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度以为他会这么过一生。
现在,因为一个他并不重视后果的意外,犯错的他再也不能上飞机。
在京北的这段日子,余泽怀其实是意难平的。
如果他跟沈雪妮换一个时间点遇见,余泽怀以为他不会这么保守的跟她相处。
现在的他,根本没有风花雪月的心情,他总觉得沈三小姐太美好了,比那个在京南让他想要跟其做一生朋友的孔妤还要美好。
余泽怀配不上沈雪妮。起码现在的余泽怀配不上。
沈雪妮领悟到这近乎是凉薄的绅士风度,接过男人递来的伞,收紧纤纤玉指,捏住伞柄,失落的喃喃道:“我听说,在京南传媒学院,你会送那位学新闻的孔同学到她学校宿舍楼下。”
余泽怀淋在雪里,听完女生跟他提起京南那位学新闻的孔同学,他从裤兜掏出烟盒,低头含了根烟。
适才她在车上,他一直忍着没抽,烟瘾其实也不是犯得太厉害,现在,车停在她的学校门口,想到过两天,他要去国外,这样的相逢不会再有,他心里有些发空,瘾就跟着犯了。
有些敷衍的,“因为京南那些高校的门卫都认识我,不会拦我。”他叼着烟说。
其实那位孔同学现在已经消失在人海,跟余泽怀再也续不上了。
但是余泽怀觉得没必要告诉还在校园里上学,心思单纯的沈雪妮。
就让沈雪妮觉得余泽怀花心,且不想跟她相亲成功好了。
说完见沈雪妮还停驻在原地,余泽怀催道:“进去吧,天冷,小心感冒。”
他们面对面站在一个很偏僻的位置,灯光稀落。
几株古老梧桐栽种在校门口,光秃秃的树枝被积雪压覆,有些因为不堪负荷,忽然发出啪的一声断裂。
积重难返,大概就是这种沉沦。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沈雪妮有些后悔,为何要主动跟他提起那位念新闻的孔同学,他现在要去美国,全是为了护这个孔同学。
她心里痒燥,恍然的觉得她跟余泽怀在这一秒里,很像《倾城之恋》里的白流苏跟范柳原。
一开始,他们相亲,耐不住煎熬,想要把这段婚姻关系先确定下来的人,是白流苏。范柳原风流惯了,哪那么容易真的跟她认真。
那条被余泽怀系在她左脚的脚链坠在她脚上,是一股无可名状的牵引。
沈雪妮悻悻的想,他交过那么多个女朋友,他知道,给女人系脚链的意思是拴住今生,系住来世吗。
他刚才在高盛门口怎么就那么大喇喇的给她系了。
为着左边脚踝上被男人系着的暧昧飘忽感觉,沈雪妮说:“我家里让我跟你结婚,因为你们余家帮了我们沈家,我们姓沈的不喜欢欠人人情,我愿意跟你……”
她声音说到最后居然开始发颤了,握伞的葱白手指无端又收紧了一些,才软软绵绵的说出来,“试婚三年。”
余泽怀这时候本来在低头拢火点烟。
打火机燃起橘黄色的火焰,照亮他线条凌厉的脸孔,映得他的宽额,长眉,挺鼻,薄唇浓烈的撩欲。
最撩的还是那双深沉的斥满散漫不羁的桃花眼。
沈雪妮提出的试婚三年建议,让他忘记了抽那根刚点燃的烟。
他撩起眼皮瞧她,俊脸上是有些不可置信的神情。
“跟我试婚三年?”
男人滑动喉结,惊讶非常的问,他完全没有想到沈雪妮会主动跟他提结婚。
第016章 挺会亲
余泽怀把伞给了沈雪妮, 他只能光秃秃的站在街边,雪花片片坠在他身上,染了碎白以后, 他看起来不再那么桀骜不驯。
“嗯。”沈雪妮怯怯的回答, “不要告诉别人, 三年后,我们再散。我听我二哥说了,你家里要你结婚, 才会给你去美国创业的资本。这样对你也好。”
余泽怀喷了口烟, 嘴角扬起, 一半凉薄又一半浪荡的冲沈雪妮笑:“那你呢?你图什么?你应该知道我以前有多爱玩, 跟我这样的男人结婚,会毁了你一辈子。”
“我图帮我大哥还人情债, 要是我跟你结婚,以后余正栋老师不管上升到什么位置,我大哥二哥都不能也不会因为这次余家对沈家的鼎力相助而被人摆布, 沦为权力的牺牲品。”沈雪妮底气十足的说。
她长在沈家这样的高门, 从小到大耳濡目染权力场的游戏规则, 非亲非故的人不会白来帮忙。
普天之下, 没有免费的午餐。
领悟到女生今晚去高盛找他的真正目的,“你真想嫁给我?”余泽怀咬住烟问。
隔着唇边袅袅升起的白雾,还有天空细细落下的冰雪, 他瞧进女生那双含着秋波的水眸。
“那先来亲爷一下。”余泽怀吊儿郎当的摘了烟, 弯身凑到沈雪妮的伞下,再次将他那张骨相跟皮相都优越到极致的脸杵到她眼皮底下。
他笃定的认为这朵高门白玫瑰不敢这么做, 在她的校门口主动亲他。
伞下的空间太窄,他们靠得太近, 彼此能呼吸到的新鲜氧气一瞬缺失。
“……”
沈雪妮被逼得后退两步,没想到这人这么混。
“不敢?那咱们就不结婚。”余泽怀恣肆的嘲笑道。
他在试她,还没进社会的一个纯澈天真的女大学生,能有多认真的下决定要跟他结婚。
他余泽怀在外的名号,她肯定是听过,知道他有多痞气浪荡,连他自己都没幻想过这辈子他会结婚。
“还是算了吧。”余泽怀准备把手里的烟再塞嘴里的时候,沈雪妮拉他另一只没夹烟的手,低头用她的樱桃唇亲他温热的手背。
娇嫩的唇轻轻触了一下之后,快速移开,她撑着伞转身,背着男人而站,用背影对他说话:“我亲过了。我们明天就结婚。”
余泽怀的手背上留下了女生的口红印。
豆沙栗子的颜色浓郁又高级,又奶又润的在男人冷白的手背上生出烙印。
“啧,还挺会亲。”余泽怀睨着女生在他右手亲出的唇印,痞气的评价。
这一次,真不是他招惹的。
他以为故意让她这样的乖乖女亲他,她就会把她说的试婚三年的建议收回去。
他猜她近来肯定是承受了很多的家庭压力,才会跟他今晚在高盛夜总会里见面。
他故意把脸怼到她眼皮底下,流里流气要她亲他,是要她亲他的脸,或者唇。
结果她耍滑头,亲他手背。
如此,也是亲了。
还亲得余泽怀对她不得不有些服了。
那个唇印印在他手上,暧昧又煽情,纯真又魅惑。
被沈家悉心教养的沈雪妮,是个什么样的女生,余泽怀从她留在他手背上的唇印看出来了。
玫瑰是因为有刺才馥郁芳香。
沈雪妮这朵高门白玫瑰身上带的刺比一般的玫瑰多多了,所以才更馥郁芳香。
*
送完沈雪妮回学校去,余泽怀坐回G63的驾驶座。
适才听完她说他们试婚三年的事,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小妮子吸引,手里那根烟没怎么抽就燃尽了。
可他心里的那股空虚的瘾还没被解,他以为得再点一根来缓劲。
他根本没想到,他送沈雪妮回学校的结果是,明天他们就结婚。
掏烟盒出来的时候,对面有车经过,在昏暗的雪地里开着远光灯,刺得余泽怀的深眸自发的眯起,烟往唇边一含,视线一垂落,便又瞧见女生印在他手背上的唇印。
那是青筋浮凸的男人的手,冷白皮,瘦突骨,做过不少恣情风流的事,不过,从来没有被女人贴过唇印。
想起适才沈雪妮柔软的唇瓣带着一点濡湿,贴上来的两瓣娇软,到此刻还残余下几丝甜丝丝的清香,余泽怀咬着烟,一直没点火,将车开回周烬的高盛夜总会。
路上,余家大姐,余清蕊给他打电话,问他是不是真的要来美国。
余泽怀回答:“要。”
于是,余家排行老大的余清蕊郑重对他发话:“那余泽怀你最好用已婚的身份来,不然这趟美国来了也是白来,没人会愿意帮一个一无是处的败家子东山再起。”
余清蕊的意思是,如果他跟沈雪妮结婚,起码他这个人拥有了一个永远拿得出手的点,他的老婆。
如果不是看在沈雪妮的面子上,余清蕊才不会帮自己这个浪荡成性,自作自受的公子哥弟弟收拾残局。
他这次确实闹得很伤体面。在国内地位算是数一数二的余家整个大家族因为他而蒙羞。
如果他不娶这位沈三小姐,那么他这辈子就等着这么废了吧。
余泽怀情商颇高,轻易就把他大姐说的这些刻薄话听明白了。
后来,他们结婚两年,是沈雪妮正式跟余泽怀提出试婚失败,要跟他正式离婚的时候,余泽怀才恍然大悟的惊觉:
曾经在他24岁的冬天,在所有他遇上的纷繁麻烦的人跟事里,来救他的人,其实从始至终,只有沈雪妮。
当不可一世的余泽怀从高处跌落,惨痛迷惘之际,是沈雪妮来到他身边,陪他度过难关。
只是在那个冬天,余泽怀还根本不懂自己太太的用心良苦。
跟余清蕊商量完事情,余泽怀没回舟曲胡同去睡,就在周烬的夜总会为他专属拥有的包厢里过了一夜,他一个人呆着:谁也不找来作陪,不点女公关,更不点酒跟烟。
这一夜,他需要绝对的清醒。
第二天是周三,一月十九号,没看过黄历,宜不宜结婚,余泽怀跟沈雪妮就去领证结婚了。
余泽怀为的是拿到创业的资本,他不结婚,他家里就能不给他钱做生意。
他也不傻,这年他都24了,还玩什么白手起家呢,再说了,他就算真的想白手,也白不了。
他姓余,是京北跟京南两个世家圈子里名动浮华的余三公子。
真要出去做生意,谁不得惦记着他那根正苗红的身份。
当时的余泽怀审时度势,深知跟这位沈三小姐去民政局领证,是他能迎来的最轻松的人生转折。
他也曾试着拒绝她的试婚三年建议。
可是那个雪夜,冰清玉洁的她居然在雪夜里鼓起勇气给他烙唇印,那是她的决心。
余泽怀不管她是出于家族给的压力,还是什么原因,他的确领会到了沈雪妮跟他结婚的决意。
在周烬的夜总会包厢里想了整夜,余泽怀觉得这门为期三年的婚事也许对他们彼此都好。
沈雪妮为的是替自己的大哥沈时风报恩,不想自己家里以后因为这一茬被人要挟,做一些他们不情愿的事,毕竟沈家不管在哪个权势圈子,都是一股不与旁人为伍的独来独往的清流。
简而言之,沈雪妮为了不让自己正在事业上升期的两个哥哥被拖入朋党之争,才愿意嫁给余泽怀。
决定娶沈雪妮的这天,余泽怀以为是这样。
他们相约去民政局领证的下午,什么婚前协议都没起草,只是在落雪的长街上,各自撑伞,相对而站,口头约定试婚三年。
以婚结盟,三年为期,正式结婚的那一天,一切都那么像书上写的,君子之交淡如水。
余泽怀连戒指都没准备,因为他真的从来都没想过,沈雪妮会愿意嫁给她。
戒指是领证后三个月,他在美国找了奢牌定制了一对精美昂贵的结婚对戒,用航空特快寄到京北,让他的生活助理陈赟去外交学院转交给沈雪妮的。
那天是个明媚的春日,沈雪妮要毕业了,穿上学士服,正跟系里的同学在教学楼前的草坪合影留念。
临时接到陈赟电话,说要帮三公子递点东西给她。
在他们领证后,去美国开公司的余泽怀没带走陈赟,留他在京北,吩咐他照看沈雪妮。
沈雪妮在春日里走向陈赟,陈赟掏出一个深蓝丝绒盒子,恭敬的递给沈雪妮。
“三公子说,这是补给您的。”陈赟字正腔圆的说。
沈雪妮见到那个丝绒盒子,一下就有预感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她心尖一阵阵的难以控制的发热,没想到有生之年,她能从放浪形骸的余泽怀手上收到这个东西。
“他说,结婚没这个不行。”陈赟笑着,原样转述余泽怀要他今日来给沈雪妮送结婚戒指时说的话。
闻言,沈雪妮秀丽精致的脸蛋上故意做出平静的神色,然而白嫩的两只耳尖都难掩的染上薄粉。
“余太太,毕业快乐。三公子让顺带祝您前程似锦,余生皆是花路。”
沈雪妮接过那轻巧的小方盒,明明很轻巧,于她而言,却是难以形容的沉甸甸。
前程似锦,余生皆是花路。
这话,是沈雪妮在大四毕业季收到的最好的祝福,来自她丈夫,余泽怀。
只是,后来的她完全没有机会问余泽怀,这是他亲口送的祝福,还是让他的生活助理,那个北清大高材生事先准备的类似通稿的文案。
那样式朴素的在圈内烙印了「yuzehuai」的戒指,是沈雪妮在大四毕业季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还有那句余太太。
是沈雪妮第一次被人唤作,余太太。
像是将她从一个迷濛的梦里唤醒,告诉她,在现实里,她真的是余泽怀的太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