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那么严重,就是以家长的身份来看一下。”江北驰笑,笑里痞气很重,“好不容易失而复得,我容易吗?”
他知道宋迎曦出卖了他什么,在档案被转手的时候,宋某人已经第一时间来告罪。
但无妨。
裴浅海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过去那些,都不影响他日后持续爱一个人的决定。
“江北驰!”手臂被稍稍用力扯了下,裴浅海难得动了脾气,“不要那么幼稚。”
也许触发幼稚属性的开关就是男人谈恋爱,他笑得颇无辜,“江医师的女朋友总不能被欺负。”
“我操,我真的是眼瞎耳聋了。”
赵喜喜爆粗口,就没想过江北驰谈起恋爱会如此让人闹心。
“够了喔,我虽然是女人,但也是会打人的。”
她试着做最后的抗争。
谁知道会碰到个疯子。
“来。”江北驰没放手,牵着裴浅海的右手微微抬高,“随意。”
赵喜喜已经没劲儿了,指着企划室大门,“五分钟,该干嘛干嘛去,好了把人还我。”
江北驰勾着唇一劲儿地笑,无视后头人来人往的视线,转身对着裴浅海,“中午一起吃饭?”
裴浅海顶着数十道目光,力图脸色镇定,“你的中午跟我的中午应该有时间差。”
“二十分钟的时间我还是拿得出来。”
如果是刚来西京的时候,还真是连二十分钟都困难,真让上头的人往死里排班时,他一天三餐,靠三个三明治三杯美式撑过去。
但她在医院里,他的心似乎就被绑上一条绳子,集结所有忙里偷闲,也要来跟她见上一面。
裴浅海叹气,“赵喜喜说我们这里吃饭时间也随意,你不用赶,我等你。”
江北驰桃花眼含着几许得意,赶着人避开目光时,低头在她发梢落下一吻。
“说好了,不见不散。”
一上午的时间也没有什么正式工作,就是填资料跟确认后续工作排程。
院长有心把西京的名气做大,打算每个月都跟公益团体一起推出月刊,以戒毒反毒为主,大张旗鼓开设戒毒门诊,广收被社会遗弃的吸毒犯。
裴浅海眼波微动,翻了下文字资料,跟赵喜喜讨论希望的风格,打开电脑开始拉版型工作。
她是典型的高效率工作者,一个上午就把内页版型搞定,以后谁接手都只要套版型,出错不了。
中午江北驰压着点出现,一身短白袍,里头已经换上深蓝色刷手服,带着一副银边眼镜,把禁欲两个字妥妥焊在身上。
宋迎曦跟一干克拉克坐在不远处,各个跟长颈鹿一样拉长脖子看,嘴里嘿嘿嘿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
江北驰冷淡的一眼过去,随即长颈鹿们一缩,纷纷跟被打瘪的地鼠一样低头吃饭。
“我觉得你应该过去跟他们吃饭。”
被人盯着看,谁都食不下咽。
江北驰握着筷子,把一块鸡肉夹到她碗里,“那不行,我对外说了黏我黏得紧,不赔吃饭会耍脾气。”
这妥妥的大男人口气,可是又仿佛,回到了当年的模样。
那样不可一世,荤素不忌,对什么都容忍度高。
压下突然的鼻酸,裴浅海垂下眼,“有什么要先跟我串供的,我们先理一理?”
“那倒是没有。”
“是吗?”她喝口粥,脸色有些红,“那我这边有。”
“嗯?”江北驰抬眼,眼中写着愿闻其详。
“早上其他科室的人问我怎么跟你一起的。”吞下嘴里的食物,她声音又压低几分,“我说,我追的你。”
江北驰笑开,嗓音因为好心情而朗润,甚至带上一点傲气,“那倒是符合我想要的人设。”
“什么人设?”
江北驰握着咖啡杯抿唇笑,没把话说出来讨骂。
我希望,黏人娇弱,死心踏地,没我不行。
顶着目光压力,裴浅海吃得少也吃得慢,江北驰花了十五分钟压着她把午餐吃一半,剩下一口仰头替她喝了,刚收拾好厨余就被 call 回去。
临走前他将她拉到楼梯间,看她紧张,预想的下一步临时收手,只微微张开手臂抱住她,手随意在她头上乱揉两下就松开,“五点下班,等我。”
“好。”
裴浅海溜得很快,快得跟米奇有得比。
江北驰嗤声笑了下,揉捏后颈掩饰不经意的尴尬。
他都几岁了,这恋爱才第几天,怎么才学会依依不舍?
……
裴浅海在正式到职后的第一个礼拜领到了工作证,只是上头的照片她不是太满意,因为临时,她是随意抽了一张毕业时的学士照照片顶替。
转学到西京大时是降转,她已经比应届的学生大上一岁,可是照片里的人瘦得几乎有些病态,当时甚至有人问她是不是跳级的资优生,看起来十八九岁却已经大四要毕业。
下班后两人去附近商场吃饭,江北驰捏起她崭新的工作证仔细端详好一会儿,拇指在照片上短暂停留,目光才落在她脸上,“什么时候的照片?”
“大四。”
江北驰目光落到她脸上,“在北泽拍的?”
“在西京拍的。”
江北驰沉沉看她一眼,低头把最后一口饭吃掉,顺手把证件上的照片撕了下来,“跟赵喜喜说证件弄丢了,重办一张。”
“你干嘛啊。”裴浅海想要抢,却抢不过人,江北驰把证件放口袋里,指着餐厅外跟个人 KTV 一样的厢型机器,“去那补拍一组,不花多少时间。”
“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裴浅海难得愠怒,却看他一脸理所当然回:“我一直让着,这回让我成不成?”
她被他说得没脾气。
吃完饭结了帐,两人走到机器前,裴浅海正看着拍摄顺序,江北驰已经扫码完掀开廉子等着她进去。
机器内部灯光明亮,位置也很宽敞,她依着指示正襟危坐,双眼看着镜头轻轻微笑,机器倒数读秒,喀嚓一声很快就拍好了照片。
照片取出口在外头,裴浅海正打算起身要离开,突然江北驰身影窜进来,又扫了一次码,搂住她肩膀坐下。
“怎么了?”
她有些许莫名。
“我手机没有的照片,跟我拍一张。”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人心底突然泛开说不出名头的酸涩。
他们也曾经有过合照,但不多。
现在想,他们好像现在才真正开始恋爱,跟早恋的高中生一样,想做尽所有幼稚的事。
外头的商场热闹喧嚣,他们在一方天地里贴在一起。
他的手放在她手背上,温热的暖意从肌肤相贴中传来,在机器读秒中,坚定又缓慢地往下扣。
十指连心。
机器传来喀擦一声,外头的输送口又出来一张照片。
裴浅海看了下照片,忍不住笑,他们规规矩矩坐在一起,像是在拍民国风婚纱照,两人并排坐,对着镜头,看谁比较正经那种。
可不管他笑或不笑,那双茶色的眸子总是透着多情。
眼睛是一个人最无法说谎的地方。
他分明就是一个情根深种的人。
想起视频里面他抱着吉他唱歌时,脸上挂着那种落寞又妥协的淡笑,就像有根针扎在她心上。
只觉得,她什么都愿意依着他。
江北驰拿起手机扫码,正把照片档案传输到手机里,裴浅海看了一眼,发自内心感叹,“不觉得这样拍很呆板吗?”
她有些犹豫,想再拍一张。
就这么想的当下,江北驰已经掏出手机刷过条码付款,“最后一次,争取一下。”
“争取什么?”
她茫然抬头,思维正发散着,突然手臂被轻扯了下,接着腰上一紧,整个人就被提到了他腿上。
“这样。”
江北驰环绕着她纤细的腰肢,单手将人往上提了提,捏着她下巴朝镜头转,“笑一个。”
带着一丝撩人心痒的热气扫过耳垂,裴浅海不自觉缩起脖子,柔嫩的唇刷过他后颈,整个人下意识朝他颈窝处更贴近。
就这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江北驰镜片下清冷的眸子燃起一簇火光,在灯亮时,他低下头,直接亲了上去。
吻虽来得突兀,却不骄不躁,他只留连在她唇瓣,轻轻吸吮她唇珠,光是这样,裴浅海就软了腰骨。
一晚上的时间,两人都消磨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
等江北驰拿手机扫过照片上的 QRCODE,下载了电子档时,已经将近商场关门时间。
回程路上他们走了回家,路上有街头艺人在自弹自唱,看见江北驰牵着她走出商场,立刻过来兜售自己。
“帅哥,打个赏,无论多少都能点一首歌。”
来过这商场无数次,平时江北驰都面无表情径直离去,这会儿却脚步一旋,从皮夹掏出现金丢进桶子里,随口问了句:“自弹自唱也可以?”
街头艺人笑,“当然可以。”
“你要干嘛?”裴浅海隐隐觉得江北驰要搞事。
果然,他把背包从肩膀卸下放到裴浅海手里,低声说了句,“替我拿一下”,在街头艺人的讶异目光下,转身朝麦克风走。
站在渐渐围绕上来的围观群众里,裴浅海后知后觉才发现,要自弹自唱的竟然是他。
“想听什么?”
江北驰接过吉他,在如同月光的暖黄色灯光下,目光灼灼望着她。
她不是爱出风头的人,下意识退了一步,撇开视线想装不认识。
裴浅海这举动很好的刺激了江北驰的尿性,他将麦克风握在手里,坐直起来,鸦羽般的眼尾挑了下,提高了音量,朝裴浅海的方向开口:“不好意思,女朋友要求,上来献丑了,带来一首 city of stars,献给我的 Teresa。”
第四十四章 情侣款
如果说这首歌原本唱的是年轻人在大都市对未来对爱情的迷惘与渴求,这一晚,江北驰将这首歌唱出了另一番味道。
是握住自己所爱后的踏实,但其中还带着一些不知名的不安定。
如同他们俩。
裴浅海站在暗处听,突然间,放在他包里的工作证滑了出来,她把东西捡起来正要塞回包里,夹在塑胶证件套内的东西不经意就滑了出来。
跟她学士照并排的,是一张熟悉的旧照片。
照片里女孩一头清汤挂面发型,双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细眉杏眼,乌黑眼瞳里透着一股稚气。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反应过来。
这照片,是江北驰第一次去德国前,她陪着他去相馆时,被老板游说一起拍的证件照。
她当时烦心家里的事情,拍完后根本不记得这回事,没想到他却去取件还留着了。
照片已经有了年岁,她也不再是当时的她。
江北驰是以什么心情留着照片,又是用什么心情在那晚唱的那首歌,这些她都不得而知,但知道所有无所谓的笑容背后,都是他的宽容。
心情不自觉低落几分。
在他唱完歌,朝她走来时,裴浅海低头咽下鼻尖倏然涌上的酸意,在那么多双眼睛下,向前用力抱紧眼前的男人。
江北驰有些许的错愕,随后笑开,刚唱完歌低懒的嗓音染上几分笑意,“裴浅海,喜欢出风头是不是?”
察觉到他话里的不怀好意,裴浅海马上退了一步,可来不及了,江北驰当着路人的面弯下腰,手臂还过她膝弯,直接将她抱起。
在一片善意的笑声里,江北驰朝四周人抱歉的笑了下,双臂将她掂了掂,“不好意思,女朋友不想走路了,没办法。”
“……”
瞎话说得不红气不喘。
“江北驰,放我下来。”
她安静地看他,不明白这人怎么这么爱在别人面前发骚?
“再等等。”他唇角的笑意始终不落,走起路来姿态轻松,“我练一练体力,下周运动会才不给丢脸。”
裴浅海挣扎不过他,安静几分,双手环绕上他脖子,随他了。
年关将近,回家的一路上都是红灯笼,一颗一颗吊挂在盘根错节的线路上。柔和的亮灯打在男人侧颜,他步履稳健,偶然落在女孩身上的目光里,满是缱绻。
走了一段路,离家越来越近,旁人的目光也越来越多,她看他一眼,一手捉紧他手臂,江北驰知道这是某个薄脸皮的女孩要他放人的意思。
“想自己走了?”
“嗯。”她轻声应。
江北驰也不为难她,弯下腰把她放下。只是双脚一落地,才站妥,立刻就把人手攒着往自己口袋里放。
天气很冷,冲锋衣外套的口袋跟他的掌心都很温暖。
裴浅海长年冰凉的手也不自觉被他的体温渡上一层温度。
两人走了一段路,有歌声远远近近来,她低头看路面,装作漫不经心问,“吉他在德国学的?”
“嗯。”
“还学了什么?”
“调查局啊?”江北驰看着她取笑。
“没啊。”她低头,布鞋鞋尖踢地上的石头,“好奇,想知道。”
她当时借题发挥,一整个学期里面,“去德国”三个字变成两人之间的禁忌,他去那里的日子过得如何,她从来不得而知。
现在想知道,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怕他不高兴。
裴浅海嗓音一向是温和的,不带有太多情绪,可是江北驰却读懂了她的意思。
知道她介意宋迎曦给的那个视频。
其实他也有后悔,当时就该全面对宋迎曦下封口令,那些事情,那些过去,所有曾经的痛苦低落失意就该留在德国。
而今,面对这一双眼睛,他叹口气,老实答:“还学了织围巾。”
裴浅海想起那箱礼物里确实有条围巾,她洗干净后放在衣橱的抽屉里,一直没找到机会问。
“为什么学。”
家门就在眼前,江北驰把她拉到对面的小公园秋千上坐下,“没什么,心理谘商师建议的,我找了房东太太学,为的是安定情绪。”
不想跟她多说太多,但确实他有过颓废一阵子,夜不成眠,上课像行尸走肉,二十多年来顺风顺水没吃过的苦头在几个月内都尝遍。
绝望跟失落是一起来的,惊涛骇浪,江北驰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踏入心理谘询室,对着一杯热咖啡出神落泪。
谈恋爱跟考上医学院让他学会两件事:爱情跟人命一样,不是想掌控就能掌握在手里。
甚至裴浅海就在他身边,他依旧觉得两人之间隔着山隔着水,还有一段时差。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下,他掏出来看,回覆了值班同事的几个问题,不小心就把工作证摔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