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回到病房后，再给周巡擦了遍身子。
她知道周敬生就站在病房门口，看着她做这一切。
她索性把事情做得干脆利落点，一般敏感位置平日都是护工在擦，今天她亲自上阵，江宁做起事来眼睛都不带眨巴，像是故意挑衅他。
约莫三四分钟有余，门被推开。
周敬生站到了她身后，沉重的阴影笼罩在她后背。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做着一切。
从周巡胸口扫到江宁捏着男人胳膊的小细手臂上：“嫁给阿巡，你吃不了亏的。”
“我当然知道，我巴不得马上结婚。”
江宁扭转过脸，一只手握住毛巾，深切的看他。
与其说是说话，不如说更像是在宣誓。
周敬生没说话，伸手掐住她下巴，抬起不算高的弧度。
她精致的五官，挤压得有些变了形状：“周敬生，我现在看透了，反正你都不怕的事，我为何要怕，以后大家在周家各凭本事。”
“怎么？你还想跳到我头上来？”
“周家又不是小叔一个人的，我们怎么说也得出分力不是。”
江宁冷笑一声，手指轻轻的扣住周敬生的虎口，将其拉下来。
“好啊！”周敬生半眯缝起眼：“我倒想看看你怎么出力。”
“现在我没工作，伯父伯母想让我接阿巡的股份，我也总不能白等着拿钱分红，还麻烦小叔帮我在公司安排个职位，不要多高，打打杂就行。”
话出口后的半分钟内，对方都没回应。
江宁没等他回话，径直绕开去放好毛巾。
半晌，身后男人冷声道：“你想做什么？”
她几乎没想，像是早在心里盘算好的：“让我自己选的话，我想去周氏的法务部。”
法务部对口她的专业，熟门熟路的也不用再重新学。
对她，对周氏都是一件省心省力的事。
“好，我会让蒋秘书提前安排好的。”
江宁看都没看周敬生半眼，嘴里自然脱口：“谢谢。”
……
碧海岚庭。
时隔多日再见余姿莘，蒋阮近乎认不出她来。
她落寞破碎得，像是经历无比浩大的劫难。
见到蒋阮进门，原本坐在椅子上的余姿莘蹭地站起，目光殷切且透出那种希冀的光，她小心翼翼：“蒋秘书。”
同为女人，说实话这一刻蒋阮是有些心疼她的。
但那些心疼也就不过几秒钟，想起她对江宁做的那些事，蒋阮又把软下去的目光再次坚定。
余姿莘可没少为难过江宁。
明着暗着找她的茬。
也是江宁聪明伶俐，否则三条命都不够玩的。
“余小姐，你先坐，周总他在来的路上。”
余姿莘嗓音在颤抖，唇瓣更是抖得如筛糠：“他终于肯见我了。”
任是外人也看得出来，这些时日她过得很不好。
蒋阮也只是点了点头，面上无波无澜的。
不多时，碧海岚庭的服务员领着周敬生进门，跟其随后的，是他的私人律师段醒，在律师界颇有名望，经他之手的案子只赢不输。
有着段神的美誉。
只是被周氏收入麾下之后，律界便鲜少再有他的传奇。
周敬生从进门的那一刻，余姿莘视线就没打他身上挪开过。
她满眼的希冀跟期盼。
而他只是轻巧的顺她脸上扫过一眼，眸子都没蠕动。
更是冷淡无澜。
“阿生，我……”
“先坐好。”周敬生说。
余姿莘眼眶湿润开，她不敢忤逆。
段醒从包里抽出一份保证书，走到她跟前，把白纸黑字的文件递到她桌前：“余小姐，这是周总的意思，麻烦你签个字。”
第61章 难啃的骨头
余姿莘生着一双微挑的狐狸眼，掺着雾气的缘故，眼珠不如平日那般黑白分明。
视线下垂，落在黑字上。
嗤笑声打嘴角强行挤出：“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段醒微笑：“周总这是放你们余家一马。”
余姿莘笑声更大，浓烈的笑意中，还有三分嗤之以鼻跟失落：“我余姿莘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爱上你周敬生，搞得余家不得安宁。”
周敬生做事狠，但她没想到这么狠。
狠下杀手，不留情面。
皮囊俊俏的他，弯曲着手肘摸了根烟，在点燃之前开口：“这是你能救余家的最后一个机会，自己考虑好要不要……”
“要，当然要。”
余姿莘手指颤颤巍巍的握住笔，连保证书的详细内容都没查看。
径直摁住一角，笔尖唰唰几下签好名字。
她冷笑道：“为了江宁，你挺能做的。”
“我不是为她。”
是为了周巡，为了周正卿，为了整个周家的脸面。
江宁怀过周敬生的孩子，又转嫁给周巡，这样的新闻怕是要将整个江州掀得腥风血雨。
他承担不起，周正卿也承担不起，周家更承担不起。
余姿莘掀动浮肿的眼皮，眼球半露：“你就不怕别的人说出去，闹开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只要你不说就行。”
余姿莘：“我爸什么时候能出来？”
他仰了下下巴，看向段醒。
段醒说：“余先生一个礼拜后就能回到余家。”
余姿莘一直在打量周敬生，他姿态轻松自得的在抽烟，修长的手指很是好看，但也足够轻佻劲，她闷声开口：“那我祝福你们一家幸福。”
“客套话大可不必说。”
一句话堵得余姿莘哑口无言。
她深吸口气，再缓缓沉出来：“如果我没有……你会跟我好好的结婚吗？”
余姿莘的样子，就像是溺水濒临死亡的人，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她要的是一个真相。
闻言，周敬生无动于衷。
冷漠的面庞愈发凝重了几分。
头顶的吊灯将他的脸映照得更加鲜明清晰，以至于余姿莘看得很懂。
周敬生从未爱过她半分一毫。
余姿莘离开时，是段醒送的她：“余小姐，周总能大人大量退一步，你往后也别再跟江小姐过意不去，若有下次，恐怕事情就……”
“段律，我没那么蠢。”
她笑容洒脱的勾起，弯腰坐进车中：“那你也替我转交给他一句话，他迟早会遭报应的，我等着这一天。”
余姿莘所有的希望跟希冀，都在这一次谈话中，彻底打碎。
段醒替她拉上门，没开口说话。
……
入职周氏的任命没下来，江宁暂且只能等着。
沈慧心说她心大，不该贪图进公司。
蒋阮倒是给过她几通电话，给她说明了周氏法务部如今的具体情况，以及一些复杂的人员人脉关系。
眼下的周氏法务是由段醒的师姐闵南音在掌舵。
闵南音出自江州人法，在业务上能力强干。
周敬生重金挖来的，也是目前律界不可多得的人才。
江宁奔着好学的心态，但也没掉以轻心。
往往这些人的圈层，没那么好混进去，能不能混进去得人心，还得看自身本事跟情商。
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被人诟病是空降兵。
三天后，蒋阮亲自来接她。
江宁拒绝了，理由是：“蒋秘书，我不想让人看不上眼，能不能跟这些人打好关系，成功胜任，那是我的事，别人帮不了我，我也不想让人帮。”
蒋阮有些为难：“这是周总下的命令。”
“回头我会主动跟他去说明的。”
蒋阮这才退身：“那好吧。”
不是初出职场，该有的心理准备江宁都有。
她也清楚，接下来面临的会是一场硬仗。
法务部大门开在营销部之前，具体缘故，可能是周敬生自己独特的考量。
一身藏蓝接近黑色的西装套服，休闲的款式很衬托她本身那股惊艳慵懒的气质，加上五公分的细高跟，又恰到好处的把气场往外张扬几分。
显得不是那么好捏。
闵南音的秘书一路带她进门：“师傅，江律师到了。”
闵南音的办公室在二十八层，是除了周敬生那以外，最好的视野。
落地窗一览无余，看尽整个江州。
百平米的空间，装潢布置极简朴素，一张红木桌外加软皮沙发。
江宁进门时，正有人在给闵南音汇报工作。
她往这边撇了一眼，示意秘书领人进去。
闵南音要比传说中的气势冷艳得多，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不以掩饰的压迫感，加上她嗓音中性，更加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印象。
等人离开，她才问江宁：“听说是周总安排你来的？”
江宁直视对方。
闵南音挑着眼看她，颇有一番玩味加审视的滋味。
“是。”
她不否认。
闵南音咧嘴一笑，也不知这笑里几分真笑，几分是讽刺：“我这强行塞进来的人不少，但周总的人还是第一个，你是周总的……”
“闵律，我会证明自己能胜任这份工作的。”
闻言，闵南音连语气都变了，变得更加的意味深长：“哦，是吗？来这里的人，每一个都是这么说的，可做到的寥寥无几。”
江宁忽然有种进入周氏，才是她在周家站稳脚跟的唯一途径。
如今周巡身子骨欠佳。
周家又掌握在周敬生手中，难免他去周洪祖那吹吹耳旁风。
以前她是想着带沈慧心走，眼下她不想走了。
只想稳定的待在江州。
江宁暗自调节呼吸：“闵律，我想要一份机会。”
“机会？”
“对。”
闵南音用那种刻意的眼神，从头到脚扫了她一圈，语气低沉压着声的说：“晚上有个项目要跟，是周氏跟碧水山庄的，你跟业务部的陈冬去。”
碧水山庄她了解一些，但具体不清。
听说是周氏好不容易才拿到的资源，算是块难啃的骨头。
“好。”
闵南音又道：“你这样去可不行，回头换身衣服。”
碧水山庄的老总丁自平最好美色，在圈内是出了名的。
第62章 请你自重
跟她谈合作的，非女不谈，而且都得要那种长相极佳的品质。
她更是听说，丁自平这人做事没个道德准则。
不得不说，闵南音开口就给她出了道命中的难题。
江宁面不改色，唾沫都不带吞咽一口：“我知道了。”
跟碧水山庄的饭局在晚上七点，地点是江州有名的会所香水丽榭，前些年香水丽榭的老板赌博被捕，这处风水宝地就被沈家收入囊中。
沈父沈清明一直常年在外，交托给沈佔清在打理。
开门做生意，香水丽榭的客人不算多，但也不算稀薄。
来往的都是一些名贵权势之辈。
江宁赶在六点前到医院，在休息室洗个澡换了身衣服，准备跟业务部的陈冬碰头。
香水丽榭。
富丽的豪华包间里，大圆桌上围坐着七八人，男女交错。
最醒目的是周敬生。
他坐在全场主位上，深灰色西服马甲里是一件崭白无暇的衬衫，小臂位置往上稍微撩起几分，面无喜怒波动，冷艳的瞳孔中一片深黑。
所有人的情绪都以他的喜怒为主调。
丁自平虽为收益方，但他也不敢在周敬生面前过于明目张胆的宣誓主权。
说句不好听的。
周家可以不在江州发业，江州却不能没有周家。
江州多年来的经济鼎盛，百分之三十都来自周家。
名义上是周氏求着碧水山庄。
实际上是碧水山庄没得选。
周敬生看中的东西，哪怕是插翅飞也难逃手掌心。
丁自平弯腰哈背的敬酒：“周总，我敬你。”
周敬生没伸手去拿酒杯，他扫一眼过来，眼底无笑：“丁总你是聪明人，别让大家都做得为难，还望这次合作能顺利完成。”
先前好几次业务部都没拿下丁自平。
大家都心知肚明，是碧水山庄那边一直想讨价还价，对价格不满意。
闻言，丁自平咧嘴笑了笑。
顺口的把这脚皮球踢出去：“周总，这事不光是我说了算，我上头不还有关董呢嘛……”
“关佩珊那边我会亲自去说，你交接好就行。”
说完，周敬生站起身来，骨节分明的手指理顺胸前西服。
整个动作之间，他连看一眼对方都不曾。
那是雄鹰对位低者的蔑视。
丁自平恼从心生。
周敬生是半点面子都没留给他：“同样的话，不必我说第三次吧？”
丁自平僵了僵嘴，把嘴角不算笑的笑憋回去，口吻还算客气的说：“当然当然，既然周总都下了这样的命令，我们哪敢不从，待会陈总来马上签。”
表面和谐，实则心底早怒火中烧。
丁自平暗自咬牙：“小裴，还不快送周总跟蒋秘书下去。”
秘书恭恭敬敬的送人出门。
饭局务必要敬酒，江宁没开车来，跟着陈冬一块上的楼。
陈冬还算耐心，一路上跟她提防了不少事。
有些酒能敬，有些酒没必要的就无需敬。
两人谁也没想到的是，进门前丁自平已经窝了一肚子气没处撒。
而正赶着签约项目的陈冬跟江宁，就这么赶巧的碰上了。
包间里灯光乍亮，推门进入的一瞬间，江宁先跟丁自平碰上视线，她很自然得体的唤了声：“丁总，我是周氏法务部的江宁，幸会。”
对于她的招呼，丁自平似乎不买账。
他身姿往后仰靠，臃肿的身躯全都依仗在那把椅子上，模样看上去有些滑稽。
眼底笑意邪魅得令人作恶。
丁自平话是说给陈冬听的：“哟，陈总，你们法务部什么时候换了个这么年轻漂亮的律师？”
以往像这样的大单，一般都是闵南音亲自出手。
商场的人也都认得她那张脸。
江宁听得出，丁自平这话里不失嘲讽跟奚弄。
他看她，更是像看一件不起眼的玩物。
陈冬笑了笑，替江宁解围：“江律师不算新人，在律界也是大有名头的，近期才来周氏，是我们周氏挖来的人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