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嬷嬷,怀王府侍妾可怀着皇孙,尊贵的很,她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姐欺负她了呢!请准许奴婢请太医给她看看,可别皇孙出了什么事,冤枉了我家小姐!”
秋竹双手叉腰,气鼓鼓的朝常嬷嬷开口,声音大到落在詹知许的耳里。
嘴角流出血,詹知许恨恨的放下手,彻底放弃了脑子里的想法。
“常嬷嬷,您怎么来了?”
目送詹知许离开,詹霁月朝常嬷嬷迎了上去。
见到詹霁月,常嬷嬷换上温和的面容,两只手握住她的胳膊,仔细看看,皱眉道:“定安侯实在不中用,一个女子都看不住,竟然让她闯进御花园!”
“霁月小姐,你可受惊了?”
受惊……
问的并不是詹知许的事。
詹霁月抬眸看向常嬷嬷,摇了摇头,轻声问道:“太后可还好?”
这世上唯一会为沈淮序难过的人,恐怕只有太后。
“不太好。”
常嬷嬷叹了口气,语气温和,“原本我们想瞒着,但是太后实在太敏锐了,几个小宫女提了一嘴怀王,她就发觉怀王出事。”
“原本太后就因为安乐公主的事难以入睡,现在听说怀王出了事……不过太后也只是抹了眼泪,精神不太好,其余的也没什么。”
沈淮序毕竟是在太后膝下养了一段时间的皇子,当初太后心疼他没了母妃,格外重视,甚至抱在床上哄着睡觉。
后来虽然养在皇后名下,离开了慈宁宫,但是太后对沈淮序依旧有不同的感情。
前世沈淮序万般不是,太后都舍不得责怪于他,唯有欺负自己时太后会大动肝火。
今生沈淮序死在宫里,太后恐怕难以疏解!
“霁月小姐,太后也担心你!她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今日怀王一党不知发了什么疯一定要治你于死地,若不是有证据证明你的清白,恐怕今日受苦的就是你!”
常嬷嬷眼睛下面一层淤青,显然也哭了一会,“怀王的结局是他自己选的,和你没有关系,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你身边已经有了护国大将军,你既然愿意嫁给他,就好好看看他,过去种种就都忘了吧。”
“刑部和大理寺卿的人在怀王府找到了他和不少大臣暗中金钱往来的账簿,江南知府听说怀王反口不承认江南袭击你的事,亲自上奏,愿意做认证,还送来当地百姓的血书,以及怀王要和他密谋贪墨赈灾银的书信,陛下震怒,勒令礼部将怀王剔除皇族,改为庶民。”
“他的墓葬规格也和普通人一样,并且不允许放任何金银陪葬品,若是怀王还活着,恐怕也难逃一死!”
常嬷嬷沉沉的叹了口气,“怀王不是好人,更不是良配,幸好他留有血脉,只是他的娘也不是个好的!”
“霁月小姐,怀王的事虽然不好,但是也算给你一个清白!明个就是宫宴,你莫要被搅了兴致,晚上好好睡一觉,太后给您炖了人参,您记得将它喝干净。”
常嬷嬷抬手,身后的宫女赶忙上前,秋竹快步赶过来,接住那碗人参汤,眼泪差点掉下来。
不知不觉,小姐身边已经有很多人在爱她,老爷的偏心再也不能伤到小姐!
“多谢太后。”
屈膝,詹霁月行礼,常嬷嬷拍了拍她的手,点了点头,带着宫女朝宫门口走去,脚步虚浮,神情恍惚,连连叹气。
“詹知许肚子的孩子,必须留下。”
詹霁月声音微冷,秋竹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奴婢会跟着太医一同过去,必定不会让二小姐有机会伤到孩子。”
詹霁月摇头,“这不够!”
“你回去一趟府里,将詹知许的打算告诉爹,再透出消息,说刑部给怀王看的大夫四处云游,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太后重视皇孙,赏赐很快就会下去,你从我房中选一些宫里的东西给她,什么都不必说。”
詹霁月一连串的吩咐下去,秋竹默默记在心里全都应了。
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又跑了回来,撇嘴道:“就算是为了不让她有机会陷害您,也不用送她东西啊!二小姐从小就喜欢抢东西,现在还要送给她吗?”
詹霁月勉强弯了弯唇,轻声道:“那是太后如今最大的寄托。”
无论如何,这段时间内,詹知许腹中的孩子不能有事!
“二小姐骄纵又坏,她发现太后对她不同,会不会攀上太后针对您?”
秋竹其实猜得到小姐的心思,太后对小姐好,小姐就会千百倍的还回去,方才常嬷嬷明显跟着二小姐去的,名义上那是怀王的孩子,太后必定重视,为了不伤太后的心,小姐肯定会保住那个孩子。
可是……她从小跟着小姐长大,最清楚二小姐为人,她攀上太后,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小姐!
“不会,因为……她还有把柄在我手里。”
詹霁月忽而冷笑。
江姨娘——可是叛国的西鲁人啊!
秋竹眼前一亮,脸色由阴转晴,笑眯眯的退下。
詹霁月活动着肩膀,正准备转身,忽然一道阴冷蚀骨的目光落在身上,如芒刺背。
第283章 旧情人死了,你就这么难受?
殿门“砰”的一声被风吹开,詹霁月猛的回头,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寒冬腊月,靠着炭火好不容易升高的温度在瞬间降到冰点,特别是在看清那斜靠在房门旁,一身黑袍翩飞的男人之后,更是冷的彻骨。
“你怎么来了?”
这人……说了几次回房,到最后总出现在她面前!
“不是大小姐邀请我过来?怎么,现在想反悔?”
诡谲的声音透过阴暗的气息传过来,一身黑袍慵懒的搭在肩上,瀑布一般的墨发没了玉冠的束缚,散了下来。
魔神一般的面容不见喜怒,漆黑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阴云层层翻滚,两只胳膊抱着臂,除了说话一点声音都没,仿佛鬼魅。
她邀请他来……
还记着这事?
詹霁月嘴角微抽,顺手关上了房门。
傅熠然注视着她的动作,眼底盯着她眼眶泛出的红意,浑身骤然发出冷意。
一个箭步朝她冲过去,铁掌按在她的肩膀上,眸中满是戾气,低沉的嗓音透着诡谲,“哭了?怎么,旧情人死了,心里难受?既然如此,当时何必要逼他,不如认了诬陷他的罪名,给他一条生路?”
“他朝你动手,威胁你的时候,站在那纹丝不动,怎么,想要和他同生共死?你庶妹手里有他受贿的证据,为何不对这方面下手?怕他罪责过重,以后逃不了?詹霁月,怎么不见你对我这样心软?”
詹霁月一时不查,被他按在墙上,“嘶”了一声,吃痛的皱眉。
“你在御花园?”
沈淮序对她发难的事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么大个人在御花园,她怎么没注意到?
“沈淮序在你面前,你自然没有多余的视线看我。詹霁月,你有没有想过他朝你发疯,伤了你,在诺大的皇宫有没有人能为你伸冤?”
傅熠然神情冰冷,按着她的肩膀青筋暴动,阴沉沉的看着她,甚至脸色开始发白,魔神一般禁忌又魅惑的面容仿若透明没有一丝血色。
他的眼前浮现沈淮序朝詹霁月扑过去的情景,他几乎同时抬起的手,掌心的内息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从她体内吸出来的蛊毒,似乎在他的体内产生异变。
他差点不能护住她!
刀山血海闯出来的男人,在那瞬间产生惊恐。
这个女人当时任由沈淮序动手的模样,更让他怒火中烧,几乎快要抑制不了心中的妒火。
她看着沈淮序的模样——竟是在发怔!
詹霁月微微蹙眉,对上眼前这双狭长漆黑的眸子,心底轻颤。
这人......心里竟然压了这么多事。
他到底,在怀疑什么?
“你的脸色好像不好,我去给你拿一些药。”
詹霁月抬起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脸。
男人的脸色沉了下去,却也没有阻止她的触碰,眼眸瞧着她抬起来的脚步,淡淡的开口:“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呆在一起?”
亲眼看见沈淮序的死,对她的打击就这么大吗?
詹霁月脚步赫然停下,回眸,认真的开口,“我是真的担心你,你的身体看起来十分虚弱,雪莲或许可以帮你抑制体内的毒!”
“哪怕没有把脉,她也看的出来,这个男人体内毒素发作,之前本就没有恢复好的内息现在已经被完全遏制!这一切......却有可能因为她!当年师尊给她和沈明赫下的蛊并非简单的蛊,这个男人为她全盘吸收,恐怕......”
“原来你心里,还有我的位置。”
傅熠然唇角扬了扬,缓缓扯出一抹自嘲,诡谲的眸子盛满了幽冷,隐隐的却有些失落。
明明白天还好好的,现在究竟怎么了?
詹霁月上下瞧了他一眼,问道:“发生了什么?”
看起来,不像是因为御花园沈淮序死的原因!
“发生何事?难道我刚才说的还不够清楚?詹霁月,沈淮序就令你那么难忘?”
他不怕詹霁月心里有人,他有足够的耐心和信心将她心底的人踢出去,但沈淮序不同!他死了!
活人永远都不可能和一个死人相争!
何况,还是一个几次奚落她,设计陷害她,甚至想要她的命,她依旧甘之如饴的,死在她面前的男人!
“难忘。”
詹霁月目光跳过他,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天,扯了扯唇,“当然难忘!”
过往的一幕幕她从未忘记过,扒皮抽筋的记忆,骨肉分离的痛苦,全族覆灭的孽账,怎么能忘?!
“傅熠然,你很介意沈淮序和我的过去?”
詹霁月看向他,神色清明。男人眸色幽冷,瞳孔下涌动着层层叠叠的乌云,平静的表象下遮盖住了即将冲破云霄的疯狂,如魔如妖一般的面容诡云万千,像是住着上古的魔兽,冰冷警惕的令人心惊。
看来,是很介意!
詹霁月打开了窗户,冬日里的寒风汹涌的吹到面上,她忽然踩着凳子站在窗沿的中心,视线不断地眺望,直到在被风吹着晃动的树影空隙里看到御花园。
那里——仿佛还躺着那让她受尽折磨的梦魇。
坤宁宫外燃起了灯笼,红色的光影打在他们的身上,颜色绚烂,含着暗色,风声吹过假山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眼前场景无比凄惨,哀怨,缠绵。
这是祭奠的曲调!
是前世她痛苦死亡后该听的曲调!
今日的皇城,让它穿过时空,传到她的耳里,让她安抚曾经七零八碎的灵魂!
“傅熠然,虽然我们认识很多年了,但是......你在意的那个人,于我而言,的确难以忘怀。”
“他,该死!”
在男人散出戾气之前,詹霁月添了一句。
顷刻,笼罩着的寒气消散了一半,傅熠然盯着她的脚尖,上前,停在了她的身边。
窗沿只有半个手掌大,她随时会掉下去!
“没关系!我不会掉下去!更不会在这时候死!”
仰起头,詹霁月笑出声,任由发丝随风飞起,黑色的裙摆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她的全身都透着痛快。“听我说一个故事好吗?”
伸出手掌,抚摸着没有实体的寒风,詹霁月缓缓闭上眼,轻声道:“在很久之前,真的是很久之前了,仗着祖父是定安侯,外祖是江南首富还掌管着北祁盐铁命脉,所以骄纵跋扈,我行我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不考虑别人更不考虑后果。”
她的声音穿透云层,带着空灵的气息,隐隐的还有着深深地怀念。
傅熠然压着脾气瞧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没有人比他更懂那时的詹霁月是多么的肆意潇洒,她口中的跋扈却并不是跋扈,而是天真。
她虽然骄纵,却比寻常女子更善良更心怀天下,那年朝他跑来的小姑娘,最终落在了他的眼里,形成了一道光。
“后来,祖父病逝,娘也不在身边,爹很不喜欢我,全心宠着姨娘,詹知许从小就会察言观色,踩低捧高,渐渐地,我成了所有人都可以欺负的可怜虫。我怕被抛弃,怕没有人会再爱我,舍弃了一身傲骨,收敛锋芒,学不会讨好别人只能选择沉默不再说话。那时候还能像以前一样对我温和,愿意陪我说说话,喊我一声妹妹,就好像什么都没改变,给我温暖的人,只有沈淮序。”
“在他的身边,我似乎还能回到祖父在的时候,能看到那个骄傲的自己。”
詹霁月轻轻睁开眼睛,声音也变的沙哑,昏暗的角落,眉眼微凛。
傅熠然呼吸霎时变冷,霸凛的气息带上了些许心疼。
他没想到原来詹霁月喜欢沈淮序是这个原因!
那时的他在做什么?
他在……天师府厮杀,在战场缠斗,只为她那句要嫁给北祁最大的英雄!
“我掉下了池塘,被所有人指责不守妇道,失去名声眼看前途无望,沈淮序的书童过来,送上婚书,将我明媒正娶王妃的位置就这么送到我的手里。就在那一天,天堂地狱的区别,众人不会再说我和外男一同掉入水里的事,他保全了我的骄傲和名声,更给了我活路,我以为他真心对我,所以整颗心全部交出。”
詹霁月淡淡的说着,想起自己感动的事,自嘲的笑出来。
她以为的活路,根本就是一条死路!
“那场落水的戏,就是一个圈套,他的目的是你背后的财富和权势,大小姐,你的脑子什么时候丢了?”
傅熠然刀锋一般的眉毛上挑,顿时不满。
詹霁月耸了耸肩,轻笑,”是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局,偏偏那时候我看不出来。”
所以最后,一无所有,惨死在沈淮序和詹知许的手里!
詹霁月口中的话和事实有一些出入,据他所知当时在定安侯府落水的并不是詹霁月,沈淮序的确送来婚书要娶她,但是被她拒绝还闹的十分不好看。
可现在詹霁月说的很认真,认真到他能感觉到那就是发生过的事!
随着她说对沈淮序的爱慕,傅熠然的脸臭了不少,沉沉的对她看着,浑身散出冷气。
薄唇克制的抿起,低醇的嗓音从喉咙溢了出来,“你想告诉我什么?爱他的原因?”
“既然已经知道那不过是个局,你心中对他……”
“我对他,早已毫无感情。”
詹霁月接过他的话头,“那场落水是他和詹知许以及江姨娘共同设计出来的局,他们想把我逼到低谷爱上沈淮序微末的关心,然后双手奉上虎符,甚至外祖的一切。”
“若我没有反击,当时的处境只会十分难受,落入他们的圈套里最后一无所有。”
“这些事我都记得,他们是怎么对我的,我会加倍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