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莓后来学乖了,逆来顺受的,不在给自己找霉运,起码能少些毒打。
日子过的无比漫长,她又被塞进那辆腥臭破旧的面包车里,同其他人一起被关着,跟着寻到了更好机会的人贩子团伙,一路前往了更远的地方。
她一天天的忍着性子熬着日子,但从未忘记自己一定要找准时机离开。
直到某一天,她被带去了新的地方落脚,听闻自己将要以几百块钱的价格卖给鳏夫做老婆,她想尽了办法,甚至是装癫痫、喝农药的倒在牛棚里。
但没用,老天爷看她不顺眼,给了她屈辱的日子,又赐给她一条硬命。
农药是惨了假的,她想死也死不掉。
大概是许莓想要抗争、想要逃走的意图过于明显了些,人贩子头目戳穿了她的小心思,大笑她不自量力,将她一顿猛踹,直至嘴鼻喷血了才算完。
但领头人也给了许莓一个能彻底离开的机会。
社会发展的过于迅猛,同过去的泥土地相比,乡镇也开始铺天盖地的修桥建路,哪儿哪儿都是要他们性命的监控,过去吃人的买卖已经不够好做。
但偏偏最近来了单价格极高的大单子,只要这单做成足以令他们脱手。
可谓是不在奔波的金盆洗手,能彻底回家过上丰衣足食的安稳日子。
他们很是心动,但天不遂人愿,最近的风声太紧了些,道上的一些的兄弟们已经先后栽进去了不少个,若是继续犯险恐怕会出了些岔子。
尤其是干了这票,不管成与不成,一旦被查出来,那就是令他们直接没命的大案,他日想后悔翻身都难,根本没机会。
对于他们这种人而言,虽然赚钱无比重要,但过去干的那些个脏事,随便拎出来几条都够他们将牢底坐穿,谁也不想铤而走险的拿命去搏出路。
说到底,他们在怎么不要命的求财,也不想全都折进去的没命享清福。
他们很为难,但被上面的老板一个劲儿的加价催着,实在是不舍得放弃这笔过于可观的天价财富,但心里又都犹豫着要不要真的去拿命犯险。
他们思前想后的,最终将盘算着的心思放在了奄奄一息的许莓身上。
毕竟是个小孩子,若是能利用到对方的同情心,这单没准就真成了。
他们试图让许莓同流合污,成功后的交换条件是,给她一条自由生路。
但许莓不愿意。
她的生活已经无力至溃烂,不想为了自己的自由出路,而去昧着良心的牺牲着无辜人的未来。
她不想为了利益,帮着这些没人性的人渣害人,她更不想做坏事,死后与这帮烂人一起下地狱。
可命运从来不给她任何可选择的机会。
当她不得不拖着一身狼狈的伤痕四处逃窜,身后背离的是大片大片的淋漓鲜血,以至于彻底力竭的瘫倒在水岸边上时,衣服上还沾着骇人的血腥味。
她闭了闭眼,依旧心惊担颤的,才刚从地狱般的困境中逃窜,未来也不会有人再来找她的麻烦,心中却毫无半分彻底解脱后的喜悦。
她害怕,眩晕的提着一口气,看着头顶上灰蒙蒙的雨天,只觉得若是将这潦草的一生就这么简单的咽了气也很好。
起码可以问心无愧,权当是偿还了先前的冤孽。
但天不遂人愿,她到底是命不该绝,被路过撑船的渔夫一家带了回去。
从那天起,她有了家,有了新身份,再也不是过去艰难求生的无名氏。
她叫盼男。
许盼男。
是撑船的渔家念她可怜,又盼着她能为许家带来条新生命而取的名字。
她的存在,是多年未曾有孕的渔家媳妇,在某种程度上另一种的寄托。
从来也不是为了自己。
只可惜,后来出了些差错,她不得不被送到城里,在姑姑的家中寄养。
许霞那时候才刚离婚,带着孩子,不愿意替老许家养拖油瓶。
但被自家兄弟求着,她心有不快也没办法,只能不情不愿的咬牙点头。
于是,许莓开始了新一轮的寄人篱下,小心翼翼的看人脸色的讨生活。
可即便做人内向默然,但生活终不能自已,谁都能来平白揉人她一把。
她努力向上爬的过日子,试图改了名字,能够彻底作别过去的换新生。
但如今,在这间被夜色笼罩的病房里,许盼男三个字被念得响当当。
被姑姑咬着旧名字不肯放,许莓觉得情绪乱了,涨的一张脸通红。
她下意识的想要去纠正,但冷不丁一点头,刚好看到姑姑眼底不屑的讥讽,才明白是故意戳着自己的脊梁骨,偏要她回想起过去令人难堪的种种。
这是另一种变相的提醒。
警告她,不要以为光改了名字,就能忘了来时的路,好忘了自己是谁。
许莓整个人滞住,面色一白,哀声道,“姑姑,你知道的,我没有!”
可许霞拧眉冷笑着,“非要我点名吗?真没那档子事儿,姓程的律师干嘛一个劲儿的帮你?没有,鬼才信。”
第11章 盼男
即便不被戳着脊梁骨的提醒,许莓也从未忘记自己是谁,又从哪儿来。
盼男盼男,顾名思义,是老许家盼着他日家里能来个儿子好继承香火。
但很不幸,因为许莓的失误,老许家从上到下的伟大志愿彻底一朝丧。
没办法。
许母早年因病去世,许父后期醉酒遭遇意外而脑瘫,至今还在床上没什么意识的躺着。
许家儿女这辈里,没有亲生血脉,只剩许莓一个佯装充当的外来人员。
许家,是真的断子绝孙了。
但这事儿落在许霞的眼里,就是另一种隐晦的味道。
她过去在离家远的城里工作,得了信知道老家那边出了死了人的倒霉消息,她请假一路赶回,才知道是待自己向来亲近的自家嫂子突然因病没了。
很突然,许霞还来不及看最后一眼,人已经被大哥带人给草草下了葬。
许霞深陷在悲伤中没能反应过来,就在葬礼上见到了年龄半大的许莓。
这是她们二人第一次见面,许霞那时候刚离婚,而许莓刚好十三岁。
许霞在此之前从未得知,一向生活拮据,有时候连吃饭都困难,还需要自己汇款帮助的大哥一家,竟然会格外圣母心的在路边随便捡了个人回家。
养活自己都困难,居然会莫名其妙的收养个来路不明的小姑娘?
许霞很惊惶,这根本不是家里多张嘴,饭桌上添副碗筷的简单事情!
一旦弄不好、说不清,某天是会被当做拐卖人口,他们一家子是要吃麻烦官司的!
许霞翻了脸,气冲冲的要走。
但没用。
她被拦下,不情愿的被大哥拽到了角落里,二人低声交谈着。
而许莓呢?
她被丢在雨里,怯生生的站在布满阴霾的天空下,仰了仰头,雨水直接砸在脸上,她闭了闭眼,偶尔会听到空气里传来几声许霞暴怒下气急的谩骂。
角落里,许霞气急败坏道,“老许,你他妈疯了,她才多大,你把她留下来,人家父母将来过来找呢?”
男人大力的咳嗽了几声,末了,哑着嗓子劝,“不会的,这都多长时间过去了,哪儿有人来找她,真要是找,我就把人还回去,没事的,就当是她报答咱们一家子了。”
但男人很快的遭到反驳。
许霞嚷嚷着,“那也不行,你做梦吧,不可能,我不会帮你养的!”
她直截了当的拒绝,但很快的,像是怕被人听见似的,二人反反复复的交谈声被刻意的压低了下去,最后传来女人愤怒下的无力呜咽声。
“凭什么!”
她不甘的怒吼,“我也才离了婚,带着孩子过生活日子不比你好,干嘛要整这么个人出来恶心我,我又不欠你们的!”
但传到许莓的耳朵里,她也不知道凭什么,更没办法为她解答半分。
他们交谈了很久,待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色也黯淡的昏沉,直到许莓被淅沥沥的雨水淋了个精湿,许霞才面色铁青的从角落里拐了出来。
她跟在耷拉着脑袋的大哥身后,哭红了一双眼,但目光似是吃人般的紧盯着许莓,那样子,恨不得把她抽筋扒皮了才算解恨。
被怨毒的目光盯着,许莓瑟缩了下,忙低着头,避开了她的阴冷视线。
而死了老婆的老许冒雨走过去,苍老的脸上满是愁容,看见许莓,强撑着笑了笑,一面推着她踉跄着的站在了许霞的面前,叫她乖顺的喊姑姑。
许莓不敢,犹豫了下,不想辜负老许的好意,有样学样的喊,“姑姑。”
但许霞一巴掌扇过去,嗔骂道,“你个不要脸的小贱人,谁是你姑姑!”
许莓被打的措手不及,对方用力极大,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又因为踩在被水淋湿的青石板上,整个人脚下一滑的朝后仰去,没站稳的栽倒在雨夜里。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身上也疼,一时间没忍住,眼泪砸了下来。
见状,老许瞪大了眼睛,气急败坏道,“小霞,你这是干什么!”
但触及许霞凌厉仿若吃人的目光,他自知理亏,也不敢弯腰去扶许莓。
他又没什么好办法,深深的叹了口气,选择低眉耷拉眼的对着许霞哀求。
老许很怅然,瞪着双浑浊的眼,蹲在墙根里,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
“小霞。”
他说,“不管你怎么想,这是一条命,更是你嫂子临终的遗愿。你嫂子对你那么好,卖血都要送你去读书,你不舍得让她最后的心愿落了空吧?”
提及嫂子,许霞知道自己被道德绑架,但还是念着嫂子的恩情,眼角含泪的跺了跺脚,气急难耐的蹲在地上,双手掩面的痛哭。
她忿忿泣声道,“无耻,你们太无耻了,老许,你不配当我哥!”
再然后,葬礼结束的第二天,许霞半分不想多呆,收拾东西的匆匆离开。
当然,还带着已故嫂子的遗愿,将半大年龄的许莓一并带回了城里,既要更改户口,还要想尽办法的送她去上学。
回顾过去,即便许霞不提,但许莓也是将恩情都记挂在心里。
这些年她从来没有、也不敢忘记一点,自己是怎么来的许家,又是怎么活到现在。
但提及程放,许莓不想让这样顶好的人与自己混在一起,平白被污蔑了好名声。
为表真心,她举手发誓,“姑姑,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干过对不起许家的事情!如果有……”
她顿了下,目光坚定,乃至决绝,“出门被车撞死!”
她这话,既是为程放澄清,也是为自己辩解。
她从来,没有任何一刻,是想要连累许家,去害任何人的。
许霞打量着她,眉目松缓,觉得她不像是在说谎,或许是自己会错了意思。
毕竟,她讲这话,也是诈许莓的。
没准姓程的是个愣头青,见许莓这副惨样,才不计后果的在中间搅混水,连累了她一家子。
然而“砰”的一声,病房门被人从外猛地踹开,二人皆是一愣。
许莓抬眼看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挺着大肚子的表姐王青青按在了床上,死命的掐着她的脖子。
王青青哭天呛地的骂着,“许盼男,你个不要脸的小贱人,敢抢我男人,你不想活了是吧!”
第12章 表姐
当病房门被人从外的大力踹开时,许莓正为求自证的对着姑姑发誓。
只听“砰”的撞击声响,过于突兀,她被吓了一跳,忙朝着门口看去。
但当下破门而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那个失业在家待产的表姐王青青。
她这个表姐自小体质孱弱,是被姑姑一手珍贵着养大的,可惜命不好,早年意外死了曾同窗十几载的丈夫,后又遇人不淑的碰见了软饭男盛况。
可谓是婚姻过于坎坷。
许莓大学时,在校外不远处的便利店里兼职打工赚生活费,偶然几次,深夜撞见了许久不回家的盛况,开车带着不同的女人去隔壁酒店里开房。
他那时也不上班,住在王青青的房子里,吃穿用度全靠刷她的银行卡。
许莓替家人气不过,用手机偷拍了些证据,想让王青青一朝清醒的识别出盛况的丑恶真面目,但没用,盛况嘴皮子太溜,哄得王青青一愣一愣的。
她将夫妻矛盾怪罪在许莓的身上,轻而易举的原谅了婚内出轨的烂人。
而姑姑身为家中唯一长辈,却是过分溺爱这唯一的独女,根本不问其中的是非对错,只让许莓不要说谎,只要王青青将日子过的舒心潇洒就好。
无所谓,她养得起。
于是,许莓从中多管闲事还不落好,一来二去,就被盛况给记恨上了。
而王青青呢?
自那之后,她像是被人给彻底洗了脑,为保住这第二段婚姻,偏要鬼迷心窍的给盛况拼条命的生孩子,但又因为先天体质弱的原因总是怀不上。
盛况借题发挥的翻了脸,经常背地里痛骂王青青是个不会生蛋的母鸡,然后整夜的不回家。
王青青婚后日子过的极其煎熬,但偏要将盛况的过错全都揽在自己的身上不肯离婚,又不知从哪儿寻了个主意,将名下的房子卖掉后去做了试管。
当然,这笔钱还被盛况寻了理由的瓜分去一大半。
等钱不够用的时候,王青青连信用卡都刷不出来,只能灰溜溜的退了租房,觍个脸的带着吊儿郎当的盛况回了娘家住下,至此与许莓同一屋檐下。
得知房子没了,许霞气的抹眼泪,“王青青,我养你真是养出了冤孽!”
可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许霞不舍得看着女儿继续在外遭罪,只能从养老的棺材本里又取了一大笔钱,去帮他们填补试管技术这个大窟窿。
反反复复的,花钱如流水似的,终于成功让王青青如愿怀了孕。
但王青青体弱,为了能够顺利保胎,只能将稳定的工作辞了后在家住。
于是,许霞一把岁数但肩上担子重,要日夜操劳的赚钱养着这两个人。
而上大学的许莓,既要打工赚取生活费,回家还要充当一家子的免费保姆。
全是冤孽。
但盛况是个好色之徒,没钱被关在家里时间久了,总是背地里将目光盯在了许莓的身上,见几次占便宜不成,故意将夫妻矛盾朝她身上引。
王青青怀孕的极为痛苦,为了努力保胎,整个人不修边幅的成天呕吐。
落在盛况的眼里,他没又对妻子的半分心疼,反倒是阴阳怪气着,“你瞧瞧,还得是人家许莓,身娇体软又年轻漂亮,不愧是学跳舞的。”
顿了下,他先前欣赏的目光落在了王青青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