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山摸了一下鼻子，“要不是这次你们突然联系，我已经快想不起来这一茬了。”
陆蕴书拧眉沉默。
“那牧扬呢？”她略微思索片刻，不再纠结于此，而是问及他们此行的最重要目的，“陈牧扬为什么会被送过来，他这边又发生了什么？”
苏母目光变得幽深起来，年迈的声音有气无力的说道：“我们做阿姨的，哪里知道雇主家具体出了什么事，只是记得，牧扬来那一年，方才十岁，穿着一身板正的小西装，像个小王子一样，但不爱说话，总低着头，爱发呆。”
她撇到陈牧扬口袋里的玩偶，怅然道：“就拿着他那小东西看，在那窗台边呀，一坐就是一下午，不吃不喝的，只揪着他这小玩具，送他过来的人也没说什么，只说让我好好照顾他，可连他想喜好也没跟我说过。”
苏母常叹了一口气，道：“我哪里养过这么精贵的孩子啊，不知道怎么弄，就只能按照大山的养法来，给他放养了。”
“我们就这么处了有大半年吧，他才开口说话，说的第一句话是想吃栗子糕。”
这陆蕴书大概知道。
“后来呢？”
“后来他开始跟我要一些纸笔，反复在上边画着什么，我也不懂，只是画得挺吓人的，乱糟糟的一团黑线上边，非要弄些红色东西，跟鬼似的。”
他那时候……应该是从杨珊离世这个事实中走出来了，但是心理出了毛病。
陆蕴书观察一旁的陈牧扬，他对这些过往，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触，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还不如刚才见到邵东阳的反应大。
苏母看了看两人，没再继续。
“怎么了，为什么不继续说？”
乍然停下的举动让陆蕴书不太懂。
苏母倒吸一口凉气，道：“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这有什么不该说的！”陆蕴书喝了一句，苏大山见她脸色不太好，赶忙打圆场，道：“陆小姐，你别生气，我妈她老人家也是有些顾虑，怕影响了你跟陈少的感情。”
苏母一副认同的模样，看着她，点了点头。
陆蕴书有些许的尴尬无语，她本不想多解释的，毕竟这些人日后跟她也不会有太深的交集，只是如今到了这地步……
她想了想，道：“我跟陈牧扬不是你们所想的那种关系，这件事解释起来非常复杂，但是你们尽可以把自己知道的，事无巨细说出来，没有关系，我可以承诺，不会因为任何事迁怒于你们。”
陆蕴书的话掷地有声，两人也松了一口气，道：“那好吧，那我便说了。”
苏母道：“后来，牧扬不知道从那里认识了两个小姑娘，是两姐妹，一个看上去要比他大不少，另一个小一点，三人关系挺好的，有她们在的时候，牧扬也开朗了很多，那小一点的姑娘不懂事，经常拿他的东西，人也没说什么，后边不是陈家将他接回去了吗？”
苏母舔了舔唇口，虚声道：“那天人没在，牧扬还托我给她们送了封信。”
“那两姐妹是不是姓许？”
“对对对！”苏母乍惊，“陆小姐你知道啊？”
她不清楚细节，但是听许悠宁提起“姐姐”什么的。
调查许悠宁的过去时，也大概知道她的情况。
孤儿，跟姐姐相依为命。
四五年前，姐姐生病离世，许悠宁误入歧途。
大概也是差不多的时间，陈牧扬开始跟她重新有牵扯，帮她摆平各种负面事宜，还搭钱铺路。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下。
“信里写了什么？”
第178章 错觉
“那我就不清楚了。”
苏母看了眼陈牧扬，见他仿佛也没什么反应，道：“不过除那封信外，还留了另一个东西，就是那个布偶娃娃。”
难怪许悠宁能用那个东西，无声无息的将陈牧扬从花市带走，还那么自信，敢开口就要五十万。
原来如此。
他对许家两姐妹，倒还真是情深义重。
周庄说，不像爱，更像报恩，可是……有这样的报恩法吗？
……
从苏家回来，一路上陆蕴书都很是沉默。
从苏母那里，其实除了许家姐妹以外，并没有得到什么实际有用的信息。
陈牧扬这个人，在那个阶段，真好像如同“死了”一样，没有太多朋友，没有兴趣爱好，每天做的事就是发呆，画画，就是后边送他去学校，最后也被老师劝了回来，没待多长时间。
他为什么会例外，愿意跟许家姐妹相处，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姐姐。”
陈牧扬扯了扯她的手，“你不开心吗？”
“没有。”
陆蕴书以为他真的恢复了，可原来那一瞬不过是错觉而已，现在的他，跟之前没什么两样。
她忽然觉得茫然极了。
她已经耽误了两个月的时间在这里，可是尝试了很多很多的方法，陈牧扬始终毫无起色。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呢？
陆蕴书开始有些恐慌，她不可能一辈子耽误在他这里的。
网络上的舆论还在发酵，她这边有无数个电话打进来，然而陆蕴书却没什么心情理会，她回了家，并且……关上了门。
她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去理清楚这千头万绪。
陈牧扬望着紧锁的房门，原本还上扬的嘴角拉了下来，眼神变得晦暗不明。
他没敲门，只是走到阳台边，掏出手机，给一个人发了短信。
不久，网上的舆论风向有点变了，从针对邵廷的欺凌事件，视角直击父亲邵东阳，并且这一次不像之前那么模棱两可，而是直接点明，当初他欺负的人，是江城陈氏集团未来继承人陈牧扬。
……
宽敞明亮的酒店房间里，邵廷一脸痞气坐在那软质的沙发上，慢条斯理的抽着烟。
地上是一堆乱七八糟的酒瓶子。
一个瘦矮个的男生走过去，小心翼翼问：“邵哥，这网上闹得可厉害了，阿姨也给我们打了好几次电话了，你真的不回去吗？”
邵廷一脚踢开人，“不回，再问一次，我就让你也红！”
“没眼力见儿的东西！”
高个些，长得跟皮猴似的男生走上来，将他一把拉到身后，坐下来，劝道：“邵哥，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你也知道，他就这样，天生的胆子小，没出息的东西，有叔叔在，能出什么事？”
小个子捂着被踢的部位，颤颤巍巍退到后边，不敢说话！
邵廷听到人的话，正色几分，从沙发上坐起来，直起身子，朝着人的脸吐了一口烟圈，“你倒是懂得很啊？”
“嘿嘿。”小皮猴挠头笑笑，“都是跟邵哥您学的，见得多了。”
“呵！”
他冷哼一声，“算你懂事！”
邵廷扯了扯嘴角，对这一次的事情，不屑一顾。
他妈妈说了，他们这样的家庭，有什么事都可以解决，像苏玲那种不识趣的女生，教训几下，能有多大的事，不过是他爸小题大做罢了。
呵呵。
自己以前也干过一样的事，现在居然好意思来说他！
闹大正好，他倒要看看，平时在家也爱耍着官威的人，到底有多少的本事！
……
邵家别墅。
“那个逆子呢，还没有找到吗？”
邵太太听着暴跳如雷，“你别一口一个逆子的，你也没比他好哪里去！”
她是个护短的。
尤其是生长环境，一直让她比其他人多很多的优越感。
在她看来，邵东阳是借了她的风才有今天，他对她如何好，都是应该的，过去他守不住自己便罢，如今儿子出事，他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让她对他十分不满，也顾不得什么了，开口就是怼，各种泼冷水。
邵东阳看着这个妻子直翻白眼，大骂道：“蠢货，你知道他捅了多大的篓子，这件事要是弄不好，别说我了，你爸退休了都得受牵连，你还一个劲儿在那里护着你那好儿子呢！”
“我爸？”邵太太吃惊，“怎么会？”
他刚说完，老丈人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要求他们一家赶紧过去一趟。
“你看吧！”邵东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两人来到丈人家。
徐良伟是个退休的老干部，一向简朴，素日就爱穿着一件简单的蓝T，手里拿着枸杞保温杯，喝一口，弄他的花花草草，顺便再逗一下鸟。
他不过问这些事已经很久了，就是网上的新闻，他甚至都没有看到。
清楚这些，是因为他以前的学生，给他通了信。
“你爸心情不太好，等会儿说话小心点。”
徐太太看到女儿女婿进门，跟他们提醒了一句。
“要小心什么呀！”
徐良伟从电话打过去，就一直在等着二人呢，那门铃一响他就往门边看，徐太太护女儿的这点小心思，根本瞒不住。
邵东阳走过去，恭敬的叫了一声，“爸。”
徐良伟不屑，冷哼一句，“你还知道我是你爸啊，你看看你们做的这些事！”
徐卉被骂得委屈，哭腔道：“这可怪不得我们，是那几个贱人穷疯了，想敲诈勒索罢了，他们故意夸大，不信你问弟弟。”
她道：“当天报警，弟弟处理了，你都不知道，你外孙身上啊，那是多少伤，我没把他们全部送进去算好的了！”
徐良伟看着女儿声泪齐下哭诉的样子，没说什么，吩咐妻子将人带进去，只留这个女婿一个人，翁婿二人单独聊。
“东阳啊，当初我可是看在小卉的面子上才给你机会的，可是你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妻子孩子都护不住……”
“对不起爸，这次的事来得太突然了，我当时在忙，没来得及反应，我会尽快处理的。”
“你怎么处理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跟我们，跟你的妻子孩子，没有关系，懂吗？”
老头这是打算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邵东阳恨恨咬牙，“我懂。”
徐良伟扫了他一眼，难得温和的说：“你也别怪我心狠，谁让你得罪谁不好，偏得罪陈家呢，上边还特意派了检查组过来，不日就到了，小卉自幼没吃过什么苦，廷廷呢，还是个孩子，你得多为他们着想。”
“我知道的爸，你放心吧。”
……
陆蕴书进屋没一会儿就收到了乐柚转发的消息。
内容让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但也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当时陈牧扬见到邵东阳，为何会有那样的反应？
她最后，还是开了门。
陈牧扬似乎自她进去就一直站在门外等着，她出来的时候，人就蹲在地上，细长的手在那画着见到她，红了眼。
“姐姐。”
第179章 犯错
他站起来，脚没站稳，一个踉跄撞过来，落进她怀里。
“嘿嘿，脚麻了。”
“为什么不敲门？”
看他这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陆蕴书觉得鼻子酸酸的。
“你在休息，我不想打扰你。”
“你打扰的还少吗！”
陆蕴书手环到人身后，回抱住他，头埋在他胸口上，低声道：“以后姐姐要再这样，你就直接敲门，你有什么想法，也跟姐姐说，工作的时候除外，知道了吗？”
陈牧扬乖巧点头：“知道了。”
他头低下来，在她脖子上贪婪的嗅了嗅，问：“那我现在，可以亲一下姐姐吗？”
陆蕴书：“……”
他声音低低弱弱的，“我都好久没有亲亲抱抱姐姐了。”
自从上次差点过界以后，陆蕴书一直比较注重这方面的距离感，饶是他依旧缠着，两人住一屋，睡一张床，但基本只要他有点小动作，陆蕴书都会严厉斥回去，他也算听话，知道她不高兴这样，后边都不敢再怎么样，就这么老老实实抱着，跟当一个人形抱枕差不多。
他很久没提这种无理要求了，陆蕴书抬头看他，问：“扬扬，你是不是……想起来了些什么？”
她联系到在苏家，陈牧扬看邵东阳的眼神，还有刚刚的新闻。
陈牧扬红着眼摇头，“不知道，就是害怕，很害怕……”
他身体止不住的颤抖，那一下一下的，仿佛这么颤进陆蕴书心里。
她清楚这样是不对的。
可是这一刻，她也想抱抱，亲亲他。
就一次吧。
陆蕴书默许了自己放纵，默许了他的越界。
陈牧扬将她整个人抱起来的时候，陆蕴书脑子都是迷糊的，她无法去分辨，现在在她眼前的陈牧扬，究竟是清醒着，还是依然是那个不通世事的痴儿，她只知道，现在的人……滚烫的体温，粗重的呼吸，结实的胸膛臂膀……一切的一切，都让她不受控的沉沦。
……
“姐姐，对不起，我好像做错事了。”
陈牧扬头低着，额前的碎发挡了大半张脸，依然可以看到红霞未褪的面颊。
“你生气的话，就打我吧！”
他拉住人的手，说着就往自己脸上扇。
陆蕴书抽了回来，“是你的问题，可我也不是全然没有过错……”
她没有控制住自己。
这话说完，两人都沉默下去。
正在这时，电话打了进来，两人的目光同时看过去。
是蒋旭！
“是哥哥。”陈牧扬小声说，问：“接吗？”
不接能怎么办呢？
陆蕴书倒吸了好几口凉气以后，还是将电话接了起来。
那边是为了新闻的事情打过来的。
“陈牧扬变成这样，会不会是因为小时候被欺负过，你问过他情况了吗？”
他声声真挚的关心显得此时此刻的陆蕴书跟陈牧扬是多么的……龌龊。
“怎么了蕴蕴，你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陆蕴书抹了一把眼泪，回道：“我会好好问一下的。”
“嗯，多了解一点，也许对他的恢复也有帮助。”
他说完，问：“蕴蕴你怎么了，声音这么哑？”
陆蕴书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无数的思绪涌上心头，又是沉默了下去。
蒋旭一向是善解人意的，不等她回答，他道：“是生病了吧，你一个人在那里照顾他，肯定顾不过来，榕城那地方的昼夜温差又那么大……我正好有两天的假期，我去看看你吧。”
“不要！”
不知道处于什么心理，她想都没有想的拒绝，随即才想起来不太对，找补道：“你好不容易才有假期，好好休息两天吧，我还应付得过来。”
“没事。”
蒋旭轻笑出声，道：“是挺累的，不过我想，见到你就好了。”
他说：“蕴蕴，我们有两个月没见了，我很想你。”
“嗯，我也想你。”
挂断电话，陆蕴书的心情像是冬天的天气一样，时刻阴云密布。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蒋旭。
“姐姐，哥哥说了什么？”陈牧扬问。
陆蕴书看着眼前这张脸，恍然起来。
“没什么，他说要来看看你。”
她起身，从床头柜上拿了包烟，走到窗台边，用打火机点了个火。
从这里看过去，有一条蜿蜒的石子路，一直延伸，不知道要向哪里去。
挺美的，只是此刻的人，一点心情没有，楼下吵闹声，那种巷子里的烟火气，更是让她莫名的感到烦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