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大小姐,马蹄的根茎都在地下,有时候明面上的故乡或许并不是你的故乡。”
莫名其妙的话一句接着一句,詹霁月脸色沉了下去,并未搭理。
“对了,跟你说个好玩的事。”
“北祁人当真不够吓,不过夜晚刮了几阵风,唤了几句她的名字,这就躲在院子里不敢出来。老定安侯有这样的孙女,真是耻辱。”
停下脚步,詹霁月并未回头,眼眸眯起来,淡声道:“南疆人对于帮助自己的人,也这样狠?”
“詹霁月,你很聪明。”
清雅的香气透过风掠过鼻尖,慕容川诧异的瞧着她,眼底溢出欣赏。
不过御花园那短短的时间,她竟然能看出詹知许是根据他们的意思状告沈淮序。
“我那个妹妹无利不起早,也没有那么好说动,你们给了她什么好处?”
詹霁月唇角扯了扯,从詹知许主动做人证向她道歉到暴露沈淮序受贿,以及那偶尔下意识朝慕容川和刑部尚书的方向看着,甚至在沈淮序要杀她之时求助的目光......
她不是傻子,看的出来詹知许与他关系匪浅!
但现在,詹知许为了帮他们,主动献祭沈淮序,慕容川却背地里整她!
想起秋竹说的那些场景,詹霁月眉眼透出阴冷。
“詹知许从小欺负你,几次三番想要你的命,你下不了手,我帮帮你,这几日不过是开胃小菜,日后她苦的日子还在后面!詹霁月,你不高兴?”
慕容川靠近了几分,声音里含着古怪。
詹霁月依旧没有回头,冷声道:“我自己的仇,自己会报!南疆少城主,你这样插手实在让我难以接受。”
缓缓地,她看向他,“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目前为止,慕容川对她几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样坦诚,究竟想要做什么?
慕容川噙着笑幽幽的瞧着她,戏谑道:“也许.....我看上你了!”
“山谷一见,姑娘胆识过人,长的又.....这般美艳,倘若娶回去,必定能让父王高兴。”
手指挑起肩膀上的一缕头发,慕容川在手指绕了几圈,那样性感充满野性的男人做出这样女儿般的姿态,实在怪异。
詹霁月步步紧逼,完全不信他的话,“怀王身上的毒,是你下的,你诱发沈淮序对我的恨意让他当众行凶?”
慕容川挑眉,“是!”
“依旧是你,让刑部提交证据,更提前和詹知许说好让她为我作证,只为了彻底让沈淮序一党闭嘴,证明我的清白?”
慕容川松开头发,欣赏的点头,“是!”
“除此之外,也是你,将我诱到刑部大牢,提前让我知晓你的身份和刑部尚书的关系?”
慕容川迟疑了一下,弯了弯眉,“是!”
“甚至,他们对我下手之时,你帮了我。少城主,你这样为我着想,冲的是我,还是谁?”
詹霁月不想再和他打马虎眼,停在他的面前,目光犀利,直逼人心。
慕容川轻轻笑了笑,歪着头看向她,漫不经心道:“我想替你报仇,从此护着你。”
“詹霁月,你信吗?”
轻飘飘的几个字,却灼人的厉害。今日他已经换下了昨夜低调的衣袍,乌云透出稀薄的朝阳,打在他血红的衣袍上,雄赳赳的虎头用金丝绣在衣袍的中间,宝石镶嵌的翠绿色的眼睛和他的眼睛如出一辙,泛着森寒诡异的光。
逆着风,红色的光在风中飞扬,像是烈火,令人心惊。
脚步向后退了几步,詹霁月警惕的对他盯着,面上生出无措。
这样热烈直白的话,她只在傅熠然口里听过。
“你要找的人......”
詹霁月的声音刚出来,华清池的殿门忽然打开,慕容川很快离开,詹霁月抬头,几名嬷嬷含着笑出来,恭敬屈膝,“见过霁月小姐,热水已经铺满,玫瑰花瓣老奴准备了一篮子,若是不管用,小姐随时吩咐,老奴再拿。”
敛下心神,詹霁月向几名嬷嬷道谢。热气扑面,熏热了眼睛,几名嬷嬷将殿门合上,热浪的另一边,放上了一套干净的衣裳。
褪下衣裙,詹霁月进了池子里,牛奶的香气盖住了浑身的汗腻,缓缓闭上眼,一只手忽然穿过她的脖间,握住了她的胳膊。
眼眸很快睁开,詹霁月按住了那只手,咬牙道:“有事?”
傅熠然!
他怎么哪里都能进来!
“昨日我也辛苦,过来沐浴,不巧见到了大小姐,只得先替大小姐沐浴,我这份心不知大小姐可能明白。”
身后的男人微微倾身,墨色的发丝带着几丝寒气顺着她的肌肤滑到水中,幽凉的语调含着些许试探。
想起昨日场景,她懒得讲话,靠在水池边上,握着他的手却越来越用力。
黑色的衣袍从眼前晃过,水面激起层层涟漪,白玉一般的肌肤被热水熏染,隐约发红。
低头看了一眼胳膊,詹霁月眼前眩晕。
密密麻麻的青紫痕迹格外显目!只是看着,就足以证明昨夜的疯狂!
更不想说话了!
池水的两边两条巨龙正在哗啦啦的吐着水,潺潺流水格外让人心神放松,如果——身边没有这个男人的话!
“还在生气?你这气性,日后我岂不是被你拿捏到死?”
傅熠然瞧她不肯说话,掌心用了些力气,目光停留在她锁骨处青紫的痕迹上,顿时又浮出怜惜。
昨日,的确过火了些。
但是这个女人,难受也不吭声!
他这个小倌岂不是不合格?
“放手。”
感觉到他的手在捏自己的胳膊,詹霁月低声轻叱。
颀长的身影漫不经心的坐在池子边,把玩着她的手指,说不让捏就不捏,倒是听话。
狭长的眸子顺着她的脸往下看,细长的脖颈下都被水面上的花瓣遮住,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勾的人心痒痒。
眉眼掠过促狭的笑意,傅熠然因她那句话产生的火今日早已消退,叹了口气,竟是在詹霁月不可思议的目光下解开了自己的衣袍。
修长的手指在詹霁月的眼前晃悠,拨开了中衣,露出强壮的胸肌。
詹霁月瞳孔赫然放大,视线却挪不开,死死盯着他的手,带着从未有人见过的火热。
这个人……
太懂怎么拿捏她的心思!
“大小姐介不介意和我一起沐浴?”
傅熠然幽幽的开口,两只手抓着衣口不动,撩拨着她的眼睛。
詹霁月眯眼,猛的伸手,一把将他拽了下来,冷笑道:“费这么大劲让我来华清池,何苦继续矜持。”
“别总这么大劲,大小姐……疼!”
幽幽的嗓音低醇的从耳畔响起,詹霁月手一顿,黑色的衣袍在她手里掉到水面上,密密麻麻的抓痕映入眼底。
这是……她抓的?!
滚烫的身躯顺着流水来到她的身边,一只铁臂缓缓将她禁锢,趁着她没防备,仔仔细细的替她擦拭身子。
小模样,气性真大!
生气的是他,最后哄人的还是他!
“你是怎么说动皇后娘娘让你和我一起来华清池?”
看见他胸口后背的惨状,詹霁月心里平衡了许多,懒得再和他计较,任由他给自己擦拭,哑声问道。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让一起沐浴,就算是皇后,也不可能答应。
何况他们都没有成亲。
傅熠然嗤笑,声线狂傲,“我想用,陛下自然无有不从。”
对上詹霁月警告的目光,傅熠然敛了许多,沉声道:“皇后不知情。”
“外面那些嬷嬷……”
“都已经被调走,不妨事。”
傅熠然眸色微沉,“不会有人看到。”
这话,还带着别的意思。
一股火从胸口冒出来,詹霁月也不想洗了,从水池里起身,伸手去拿衣裳。
“大将军!您可好了?宴席快开始了,陛下催您呢!”
门外,忽然响起公公的声音。
“吱呀”
殿门赫然打开,几个嬷嬷也赶了过来,见到公公,诧异的瞪大眼,“王公公怎么在这?陛下要召见霁月小姐?”
“霁月小姐?”
公公同样诧异的看着几个嬷嬷,詹霁月和傅熠然对视一眼,呼吸差点停止。
“怎么会是大将军呢!明明是霁月小姐!霁月小姐丢了?我们进去看看!”
一声落下,几个嬷嬷推搡着公公气势汹汹的进来。
詹霁月瞳孔猛的放大。
下一瞬,一头扎进水里,淹没了头顶。
幸好……前世有过落水前车之鉴,学会了游泳憋气!
“砰!”
一群人浩浩荡荡进来,入目,看见霸凛的男人,当即吓的跪了下去。
“这……霁月小姐呢?”
嬷嬷们眼前发黑,他们把皇后和太后最重视的霁月小姐弄丢了!
傅熠然瞥了一眼年纪很小的公公,沉声道:“没见到,许是去了御花园。”
嬷嬷们赶忙道谢,正要出去,只听他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仅此一次。”
仅此一次,她们把公公带进来,闯入詹霁月沐浴之地!
第289章 外祖!
“宫里的公公本就伺候后宫主子们沐浴,你何苦为难。”
水声四溅,詹霁月猛的从水底伸出头,大口喘气。
嬷嬷和公公早已离开,此地不宜久留,詹霁月从池水中爬起来,抿唇看着自己的衣裙为难。
新的衣服已经湿了,换下来的旧衣也沾了水!
但现在嬷嬷们已经去御花园寻她,她要尽快赶过去。
“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依靠我?”
低醇的嗓音落在耳里,夹杂着淡淡的无奈,手掌赫然拉住她的手腕,下一刻,一股热浪从脚底升腾。
瞬间,衣裙清爽扬起。
詹霁月正欲道谢,健硕的胸膛印在眼底。
“哗啦。”
水声响起,人影赫然逼近,詹霁月抬眸,拔腿便走。
“小姐您感觉怎么样?沐浴之后可舒服了些?”
秋竹正在帮嬷嬷们绑花灯,看到詹霁月过来,放下手里的红花,笑眯眯的迎上来。
“霁月小姐您去哪里了!奴婢们到处都找不到你,急死了!”
嬷嬷们将她仔细打量,确定她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你这孩子,沐浴时间这么短,岂能放松?”
皇后嗔怪的握住她的手,牵着带去高处,听下面的女官清点宴席的餐食。
詹霁月按照惯例替皇后请平安脉,脉搏声越来越平稳有力,当初被香包害了的身体终于有了好转的迹象。
“几日不曾见过五皇子,五皇子可还安好?”
松开手,詹霁月朝皇后露出一抹笑。
见她神情轻松,青柳等人也松了口气,顿时喜笑颜开,笑盈盈的铺地上的地毯。
“风儿最近皮的很,太傅和几个将军给他授课他都不听,偏偏喜欢什么蛊。本宫不想他玩物丧志,令他闭门思过。”
皇后眉目虽然严厉,内里却柔的很。
五皇子年纪还小,日后哪怕不做那个位置他也必定要在朝堂有一席之地,如今不去学四书五经,治国之道,骑马射箭,却对南疆那等害人的东西有兴趣,成何体统!
再者,他本就深受其害,若是再中了蛊毒……
上次是侥幸,有詹霁月尽心尽力,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若是他自己把自己害了,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一生,她或许只会有这一个孩子!
“南疆蛊虫?五皇子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东西?”
詹霁月心底隐隐产生不安。
皇后叹了口气,“藏书阁掉下来一本蛊虫的书,他知道自己体内有过,好奇就去看了没想到真的喜欢上这种东西。”
“听闻太后这几日睡眠比往常好了许多,安乐她.....是太后多年的心病,今日能有你这般仔细照料,是北祁之幸!”
皇后似乎不愿多提安乐公主,也不想再提蛊,握着詹霁月的手紧了紧,眼眸闪过阴霾,很快收敛,含着笑让詹霁月也看看今日的菜单。
“这些都是按照江南口味来的,你自小生活在江南,瞧瞧可爱吃。”
手里捧着菜单,詹霁月瞧了一眼上面的菜品,抿了抿唇。
这些——都是南疆爱吃的甜口!
“臣女对吃食并不在意,但凭娘娘做主。”
寻了一个地方坐下,詹霁月沉沉的看着御花园水池的方向。
昨日沈淮序身死,今日皇城张灯结彩,当真可笑!
“怀王死了,太后开始嗜睡,这可不是好事!年少时的怀王有几分像安乐公主,被太后看中也是悉心照料,亲自带大的孩子除了陛下都死了,太后恐怕......”
身后传来几名太医窃窃私语,詹霁月神情微变。
皇后方才还说太后好些了,已经不需要安神香,现在却成了嗜睡?
“秋竹,你在这守着,有什么事去慈宁宫寻我,我很快回来。”
找来秋竹,詹霁月吩咐了几句。
秋竹郑重的点头,目送詹霁月去慈宁宫的方向,大步流星的走向青柳的身边。
“太后,您醒醒,小厨房送来南疆特供的马蹄,老奴还吩咐人做了藕粉糕,您起来吃点?”
常嬷嬷的声音都带了些哭腔,手里捧着小小的糕点,劝太后吃下去。
詹霁月现在门口,看到这一幕,顿时蹙眉。
抬起腿刚准备进去,忽然一个身影从她的眼角一晃而过。
“常嬷嬷,太医院那边给太后熬的药好了,让您亲自去拿!”
小宫女着急忙慌的跑进来,指着太医院的方向催着常嬷嬷过去。
常嬷嬷抹了一把眼泪,赶忙去了。
那样一个老到的人,遇见太后的事,哪怕如此明显的调虎离山也会中招!
詹霁月有心阻止,犹豫了一会,弯腰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握在了掌心。
躲在暗处,詹霁月屏息凝神,看向屏风的后面。
“咚。”
沉闷的脚步声带着厚重的呼吸声卷来,灰色的身影踉跄的出来,那人头发花白,额头到眼尾拖着一道长长的疤痕,浑浊的双目望着太后,卑躬屈膝的停在床榻一旁,颤声道:“太后,一段时间不见,你竟然变成这样了吗?”
刹那,詹霁月只觉天雷滚滚,这熟悉的声音让她双目泛红,差点冲了进去。
外祖!
他怎么会进宫?
不是说此生不会踏入京城吗?
“长姐!区区一个孙儿,值得你这样不要命吗?他那人从小就会伪装,品行不佳,死了就死了,难道还要像安乐那时候一样,活活把自己饿晕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