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二氧化碳浓度渐高，陆向阳即将昏昏欲睡的时候，床头柜上宁恬手机响，他赶紧调成静音，一看来电，竟然是段奇。
“喂―”陆向阳关上卧室门，低声接起电话。对方听见男声沉默几秒，说：“宁恬呢？”
“还在睡……”陆向阳语声不高不低，描述事实。
段奇又沉默几秒，说：“她醒了，你让她给我回个电话。”
“好。”
段奇挂断电话，心情一下子 down 到谷底，他在心里反问自己，自己有什么条件跟陆向阳竞争……宁恬说昨天下午联系他，他等到半夜也没接到电话，今早起来就一直看手机，接近中午才主动给她打过去。
他扔下手机，气鼓鼓地戴上耳机！
接完电话陆向阳整个人精神了，他打开电脑回复起邮件，没想到接着又帮宁恬接了两个电话。他本不想越界，手机是个人隐私，只是前头看见段奇的名字才忍不住越俎代庖。
后来一个电话是孙晓薇，他也犹豫片刻，共同认识的人还好吧？她从大连回来了，本想约宁恬吃饭，带当地特产给她。陆向阳告诉她，宁恬在渡劫，七天后再见，他请客。
最后来电的是宁恬爸爸。陆向阳一开始没打算接，但是架不住宁爸爸一直打，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如果不接，她爸妈会更担心。于是硬着头皮接起来，实话实说让宁爸放心，他会照顾好宁恬。宁爸既客气又防备的语气令他十分不自在，有多少人巴不得找关系接近自己，居然也会有人想远离。
他喝了两大杯热水，交待清楚工作后重新拧开卧室门，宁恬还没醒，他悄悄上床靠在她身边沉沉睡去。
宁恬越睡越热，感觉身后有个巨大的暖水袋，贴上去发烫。她挪了挪手臂去摸陆向阳，好烫！完蛋，他也发烧了。她急忙下床帮他量体温贴退烧贴，两个人的照顾模式颠倒过来。
“难受就哼哼出来，别忍着。”
“我好多了，你晚上想吃什么？线面？”
“胃也疼吗？要不要去医院？”
宁恬说话的声音比以往更娇柔，半是哄孩子的语气，主要是陆向阳平时太高贵高冷，生病的可怜样反差太大，让人心软又心疼。
陆向阳摁住宁恬牢牢抱在怀里，仿佛这样能缓解病痛。安静一会儿，宁恬靠在他怀里听他心跳慢慢平稳下来，又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他睡着了。
宁恬却无法入睡，她白天睡了一整天。
她悄悄爬起来煮汤，想等他醒来煮面给他吃。桌面上手机一闪，吓她一跳，是陆向阳的手机，想着他刚睡着，宁恬就没管。找了半天，才在沙发上发现自己的手机。
“妈，我没啥事了，还有点感冒症状……啊？我爸下午给我打电话了？”宁恬只是想给爸妈报平安，没想到陆向阳帮她接过电话。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两人和好的事，支支吾吾说这两天多亏有他照顾自己。宁妈说话留有余地，让宁恬好好休息，身体健康最重要，其余的事好了再说。
她这才翻起手机来电。
孙晓薇可能是玩爽了，说话依旧带着兴奋，打趣她是不是要嫁入豪门，苟富贵勿相忘……宁恬声音哑着根本说不过她，人在生病的状态下最渴望的是不难受，金钱与理想是康复后额外考虑的事。
她回给段奇的电话打的时间比较久，段奇情绪不高，听说话感觉像在跟谁赌气，可宁恬的状态也不好，生病的声音暗哑咳嗽，两人详细谈了关于新公司运营的具体落实，段奇那边已经找好团队，拉宁恬算是技术入股……谈到最后，段奇突兀地问了一句：“你们和好了？”
“啊？”宁恬还沉浸在公司选址的操作中，被他一问脑子没转过来，又是一阵咳嗽。
“你多喝热水。”段奇急着说完，心里懊恼自己说了句正确的废话，他不太会哄女孩子，不爱说话也是怕说错话招人烦。“你确定不回万侨吗？”人被带走了，会不会身心都被收回？
“当然，我们不是说好的吗？”宁恬话说多了开始止不住地咳，“你……没症状吗？多……保重。”
段奇听她咳得太难受，让她好了再操心公司的事，这几天有他，养病最重要。她本来还想问问其他伙伴的情况，抬头看见陆向阳从卧室走出来，赶紧结束话题，起身迎过去。“你怎么起来了？还发烧呢，快去躺着。”
“我总要起来上厕所吧。”陆向阳的状态比起宁恬有过之而无不及。
宁恬呵呵两声，“煮线面好吧？你想吃什么？”
“你别忙活了，自己还生病呢，我叫人送吃的来。”
“别麻烦别人了，最近快递都慢，我好多了，不发烧人就不怎么难受。”
陆向阳洗了手，浑身虚弱：“我下午接了你的电话，都是认识的人，你爸爸很着急，我……”
“嗯，没事儿，”宁恬走近他，摸了摸额头，还是很烫，“我都回过去了，你去躺着，面好了我叫你。”
陆向阳垂眸看她，嗓音有点沙：“那个段奇，你怎么看？”
“段奇？”宁恬不知道他突然问起别人来干嘛，想了想说：“聪明，学霸，做事靠谱。”
陆向阳冷哼一声，“我不聪明？不学霸？还是做事不靠谱？”
“啊？”宁恬愣住，看他一脸吃醋样，笑了，“他是工作伙伴，你想哪去了！”
“真要跟他创业啊？你不回万侨帮我？”陆向阳眼睫微颤，高烧下的双眼湿润迷离，全然没了平时盛气凌人的气质，整个人显得无害温顺。
宁恬的心被他看得快化了，加上他的语气真的很虚弱，不过原则问题不能混为一谈，宁恬张开双臂拥抱他，轻轻拍拍他后背，哄孩子般说：“先不说这些，等你好了我们再谈。你下午也有电话，我没敢接。”
“为什么不敢接？我现在对你没有秘密。”
宁恬在心里嘀咕，因为是你爸爸的电话，杨星河的履历她看过报道，多少有点敬畏。
第31章 ：坦言
“我没烧糊涂，我们边吃边谈。”陆向阳拿起筷子的手微微颤抖，“说说你的职业规划。”
宁恬递给他一把叉子，“需要我喂你吗？”
陆向阳想起小时候，他每次起晚不吃早饭，妈妈也会问，需要我喂你吗！但那是反语，妈妈的意思是：这么大人还需要别人喂饭？！妈妈很温柔，却也不好惹。
陆向阳觉得宁恬也是这样的性子，对待她要表现得真诚，要把自己的心思明明白白摆给她看，她看穿了，便会愿意容忍。
不能接受的是欺骗和操控。
他神色有些痛苦，忍着难受说：“我不想你跟别的男人一起创业，尤其这个男人还对你有意思，你们同甘共苦休戚与共，那样建立起来的感情不一样。”他额头起了汗，缓了下接着说：“创业不同于上班，你会有大量时间跟他在一起……”
宁恬一怔，原来不是只有她没有安全感，陆向阳也会没有安全感。她很欣喜陆向阳跟她剖析真实想法，但有些事不是妥协就能令双方满意的。
咳嗽几声，她也说出心底的话：“我再也不想把感情和事业绑在一起了，失恋的同时失业。你赌得起，我不行，我并不是看衰我们之间的感情，只是……”
她咳嗽一阵，回看他的眼睛，“只是我不想将自己的所有依靠在任何人身上，我得有自己的事业和朋友。一直以来我都是按部就班地工作，从没想过自己到底热爱什么，段奇的提议我非常感兴趣，也想验证自己到底行不行。”
“你对段奇……”他声音不悦，如果共同创业的是女人就好了。
宁恬被他奇怪的思路问住了，她没想过那方面，摇了摇头，她对段奇一点感觉没有，也不是同类型的人。“你是不是想多了？找我创业就是对我有意思？”
陆向阳哼哼两声，“你过来，”他放下筷子，冲她招手，宁恬刚起身，他突然伸手拉过她。宁恬跌入他的怀里，被他紧紧抱住，陆向阳将脸埋在她脖颈中，温热气息打她在肌肤上。
“那你对他什么感觉？”他嗓音沙哑低沉，心中不安隐动，一定要她表态，“说。”
男人有时候真的很幼稚，即便强大如陆向阳也有幼稚无下限的时候。宁恬双手捧着他的脸，微笑说：“他就是普通同事，以后的工作伙伴，我喜欢你这样的，只喜欢你。”
答案还算令他满意。
宁恬按住陆向阳不老实向上的手，教育说：“生病期间不易激动，你吃完面就去躺着，咱俩先把病养好。”
“……不耽误吧？”他滚烫的脸蹭到她心口。
“你疯了？你还在发烧，快吃，一会儿面凉了。”宁恬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回看他向上的嘴角，立马反应过来他在故意逗她。
陆向阳倒也不是非要阻止她和段奇共事，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就是不爽宁恬的宝藏工作能力被自己开发却不被自己所用。但他也明白公私最好分开，对感情也好。既然人都得到了，帮手就另找吧。
要尊重她，她是她自己，然后才属于他。
“你真是杀人如麻。”陆向阳叹气，意思是她做事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性子静谧却如深夜海面一般有力量。
此后几天，睡了吃吃了睡，两人过上了真正的田园牧歌式生活，要是身体不难受就更好了。陆向阳把宁恬的手机、电脑调成护眼模式，另下单个墨水屏阅读器供她看文件时用，这样她眼睛就不会经常酸。
在冬季，尤其是在暖暖的被窝里搂着爱人，真是格外的舒适和惬意。
这样什么都不干的躺平日子总有尽头，身体康复后的两人重新投入到忙碌的生活中。
陆向阳要在两天后的元宵节带宁恬回老宅，杨星河倒是没有反对，自己儿子做事一向靠谱，他认准的人和事不会离谱。再说，儿子三十几了，和程雪峰分手好几年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是旧情难忘还是不正常……了？如今终于动了心思，别管曾经是谁的未婚妻，只要是个女人就行。
说是这么说，杨星河还是会动用各种途径把宁恬祖宗十八代挖一遍，确认没毛病才能谈婚论嫁。他不是老古董，非要什么门当户对，但要人品端正门风清正，职业体面。
“你想留在这里？不跟我回总部？”过完整个春节，杨星河就回北京，原计划是和儿子一起回去。万侨从榕城起步，后来总部落户北京。
陆向阳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童年就在榕城度过，在他眼中，这里亲切温暖，有和妈妈共同生活的回忆。后来妈妈离世，他跟爸爸去了北京，整个人心境骤变，只顾闷头读书，生活里没有开心，反而觉得苦。再后来失恋去了国外，抑郁症爆发，凭借强大的内心和药物才渐渐回归到正常生活。
但近半年在榕城，他仿佛找回儿时那种热爱生活的情绪，每天起床有期盼，愿意浪费时间蹉跎度日，终于不再是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的机器。
“我想和她在一起。”未来的问题他还没有问过宁恬，反正两人是要在一起的。陆向阳沉默片刻，语气有些愧疚，“您不留下来养老？”榕城也是杨星河的老家，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人老了，不都想落叶归根。
杨星河哈哈大笑，目光敏利光芒万丈，“二十年后我再考虑回来养老。”他倒没有多伤感，有了媳妇忘了爹又怎样，儿子开心最重要。他心中也有愧，当年带着十几岁的睿之去北京，他只顾憋着口气忙事业，一心想对抗人心，将家族产业牢牢抓在手里，却疏忽了儿子的成长。小时候那样耍宝淘气的儿子青春期后变得深沉冰冷。
“爸爸希望你……开心。”杨星河重重捏了捏儿子的肩膀，父子俩心意相通，彼此理解。
与杨家父慈子孝的场面不同，宁恬和爸妈沟通得并不顺利。电话打了四十分钟，双方依旧在试图说服对方。
“妈，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他起初的确欺骗我，但是后来动了感情，我能理解……”
“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原先我们觉得小陆挺好，条件比我们好，却不会差太多。但是现在，我们不是同阶层的人，你们的成长背景、教育背景、甚至对未来的规划都不在同一维度。你们如今相互吸引，不排除对彼此外貌的好感度……”
宁妈原来的工作在宣传口，脱口而出一篇论文都不在话下，更何况，还有宁爸插话打配合，根本不给宁恬反驳留气口。电话打到最后，谁也没有说服谁，宁恬知道，爸妈明天一定会坐动车上来。
她的性格是外柔内刚，事情总要解决，一个一个来。眼下，她要见新公司的伙伴们。
团队的第一次碰面很顺利，宁恬觉得这是好的开始，临近中午她要请段奇吃饭，也想趁机跟他把误会说开，让两人之间坦坦荡荡，省得日后不尴不尬。
段奇仿佛有预感，一路上沉默不说话，他今天穿着牛仔外套，看着就冷。
“你都没发烧？身体真好。”宁恬没话找话，想一想，他们之间还真没聊过什么。
“嗯，你应该是初五聚餐中招的，那天之后，有一半人有症状。”段奇还真不社恐，前同事们都有保持联系。
“你不冷吗？”十几度的温度，宁恬穿着长款羽绒服。
“我？”段奇深深看了她一眼，包裹得那么厚，可能大病初愈吧。“也许你们女生怕冷。”说完，他双手插兜继续沉默，搞得宁恬也不知道还能聊什么共性话题。
直到两人坐下来，面对面避无可避，宁恬决定先发制人，她得赶在段奇没说之前巧妙说开，保存他的颜面。
她打开他面前的可乐，用纸巾擦了擦瓶口，倒了两杯举杯说：“敬我们即将成功的事业，从此以后我们是战友，共同目标就是搞钱。目的一定要纯粹，这样才能尽快达成目的。”
“你是欠了高利贷吗？这么急切要钱？”段奇笑了笑，跟她碰杯。
“攒嫁妆啊，你知道的，陆向阳很有钱，作为他的另一半，我不能太逊。”她必须把话先说出来，如果段奇抢了先，她怎么说都会伤害到对方。
段奇笑容凝固，眼睛雪亮。“他承认你是他女朋友了？”固有思维，不愿意承认的人肯定是富二代渣男。
这可真是个误会。
宁恬露出一点笑，“是我要求保密的，如果你们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应该不会中午找我吃饭吧？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回万侨，所以，我和他也不用藏着掖着了。”
段奇愣了愣，藏起自己的小心思，露出嫌弃的眼神：“你别恋爱脑就行。”他的心瞬间千疮百孔，知道自己失去了心仪的目标。
宁恬夹起菜，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说：“咱们公司将来会很吃香，因为大部分岗位可以移动办公。这一年，这三年，变局加速，一切都在打破，一切又在重建……”
又是一阵沉默，段奇闷声吃饭，就在宁恬以为安全着陆大口开动时，他幽幽来了句：“其实我们更合适。”
宁恬被这句话呛了一口，看着他认真的注视在心里叹息。两人工作配合默契，有共同的奋斗目标，还是爸妈口中门当户对的人，的确从哪方面看都挺合适。但是她就是喜欢陆向阳，没有一点办法。
“……”她心里在衡量一些安慰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