱掉衣服，然后再进浴室吗？”
这一句，无疑又在周崇月的意料之外。
迎着女孩的注视，他将手里的衣服搁在沙发上，伸过手臂揽住她的腰，将人轻轻从地毯上带起来，引导着她坐到他的腿上。
虽然亲过抱过，但云糯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发烫地看着他：“我原本以为，在谈恋爱中，你应该属于保守的那一类。”
周崇月用手抚着她的头发，淡笑：“那现在，是不是对我有了全新的认识？”
云糯‘嗯’了一声，满脸认真道：“其实你主动一点挺好，因为这样，我就可以保持女孩子该有的矜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