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散伙饭,大家都喝了酒,互相道别后,段奇借口有事商量跟宁恬一路。
“走走吧,吃得有点多。”这里走回家也就两站的路,宁恬将橘色大衣领子竖起来,她也想问问关于创业的事。
路上车辆行人不多,段奇走在马路外侧与她保持并肩的距离,余光扫到那片橘色,说:“你对工作的理解是?”
“赚钱吧!”想到每个月占收入一半的房贷,她就不能停下忙碌,她要工作,不可能真正依赖谁,不可能安心让事业停滞。
段奇笑了,做事情当然为了赚钱,有了钱才能谈理想谈情怀谈……恋爱。他偷偷瞥宁恬,“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找你?”
“因为你社恐,我的工位挨着你。”
“我不社恐,我只是不爱说话。”
段奇声音清亮,认真地纠正宁恬,他的确不爱说话尤其不爱说废话。他思路清晰畅想未来作为第三方,他们为高端品牌进驻电商提供全面外包。广告文案、推广、支付、物流、客服……当然不只是说说,他之前发过详细的运营方案给她。
“我选人不看教育背景、多高的智商、面面俱到的情商,我想要的是互相配合得来,共同推进,把一件事办成。”
宁天这些天也在反复思考,段奇名校毕业,能力毋庸置疑,周围同学朋友多是学霸级强人,他务实,给出的方案也具可执行性。
她点点头,小脸埋进大衣里躲风。喝酒的热乎劲儿渐渐褪去,身上有些发冷,脚下一个不注意身体一晃,段奇立即做出反应挡在她面前,双手却没有触碰。如果刚才宁恬摔了,一定不会躺在地上。
“反应挺快啊,”宁恬笑嘻嘻,“没喝多,我刚才是没看路。”她的头发飘起来差点碰到他的下巴。
段奇欲言又止,想了想,说:“我不是什么二代,不能呼风唤雨,那些能呼风唤雨的人,大事来了,也不会为你呼风唤雨。”
宁恬笑容僵掉,听懂他在影射陆向阳。他是唯一一个见过自己和陆向阳在一起的同事,但她不想说,她还没想好。
两人并肩沉默走着,谁也不再说话,一直保持到小区门口。
“我到家了,谢谢你送我。”
“宁恬。”
“宁恬!”
安静的夜里传出两道声音喊她,难道喝多出现幻听了?宁恬停下脚步张望,小区里有个高大身影走近,是她既想念又不想见的人。
陆向阳知道小组聚餐,特意徘徊在小区楼下等她,远远瞧见有男人送她,赶紧奔来瞧,竟然是那个段奇。他选进组的人当然有印象,上次在超市偶遇的也是他,怎么会这么巧,男人心里那点事彼此都懂。
陆向阳淡淡瞧着他,“谢谢你送她,你可以走了。”然后像宣誓主权般揽过宁恬肩膀。宁恬脚下有些不稳,踉跄去推他,“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请杨总裁放手。”
陆向阳眉心不受控地跳了跳,她叫他什么。宁恬黑瞳清澈,清晰倒映着他的身影,唇边露出讽刺:“我已经辞职了。”
陆向阳没有放手,反而加紧地抱住她:“你辞职也是我女朋友。”
“喂,她说让你放开她!”段奇走上前打算拉开两人。
陆向阳抬眸冷冷地说:“我跟女朋友吵架,跟你有什么关系?”
段奇面色同样冷酷:“现在承认是女朋友了?之前为什么缩头乌龟样不敢承认?”
缩头乌龟?谁?陆向阳从未想过隐瞒,在公司不公开也是因为宁恬的顾虑,但此刻他说什么都会被当作借口,也不想跟无关的人解释。他转头看宁恬,叹气说:“我们聊聊好不好?”
“我们已经聊过了,该说的话我也说得很清楚。”宁恬有些头晕,可能一路吹了寒风的缘故,身上冷得止不住打颤。
陆向阳用力握住她的手,沉声说:“宁恬,看着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在一起时你的感觉不会骗你――”
宁恬头晕得厉害,并不想当着旁人的面争吵纠缠,打断他的话说:“行,明天上午我跟你谈!”陆向阳见好就收,不再逼近,温声说:“是喝多了头疼吗?”
宁恬没搭理他,抽出手冲段奇挥手:“明天下午联系你,再见。”她缩着脖子让大衣衣领遮住口鼻,头也不回快步朝楼里走去。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目送她离去。陆向阳居高临下看了眼段奇,刚要迈步就被段奇喊住,“她是认真的人,也很容易去相信人,你如果给不了同等的回馈,就不要再去哄骗她。”段奇不知道两人具体的事,只是片面性以为富二代玩弄感情。
陆向阳回看他,轻轻笑了,却另开话题:“离开万侨去创业?你可别把她往沟里带。”
“怎么?”段奇隐隐有些不服气,“离开万侨就别无出路?”
陆向阳不紧不慢说:“厕所里的老鼠,环境差,整天没食物,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四处乱窜,整日担惊受怕还吃不饱。而粮仓里的老鼠则不然,环境好,随时有粮食吃,过得悠闲自得。人和老鼠一样,过得好不好,平台比实力更重要。”
陆向阳也就是一说,并没有多少真心劝人,他还要回家收拾行李,然后赖到宁恬家里去住,等她撵不走时,他就可以好好说道说道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她这房子买得好!
宁恬回到家强撑着难受洗了热水澡,然后全身发冷,她开启暖风,头晕得昏昏沉沉,睡到半夜发烧浑身酸疼,爬起来吃了片退烧药接着睡。
新年假期的最后一天出太阳了,陆向阳做好早饭装进保温壶,特意选搭了一套灰色西装。不得不说,灰色这种偏清冷的颜色,真的好适合他,三分克制三分薄凉四分小温暖。再拉上行李箱,完全一副全球飞的架势。
实际上,他只是要去对面楼。
他想好了,谈得拢就拉她回自己家,谈不拢自己就住在她家,反正务必把人稳住。
遇见对的人,就像中了六合彩,还要碰到对的时间对的地点,真的很难很难,他绝对不能放手。
按下门铃,里面没有动静,可能她还在睡觉。陆向阳试着用自己的指纹解锁,以前宁恬帮他录入过,不知道有没有被删除。
开了!陆向阳心中窃喜,他坚信宁恬依旧喜欢自己,只是处在气头上。他带上门,箱子推到鞋柜旁,轻轻放下保温壶,走去拧开了卧室的门――
卧室里暗暗的,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只有他推开门这一道光,宁恬头上贴着退烧贴,恬静得一动不动。
陆向阳原地踌躇了一会儿,还是直接上前摸了摸宁恬的脸,好烫!她在发烧。宁恬敏感地醒了,晕晕乎乎睁开眼,看见陆向阳出挑的着装,还以为是做梦。
“吃药了吗?”他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体温计帮她测了一下,“38 度 6!烧了一夜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宁恬彻底醒过来,声音沙哑:“你怎么进来的?”
“我是你男朋友,当然进得来。”陆向阳赶紧坐到床边,握着她的手,“我煮了甜粥,喂你吃一点,然后吃药好吗?”
宁恬一点力气都没有,疲惫的用气音说:“戴上口罩,会传染的。”
陆向阳帮她起身,将枕头竖起,摆明态度说:“专家说了早晚都会染上,而且我进来这么久,病毒已经潜伏体内,现在我只能和你一起隔离在家。”
“别……开玩笑,真的会传染。”宁恬带着哭腔,有气无力。
陆向阳帮她拉了拉被子,将珊瑚绒睡衣放到床边,安抚说:“我去把粥盛出来凉着,你要漱口吗?我去端盆。”
宁恬眉梢动了动,还不至于起不来床,掀开被子下床,“我去刷牙。”
陆向阳心中暗暗松口气,她没有态度坚决f他走,还关心他别被传染,心中赞叹李乔说的赖上这招儿管用。
宁恬觉得全身的骨头缝都在疼,尤其后脑,一抽一抽的疼,网上说的症状诚不欺人。她刷了牙,勉强擦把脸,又爬回床上躺着。
“你戴上口罩好不好?你这样……真是……你名字取得不好。”宁恬拉起被子,没有多余的精力。
陆向阳笑了笑,将窗帘拉开道缝,询问:“可以吗?吃点东西再睡。”见宁恬没反对,紧闭的窗帘一下被拉开,外头阳光明媚,光线一下子铺洒进来。
宁恬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并没有丝毫缓解身体疼痛,转头再看陆向阳优雅的整套西装端着粥,心里居然得到抚慰,人果然在生病时情感脆弱啊。
宁恬想自己来,被拒绝,喝着甜粥嘴里尝不到甜味,却还是老老实实喝了一碗。
“要不要躺一会?半小时后我叫你吃药。”
“哪里难受?我帮你按摩有用吗?”
“想不想看剧看书分散注意力?”
宁恬只想躺平,什么也看不进去。陆向阳却坐到床边呱噪地说个不停。“看不进去书我读给你听?”
“你……会被传染的。”宁恬拉过被子半蒙在脸上,晕晕沉沉难受极了。陆向阳抚摸她的头发庆幸自己来得及时,在宁恬最需要被照顾时自己没有缺席,“很难受就哼出来,网上说哼哼有用。”
吃过药,宁恬又遁入浑浑噩噩中,睁眼吃饭吃药然后就一直睡。到了晚上,感觉被人抱住,她后背贴着陆向阳温暖的胸膛,身体一下子有了支点。
“你怎么……还没走?会传染的……”她眼泪流出来,这个病真是难受得想哭。
陆向阳从背后抱着她睡了一夜。
第30章 :和好
第二天醒来,宁恬终于退烧了,人也精神许多,她看着正在煮东西的陆向阳,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你还带了睡衣?”
“嗯,还有三套西装,隔离七天完全够穿。”陆向阳转头冲她微笑,“你快去躺着,我给你看样东西。”
宁恬一时拿他没有办法,这是有备而来?陆向阳还能预判到自己中招儿?她脑子嗡嗡得转不动,靠在床上,瞧见他在箱子里翻东西。
“免死金牌!”陆向阳拿着那个在超市买的塑料小垃圾在宁恬眼前晃悠,“说你原谅我。”
宁恬实在没劲儿理他,翻个白眼。他不气馁,又拿出身份证推给她看:“这是我的身份证,身份证的名字就叫陆向阳,前几年改的。”
杨星河做事做绝,让儿子改名改姓就做得相当彻底。宁恬接过身份证,清澈的眼睛里闪着狐疑,为了哄她不至于去伪造身份证,这事犯法。
“你……”她声音哑得厉害,下一秒被陆向阳的手遮住唇,紧盯着她说:“我小时候在榕城长大,小学毕业去的北京,后来在国外待过几年,第一次见到你时刚回榕城。我为什么会恨杨敏呢?因为我妈妈的死跟她有关,我们一家出车祸,肇事者是杨敏的司机,他当场身亡死无对证。”
宁恬睁大眼睛,她是第一次听到大小杨家的恩怨内幕,以前看报道,说杨星河因为一场车祸被夺去双腿,妻子也不幸罹难……原来,陆向阳也经历着。
陆向阳想起那些年的岁月,表情严肃起来,“出院后,我爸不再有顾虑立即着手分家。那天早上天很冷,前院突然传来哭嚎,杨名的爸爸在分家当天猝死,杨敏将此事赖到我爸头上……”
那些年杨家人都住在老宅,靠近市郊的一处园林里。“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回老宅,爸爸今年召集家里人回来过元宵节,好多年没回去了,也好多年没见家里人了。”
陆向阳提到家人时眼中并不是期待的目光,反而透着冷意。
宁恬心里矛盾极了,进退两难。她生他的气,是因为他欺骗她,为了报复杨敏故意拿她做筏。但知道他的身份后,内心更添一份犹豫,两人差距太大,她不想重蹈覆辙。
陆向阳握紧她的手,循循善诱:“宁恬,不要在心里画地为牢,我们志趣相投心有灵犀,你说上句,我就能接出下句……不要不敢去爱,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我家和杨名家不一样,我和杨名也不一样。”
陆向阳骨子里是极度骄傲的人,出生优渥,要什么都有,却在青春期经历重大事故,失去至亲。从此开始看透人性,不信任人,封闭自我。
他庆幸自己回到榕城,幸运遇见宁恬,即便受到她的冷脸也是因他所作咎由自取。追回她的过程丢脸又如何,陆向阳不想放任自己错过她。他目光灼热,一字一句:“你跟我在一起有觉得委屈吗?你的感受最重要,我们很契合,无论哪方面。”
见他甘愿低声下气,宁恬好不容易筑起的心墙又有了摇晃的趋势,嘴上却不饶人,“那是真实的你吗?还是你用来骗我的人设?”
陆向阳心尖颤了颤,咬着牙说:“我当然喜欢你,不然为什么一天到晚跟你聊天,想看见你,想时时刻刻陪着你。”
“没有谁会一直喜欢谁,我们最好能冷静分开一段时间――”
“那人的寿命还是有限的,不也要好好活着?”陆向阳听她还在说分开的话,简直要被气死了。
两人气鼓鼓的,像是山涧开了一道缝,彼此的心意终于有了流淌,心里原本窒闷不堪,说出来后,顿时轻畅些。
陆向阳暗暗替自己叹气,依旧耐着性子说:“不要跟我赌气,你气我,也耽误你自己。你想想咱俩在一起开不开心,不要只想着一个创伤。水里放块糖,不会太甜,但是放一勺醋,就会很酸。遇到事,我们一起面对,宁恬,你需要勇敢。”
“你那个表弟是怎么回事?之前跟踪我的也是他?”
陆向阳头皮发麻,宁恬怎么又绕回去了,此刻他不敢隐瞒,实话实说:“他不是我表弟,是我小学同学,现在做……私家侦探。”
宁恬嘴唇微动:“那你追我是因为……要报复杨名一家吗?”
“不是。我是想过利用你了解杨家,但是,”陆向阳直白地说:“我喜欢你是真的,如果仅仅为了报复,还不至于搭进去我自己。”
宁恬的目光如水一样,看着他有些凉,又透着点温。她怎么可能真正放下陆向阳,他对她从不敷衍,尊重她鼓励她,他对她的感情是真的。
她眼睛忽闪,觉得陆向阳一定看穿了她,自己在他面前无处躲藏,下意识就想转过头。陆向阳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不让她躲,眼神幽深安静,郑重说:“有几次我都想坦白,越在乎你越骑虎难下,要不是我爸来得突然,奠基仪式后我就跟你谈了。我保证以后做任何事都不再隐瞒你。”
宁恬用力撇过脸,小声说:“你会被我传染的。”
陆向阳知道自己过关了,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开,兴奋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来不及了,我已经进入潜伏期。”
宁恬无力地叹气,不明白自己是不是从一个笼子跳进另一个笼子,她没有太多野心和欲望,能养活自己和爸妈从容生活就好。妈妈的告诫犹在耳边,谁敢赌人心呢?如今年轻颜色好,招人喜欢。日后,陆向阳从自己这里得不到任何好处和助力,他那么清醒的人,会甘心吗?
宁恬不知道,却仍然愿意顺从内心的声音,她爱他,想和他在一起。赌一把吧!哪怕之后结局如何都行。
他喂她吃过饭吃了药,看着她恬静睡去,自己也开始觉得喉咙有异物感,悄悄靠在床边翻着电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