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爷爷！这么多年不见，你不想看看我吗？”
詹霁月按住他的肩膀，脉门从指腹划过，她的手指都在发抖。
好强的毒！
这是——带有灼烧的毒！
“您的身体......”
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小姐，不是我不想见你，我是怕......吓到你！”
缓缓地，钱爷爷转身，头一直低着，粘合在一起的五官带着巨大的伤疤出现在她的眼前。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两只眼睛突兀的挂在鼻子两边，嘴角甚至不能做出太大的动作。
“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是谁！谁害了你！”
詹霁月浑身都在发抖，一把抱住面前的老人，她的眼泪霎时滚了下来。
这还是记忆中那个慈祥逗趣的钱爷爷吗！
“咚！”
一身灰衣的老人跪了下去，满是皱纹的手紧紧拉着詹霁月的胳膊，颤声道：“钱忠见过小小姐！”
“小小姐！我脸上的伤不妨事，但是我带去几百名将士的性命，一定要他偿还！还有侯爷！那些山匪根本不是无意间遇见你们，是有人透露侯爷行踪，他们埋伏在那，故意攻击侯爷！他们知道自己打不过侯爷，所以在兵器上都放了毒！”
老人脊背几乎要被压弯，声音也来越冷，连带着整个木屋的空气都沉了下去。
“你说的人，是谁？”
过了许久，詹霁月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唇瓣紧抿，眸光不断闪动，面上神情忽明忽暗。
隐隐的，她的心里出现了一个人名。
但她不敢猜！
若是别人说这些，她不信，可说这些话的人是钱爷爷，她不得不信！
“北祁百姓个个将侯爷当成神，文武百官人人奉侯爷为尊，哪怕侯爷去世这么多年，他的余威仍在！提起侯爷，就算如今的定安侯府再怎么不中用，大家也会给一份薄面！这世上唯一想要侯爷性命的人，不过是那高坐龙椅，仗着侯爷势力高枕无忧的狗皇帝！”
钱爷爷像是已经憋了很多年，今日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小主子，他连一点隐瞒都没有，径直指向九五至尊！
“噼里啪啦！”
屋外电闪雷鸣，刺目惨白的光打在她的脸上，詹霁月整个人愣住，眉眼一点点溢出黑气。
“小小姐，你不能不信我！当年西鲁根本没有骚扰边境，那些伪装成西鲁人的是宫里的御林军！等我带着人赶到，二西鲁将士安安分分，倒是那些御林军，铺天盖地朝我们杀来，还命人烧了我们的粮草，我砍下那御林军的头颅，在他的衣袖里找到了一封伪造的信！”
“他们这些厚颜无耻之人，竟然想要伪造侯爷和西鲁人勾结，想要把我们杀了，然后罪责归于侯爷身上，直指他通敌叛国，害死北祁将士，狗皇帝好顺理成章的收走虎符！”
钱忠越说越激动，声音甚至开始带着哭腔，“我们这些人为了侯爷的名声，誓死将那些御林军杀个干净，又将那些信件烧毁，等我们九死一生逃出来，想要给侯爷通风报信，却听到了侯爷病逝的消息！”
“狗皇帝不能陷害侯爷，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了结侯爷！我们知道这其中一定不简单，直接隐藏身份，悄悄调查，终于被我们逮到了证据！”
钱爷爷冷笑，“有几个山匪被我们活捉，终于承认是贵人给他们钱，让他们行刺侯爷。根据他们说的长相，就是皇帝无疑！”
“我们怕冤枉了狗皇帝，也怕有人陷害，花了大价钱在宫里收买了宫人，也终于得到了这个结果！”
“小小姐，皇帝这是过河拆桥，西鲁和南疆攻打北祁他就要人，签了同盟协议马上翻脸想要兵权，为此还要害了侯爷！明明侯爷都已经将军权交出去了！明明他都准备养老，不问朝堂事！”
“北祁有这样的皇帝，我们这些人何苦拼命！老侯爷病逝，满朝文武不敢和南疆西鲁对抗，最终还是要靠老侯爷带出来的小东西守国门，哈哈哈！真是笑话！”
第297章 房门打开，门外站满了人
他说的是傅熠然。
整个北祁，靠着祖父带出来的乞儿成为了三国鼎立的定海神针！
詹霁月闭上眼，调整自己的呼吸，伸手将钱爷爷拉起来。
“您别跪着了，多年不见，您变老了许多。”
内心久久无法平静，詹霁月只得压下那些思绪，含着笑扶着钱爷爷坐下。
“您体内的毒时间太久，我或许没有办法彻底清除，但是替您解决每个月的烧灼感，有些余力。”
钱爷爷如今的状态让她心中难以释怀，袖口拿出几枚银针，扎在了他的心脉。
钱忠没有一丝躲闪，任由詹霁月动手。
浑浊的双目笑盈盈的看着她，叹息道：“老侯爷若是知道小小姐长的这样好，一定会高兴。”
曾经他们也想过将真相说出来，可这意味着谋反！
老侯爷的儿子是什么品行他们比谁都清楚，第一时间就打消了告诉他真相的想法，至于老夫人，他们几次张口，都说不出来。
老侯爷最疼爱的人就是小小姐，小小姐自小就展现出非同一般的志气和能力，所以他们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等小小姐长大！
可是小小姐经历了太多，被磋磨了性子，渐渐变成懦弱胆小之辈，他们也懊恼气愤，可是无济于事！
好在小小姐如今崭露锋芒，远比他们期待的更加优秀！
如今他们才知道，原来小小姐那不是怯懦，而是韬光养晦！
在没有人支持帮助的情况下，偷偷隐藏实力，让人放松警惕无异于最好的选择！
小小姐不但脑子聪明，而且很会抓住时机，寻到最合适的帮手！
他们等待着，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定安侯府迎来新机，那挑事的姨娘被流放，不中用一心只想着情情爱爱和权势满目污秽人品不佳的二小姐被赶出府，少夫人被迎回来，定安侯府又成了井然有序的样子。
这样的小小姐，一定可以为老侯爷报仇！
“我们原本想着小小姐这样的身份一定是要嫁给皇族的，不管你选择谁，我们都会支持到底！我们的仇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狗皇帝！去帮小小姐的夫君成为皇帝或许是最好的选择！我们一直在等，等小小姐拿出虎符，等着振臂高呼，我们必定一呼百应！”
钱忠紧紧握着詹霁月得手，一字一句，说的极为认真。
詹霁月给他扎针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喃喃道：“原来是你们。”
前世第一批愿意帮沈淮序谋反的人，原来是他们！
可最终，他们却成了沈淮序送给皇帝的礼物，死在了漫天的火海下！
那时候的他们，该有多绝望！
本以为可以为祖父报仇，可以为她起一个助力，最终却死在了同样的阴谋诡计里！
她的心情顿时沉重，心口像是压着石头，沉甸甸的跳不起来。
是她对不起这些人！
“钱爷爷，钱奶奶她......”
银针拔出来，钱忠胸口骤然堵上一口气，喉咙溢出血腥，一弯腰，呕出血来。
“她啊.....傻乎乎的替我挡了一剑......还让我活下去，让我好好的别为她报仇，太傻了！真的太傻了！”
钱忠痴痴地笑出来，詹霁月的瞳孔漫出杀气，漆黑的乌云笼罩在她的双眸，她的浑身都在发抖。
“钱奶奶......死了？”
那个满身栀子花香的钱奶奶，死了！
“小小姐，我知道你把虎符给了二皇子，这些年其实我也注意过皇家这几个皇子，我本不喜欢那个怀王，但是想着你若是选了他我们便也追随，直到前段时间我们看到二皇子收起那枚虎符，方知原来您心中也有谋算！”
“二皇子宅心仁厚，他很好，若不是天师府这些年一直帮我们隐瞒身份，我们也不能活到今日！今日二皇子让我们在此处等着，我们便等着，这一次，我要把所有真相都告诉你！小小姐，我们这些人都在等你！”
房门霎时大开，门外站满了人。
个个穿着最精致的铠甲，两鬓虽然斑白却神采奕奕，精神抖索，乌央乌央的站在房子外面，手里举着长枪，正气凛然，声势浩大，一眼看去杀气蔓延，满目刚毅。
这些——都该是保家卫国的英雄！
可如今，却卷入权谋争斗之中，苟延残喘！
这些年的磋磨没有抹去他们的志气，反而让他们越发气势凌人，顶天立地！
“小小姐！”
山呼声整齐划一，单膝跪地，天地颤动，众人双目猩红，满腔赤城。
“你们……”
她被眼前这一幕惊到，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这样站在她面前，振臂高呼。
“二皇子让我们将事实告诉你，今日我们也达成所愿，接下来的行动我们都听小小姐的吩咐！”
所有人恭敬的等待，詹霁月心中震撼，挨个将他们扶起来，神情冰冷，“祖父为国效力，倘若真的遭受如此忌惮，我们自不会再为这样的君主效忠！”
“诸位请等我一日，一日后，我会来找你们！”
有些事，她还要问个清楚！
钱忠知道不能急于一时，认真的点头，“这些年来给我们出主意的不乏南疆人，他们确实也帮了我们不少！”
“小小姐，我们知道你身上有南疆人的血统，哪怕你要回南疆我们也不会阻止，只是我们心中也有夙愿，虎符我们已经见过了……！”
“二殿下是个有能力的人，你没有选错！”
钱忠替她想的十分周全，詹霁月无论怎么选，心中都不必有愧疚。
詹霁月轻轻笑了，眉眼染上戾气。
“钱爷爷，我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祖父对我意义重大，他若是枉死，我必定让那人付出代价！”
“你们且休息一日，我要回一趟定安侯府！”
这件事，还有一个人该知道！
“詹大小姐。”
出了门，马车上下来一道修长的身影。
对上来人，詹霁月点了点头，“有结果了？”
林烽止沉默，递上一封信。
“和你想的一样，泄露你行踪的人的确是他。”
第298章 他对安乐公主起了占有之心
夜幕已深，詹霁月脚步一浅一深的走到定安侯府门口，停下，哑声道：“跟了一路，出来吧。”
瘦弱的身影缓缓从黑暗中出来，一双桃花眼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色彩，几次抬头看着詹霁月，又低下头，自嘲道：“你根本没有怀疑过林峰止，是不是？”
江南一行，她故意装作怀疑林峰止和沈淮序勾结的样子，将林峰止赶走，实际上是让林峰止躲在暗处，去查真正背叛她，泄露他们行踪的人是谁！
她和林峰止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一个眼神足以明白对方想要做什么！
可笑他和她自小一起长大，竟然都没看明白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
“霁月姐姐，我也是逼不得已！”
跟着的人正是詹霁月视为弟弟的金澈！
手指捏着信，詹霁月的手隐隐颤抖。
上面什么多余的字都没有，只有一个名字——金澈！
“为什么？”
今日她已经接受了太多的事，现在大脑空白，几乎是下意识的询问。
金澈眉眼垂下，轻声道：“我见过爷爷了。”
“霁月姐姐，你是南疆人，你该往南疆去！”
唯有对北祁彻底失望，詹霁月才会动离开的念头。
沈淮序想要她死，他就帮一把，反正她身边有傅熠然和二皇子在，根本不会出事！
“爷爷答应过南疆，一定会帮他们找到圣女，送你回家！”
金澈抬起头，双目登时泛红，“北祁对你不好，你为什么不能顺着程爷爷的意，离开这里！程爷爷他想要弥补，他想了半辈子了！你就不能满足他的愿望吗？”
金澈声音都在发抖，比起詹霁月这个姐姐，他更在意当初那个将他从牢狱一般的金家带走给他希望的程爷爷！
“你的外祖母是南疆人，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她身份高贵，你作为继任圣女，回到南疆只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也不用担心会丢掉性命，更不用像在北祁这样受人威胁，挣扎求生！程爷爷和爷爷难得都有同一个目的，我想帮帮他们，这有错吗？”
眼泪顺着金澈白净的脸庞滚落，雌雄莫辨的脸泛出痛苦。
他是真心将詹霁月当做亲人，背叛她，让她吃了这么多的苦，还差点害了自己的知己林峰止，他的心里也不好受！
“外祖为什么希望我回南疆？他亏欠了什么？”
詹霁月的双手微微蜷缩，她今日见到了外祖，却没有问的足够清楚。
哪怕外祖母是南疆人，这也不能让外祖那么希望和期待她回去！
“南疆，许诺了什么好处？”
“没有任何好处，我只是想赎罪。”
金澈还没来得及回答，苍老的身影按住了他的肩膀，缓缓走到詹霁月的面前，一字一句，“是我负了你外祖母，也害了.....长姐视为女儿的安乐公主。当初为了名利，为了权势和金钱，我摒弃了自己的良心，如今，我只想赎罪。”
简简单单几个字，在她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水汽不断升腾，蒙在眼眶，她直直的看向自己从来都觉得慈祥的外祖，颤声问道：“什么叫做，辜负了外祖母，害了......安乐公主？”
安乐公主的死，难道和外祖有关系？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程仁德面上露出几分痛苦，他深深地看着詹霁月的脸，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顶，哑声道：“你外祖母，是被我骗了！”
“当初我接近她，就是为了她背后的权势，我当年只是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子，靠着一张嘴骗了你外祖母的真心，靠她圣女的名头在南疆立足，后来生意越做越大，我选择回到北祁。你外祖母和安乐公主年岁差的很大，但她们却天然有着亲近感，我和你外祖母只有你娘一个女儿，你娘那时候被我们送去读书很难见到，碰巧遇见了意气风发的安乐公主。她们一见如故，只要安乐在江南一日，她们便经常相聚，我知道安乐公主的身份，也想为长姐尽一份心，所以也好生待她，私下没人的时候，她也喊我一声姐夫。”
“变故是从她被人发现在皇宫养了男人开始，坏了名声的安乐去往西鲁和亲，你外祖母心力憔悴吃不下饭，我看着心疼，就去打听她的动静。得知安乐失踪，你外祖母更是急的头顶生了白发，就在这时候，我遇见陛下。”
到了这里，程仁德的声音停了下来，面上的愧疚更甚，隐隐带着狠厉。
詹霁月想起他在宫里和自己说的话，外祖说——陛下不是一个好哥哥！
“陛下他......想要安乐公主的性命？外祖你，帮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