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巧。
第45章 拉黑
赵行简站直了些腰身,一手从侧兜里摸出盒烟,想要搭腔的给对方送过去,可楼下响起窸窣的声响,接着传来男人不同于先前而刻意压低的嗓音。
他说,“你放心吧,都弄好了,只要钱一到位,我立刻就给你送过去。”
楼梯间上下很空旷,赵行简几乎不费力的将男人的交谈声听了个清楚。
他上前两步,挨着楼梯扶手的位置,微微低了低头,视线刚好落在男人的头顶上,看着他不嫌脏的一屁股的坐在楼梯上打着电话。
这世上,拿钱做换算的几乎都是笔交易。
见男人算计的格外舒心,得了功夫,赵行简居高临下的“哎”了声。
他眯着眼睛,笑得格外渗人,“给你。”
说着,他作势要将整盒烟朝着男人的怀里丢,但男人却被这突兀的一声吓了一跳,嘴里骂了句,忙抬头去看,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不约而同的撞上。
来人是盛况。
他没跑,反倒是躲了起来,待风头过了,又去而折返,重新溜了回来。
声音自头顶上传来,盛况被吓了一跳,仰头看去,愕然道,“是你!”
那一刻,赵行简居高临下的,从盛况的眼里瞧见了难以遮掩的惧意。
很显然,这人偷跑藏起来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暗中打听着自己是谁。
挺好,睁大了那双狗眼最好。
知道自己是谁,就不怕他还敢跑。
见这人没走,盛况心里还窝着火,可惜碰见了个硬茬,根本敢怒不敢言。
赵行简扬眉,语气不是夸奖,“看不出来,你这人胆子挺大的。”
这一晚,警察来了又走,他竟然能躲在这栋楼里,至今都不舍得离开。
看来,是在这儿藏了东西,但不会是人。
见状,不想在风口上给自己惹麻烦,盛况一屁股抬起来,作势就要逃。
见他要跑,赵行简也不追,脸上笑意更甚,“你觉得你跑的掉吗?”
闻言,盛况脚步一顿,好半天才敢抬头朝上看,但脸上神色极其难看。
他知道,姓赵的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只要他一个不愿意,有的是通天本事将自己挫骨扬灰,随便找个乱葬岗埋了,几年过去都不一定会被人发现。
盛况额头上沁着冷汗,喉结滚动,极艰难的咽了下口水,“赵爷。”
他很自然的变了称呼,态度不似先前般强硬,有些低眉顺眼着。
他谄媚道,“是我先前有眼无珠,冲撞了您,您看,咱们误会一场,井水不犯河水,将来保不齐还得碰见,您就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吧。”
赵行简眸色一沉,视线一偏的落在他还未息屏的手机上。
那上面,凌乱不堪,女人白花花的肌肤分外刺目。
他心中了然,弯着腰,胳膊杵在扶梯上撑着,慢悠悠道,“别急,我今天心情好,闲着也是闲着,见你挺顺眼的,跟你谈笔生意吧。”
盛况满眼警惕,拧着眉头,颇有些紧张,“赵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路数不同,不在同一道上走,彼此两不相及的,能有什么生意能谈?
赵行简很直接,用手指了指,盛况立刻会意,忙伸手去捂手机屏幕。
但晚了。
盛况脸色极其难看。
他很不爽,误以为许莓不过是一晚上的功夫,就傍上了眼前这位爷。
盛况喉结滚动,犹豫了下,试探道,“赵爷,您要这些照片干嘛啊?”
被问着,赵行简眼色一沉,突然笑了,“你说呢?”
盛况怔了下,来不及多想,就听他慢悠悠的开了口。
赵行简居高临下的抱着肩膀,意味深长道,“还是说,你藏在屋里的东西不打算要了?但我觉得,这东西的价值,可比一个女人值钱多了吧?”
顿了下,他勾了勾唇,笑意满满的提醒道,“可你做这行不就是为了钱吗?”
得不偿失,总不好。
这一刻,盛况似是被拿捏了痛处,根本不知道自己藏着的小心思是怎么被赵行简发现了。
只觉得这人心思颇深,今日若是真得罪了,他日死的就是自己。
盛况不寒而栗,几乎不战自败。
赵行简回来时,天色大亮,公寓里,许莓正抱着双膝缩在沙发上。
他朝墙靠去,抱着肩膀,不咸不淡的问,“哎,还不走,打算继续住这?”
许莓缓和了些,但被人撞见自己不堪的一面,很羞愤,深深的低着头。
她强抿着唇,指甲扣陷在肉里,声音有些发颤,“不了,我要走了。”
她要离开这个地方,去一个没人认识,更不被盛况找到的地方。
见她有打算,赵行简也不多问,但看她额头带伤,整个人乱糟糟的。
他拧了下眉头,“哎,真不去医院看看?”
他难得好心一次,这人别真死在这里,在浪费了他的功德。
许莓摇了下头,伸手摸了摸额头,有些痛,疼的她“嘶”声皱起眉头。
她脚步不稳,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朝着角落里的床头柜走去,想要弯下身,但脚步一虚,整个人差点栽到在床上。
猛然想起盛况曾躺在这张床上,对着自己的照片干脏事,许莓面色一白,宁愿跪在地上,也不想在触碰一丁点。
还是赵行简眼疾手快的捞了她一把。
他扶着她,见她站好,才松了手,有些不耐道,“你到底行不行啊?”
许莓紧绷着张脸,摇了摇头,温吞道,“我没事。”
说着,她从抽屉里翻了翻,找出一个罐子,不免松了口气。
赵行简斜睨了眼,见上面连个商标都没有,习惯性的“哎”了声。
他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但乐得这样叫她,问道,“你这东西能行?”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三无产品。
许莓敛着眉,拧开罐子,挖了一勺,在身上青紫的地方涂涂抹抹。
“可以的。”
她小声的说着,“这是老师给我们准备的,专治跌打损伤,很好用。”
赵行简愣了下,颇有些好奇,“你还是个学生?”
他说着,许莓视线一偏,突然怔了下,忙从垃圾桶里翻捡出个手机。
是她的。
许莓先前没注意,整个人都被墙上的照片牵扯着,想来是被盛况丢的。
她解了锁,发现一切好用,只是点开聊天记录,发现转账依然挂在那。
明晃晃的。
一夜过去,程放根本没领。
许莓迟疑了下,说不清是什么心理,壮着胆子点了下转账提醒。
然而下一秒,屏幕上弹来个红色惊叹号,她竟然被程放拉黑了!
许莓捧着手机,一颗心沉了下去,嗫嗫道,“为什么?”
她想不通,大家怎么就突然老死不相往来了?
但另一边,办公室里,程放一夜没睡,桌上撂着几张不堪入目的照片。
照片上,惨白着张脸的女人昏迷着,而暴露在镜头下的白花花的肌肤上,唯有肩膀一处,红色的一块胎记格外惹人注目。
程放冷脸不知沉思着什么,半晌,一声冷笑,突然将照片随手扔在垃圾桶里。
任由许莓的脸与垃圾混在一起,程放眉目冷硬,全然没有过去对她的半分怜惜。
第46章 真相
许莓决定离开的那天上午,刚收拾完行李,接到了警察局打来的电话。
盛况被抓住了,与他的一行同伙,在躲避逃窜的路上被警方一举拿下。
是赵行简提供的可靠线索。
他这些年做生意表面风光,背后一直在利用资源人脉为警方提供线索。
许莓很惊讶,觉得这事儿与赵行简形象不符,竟然有这样血性的觉悟。
不过,二人萍水相逢,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许莓没机会向他道谢。
毕竟,没有赵行简从中帮忙,她也不会从盛况带来的阴影中挣脱开来。
反倒是盛况,被抓住时没有挣扎,似是早就料到会有这天的无比坦然。
他本是潜逃重犯,又身负诈骗,主张拐卖重罪,深知死到临头,对其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几乎不用多审,很主动的将所作所为交代了个干脆。
以至于警方出动的很及时,按照盛况给出的线索,那些曾被人标注着编号的姑娘们,被分散在大山深处的各个角落里,被警方及时的救助解放回来。
不用再受苦受难了。
得知这一切,许莓站在医院楼下,周围人来人往,她头顶烈日,突然鼻尖有些发酸,深吸了口气,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是真的结束了。
临走前,许莓见还有些时间,特意去了趟医院,有些人还是要做个道别。
王青青疯了。
经历了两段不幸的婚姻,她到底是扛不住,终究是怨天怨地的彻底疯了。
在经历了两段不幸的婚姻,得知盛况是个罪犯,她到底是想不通,深陷入遇人不淑的怨怼中,任凭许霞如何劝说,还是魔怔般的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有几次,值班的护士刚好撞见,王青青神志不清的要掐死襁褓中的婴儿。
许霞看着女儿疯疯癫癫的样子,身心俱疲的痛斥这辈子命苦,但还是没办法,怕人与孩子都出了意外,只能听了医生的话,将人送去了精神科养着。
王青青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许霞成天抹眼泪,叹息女儿这辈子算是完了。
许莓去的时候,在精神科最里面的病房,王青青才刚吃了药正昏睡着。
而一旁,许霞正抱着孩子,是个男孩,很小的一只,但很健康,正躺在她的怀里睡着。
天真无邪的模样。
只可惜,坐牢的爸,疯掉的妈,连同白头白发的许霞,这一家真是辛苦。
许莓很是唏嘘。
见人来,许霞怔了下,很快涨红了一张脸,面容扭曲的冲过来,又怕吵到王青青与孩子,不得不将一切全都安排好后,独自一人来到走廊见许莓。
她只当许莓是来看自己笑话的。
许霞红了一双眼,气急败坏的想要去戳许莓的额头,却被人给躲了过去。
她手上扑了个空,人更是尖锐,拉高了嗓门的叫骂,“贱人,你还敢来!”
正是晌午,医院走廊里往来的人很多,这么一喊,引来了很多人的注意。
许莓清楚,这些年来,许霞无比的痛恨自己,但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
后来她就不想了,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与交往,本就不是如愿的。
那些莫名的恨、那些突如其来的怨、那些遍布在生活里无尽的蹉跎。
足够另一个人失了智。
也对,许霞那时才刚离婚,独自带着孩子在大城市里闯荡,凭什么要养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凭什么要去负责一个毫不相关的人的未来与人生呢?
用亲情捆绑,以死亡来要挟一个人不得不妥协些什么,这本就不公平。
许莓望着面容苍老的许霞,连带着她几近花白的头发,突然就不怨了。
那些曾施压在自己身上的仇怨,连带着那些痛苦的伤痕,全都烟消云散。
结束了。
恨不能成全一个人幸福的未来。
许莓很平静,敛了敛眉,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了过去,“姑姑,给你。”
时至今日,这一刻,她还是这样称呼她。
许霞愣了下,盯着她手上的东西,有些疑惑的伸手接了过来直接拆开。
她翻了翻,文件里夹着一张银行卡,怔了下,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一笔巨款。
许莓偏过头,透过窗子看向病床上躺着的人,淡声道,“我要走了,晚上的车。”
闻言,许霞匆匆几眼,视线扫过文件上白纸黑字的内容,连带着这张卡。
她怔了下,眼底闪过些许错愕,觉得手上的东西沉甸甸的,却是了然。
许莓会来,是看望,是交付,是最后的道别,从此以后,山水在不相逢。
许莓很直接,更慷慨,将孟家给她的赔偿款,几乎全都放在了这张卡里。
交给她像是做了了断,至此,许莓与许家的任何人,都是尘归尘土归土。
许霞看着她,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好像长久绷着的一根弦彻底断了。
很复杂。
所谓的许家人,这一刻,彻底散了,连带着哥哥老许的意愿,全都破灭掉。
看着许莓的侧脸,许霞张了张嘴,但有些哽住,更是有些恼羞成怒起来。
她眼睛通红,捏着银行卡,气急败坏道,“你以为给我钱,就能与许家一刀两断了?”
许霞骂着,气的不清醒,将手中的东西朝着许莓的脸面上直接扬了过去。
她大喊,“你做梦,我们养你这么大,老许为了你连老婆都不要了,你凭什么要去过好日子!”
眼看着银行卡与文件一并砸了过来,许莓也没躲,任由东西摔在脸上,有些疼,但还能忍受,毕竟过去所受的耻辱与痛苦,远不如现在的万分之一。
她闭了闭眼,“嘶”了一声,任由塑封袋将侧脸划下了一条刺目的血痕。
见了血,许霞怔了下,明显有些慌了,人下意识的朝后退去一步。
但很快的,人又气急骂道,“你总是这样,许盼男,你永远都是这样!”
永远都是这样,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压得老许自己吃不上饭也要养她。
家庭本不富裕,连自己吃喝都难,偏要可怜收养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
她的嫂子何其无辜,弥留之际,竟然连医院都没钱去,病死在渔船上。
凭什么?
许莓知道许霞为什么恨自己,她想了下,深吸了口气,面色有些僵滞。
她问道,“姑姑,你知道老许夫妻两个,当年为什么一定要收养我吗?”
许霞愣了下,面色扭曲的盯着她,恶狠狠道,“因为你会装可怜!”
所以,装乖卖惨的吃掉了许家最后的粮食,又花光了嫂子的医药费。
闻言,许莓静静的看着她,即便不说,也知道许霞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
她敛眉,无力的扯了扯嘴角,心有些抽痛,但面上依然无比的平静。
许莓眉眼平静道,“因为,他们想让我生个儿子,好给许家传宗接代。”
老许老婆身子早出了问题,是多年亏空的老毛病,二人根本生不出孩子。
他们收养她从来都不是因为可怜,是因为心生恶念,将她推入新的深渊。
盼男。
是盼着她能给许家生个男孩,至此许家传宗接代,未来香火接连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