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完全不想细说,但偏要明着让许莓知道,就是把她当做外人对待。
见状,许莓怔了下,连带着耳根不自然的发红发烫。
她知道姑姑一向不待见自己,但被直截了当的冷落,还是有些伤心。
许莓没脾气,仍然乖顺着,勉强挤出个不算太难看的笑容,习惯性的讨好着,“那表姐呢?”
她表姐是个无业的大龄产妇,死了丈夫后又二婚嫁给了盛况,偏要拼条命的冒着生命危险,也一定要给他生个一儿半女,好为盛家开枝散叶才好。
这才算是对得起盛家老祖宗,借此来保住眼里第二次来之不易的婚姻。
而盛况呢?
他就是个不务实的小人,一肚子的花花肠子,成天赖在老婆娘家的房子里混吃混喝,还名明里暗地的吆喝着自己命苦,娶了个克夫的二手货回家。
当然,被人宝贝似的捧着,盛况自然乐于看的有人为自己不计后果的拼命,拿这些家务事当话题,在人前炫耀彰显着自己更高的男性地位。
许莓不看好这样荒唐的婚姻关系,不想让表姐太过吃亏,早先也背地里劝过她几句,但奈何对方被盛况洗脑的忘乎所以,早已猪油蒙了心,根本听不出好赖话。
许莓劝说未果,但这话还传到了盛况的耳朵里,落了个勾引姐夫未遂的坏名声,被表姐视作眼中钉,就连偏心疼爱女儿的姑姑都看自己更加不顺眼。
自盛况搬进家里住下,许莓的日子更加不好过起来,虽然过去能逃避似的住在学校宿舍里,但如今被盛况阴了一遭,她终究是有些提心吊胆起来。
她知道,那些落在盛况手里的照片,早晚会是个要人性命的定时炸弹。
但提及自家女儿,许霞神色不善的多看了许莓一眼,“你想说什么?”
被反问到,许莓一怔,很容易的在姑姑的眼底捕捉到了些提防的神色。
一阵时日未见,她不明白这股敌意从何而来,提着的心似是被针扎般疼了下。
但过去这种莫名的时刻常有,许莓很快就将自己翻腾的情绪平复好了。
指不定是什么时候,又多了谁给她在家凭空安上些莫须有的罪名。
即便她真的什么都没做,但被针对、被冷落、被殴打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毕竟在这个破败的家里,还有盛况这样的人渣,正不怀好意的盯着她。
许莓无奈,心里泛着酸,只能无视掉姑姑看自己时眼底的冷意。
她轻声细语的解释道,“没有,我只是最近看表姐连朋友圈都不发了。”
过去,她表姐最喜欢晒朋友圈,连点个外卖都要凑个九宫格,如今倒是看不见了。
顿了下,许莓似是想起个日子,又问道,“她是不是预产期要到了,大夫有说让她什么时候去医院做产前准备吗?”
被接连问着,许霞的耐心几乎要被磨没,很随意的瞥去一眼,毫无亲人之间的半点温情。
她挑着眉,扣了扣指甲,“哦,忘了跟你说,是让我让她把你给屏蔽了,天天被你发消息骚扰,烦得很,影响孕妇心情。”
闻言,许莓面色一僵,未曾料到真相竟然这么的戳人肺腑。
原来,她们母女二人不是不发朋友圈,也不是忙的不能回自己的电话消息,而是觉得麻烦,不想与自己有牵扯,所以才给自己的号码屏蔽掉了。
许莓鼻尖一酸,吸了吸气,笑的无比难看,“为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她努力的将尊严丢在尘埃里,尽力的配合着所有人的喜怒哀乐。
但如今这个家,这些人,仍然将她视若草芥浮萍,不能将她所接纳。
许家不是什么大家庭,人口也少,没什么皇位财富可图,怎么就多她一个人了?
许霞不以为然,“你有操心我们的功夫,不如先管好你自己吧。”
被呛声,许莓眼角泛红,无措的坐在那,张了张嘴,仍然抱有一些幻想。
她紧张的扣手,低声问道,“姑姑,是不是因为我,孟家为难你们了?”
到底是要在孟家的手底下讨生活,出了这档子糊涂事,想必孟家也不会给姑姑太多好脸色。
更何况,自姑姑冷脸出现至今,莫名其妙的,她没办法不去往这面想。
许霞没什么情绪的瞄了她一眼,没回答,反倒是催促着,“行了,这都几点了?问东问西的,你快看看吧。”
这下,话题又兜回最先,许莓心里满是惧意,看着面前的文件袋,仿若这东西有千斤重。
她犹豫了下,颤巍巍的伸出手但没敢碰,咬了咬唇,嗓音涩的她有些发哑,想要求饶,但一张嘴发现自己竟然快要提不上气,就连讲话都困难。
“姑姑。”
许莓一颗心狂跳,强撑着让自己看着淡定,温吞道,“这到底是什么啊?”
不用说,她都知道,这里面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虽然程放自那天之后在未来过,但她时至今日仍然对他抱有些许期望。
他曾斩钉截铁的答应了她,不管最后如何,都会替她在孟家面前求情。
被问到,许霞横眉冷对,依然抱着肩膀,没什么情绪的坐在那。
她的视线轻飘飘的扫过许莓正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那些遍布在身上还未痊愈的伤痕,正被昏黄发暗的光线衬得张牙舞爪的可怖。
就是多看一眼,都会觉得身上泛着疼。
也不知道他日这些伤痕会不会褪掉,真落在娇嫩的肌肤上实在是可惜。
但许霞心里憋着口恶气,身为姑姑,丝毫不关心那些落在身上的狰狞伤口,会不会令许莓痛痒难耐。
更不在意她是如何被人从火场捡回条性命,孤身一人的在医院里生生挨到至今。
她怎么看都觉得许莓碍眼,心里对这位侄女没有半分怜爱之心。
许霞不痛不痒的挑起眉、错开眼,漠然的视线落在许莓那张看似还算完好无损的脸上转了转。
末了,她才极其冷淡的“哦”了一声,“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第9章 讥讽
被敷衍,许莓见怪不怪的习惯,就像是寄人篱下的这些年里,早已被剥夺任何条件下的话语权。
但见姑姑仍然纹丝不动的坐在那盯着自己瞧,许莓了解她,知道她一向不是个好脾气的,真要闹大了事情,怕是早不会允许自己继续坐在这耗着。
估计这场闹剧还没那么糟。
可毕竟是自己做错了事,许莓暗暗为自己打气,既然早晚都会有被戳破的一遭,不如先发制人的痛快点,能闯祸也能承担,死也死得干脆些。
这年头,逃避不是个能解决事情的好办法。
半晌,许莓暗自顺好了气,但没急着去拆文件看个究竟,反倒是一手摸到了袋子的塑封边缘线,终究是心里没底,再次抬头的看向面前坐着的人。
她心跳如雷,努力的控制声音中的颤意,“姑姑,你觉得我该签吗?”
但其实,许莓摸不准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协议内容,偏要让自己来签字。
她误认为是孟家派人递来的律师函,以为孟家一定是要变着法子的收拾自己,这才找到姑姑,没准这一遭下来就要给自己送进牢里吃透官司。
许莓被这种对自己不利的想法所惊到,一时间六神无主,连带着脸色都白了几分,坐在那强装镇定,都掩盖不住她不经意间眼里所流露出来的慌乱。
许莓手心里全是冷汗,嗫喏的开口试探道,“姑姑,你让我签我就签。”
到最后,她还是想试试,这些年在家里,姑姑是否对她会有一丝温情。
许霞漠然的坐在那,见侄女瞪大了一双眼里满是澄澈,又如过去般摆出一副低眉顺眼,任人看去,好似全天下她最无辜无害的窝囊样。
她脸上没什么反应,但心里憋着股火,最看不得许莓这副烂德行。
尤其是见她佯装成乖巧虚伪的样子,弄得许霞几乎眉梢点火,恨不得一抬手将文件袋掀翻了,直接摔在她脸上,最好给她弄破相了才算解恨。
真是碍眼。
因为许莓的原因,孟家对她发了好大的脾气,就连孟昊这种不学无术的烂仔,都能不顾年龄长幼的关系,在众人面前指着她的鼻子一顿谩骂埋怨。
许霞心里憋屈,她好歹跟着公司摸爬滚打了好些年,是个没功劳也有苦劳的老财务,如今竟然因为许莓的个人原因,差点连这份工作都干不下去。
凭什么?
这些年,许霞心底对这个外来的侄女颇有埋怨,认定是她的横空出现,一直在充当拖油瓶,才会害的一家子落得如今这副举步艰难的惨淡地步。
要是不眼前可看到的利益,她怎么可能会心平气和的跑到医院,专程来看许莓如今是死是活?
许霞坐在一旁冷眼看着,她本来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质问许莓,但又不打算将这些天所发生的糟烂事一一告知,又要提醒着自己按捺着心下的火气。
当然,她还要时刻提醒着自己,许莓这会儿背后有人撑腰,跟过去比简直是硬气的很,自己一个当长辈的,没必要与她撕破脸,为自己找不痛快。
就算自己明里暗地的觉得许莓碍眼,一向打心底不喜欢这个人,但在当下这个节骨眼上,有比数落许莓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去做。
“签吧,为什么不签?签完了你和孟家的事儿就了了,就没人在找你的麻烦了。”
被许莓望着,许霞说着,又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这可是好东西。”
最近因为这些糟烂事,许霞受了不少的窝囊气,偏偏女儿又是个不争气的,家里也闹得鸡飞狗跳的不消停。
她成夜的睡不安稳,显得整个人的气色都不好,连眼角的褶皱都比之前多了些,一张上了岁数的脸上更是倍显疲态,笑与不笑间神色都很违和。
许莓怔了下,见她眯着双眼里满是算计,没敢动,整个人又不安起来。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和蔼点,许霞试图假笑,却撑的脸上更是泛着褶子。
她嘴上贴心的劝着,心里又怕许莓中途反悔,站起来亲自替她拆开了文件袋,在许莓不安的忐忑眼神里,随即缓慢的抽出一叠纸张抖了几抖。
而摆在字上面的那张,正清晰的印着“和解协议”四个大字。
过于出乎意料了些。
许莓看的眼皮子一跳,不设防,脱口而出道,“这不是起诉函?”
她心里做了无数种设定,如今得到了答案,反倒是怕其中又暗藏圈套。
许莓很怕是自己一时间看花了眼,稍犹豫了下,见姑姑用眼神示意自己接过去看,她小心的递出手。
待一叠没什么分量的纸张落在手掌心里,她竟然紧张的有些呼吸不畅。
但眼角余光瞥见姑姑又坐了回去,许莓得了自主权,她暗自松了口气,又急不可耐的低下头,将协议书从上到下的草草的翻看了一遍。
许莓很急,看的不算太仔细,目光自书面上密密麻麻且拗口的条例中匆匆略过,只顾着从文中一些加粗的字句中寻找着与自己有关的信息。
她以为这是故意的,但又很快发现不对,拟定协议条例这个人怕是自己会看漏了些什么,特意在每页重要条款上将自己加大、加黑甚至是加粗。
简直是不想看都不行。
在字里行间格外显眼的体现着,自双方平等、有爱的签订此协议后,双方不就烟火大会当夜出现的意外事件继续互相追责。
许莓怔了下,怀疑这份协议书是出自程放之手,但余光瞥见姑姑那副不耐的神色,她咬了咬唇,将激动且忐忑的心思小心的藏了藏。
很快的,她在协议条款中得到了答案。
在协议书上的最后一页,是最为突兀也是令人惊讶的一条。
明确规定,自双方签订后,彼此用不再受直系亲属、家庭、社会等交换条例的因素,双方恢复婚恋自由身。
未来更不许某一方出现以婚姻、恋爱等名头,对另一方进行单方面的纠缠、骚扰,如有一方违约违约,将要受到法律上相关条例的追责后果。
许莓看的眼眶发热,一颗心狂跳,不受控的脑海里浮现着程放的那张脸,更是回响起他对自己的答应。
他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
竟然真的是他。
程放!
确认无误,许莓几乎喜极而泣,在这个难捱的日子里,只有他才会这样记着自己的为难。
然而,许莓高兴的太早,她一个不设防,手中的协议被人一把被姑姑抢去。
她惊惶的抬头看去,正对着姑姑一双凌厉的眼睛。
许霞草草的翻看着手上的协议,眼睛却是盯着仓皇失措的许莓瞧。
她扯了扯嘴角,讥讽道,“许盼男,你哪儿来的钱请律师,该不会是跟野男人睡了吧?”
第10章 偷走
许莓被人偷走的那天,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名字,更忘了自己是谁。
可她又去过不同的地方,见过很多的人,被叫做二丫、蠢猪、泥巴怪。
她一向活的没有尊严,吃不饱穿不暖是常事,生活里充满了不同的绝望与困苦,抓不住自己的未来,更不记得这一路上被人转手卖进了几户人家。
以至于被一路带去漫长且偏远的深山里,她成了最不值钱的女儿身。
但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总生病的缘故,她面黄肌瘦长的小,从头到脚浑身更是没有几两肉,与同龄人站在一起,更像是四五岁的年龄。
每每被人贩子塞去不同的地方人家,她干巴巴的杵在院子里,既不能当个给人家男娃的母鸡,也干不动力气活,被送去当童养媳也嫌她浪费粮食。
于是,人贩子卖不掉,又不甘心,只能出手了其他人,在像栓条狗似的将她牵在身旁,试图去下一个更远、更新、更需要女人的地方碰碰运气。
那年,许莓还不满八岁,正是义务上学的年龄,被当做物件似的贩卖。
她一路上见多了丑恶的嘴脸,曾无数的想要逃跑,但每每被抓回来便是一顿暴揍,以至于浑身血淋淋的吊着一口气,被当做牲口似的丢在牛棚里。
任凭她在黑暗中苟延残喘,能够活着最好,要是死了也没什么好可惜。
随便将她丢在某个乡村的路边,等着侵蚀烂掉,被野狗分食算了。
他们这一路周转于鲜有人迹的山路,随便处置了,也没人找得到她。
更何况,她这副狼狈样,就是找到了,面对面碰见,也不一定认得出。
很多次,许莓遍体鳞伤的倒在草垛上,喉咙里呛着血,以为自己完了。
但又偏偏最争气,随便给点吃的,就能撑起些力气,继续苟延残喘着。
她心里很矛盾,认为自己是贱命烂骨头,但又庆幸自己还能活下去。
活着,就能另寻希望,不至于日子难熬,将一条命搭在这无边际的路上。
但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再也不用毫无尊严的被人当狗似的过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