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最近断断续续都在忙这件事。”舒淑兰说完,想起他说的晏导就是《台风过境》的导演,那是白熠?负责的最重要的一个项目,不由多关注一些,“录得怎么样?我也看看。”
瞿桐闻言,也不介意,侧身让她进来:“正好,刚要开始第二段。这孩子虽然是演员,却相当有天赋。”
“演员?是……宣宁?”
舒淑兰说着,便走进控制室,中间的玻璃墙内,宣宁也已听到顺着控制时麦克风传入录音室的动静,正抬头看过来。
两人的目光就这样在玻璃墙前相遇。
“小宣,你好,又见面了。”舒淑兰自然地冲里面打招呼。
宣宁的眼神飞快地沉了下,通过面前的麦克风向外面唤了声“淑兰老师”——不是上次在慈善晚宴上叫的“阿姨”。
瞿桐将门重新关上,做回到座位上:“对了,这孩子没上过专业的声乐课,唱法有些旧,说起来,倒有几分你的影子。”
“是吗?”舒淑兰听罢,来了兴趣,“那我要好好听听了。”
“宣宁,准备一下,记得刚才的那个状态。”瞿桐说完,示意录音师开始。
录音室耳麦中的音乐播出,宣宁卡准节奏进入,一张口,便是令人有些惊艳的音色。
舒淑兰不禁挑眉,有点赞许地看过去。
可是,不知为何,那女孩的歌声,给她一种格外熟悉的感觉。
像她吗?也许像,可是,在她听来,更像是记忆深处另一个人的声音,就连她自己,当初也是在那个人的影响下,才形成了后来的唱腔。
更重要的是,她竟然从这短短几句里,听出了明显的恨意。
歌曲情绪拉得这么饱满,真的是一个没学过专业声乐的演员能做到的吗?
还是说,这其中的情绪,根本就是真的,那满腔的恨,都是真的……
舒淑兰的脸色微不可查地沉了沉。
她转头看瞿桐的反应,却见他等后面两句唱完后,便叫了停。
“宣宁,情绪有点过了,可能还要收回去一些,要像刚才休息时咱们试的那样。”
果然是过分了。
舒淑兰不动声色地重新往玻璃墙内看去。
那女孩也正看着这边,却不知是在瞿桐,还是在看她。
录音结束的时候,宣宁去了一趟洗手间,在门口的洗手台边遇到了独自前来的舒淑兰。
“小宣,”舒淑兰抽了张纸巾,一边擦手,一边从镜子里看着她问,“我听阿熠说,你是C市人?”
宣宁点头:“是的,从小在C市长大,一直到读大学才来了 S 市。”
“你……今年多大了?”
“淑兰老师,我今年二十三岁。”宣宁平静地回答。
“哦,是我糊涂了,你刚刚大学毕业,确实应该是二十三岁。”舒淑兰冲她笑笑,手里的纸巾被揉成很小的一团,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二十三岁,C 市,还有熟悉的唱腔,超出常人的音乐天赋,冥冥中,都指向某一个几乎已经被她忘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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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口,宣宁扶了扶脑袋上的帽子,抚了下已经平静下来的心跳。
还以为自己会像上次一样情绪失控,没想到这么快就平复了。是啊,等了十几年,早已等得麻木了,哪还有那么多难以忍受的伤心和自怨自艾?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下行键,拿出手机,正要给司机发信息,却先收到了周子遇的消息。
“在星云?”
“对,刚要回家,你怎么知道?”
“你经纪公司发布了行程。”
一些公开行程,公司的确会发在官方账号上,不过,大多不会有具体地点,周子遇想必是猜到的,星云出品的电影,自然在星云的录音棚录。
“我送你。”
一句发完,怕她不答应似的,又加了一句:“顺路。”
宣宁想了下,没犹豫回了个“好”,趁电梯关门之前,又给司机发了信息,请他不必再接。
不一会儿,电梯门重新打开,她刚走出电梯厅,就看到周子遇的车已停在一旁,冲她闪了一下车灯。
仍是司机开的车,不是他常用的那辆迈巴赫,也不是商务车,而是先前见过两次的那辆奔驰GLS。
宣宁刚想走近,却见停在另一个方向的一辆小奔驰上下来一个有点熟悉的人,一身米色C家经典套装,水果系的夏日妆容,看起来很有活力。
是沈烟。
她似乎发现了周子遇的存在,走到车窗边,轻轻敲了一下。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周子遇那张冷淡的脸庞。
“子遇哥,真的是你!”沈烟有点惊喜,“我今日过来和淑兰阿姨一起录她的纪念专辑——她邀我在其中念一段背景音中的法语,没想到能遇到子遇哥。是在等人吗?”
周子遇没回答,只是说:“沈小姐,你好。我正要走。”
他维持了基本的礼貌,却又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
沈烟只觉得又碰了个软钉子,只好笑笑,说:“那就不打扰了,我先上去,子遇哥,下回见。”
她说完,退后一步,却没走,俨然要等他的车先走。
无法,周子遇只好升起车窗,示意司机往前开。
黑色的车身经过岔路口转过去,消失在视线里,露出刚才被挡住半截的电梯厅的门。
沈烟这才转头,往那道门走去。
在玻璃朝两边打开之际,她随意往两边看了眼,却恰好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宣宁。
好像有点太巧合了吧……她已经几乎没办法否认那个荒唐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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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老韩将车开至完全避开电梯出入口的车位停好,等宣宁重新走近时,才又闪一下车灯。
这一次,附近没有其他人,宣宁拉开后排车门,在周子遇的身旁坐下。
“今天怎么有空来这边?”她没提刚才看到的事,只是随口问,“才四点,工作就结束了吗?”
今天是工作日,以周子遇的忙碌程度应该很少这么早就空下来。
“来这附近签了一个合同,晚上还有个饭局,交给助理代劳了。”周子遇也没多解释,更没说自己是专程为她来的。
他知道今天白熠在郊区的影视城,不在公司,白日定没时间赶回来,这才过来的。
“今晚去我家吃饭?阿姨煲了冬瓜汤。”他说完,便静静等着她的回答。
宣宁转头看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忽然问:“周子遇,你和沈烟很熟吗?”
车已从地库中开出,夏日强烈的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连空调的冷气都挡不住光线的灼热。宣宁穿了防晒外套,也还是忍不住拢了拢领口,将手收进口袋,不愿有半点暴露在日光下。
周子遇按了下车窗键,将玻璃内侧的遮光板升起,好让车内的阳光暗一些。
“不熟,她是阿熠的朋友,我同她没见过几回。”
“这样啊。”宣宁淡淡说,心里不知为什么,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她想起上次在慈善晚宴,周子遇从花园回去的时候,也是与沈烟一前一后地进入会场,心中对他刚才的解释并不满意。
周子遇又仔细地看她的神情,待从她脸上观察出一丝闷闷不乐,心尖像被人轻柔地拂过一下,连带着喉间升起一阵痒意。
“我母亲近来有意找一位老师学习绘画技巧,她有意应征,便想与我扯些关系。”
这是实话,却不是全部的实话。他说完,顿了一下,放低声音,又道:“宣宁,我和她之间,只比陌生人熟悉一些,点头之交而已。”
“嗯……”宣宁应了声,有些心不在焉。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像是有点害怕。
周子遇说的喜欢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只是因为她的大胆和放肆,才有暂时的迷恋?
遇上沈烟那样主动、自信,又有城府的女孩,会不会也有相同的心动?
她不知道,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给你准备燕麦米?”周子遇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这么问了句,仿佛默认她已经答应要去吃饭。
宣宁看他一眼,也没拒绝,只点头说了声“好”。
因还没到晚高峰,这一路开得十分顺畅,不过四十分钟,就到了江心。
车从宣宁住的小区绕过,直接开进周子遇的那套别墅,停进车库的时候,宣宁愣了下。
宽敞的空间内,只停了辆胡椒白的 Mini Cooper,待这辆 GLS 开进去并排停下,也只占了这个车库不到四分之一的空间。
这么大的车库,还以为会停满豪车。
周子遇大概看出她的疑惑,下车帮她开车门的同时,指指旁边的 Mini Cooper,说:“这是阿姨有时候去市场采购时开的。那辆迈巴赫送去保养了,家里的其他车我不常开,大多都在老宅,这边只停我用得上的。”
宣宁也不知他说的“其他”是指多少,对周子遇这样的身份,不论拥有多少辆车都不足为奇。
车熄火,司机老韩也从驾驶座上下来,车钥匙挂在墙上后,却没跟他们一同进屋,而是转身绕去水上小道,又往外去了。
时间还早,晚餐还没做好,周子遇带着宣宁直接去了二楼的书房。
书房会客区的茶几上有几张纸,叠放整齐,有一枚回形针别在角落上,看来是周子遇翻看的文件。
别人的东西,宣宁本无意多看,只是坐下的时候,余光无意间扫过最上面那张纸,一个“黎”字,让她动作顿住。
第76章 新车
“我去查了。”
周子遇察觉她目光的方向, 指了指那叠纸。那本就是他有意放在那儿的,没打算瞒着她。
宣宁见他坦然,并无遮掩之意, 便直接拿起那叠纸翻看起来。
都是稍费心思就能查到的公开资料, 大多是关于她祖父的, 毕竟是曾经的三流作家, 虽然中年之后颇有江郎才尽的意思, 但也算留下过一些作品, 在文化名人不算多的 C 市, 仍然叫得上名。
余下的则是关于她那位早年留洋, 在海外安家落户的祖母,还有她姑姑黎漪的。
她本是研究艺术史的青年学者, 出洋后,在一所知名大学任讲师, 后来嫁给当地一位著名的红酒商。
黎漪在这样优渥的家庭成长, 如今已经成为一位知名的艺术品收藏家,手中还同时运营着由她创办的连锁画廊品牌, 代理了不少当代享誉全球的艺术家的作品,因此多少算个名人,能找到的公开信息不少。
“这是你的家人, 对不对?”周子遇仔细看着她的神情变化, 问。
这些都是他从她之前说过的话里挑出关于身份、地域和年限的信息,如同大浪淘沙般,一个个匹配着找出来的。所幸这样的家庭背景并不多见, 否则, 也不知要找到猴年马月。
尽管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想要得到一些信息, 不缺其他更方便快捷的手段,但他一向注意分寸,对其他人尚且轻易不会用,更何况对宣宁。
“对。”
宣宁见他坦诚,便也答得干脆。
“不过,除了姑姑,其他人我也没见过,我知道的也不比这上面的多。”
祖父在她出生之前就已经去世,祖母更是长居海外,在黎漪找回来的时候也已去世,他们的存在,对于宣宁来说,完全如陌生人一样,甚至相比之下,以周子遇的身份地位,也许比她更熟悉他们这些文艺界名人的生活。
“只是没找到关于你父亲的信息。”周子遇见她看完了,说,“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叫黎北迁。”
“他是个惧怕束缚的人,名和利,对他而言都是一种束缚。”这是宣宁在长大之后才想明白的。
他喜欢流浪,喜欢居无定所的诗意生活,永远在憧憬和寻找远方,明明有满腹才华,偏只想流连市井街头,做个别人眼里“不正经”的混混样。这样的人,没干过什么能留名的事,想要找关于他的信息,无异于大海捞针。
周子遇见她没多解释,便也不问,只是抽出其中一张纸,说:“你是跟着你祖母姓的吗?”
资料里,黎漪的母亲姓宣,他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压根儿没见过,姓却是一样的。
宣宁看出他的疑惑,说:“是后来改的。不想随父母姓,姑姑便说,可以用奶奶的姓。”
那时她心里恨极了,只觉自己的名字像个难以抹去的耻辱一般钉在身上。她急于摆脱,这才请黎漪出面,帮她从姓到名,全部改掉,再不留半点过去的痕迹。
“那,你原本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