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撸起裤腿,小腿确实有些发肿。
腼腆妹子见了,不由得面露同情之色。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吊梢眼阿婆,本就是半道逃票上来的,连站票都没有买,只能一路挤着,站着,腿不肿才怪。
腼腆妹子:“是挺可怜的……”
吊梢眼阿婆心下一喜,总算有个好说话的了,愈发卖力地演出,“求求你了,就让我坐一会吧。”她灵机一动,“对了,你要是去打水上厕所啥的,我还能给你占位置呢。”
腼腆妹子想了想,好像有点道理,反正这么大一个卧铺,给这阿婆坐一点位置,也不是啥大事。
而且就像阿婆说的那样,她还能帮她看位置呢。
腼腆妹子正好想去上厕所,于是便道,“那,那行吧。”
吊梢眼阿婆喜不自禁,连连应道,“哎,妹子,真是谢谢你了,看来外面还是好人多啊。”说完,她拿眼去斜叶婉宁,故意道,“就不像某些人——”
搁这指桑骂槐呢?
叶婉宁懒得理她,趁着跟腼腆妹子一块出去上厕所的时候,出言劝道,“你不该把位置给她的。”
那阿婆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万一以后还得寸进尺咋办。
其实腼腆妹子刚答应完就后悔了,原因无他,这阿婆也太脏了,她打扮得倒还算干净,但是那头发像是很久没洗了,结成一缕一缕的,凑近了看,还有不知道是虱子还是头皮屑的白色的小碎块在上面,看得腼腆妹子一阵反胃。
腼腆妹子犹豫道,“可、可我已经答应她了。”
总不好出尔反尔吧,她实在是抹不开那个面。
叶婉宁无语,也不再劝了。
叶婉宁和腼腆妹子上完厕所回来,那吊梢眼阿婆果然稳稳地坐在腼腆妹子的床铺上,一直没走。
见腼腆妹子回来了,她还帮腼腆妹子拍了拍床铺,一脸讨好地笑道,“回来啦,快来坐。”
见吊梢眼阿婆没有霸去她的位置,腼腆妹子稍稍放了心。
趁吊梢眼阿婆去打水的时候,腼腆妹子还偷偷跟叶婉宁说呢,“我觉得阿婆不像什么坏人,她也怪可怜的,反正卧铺位置大,就让她坐吧。”
叶婉宁:“……你开心就好。”
不管吊梢眼阿婆装的有多么良善,她总觉得对方有点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隔天傍晚,有乘务员推着餐车来卖盒饭,“猪皮冻饭,烧鸡饭,红烧排骨饭……两毛五一份。”
腼腆妹子掏钱买了一份猪皮冻饭,叶婉宁也买了一份红烧排骨饭。
火车上的饭虽然卖得贵了一些,但是不要票。
叶婉宁吃了两天的馒头鸡蛋,还是没忍住,掏钱开荤了。
这火车上的饭,谈不上好吃,也谈不上不好吃,但味道肯定比干巴巴的馒头和干噎的鸡蛋好。
叶婉宁将盒饭吃了个精光,再灌上一口凉白开,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儿。
腼腆妹子吃相斯文,吃得比叶婉宁慢多了。
叶婉宁都吃饱了,她才吃了不到一半。
叶婉宁洗完碗回来,腼腆妹子还在那吃,而且是一个人在吃。
她奇怪地多看了两眼。
这是饭点,按理来说,吊梢眼阿婆肯定会赖在腼腆妹子旁边,还会给她说好话,企图让腼腆妹子饶她点吃的,给她也买一份盒饭。
腼腆妹子抹不开面儿,又同情老人,一般是会掏钱多买一份的。
不怪叶婉宁这么想,这几天吊梢眼阿婆就是这么干的。
可今天倒是奇了,明明是饭点,吊梢眼阿婆居然不在,真是奇了怪了。
真是不能在背后念人啊,叶婉宁念头刚升起来,就看到了吊梢眼阿婆往包房走来。
而且还不止她一个人。
吊梢眼阿婆身后跟着一个高高瘦瘦的汉子,还有一个皮肤粗糙泛黄的妇人,看着应该是一对夫妻,因为两人手里还牵着一个留着鼻涕的小胖子。
小胖子一进到包房,就目不转睛地四处打量着,然后用又尖又刺耳的声音大喊道,“奶奶,我们就睡这了吗?”
“哎,乖孙孙。”吊梢眼阿婆笑眯眯地道,“没错,我们就睡这儿了。”
她看向腼腆妹子,一脸期待地道,“我带我儿子媳妇孙子过来一块住,没事吧?”
吊梢眼阿婆虽然是用的是商量的语气,可话里却颇有几分不容拒绝的意思。
都拖家带口来了,能拒绝吗。
腼腆妹子看着这一家四口,深呼吸好几次,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道,“你们一家都睡这了,那我睡哪?”
包房的空间虽然大,但卧铺就那两张,一张最多最多只能睡下两个人。
包括吊梢眼阿婆在内,那可是一家四口呢!
“一样睡啊,挤一挤不就行了。”吊梢眼阿婆嗔她一眼,将小胖子放在了卧铺上。
“你,我……”腼腆妹子磕巴了半天,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得寸进尺,不要脸的人,给气坏了,一时半会说不出话。
小胖子刚到卧铺上,就在上边打了个滚,还用手擦下他那脏兮兮的鼻涕,抹到被单上。
第10章 不讲究
看得腼腆妹子眼前一黑,几乎昏阙过去。
吊梢眼阿婆接着道,“你不要这么小气嘛,你想啊,我一个人也是睡,两个人也是睡,多来几个人,你这卧票才买的值嘞。”
屁个买得值!
原本她一个人就能睡一张床,现在居然要跟另外四个人分。
卧铺就那么大,哪里睡得下,估计连坐都勉强。
见腼腆妹子气得脸都红了,吊梢眼阿婆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了。
也不再咄咄逼人,而是抹起眼泪卖起惨,“我在你这也享了两天福了,到底还是挂念我家里人,一想到我能睡觉,而他们只能站着,我这心啊就艮啾啾地疼,所以我才叫他们来的。”
吊梢眼阿婆说完,很是惋惜地看了叶婉宁一眼。
原本她的计划,是把叶婉宁的卧铺也占了去,这样她们一家四口,才睡得宽敞嘛。
可谁让叶婉宁泼辣不好惹,又会做戏。
不过算了,有腼腆妹子的一张床,也够她们一家四口睡了。
吊梢眼阿婆内心还是很满意的。
她说的可怜,还掐了小胖子一把,小胖子登时大哭了起来,那妇人和汉子也在一旁垂头唉声叹气的。
腼腆妹子实在是个善心人,见他们这样,老的老,小的小,终究是不忍心,咬咬牙答应了下来,“行吧。”
见腼腆妹子答应了,吊梢眼阿婆大喜过望,“真的?哎呀,姑娘,太谢谢你了。”又对她连番夸奖,“上哪去找你这样的好人啊,老天爷哦,真是佛祖保佑,让我们一家在外面遇到了好心人,回去我们一定会给你立个功德碑,每天上三柱香为你祈福的。”
腼腆妹子被吊梢眼阿婆夸得脸红,支吾道,“功、功德碑就不用了。”
她抿抿嘴,“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我帮了你们,你们以后也多多去帮助别人,只要每个人都心存善意,这个世界一定会变得更加美好的。”
吊梢眼阿婆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反正叶婉宁在一旁听得嘴角都抽抽了。
于是,吊梢眼阿婆一家,就在包房里住了下来。
可这一家四口实在是不讲究。
吊梢眼阿婆就不说了,她那个儿子,一到晚上就打起鼾来,呼噜声此起彼伏,一声比一声大,吵得叶婉宁和腼腆妹子不得安宁。
还有她的乖孙,一到饭点就在吊梢眼阿婆的示意下,找腼腆妹子要吃的。
腼腆妹子好心给了他一份,他把自己那份吃完了,还用脏兮兮的小手去抓腼腆妹子饭盒里的饭菜。
看得腼腆妹子一顿反胃,叶婉宁更是抱着自己的盒饭,直接上外边吃去了,眼不见为净。
最重要的是,吊梢眼阿婆的儿媳,手脚有些不大干净。
叶婉宁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她悄悄地往腼腆妹子的怀里伸,似乎是想偷腼腆妹子的钱。
——叶婉宁睡觉的时候都是用包袱当枕头的,哪怕出去上厕所,也会把包袱带上,吊梢眼阿婆的儿媳没机会下手,只能盯上了腼腆妹子。
好在叶婉宁发现及时制止了,腼腆妹子也被闹了起来。
可吊梢眼阿婆的儿媳并没有摸到东西,所以没有人赃并获,只能不了了之了。
被这一家四口弄的,无论是叶婉宁还是腼腆妹子,都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早上起来,两人一对视,都能看到对方眼睛底下挂着的大大的黑眼圈。
叶婉宁发出叹息声:“你这又是何必呢。”
腼腆妹子都恨不能吃一万颗后悔药,她当初脑子到底进了多少水,才会答应让吊梢眼阿婆一家住进来的?
腼腆妹子很是歉意地道,“不好意思,都怪我……”
她自己一人受吊梢眼阿婆一家打扰也就罢了,毕竟是她自个识人不清。
可叶婉宁明明拒绝了,还是得饱受吊梢眼阿婆一家的打搅,真是无妄之灾。
叶婉宁抓了抓额角因为愈发而发痒的伤口,“都现在这样了,说啥也没用了。”
腼腆妹子两眼泪汪汪,柔柔地道,“对不起。”
叶婉宁很想说,道歉有用的话,要公安干嘛。
可这话说出来,只是给腼腆妹子徒增压力,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起身道,“我去去就回。”
腼腆妹子无意识地点点头算作回应,她脸上布满了哀愁,还在为吊梢眼阿婆一家的事烦恼。
叶婉宁出去了一会,带回了两个乘务员,指着吊梢眼阿婆一家道,“两位同志,就是他们,霸占我们的地方。”
腼腆妹子和吊梢眼阿婆一家都愣住了,谁都没想到,叶婉宁出去一趟,会带了两个乘务员回来。
吊梢眼阿婆看着两个高高壮壮的男乘务员,眼底冒火。
她没想到,叶婉宁居然敢把事情闹大。
吊梢眼阿婆的儿媳也慌了神,连忙道,“不是的,两位同志,你听我们解释。”她指着腼腆妹子道,“是她,是她让我们住进来的。”
乘务员进了包房一看,好家伙,一间只有两张床铺的小小包房里,居然呆了六个人,五大一小,将包房挤得满满当当的。
乘务员眉头都快打结了,“就算是人家让你进来的,这也不合规矩啊。”
另一个乘务员问腼腆妹子道,“是你让他们进来的不?”
腼腆妹子已经被眼前的状况吓住了,磕巴了半天说不出话。
叶婉宁皱皱眉头,低声道,“说啊,难道你还想再跟这一家人挤着睡吗?”
腼腆妹子听了这话,登时一个激灵,义正言辞地道,“我不要!”
吊梢眼阿婆一家住了进来,叶婉宁言辞坚定地勒令他们不许越到她的地方一步。
吊梢眼阿婆一家虽然不大乐意,可吊梢眼阿婆想到叶婉宁是个泼皮性子,也只好捏着鼻子应了。
包房空间本就不大,去掉叶婉宁睡的地方,剩下的地方可就只剩那一小块了。
于是一到晚上,吊梢眼阿婆的儿子先占了一个地方,孙子也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儿媳和吊梢眼阿婆自个,也都不是瘦弱的人,又占了一块地方。
腼腆妹子只能被逼着缩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躬身缩脖地睡觉。
半夜睡不着,站起来打算舒展一下身子,刚睡的那块地方就被吊梢眼阿婆横过去的脚给占住了。
可怜的腼腆妹子,只能倚着栏杆,睡得半梦半醒。
一想到自己受的苦,想到自己酸痛的四肢。
腼腆妹子也什么都不顾了,又大着声音重复了一遍,“我不要和他们住一块!”
第11章 指控(捉虫)
听到腼腆妹子出声了,叶婉宁总算放心了。
还行,这块烂泥勉强能糊的上墙。
吊梢眼阿婆傻眼了,她没想到腼腆妹子居然这么说。
明明这些天来,她一直都忍得好好的啊。
吊梢眼阿婆叉腰骂道,“阿妹,你可不能这样,明明是你让我们进来的,现在又赶我们出去。”
她往地上一坐,一边捶地一边哭喊,“哎哟喂,哪有这样的理啊,欺负孤寡老人啊。”
腼腆妹子脸色涨红,“我是让你们住进来了,可你看看你们都把我的地方弄成了什么样。”
她扭头看向乘务员,“两位同志,你们也评评理,原来的卧铺多干净啊,他们倒好,一进来就把这里弄得脏兮兮的,晚上还各种打扰别人休息……”
她指着吊梢眼阿婆的儿子,“他,半夜打呼噜,一打打一宿。”
又指着吊梢眼阿婆的儿媳,“她,手脚不干净,跟我同包房的那个姑娘还看到她半夜偷偷摸我衣服和行李了。”
至于吊梢眼阿婆的孙子,腼腆妹子忍着没说。
大人不记小人过。
小孩子品行不好,多半是家长没教好,要怪就怪吊梢眼阿婆和她那对没品的儿子儿媳。
腼腆妹子话一句接着一句,句句皆是指控,说的潸然泪下。
她偏过头去,擦掉眼泪,两眼通红地道,“我之前是让你们住了进来,可我现在不欢迎你们了。”她指着包房门口,“请你们给我出去!”
吊梢眼阿婆惊诧地上下打量腼腆妹子,觉得她像变了一个人。
可吊梢眼阿婆哪里知道,兔子急了都咬人。
更何况,他们一家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分了。
乘务员听完腼腆妹子的指控,看了眼包房,忍不住皱紧眉头,确实如她所说的,这间包房也太脏了。
原本洁白的床铺,上面不知道沾了什么东西,又黑又脏,有一块地方不知道是咋弄的,黄黄的,还带点黏糊糊,看着像是被鼻涕擦过一样……
床上不干净,地下也没好到哪去。
吊梢眼阿婆一家的行李乱糟糟的垒成一团,还有一个竹条编成的鸡笼,里面的母鸡不停地排泄,那一块都是掉落的鸡毛和鸡屎味。
两位乘务员几乎被那味熏晕过去。
有一位乘务员还敬佩地看了腼腆妹子一眼,真是不得了,就这环境,她还能忍这些天,真是个汉子,不,令人尊敬的妹子啊。
腼腆妹子被乘务员看的脸色涨红,她也不知道自己咋能忍这么多天的。
叶婉宁一秒钟都不想看见这一家子,出声道,“乘务员同志,现在情况已经很明了了。”
她指着腼腆妹子道,“这位女同志,是这间包房这张床的票主,她不同意这一家人继续呆下去。”又指了指自个,“而我,同一间房另一张床的票主,也不同意。”
言下之意,快点把他们赶走!!
两位乘务员表示理解,相互对视一眼,道,“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