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侯慕文清慢悠悠接话:“若只是蒙面示人还好说,可……若是不能示人,那便不好了。”
定西侯世子冷笑一声。
“楚世子城府甚深,前往西辽两次,一次带回了西辽的金山,一次带回了西辽的国土……可即便是其父临江王尚没有把握完全令西辽臣服,楚世子不过两趟的工夫,这西辽便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破了……”
他的话分外耐人询问。
袁大学士沉声道:“世子慎言!天子跟前,怎可蓄意诬陷?!”
定西侯世子道:“微臣不过是陈述事实,何来诬陷?!在场人尽皆知,大学士的女儿嫁的是沈氏乱党的嫡长子沈忆年,沈家长女沈清漪生性淫.乱,入宫后亦同楚世子有所苟且,天下人尽皆知!楚沈两家勾结,大学士却还在替楚贼说话,莫不是其中内有乾坤?!”
袁大学士脸色一黑。
然而还没等他说话,忽听一声嗤笑。
笑的人正是楚峥越。
众人因他而斗嘴,所言甚至是不堪入耳,他却丝毫不见恼怒,反而堂而皇之一笑。
所有人的目光自然下意识落在了他的身上。
然而还没等说什么,众目睽睽之下,楚峥越身后便窜出一个黑影,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定西侯世子已被从队列之中扯到大殿的中央。
定西侯世子还没来得及呼救,迎面而来的便是十几个巴掌,直打得定西侯世子口鼻窜血,脸颊红肿得好似含了两个馒头,打够了紧接而来就是当胸一脚,直踹得定西侯世子整个摔了出去,半天也爬不起身来。
“哥哥!”
“弄儿!”
定西侯与二公子连忙出列,扶起了不断吐血,半个字也说不出的定西侯世子。
赵旭喝道:“何人如此放肆?!”
楚峥越悠闲:“蒋世子出言不逊,以下犯上。定西侯不懂管教,那么天下自然有的是人替侯爷管教喽。”
这一举着实是太过火了,定西侯见儿子被打得直吐血当即怒发冲冠,指着那蒙面将军喝道:“无耻宵小,当着陛下的面便出手打人,陛下,如此行径,可见临江王世子之居心!若此人当权,永昌,必有浩劫!”
定西侯娶得是苏太后的亲妹妹,虽说苏太后死了,但苏家威望还在,当即苏太保顺势跪地,道:“臣复议!还请陛下严惩宵小,还弄儿一个公道!”
除了那后来一直一言不发的谢大人外,凡是赵旭一派的臣子纷纷跟着跪地,道:“还请陛下严惩宵小!”
“还请陛下严惩宵小!”
呼声,一声比一声大。
楚峥越依旧是挂着一脸的微妙笑意。
方才打人的将军此刻才忽然开口。
“陛下,您当真要惩治我么?”
那人边说着,边缓缓摘下了头盔。
第252章 舌战群臣
然而还没等头盔被摘下,众人便已静若寒蝉。
只因说话的,是一个女人。
随着头盔被摘下,赵旭的手,亦是忍不住地发抖。
长发如瀑,披散腰间。
冷傲的美人,像是冬日最初的暖阳,将整个金銮殿照亮。
京中有双姝,艳冠夺群芳。
一个是天下人尽皆知,年岁尚小,便聪慧绝伦,秀美端恭的沈清漪。
而另一个,便是武能骑射安天下,文能一诗通古今的袁家长女,袁晚宁。
人人都知道,袁晚宁自出嫁后便随其夫沈知府去了烟庆府,夫妻举案齐眉,是令人艳羡的佳话。
然而这位与沈清漪齐名的大美人袁晚宁竟就这样,身穿铠甲,高挑身姿,傲然而立于大殿之上。
谁都未曾想到,跟着楚峥越出生入死,甚至敢在大殿上公然殴打王侯世子的,竟是个美艳绝伦的女人?!
跪在地上的众文臣,忽然便尴尬地不出声了。
还如何出声?
永昌重孝。
定西侯世子当着人家面侮辱人家父亲,打他又如何?
更何况,他还在袁晚宁的手下毫无还手之力?
说出去,不被人笑掉大牙就罢了,还想要惩戒?
简直是丢尽了苏家和定西侯的老脸!
这边跪在地上的众臣还正尴尬着,那边脸色已分外难看的白都统已开口道:“陛下,群臣共谏,您还不下令惩戒?惩戒这个替您拓展了疆土的楚世子,惩戒这个护了整个永昌国半生的临江王的儿子!”
他声带铿锵,在大殿之中回荡。
狡兔死,走狗烹。
武将,是最难走的一条路。
自古以来,多少名将死于君王猜忌。
戎马半生,刀头舔血,最后却落得个草席裹尸,叛国乱党,备受世人唾骂!
先皇已有意削弱武将之权,可满朝依仗祖先功勋的世家子弟却每日游手好闲,反而是被世人看不起称之为草包的临江王世子,不过大半年的工夫便打下了先皇在世时都不知所措的西辽!
赵旭,还是楚峥越,心中的天平向谁而倾,答案自然是呼之欲出。
一边是跪在地上却满脸尴尬的文臣,一边是咄咄逼人的武将,中间是悠然自得的楚峥越和那傲然凝视自己的袁晚宁。
赵旭只能选择沉默。
见他不出声,白都统出列,并向前一步,更提了声调,喝道:“陛下,惩戒他们啊!”
整个大殿,噤若寒蝉。
赵旭只是沉默着。
饶是他知晓眼前的局势乃是楚峥越挑起,可此刻朝堂动荡,他还未彻底收服世家,楚峥越的兵权他亦是无从对抗。
他该如何?
他还能如何?!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环顾四周,笑了。
他玩味地盯着神色从容却早已乱了阵脚的赵旭。
如此手段,竟也敢夺帝位?
然而却听一清冷之声骤然将这份平静打破。
那清冷之声道:“袁姑娘跟随楚世子平定西辽,本是功臣,可蒋世子却侮辱袁大学士在先。
“陛下以仁孝治天下,微臣认为,袁姑娘出手并无错处,只是蒋世子的确受了重伤,也算扯平,依微臣愚见,便由袁姑娘出银钱,为蒋世子治疗所用。”
他转过身来,又扫视过跪地的臣子,一甩袖,双目便冷了。
他沉声道:“陛下仁慈,诸位大人却跪地相逼,难不成是想法不制众,逼迫陛下下旨不成么?若是人人都如诸位大人这般举动,君无戏言四个大字,岂不成了个笑话?”
他的声音一直都分外平静,听不出喜怒,只有微妙的起伏,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威严,令人颇感信服。
正是那个遗世独立的谢公子。
此言一出,跪地的文官便纷纷起了身来,齐声告罪。
而谢大人又转头看向了白都统。
他笑得如沐春风:“都统大人同世子爷一般,皆是大昌的栋梁之才,何至于因区区小事生这样大的气呢?陛下一向论功行赏,自然不会委屈了都统大人。”
他这话说的有几分怪异,可在场的都是人精,怎会听不出他的话中之意?
谢大人似是看穿了众人心中的想法,转过头来,对着楚峥越身后余下的蒙面将军道:“诸位姑娘,是否也该在陛下跟前露出真面目了?”
他话说罢,楚峥越淡淡地抬眼看了他一眼,末了撑着额头,手指漫不经心一挥。
他身后之人,便一齐摘下了头盔。
动作齐整,无声地彰显着他们的训练有素。
岳绮湘,岳绮绫,白如皎……
随着头盔的摘下,十一个英姿飒爽的姑娘便逐个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正是当初在猎场之上,除了沈清漪以外余下的所有姑娘!
她们的容貌并不相同,却是同样的美丽,好似百花簇簇,拥立在楚峥越的身后。
这画面,千百年来何曾有过?
一字排开,共同谱写出女子为将四个大字!
这十一个女孩皆是朝中重臣的女儿,有如袁大学士那般平静的,有如白都统那般骄傲的,亦有老脸都臊没了,恨不能钻进地缝再不出来的。
礼部李侍郎率先上前谏言,义正言辞道:“为女者,当三从四德,相夫教子,是为夫君后盾,女子为将,成何体统?!”
户部侍郎许伸懒洋洋:“李侍郎,听说你儿子跟眼前这十一个姑娘一同射猎,袁家姑娘猎了二十八只猎物,你儿子只猎了一只野鸡,还吹牛说自己比楚世子强,莫不是因这事你不高兴,所以针对人家姑娘呐?听说这事传出去贤侄到现在都娶不到媳妇,莫不是因为这个,你便腆着老脸,跟一群刚得胜归来的晚辈说教?”
李侍郎脸都憋紫了:“你!”
楚峥越也轻飘飘地火上浇油:“听闻李夫人是京中出了名的悍妇,跟李侍郎识于微时,既李侍郎这样说,意思莫不是夫人只消在侍郎大人低谷时才可有名分,待侍郎大人有了功绩,其功绩便可抹去,做一个默默无闻,相夫教子的女子?”
他话刚说罢,便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手。
一个胖女子气冲冲地冲上殿来,冲着赵旭叩拜行了大礼后,伸手便朝着李侍郎打去。
她边打边骂:“好哇,当初老娘嫁给你的时候你一穷二白,现在你成了侍郎了,能耐了!便想始乱终弃了是不是?!姓李的,今晚上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她不管不顾,将个李侍郎打得抱头鼠窜,整个大殿便乱成一团。
赵旭头疼不已,奈何清官难断家务事,李夫人身居诰命,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也只得吩咐罗仁带着一众小太监下去将人拉开了。
谢大人巍然不动。
搁着乱糟糟的群臣,他与楚峥越遥遥相望。
他眼神平静,嘴角却悄然牵起。
第253章 一年之期
待李夫人被拉开,楚峥越才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他一挥袖,众人便纷纷向后退了一步,然而他却只是站起身来。
他绕着大殿,慢慢悠悠地走了一圈。
他走过每一个人的面前。
他的目光亦扫过在座的所有人。
轻蔑。戏谑。嘲讽。睥睨。
凡是被他目之所及,皆低下头,不敢与他对望。
李侍郎惧内是出了名的,可总归这靠女人上位是不光彩,楚峥越却一点面子也不给留,竟干脆将李夫人都给请了来。
在场的自然怕自己的软肋也被楚峥越发觉,那还敢跟他对上。
唯有那位一直镇定自若的谢大人,含笑同他点了点头。
待一圈绕罢,楚峥越重新落座。
“陛下,微臣战功赫赫,如今已不满这世子之位,还请陛下,论功行赏。”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再掩饰的慵懒,说话时,他甚至还闭上了眼睛,好似这句话不过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梦呓。
赵旭的手狠狠砸在桌案上。
“楚峥越,你——”
楚峥越好似被他吵醒,有些不耐地揉了揉眉心。
他睁开眼,看到青筋暴起的赵旭,道:“哦,陛下是怕诸位大人不答应?好说。”
他撑着额角,盯着脸上红白交替的赵旭,轻声道:“诸位大人,本世子功在千秋,永昌有我,是社稷之福,封个摄政王爷想来并非难事。
“而我身这十一位将领随本世子出生入死,皆立下赫赫战功,虽是女子之身,却是陛下的肱股之臣,当封为将,上朝听政。
“我既为摄政王,陛下当听我所谏,诸位大人,没有异议吧?”
方才唇枪舌战的老臣皆看到了李侍郎的下场,哪还敢多说一句话。
赵旭终于是忍不住,拍案而起。
他额角暴起青筋,不顾谢大人的颜色怒视楚峥越,骂道:“楚峥越,你当真以为自己手可摘星辰了是么!朕还没允下你的摄政王之位,你便自顾说下去,封这个封那个,楚峥越,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朕说话?”
他何尝不委屈。
自打当了皇帝,他每一日都在筹谋,广纳贤臣,连后宫都是聪慧的柳嫣独霸。
他以为,只要他控制好了朝堂,楚峥越便翻不出什么风浪。
可他何曾想到,楚峥越,竟嚣张至此!全然未曾将他这个帝王放在眼里!
他想到成婚之夜,沈清漪神色冷傲,句句铿锵,以身死威胁,将他逼至角落。
到头来,他还是怕。
怕的人,却是这个嚣张跋扈到敢堂而皇之,自行请封摄政王的楚峥越!
他这个皇帝,坐的何其窝囊?!
被权臣公然抢走妃妾,被公然以功绩相逼!
他这个龙椅坐的,究竟有何意义!
妄他自诩聪慧一世,招揽贤才无数,可如今,却奈何不了楚峥越分毫!
他骂完,便见朝中大半的臣子皆跪地,仿佛说好了一般齐声道:“楚世子功盖天下,慧眼识英,当为摄政王之位,还请陛下应允!”
这一举动,猝不及防。
赵旭浑身脱力地向后一仰,正摔在龙椅上。
有赵旭一派的臣子上前,急切道:“陛下,此事万万……”
然而话说一半,便收到了楚峥越的一眼警告,当即便吓得起了身来,再不敢多言一句。
赵旭脸色惨白。
楚峥越扬起戏谑笑意,风轻云淡。
“陛下,三思啊。”
何等的轻蔑。
朝政大事,在他的眼中仿佛儿戏一般,偏生他又拿捏住了一切。
赵旭脸色清寒。
准奏两个字吐到嘴边,谢大人却上前一步,道:“微臣启奏。”
赵旭如释重负:“谢卿快讲。”
谢大人道:“陛下,微臣认为,摄政王不可封。”
楚峥越扬起眉毛。
袁晚宁冷笑道:“满朝文武皆对此无异议,谢大人难不成要以权谋私,单以一言,便全然否决了世子的功绩么?”
谢大人笑道:“袁将军误解了。”
一言惊四座。
赵旭还未下旨,他便就这样称呼袁晚宁为将军?!
而谢大人似是并未发觉众人的异样似的,继续转向赵旭,重复道:“微臣认为,摄政王不可封。”
赵旭道:“楚卿战功赫赫,慧眼如炬,打赢西辽,可见其眼界过人,想来在政治上必然也有极高的天赋,谢卿又为何说摄政王不可封?”
谢大人抬头道:“楚世子功绩过人不错,可慧眼如炬却存疑。沈家二郎沈经年曾同摄政王同行,可沈家却涉及乱党之嫌而被查封,即便沈家二郎立下战功,可有沈家这一遭事,不如便功过相抵,如此,世子自然也该退一步。”
他的话有理有据,即便是楚峥越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亦或是,懒得出言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