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奶奶走过来,“年纪轻轻的,怎么驼着背走路?当心真成了驼子了!”方便面对齐奶奶的话嗤之以鼻,“怎么还不生火,我都要冻成一根冰棍了!”
“租房子的信息是你说出去的?”齐奶奶走过去在墙角抱了几块木柴往屋里走。
“是不是有人来租咱的房子了?”他追着齐奶奶问。看齐奶奶的神色,心中已明了九分。她原打算问他是以怎样的价格租出去的,跨进了门槛即将出口的话无论怎样努力也想不起来。
回头时孙子已跑到了院门,无论是动作还是记忆力,都下降了一个层级,自己真的老了噢。
萧愉坐在客厅的沙发胡乱调着频道,电视的声音开到最大。电视反应不过来,她扔掉遥控器,走到冰箱抱了一大包零食出来,嘴里嚼得脆心里总算舒坦了些。
萧望从被窝钻出,穿着夏天的睡衣站在门前,他天生拥有一副抵得住严寒的皮囊。即便安居镇这般严寒的冬天,他依旧只穿一条裤子,衣服里面穿保暖衣服外面罩件棉衣出去大摇大摆地走,不流鼻涕不打喷嚏,“这么早能不能消停点?”
萧愉靠在沙发嚼得嘎嘣脆,把他的话做了耳旁风。萧望看她手中的薯片,心里踌躇三秒后坐在她旁边,抢东西吃最后都是他吃亏,故而这次他打算换换策略,“萧老师,给你饥饿的学生贡献几片吧?”萧老师很吃他这一套,她拿起桌上一包番茄味的薯片扔给萧望。他指了指另一包带点绿色的包装袋,“我要黄瓜味的!”
“自己拿!”萧望探身迫不及待地拿了包黄瓜口味的吃了起来。待萧愉把手中的吃完目光定格在电视机伸手准备去拿时,摸了摸桌上已经空空如也。
“萧望!”她大叫一声,萧望看她凶狠的眼神,忙不迭把手伸进包装袋把里面的全抓出来塞进嘴里,嘴角一圈的碎屑。
萧愉揪住他的耳朵,他的脑袋只得跟着她的手走,“不就吃了点薯片吗?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吗?”
“只是一点儿吗?桌上的全叫你吃完了!”萧望眼睛的余光延伸到桌上,他也吓了一跳,不敢相信连自己最讨厌的番茄味的薯片都吃进了肚里。
“我还给你,还给你!”他连连求饶,看萧愉没有放手的意思,“你以为我想吃吗?吃了番茄味的我还过敏呢!”萧愉把婚事的不顺化成一股力量全加诸到了萧望的耳朵上。
“妈——妈——”萧望大叫。周金枝在卫生间洗衣服,进去时还看见看姐弟俩靠在沙发和睦地看电视吃零食,心里还为当年坚持生下萧望的明智而沾沾自喜。
她把白色衣服拿出来单独洗,两手全是泡沫。“好了,你是姐姐,让着弟弟点儿!”她走过去对萧愉道。
“我们俩的事,关您什么事?”从小到大都是这句台词,说的人无感,听的人耳朵已经起了茧,心里也渐渐麻木。周金枝的脸发绿,萧愉松掉萧望的耳朵站起来,“您以后只靠您儿子就好!”她走到房门前回头说。
“吃了什么,快去买点!”周金枝带着严厉的口吻斥责萧望。他摸着通红的耳朵,一副委屈的样子,每次萧愉和周金枝冷战,受伤的人总是他。
“钱呢?”
周金枝转身进了浴室,边走边说,“你自己吃的,还好意思问我要钱!”
他穿着睡衣套了件外套出门,在院门口遇见愁眉苦脸的凌穹。经过上次雪天帮光头强推车一事后,他倒戈到了凌楼一边,“我姐夫在不?”他想与其让口袋空空的自己憋闷地掏腰包,不如给心甘情愿的人一次机会。不提凌楼则已,提起他就觉得喉咙干涩眼冒火星,闲来无事那般打扮,若不是他,她又怎会认错人?又怎会在方寸久面前出丑?
“谁是你姐夫?你姐夫怕是只王八吧!”
“算了算了,不是就不是,怎么还骂起人来了?”他冲着凌穹上楼的背影喊。
看凌穹走远,方寸久转身进门,门还没来得及关上,方便面像只泥鳅滑了进去。
进去他跺了跺脚,“还是你们家暖和!”他们家新买了一个二尺八的大圆盘火炉,火炉里是烧得旺旺的煤炭。沙发被移至墙边,火炉上壶里的水从壶嘴冒出热气。小头爸爸靠在沙发打盹,偷眼看方寸久。早上他被儿子忽视,心里现在还憋着气没有全消。看二方走过来,他急忙闭了眼装睡。
“租我们家房子的是谁?”他两手放在桌盘上问。
“白诸葛!”
“真的假的?”方便面脸上带着笑,心里带着疑问,“他全年没换过衣服吧?”印象中他至今为止他去一班找方寸久白诸葛都穿一件黑色夹克,秋天穿上夹克,夏天脱掉夹克穿里面的黑色T恤。冬天穿一件黑色棉袄,拉链从不拉开。
“大概是同样的衣服买了好几件吧!”方寸久这样说不是毫无根据,有好几次他都发现他袖口的粉笔灰第二天来不见了,虽同是黑色衣服,左胸的标识不一样。
“他的工资也不低,又没有成家,你说他那些钱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真正有钱的人从来不随处炫耀,说不定他是个隐藏的富豪呢?!”
“哪是什么隐藏的富豪,实打实的富豪才对!”
小头爸爸从指缝间偷眼看他们,两个人有说有笑完全把他当成了隐形人。他两手狠狠在桌盘上敲了几下,满脸愤怒。方便面把脸偏到一边,他以为是他们的说话声惹怒了这尊大神。“太没意思了!”他甩手站起,把双手放到眼前看,掌心通红。方寸久忽的想起昨日答应他今天去砍竹子的事。
“去,现在就去!”他立马跑到后院找砍刀,方便面被眼前的这对父子弄得完全摸不着头脑。方寸久从后门进来,手里多了把砍刀,他看他的样子觉得很滑稽,像极了一个上山砍柴的伙夫。
“送我一根你家的竹子!”
齐奶奶逢人便说起家里房子租出去的事,只不过一个早上,他们这一片儿五户人家都知道她家的房子租出去了。
章医生上身穿宽松米白色棉衣,下身穿纺绸灯笼裤走过来,快要过年,他下班得也早些,回家放下手提包就主动跟柳珍说要出来看看,“小头爸爸!”章医生礼貌地笑,斯文地打招呼,打完招呼进入正题,“这是要干什么?”
小头爸爸拿着砍刀正把竹枝砍下来,他抬头看见章医生缓缓走过来。“你来得正好,我准备做个旗杆,以后周一你都来升旗唱国歌!”
章医生止了步,站在那里惊恐地道:“你不是说真的吧?”
第85章 春暖花会开
“光头强,凌宪华,宪华,老好人——章医生——”小头爸爸身披五星红旗在巷子里来回奔跑,红旗在他身后迎风招展,“升国旗唱国歌了,快起床!”
光头强在玄关找鞋,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他那双布底棉鞋,天气预报说今天是个阴天,雪不会融化,不会打湿鞋底,其实像他这种以车代步的人,即便是晴天穿布底棉鞋也无碍。为了避免周金枝的唠叨,天晴的那段时间自己坚持一直没穿,这几天走起路来都觉得脚上笨重了许多,像绑着大沙袋。没找到鞋的光头强郁郁地走进卧室,在床沿坐了会儿道:“我那双棉布鞋呢?”周金枝早就醒了,闭目养神。
自己儿子在外面拈花惹草倒反过来说别人家闺女的不是,人的知识与人的品格修养不能成正比,覃涛的母亲在人社局工作,父亲在中学教书。在那边亲戚眼中是自家女儿高攀了,在这边亲戚眼中萧愉是八百年修来的福气,找了个家世好又有能力的人当老公。如今闹成这般样子,两边的亲戚都皆大欢喜。人心真是难测,又害怕吃亏又见不了别人好。
想来想去,她觉得最吃亏的还是自家闺女,浪费大好青春不说,光是传出去的流言,以后想找门好的婚事都难。上次四个女人商议已定待覃涛来接亲时定好好给他个教训,哪怕把置办的所有蔬菜扔出去都在所不惜。天公不作美,认定浪费食物是一种罪责,这边的亲戚把取消婚宴的消息透露到那边,那边的人自然会想方设法让不办订婚宴的消息传到覃涛耳中,之后覃涛就跟销声匿迹了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好小子,就算覃老师打来了电话,可他一直到现在不说亲自登门说一声抱歉,就连打个电话都没有。
想到这里周金枝腾地从床上坐起,抱着枕头在床上拍打,光头强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的这句话惹怒了她。
“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真是瞎了眼,幸好没让愉儿嫁过去!”
光头强一个激灵,生气的源头原来不是自己,他也愤愤不平,两个人一起数落了覃涛的不是,又互相说了些宽慰自己的话。
“有人在叫你!”周金枝止住话细听,光头强也止住话细听,“好像是小头爸爸!”
章医生被小头爸爸的叫声唤醒,醒后他伸出手臂对着窗户看了看手表,大叫一声不好,立马披衣起床。卫生间被章林生占据,为了赶时间,章医生只好端着杯子在院子里刷牙。他想要礼貌性的应一声小头爸爸,没想到一不小心漱口水全进了胃。
“小头爸爸叫我了?”光头强出门遇见下楼梯的老好人,昨晚他回来得晚,没能参加其他三人的会议。
“对,叫我们呢!”老好人额上的几道抬头纹跳了几跳,他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打理,走到院中的水龙头前准备接点水在头上抹一抹,打开水龙头已经冻住。
欧阳诗听到国歌声,走到窗边看见四个男人在院里手拢在袖子或揣在裤兜唱国歌,章医生望着升起的国旗毕恭毕敬站得笔直,光头强和老好人看着章医生笑。“笑什么笑!”国旗升到竹竿半腰小头爸爸严肃地说。
临近春节,上班的都放了假,光头强依旧很早起床去抚摸他那辆宝贝客车。他心里装着事,抚摸起来动作也缺了往日的灵活。昨晚哥哥打来电话,叫他们去无梁的老家过年。他本是无梁人,后在庆安找了事做,全家老小都随他去了庆安。赚了钱后又买了辆客车在容坪跑车,生意惨淡,哥哥便建议他回无梁,在县里跑车总比镇上要好,加上他唯一的父亲过世,留给兄弟俩一人一套房。同周金枝商量后又搬回了无梁。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回到无梁的他如得了泉眼,生意兴隆,如此一家人总算过上了好日子。想着就此生活下去,没想到他们住的地方又突然拆迁,现今哥哥拿着那笔钱在手里,和他们耍起了无赖。他觉得不管去不去,还是应该同周金枝说声,他收了毛巾,一步一摇两步一晃地进了门。
“真丢了!”章林生端着漱口水到院里,瞅准时机就和章医生说汤碗的事儿。
章医生满嘴白色泡沫,此刻也顾不得再刷牙齿了,当即用水漱了口,“认真找过了?”
章林生拼命点头,“是不是她自己收起来了?”
“不可能!”章医生很笃定地摇头,上次他扔掉她已经穿坏的凉鞋,近段时间嘴里的抱怨才消停点。柳珍之前并不是这样的人,虽说穿什么不挑剔,可坏了的也二话不说就扔掉。
他也明白,如今他们的生活不同往日,家里的一点一滴需要多长时间的累积啊!一个家庭就如一部手机,看着不过尔尔,其中又需要多少微小零件呢?她是在怎样的环境中都能生活下来的人,这也源于她该收时收,该放时放的分寸。
章医生常想这个家要是没有柳珍,早就分崩离析了吧!
章立早从梦中醒来,醒来后她擦了擦汗,一直不敢对外人说的真实梦境并没有因学业的加重而消退,这些天反而是越来越厉害,早上惊醒还好,可恨的是半夜惊醒后就再也睡不着。
周金枝在为马上就要到来的除夕做准备,过年聚在一起开开心心,最苦的还是做饭人。当然今年不同前几年,住在无梁的亲戚都聚到他们家,来她家她欢喜,不来也乐得逍遥。今年是注定不会来了。
光头强进来时她正在厨房砍肉,宴席的菜品退了一部分,留一部分充作年货,又从这部分里各家分了点儿。他在沙发坐了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对周金枝说说。“萧成业问我们是不是回去过年?”
“回哪里?”她头也没有抬,手中的刀没有停下,腊鸭腿变成了不规则的小块。“老人也不在了,房子也没了,还回去干嘛?”她把切好的肉块放进一旁的瓷碗。
光头强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出去,他也是这么个意思。“叫我们回去,他是怕用我们的钱买年货吃了良心不安吧!像他们这样的人,心都是黑的吧!”
章医生一家在吃饭,各怀心事,“立早是不是没有睡好?”柳珍看见章立早的熊猫眼问。“吃完饭再去睡会儿吧!”章林生看了眼章立早继续埋头吃饭,要是以前,他多半开始嘲笑她了。缺了章林生的嘲笑,章立早反而有些不习惯,他是真把她当亲人了,他在她面前最是自在,而自己却把那种自在当作对世事的顽劣。
很多时候,我们面对自己最亲的人,才会把本性里的那点东西暴露出来。
“左转!”白老师坐在副驾驶,指导着驾驶坐上的司机。
司机开车小心翼翼,“又不是没有钱,我给你找的地方比这里好多了,你不去住,偏偏住这么个地方!”白老师的目光始终集中在前面,不答言。一连放晴多日,背阴处的积雪都已融化。音像店和书店都从眼底掠过,像极了之前住的地方。很长时间他都害怕去回忆,现在觉得被回忆包裹心里反而好受点。“把过去都忘了吧!既然到了另外的地方,就好好生活!”
“想忘也要忘得掉才行!关键是现在不想忘了,有些事情记住比较好!”
司机摇头,“以为你变了,还是老样子!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总要想办法活下去才行!死人不管活人,但活人还得管自己。”
“正在想办法哟!”两个人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凌萧两家院门前。
“是这里吗?”司机伏在方向盘上看那幢白墙两层楼。
“还在前面!”在齐家院门停下,司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脸上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在庆安读书时住在类似地方纯属无奈,如今有了正式工作,且算教育界的新星,还住这样地方于情理都不合,太掉价了。白老师完全不像个搬家的人,带的东西也与他的身份不合。只简单几床被子几套衣服和一些洗漱用品,他和司机一个来回就全搬了进去。
“你先回去吧!不是还有事吗?”司机巴不得他说这句话,一声令下他大步迈出院子上了车。
齐奶奶听见车声,抹了把脸急忙跑出来,只看见司机的一抹黑影。“没想到您这么早就来了!东西搬完了吗?”
“搬完了!东西不多!”白老师的话说得很有礼貌,但是不笑,不笑也让人觉得亲切。齐奶奶隔着门只看见一个皮箱,皮箱上放着几床被子。
“以后就要麻烦您了!”他从怀中掏出钱递给齐奶奶,上面写的原是三百一个月,押金五百,他来看了房子,见是老人带着孙子租住,就多给了两百。“您数数?”
齐奶奶麻利地数了一遍,钱在她手中散得飞快,一共一千,她抽出两百递给白老师。“我齐老婆子说话算话!”她原本是不打算问萧望租费的,后来觉得在银钱上不能糊里糊涂就问了。
白老师把钱推过去,“我做事也有我自己的原则,您就不要推辞了!”
“对呀!推辞什么,他在我们家吃饭不就行了,全当伙食费!”方便面站在屋檐下打着哈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