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莫离轻笑,店家是个善良的人,他警告地看了怀里的小猫一眼,如果她敢来找茬,他分分钟废了她。
江念气结,却又无可奈何,她努力想要恢复人形,奈何浑身软绵绵的,再加上泡了澡,更是没有力气。那家老板说她乖,除了她对洗澡不排斥这个原因,还因为她没有像其他小猫那么活蹦乱跳,她都动不了又怎么乱跳?
回到客栈,林莫离将她放在桌上,她懒洋洋地趴着不想动,知道师父这是要跟她讲条件了。朝夕相处这么些年,林莫离的脾气她还是知道的,而且他医术高明,功夫又好,所以她尚未成气候时,并不敢招惹。前些日子的得意忘形其实更有试探的意味在,如今她知道了他的底线,也就知道了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第6章 、约定
“说吧,到我身边的目的。”林莫离面无表情。
江念愣了愣,他家师父一向不说废话,以前她欣赏他的直来直往,现在轮到自己,却觉得这冲击太大太突然,有些回不过神。半晌,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渐渐有了些力气,于是化为人形,看着林莫离一时无语。
她可以突然出手的,她不喜欢这种不能掌控的局面,哪怕对方身上有她心心念念的九天神气,如果按以往她的脾气,干脆不要了又如何,自己得不到的,也一定要亲手毁掉,别人休想得到。
她的这种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终究没有出手。也许是不敢,又或者不愿,她有些紧张,“师公的事,我并非有意……”
“他不会怪你的。”林莫离淡淡地看着她。
江念语结,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咬紧牙关,实在想现了原形挠林莫离一下,也许就一下,世界就清静了。“师父,要怎样才肯原谅我的隐瞒……”她没说之前的态度,也没说曾经那想要毁天灭地的莫名心思,尽管现在淡了些。她只说隐瞒的身份,也许林莫离更容易接受。
林莫离轻笑,心里却有淡淡的酸。他自己是被师父宠大的,在收江念为徒时,他也想过如师父对他一样的对江念,可惜这孩子要的却不是这些。“你想在我,或者我师父身上得到什么?”这种事总要问清楚的。
江念第一次觉得深深的无力,难道跟他说他身上有九天之气,他一定觉得自己疯了……那要怎么解释?
“不好说?”林莫离看着她,“我问一个问题,你故意留在我们身边,是想害我们的命还是……”
“是的师父,弟子绝不敢害人性命,尤其是师父和师公。”修怎能随意害凡人性命?要害那也得婉转的害。更何况她师父身上有九天之气,如果有人害他,只怕也不会有好下场。
“那就好。”林莫离似乎松了口气,“行了,到这一步了,我们各走各的路吧。”
“师父……”江念原本是有这个打算的,得不到又不好下手,那就放手,没有什么好恋恋不舍的。然而真到了这一步,心里却五味陈杂,“弟子,谢师父养育之恩。”话未完心里已酸楚一片,她才知自己居然入了戏。果然,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林莫离看着她一步步转身离开,轻咳一声,“如果你想要留下……”
“师父!”江念猛的飞扑过来,跪在他脚下,“任凭师父责罚。”
江念觉得自己的脑子出问题了,明明之前想好要马上离开的,可是林莫离一句可以留下,她就什么都不顾了。莫非她家师父有蛊惑人心的魔力?
林莫离扯了扯嘴角,低着头抱他大腿的江念没有看见,“你既然那么喜欢变猫,就一直变吧,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变成人。”
江念张大嘴,风中石化,“也,也不是……”那么喜欢。
“怎么,怀疑我的决定?”
“不,弟子不敢。”江念慌忙摇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林莫离,盼着她家师父接收到她的无声抗议,收回这个莫名其妙的要求。但显然她奢望了,她家师父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她,等着她变成猫。江念无奈叹了口气,真是自作孽,不知道她现在反悔还来不来得及?
然而反悔的心思只在心里冒了个泡,她便乖乖变成了小黑猫,趴着林莫离的裤脚喵喵直叫。林莫离弯腰将她抱起来,“啧啧”了两声,“这样看着顺眼多了啊。”
江念无语,他家师父这是什么品味,怎么这么异于常人?
林莫离一路带着小黑猫走走停停的,也不是多着急,但还是到了华亭山。林莫离还记得林子木当年带着他给一户姓江的人家接生,那时他觉得师父神奇得很,江家娘子虽然难产,但接生也是稳婆的事,谁知师父进了内室蒙着个脸给那妇人扎了几针,居然就顺利产下了幼崽,是个姑娘,哭得还挺大声。
他那时年龄小,江家老爷便没有避讳他,还是他指引着师父扎针的位置,才顺利助了产。江家老爷给了他们一大笔钱,可把他和师父乐坏了。不知江家现在怎么样了,听闻江家老爷生意做得大,已经把生意做到了皇城,他家那闺女也是难得的大美人,如今不过十几岁,上门提亲的差点没踩断门槛。不过那姑娘心气高,一直没遇上中意的。
林莫离爬了一半山,觉得有些累,于是把小猫放出来,“喂,变成人背为师一段路吧,好久没上山采过药了,着实有些累。”
小黑猫无奈化为人形,看了自家师父一眼,“咱们医仙谷也都是山,师父你也不是没爬过。”其实师父就是个软心肠,分明见她好奇东张西望,所以才让她变成人。
江念搀着自家师父继续爬山,“这个地方有些熟悉,我应该来过。”
林莫离一愣,他以为江念应该记得自己来自哪里,或者说记得他们捡她时的情景,毕竟她连自己是猫都一直记着,怎么看样子似乎忘记了……他其实让她化为人形,也是想让她忆起过去,如果眷恋的话,就留在这里好了,据说这里很适合动物修炼。他一直还是想让他离开,毕竟是猫妖么,妖怪的心思他猜不透,自家师父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而他还要救师父,实在没有精力再应付这个别有所图的徒弟。
然而江念是真的不太记得了,只有些模糊的印象,她现在身形不稳,修炼停滞不前,变成人形小时候的记忆就跟正常人类一样,早期的事根本记不住。
“师父,那位方丈真的能找到师公吗?我其实,也希望师公能平安回来。”那老头对自己好,说不定一回来师父就能再次和颜悦色的对他。
不得不说猫妖大人这段日子过得十分的委屈,她不明白林莫离的态度变化为什么那么快,还那么反复无常。当然她也承认自己拜入师门的目的不纯,可她什么都还没做呢就受到了这样的冷遇,在她为人的短短十几年里,这还是第一次,一时不能适应。
林莫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有这个心,为师稍有些安慰。”这猫崽野性难训,不把她教回来,何时才能像师父当年一样没心没肺地愉快玩耍?
第7章 、初遇
长青寺的住持慧明大师,林莫离初次见他时,他刚做住持不久,如今再见,这位大师已蓄起了长须。倒是还记得林莫离,笑得意味深长。
“你师父是个老顽童,喜欢四处游玩,这次去的地方可不一般,你不必担心也不用寻找,该见的时候,自然会见到。”老和尚轻抚自己的胡须,说了一句相当于没有说的话。
林莫离看了眼旁边的江念,“所以,师父只是去游玩了?”
“你可以这样想。”也许心里会好过一点。
林莫离沉默半晌,点头,“想在寺里住些时日,我徒儿医术不错,可以让他帮信众诊病,当是我们为寺里添的香油钱。”
慧明大师看了江念一眼,觉得她各种眼熟,“也好,这位小哥不知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有些眼熟。”
江念当然记得住持,当年她还是只小猫时,就常常跑到寺庙后院寻食,住持会好心地放几个食盆在那里,有不少幼崽没了食物,都会去那里。江念年幼时便独来独往,占据一个小山洞修炼,至于修炼了多久,她记不起来了,但住持给的饭菜她还能记得味道,现在想来真的很怀念。所以她二话不说便答应了师父的提议,反正学医那么多年了,虽然她有着十分远大的目标和志向,但是偶尔帮几个凡人看病,就当也是修行。只是她虽然穿男装,为什么这大和尚如此眼瞎,居然把她认成小子?
林莫离没事会去后山晃悠,江念只以为他不想跟自己呆在一起,毕竟她家师父以前只要有病人求上门,天塌下来也要先治病。如今这样,她有些伤感,也许他们之间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大夫,家父的怪病,您能上门帮忙看看吗?”
一个女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江念摇头,她刚才在想什么来着?“抱歉啊姑娘,您也看见了,这里还排着这么长的队,我实在无法上门诊病。如果方便的话您可以让人把令尊带来……”
“可是,家父一直卧床……”说话的正是这十里八乡闻名的大美人江别离,她家父亲前些日子外出收债,不知遇到了什么反被人抬了回来,从此卧床不起,还时不时的疼痛万分,一家人想尽办法也无能为力。
江别离来寺中请愿,见此处义诊排了老长的队,说是长青寺请来了医仙谷的神医,那医术高得,能活死人肉白骨,且不收诊费,只开了药方让自己去抓药。这才不顾其他人殷切的目光,请大夫上门诊治。她也知道等着就诊的还有那么多人,不好将大夫就此请走。
“大夫,家父就住在山下别庄,姓江,那一片红瓦楼就是。”江家小姐手指了镇上最显眼的一处建筑,“您这边忙完,劳烦去帮我爹爹看看行吗?他已经卧床大半个月了。”
“江?”江念觉得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这样,你进庙里休息片刻,我问问我师父有没有空。”她想起这江家师父似乎提过,师公曾经帮这家人接过生,兴许是这家吧,那就有些渊源了,不好直接拒绝。
“多谢大夫。”江别离差点喜极而泣。
林莫离转山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听到姑娘说姓江,就知道是哪家了,心想世界很大也很小,刚提了这家不久,这就见到了。小姑娘十几岁,长得果然倾国倾城,这还是师父和他一起接生的,转眼就这么大了,想感叹一下时光又觉得再感叹下去自己就真的老了,而师父已经不在身边了。
林莫离以前一直以为离了自己师父一定不好过,他的生活各种乱七八糟,毕竟什么都不会做。现在想来,原来是自己离不开师父,就好像没断奶的孩子一样。虽然总是照顾师父,但有师父在,他做什么都不怕。可是现在,他深吸口气,来到这里,大概也只是为了缅怀吧。
“江姑娘?”他走过去问。
江念慌忙站起来,“师父你回来了,这位姑娘……”
“听说江老爷病了?”林莫离打断徒弟的话。
“是的,这位,先生……父亲病了大半个月,一直卧床不起。”江别离看了眼旁边的江念,见她一脸尴尬,又看了眼林莫离,心想这师徒俩关系恐怕不太好。
“行,我跟你去看看。”林莫离转身往外走,走出几步又回头,“小念,你这边忙完了也过来吧。”
江念使劲点头,“是师父。”内心激动万分,师父总算能好好跟她说句话了。这些日子两个人虽然也有交流,却总是她说师父点头,或者简单一两个字“嗯”,“好”打发。她憋屈万分又无可奈何,一次次怀疑自己这样留下来到底对不对。可是不留在师父身边又能去哪里呢?医仙谷灵气充沛胜过华亭山,只是无人知晓,那里似乎有天然的屏障,灵力不会外泄,也就没有人在那里立派修仙。
可真的只是为了修行吗?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一世她化形为人,前几世的事她能记得的很少,第一次有人慢慢抚养她长大,教她做人识字,教她行医救人,林子木为她做的,她以为她会无动于衷,却原来不是。她只是怕林莫离赶她离开,所以恢复冷心冷情的心性保护自己而已。如今林莫离行医时肯再带着她,是不是说明,师父已经原谅她了?
于是万分热情地继续诊病,不敢马虎大意,却又盼着太阳落山,病人们回家后,她便可以去找师父了。
林莫离并不在意自家徒弟怎么想,他随着江小姐下山,小姐本是坐轿上山的,但因为请了神医,不好自己坐轿子,便一路由丫环搀着,陪着林莫离步行下山。
“父亲刚卧床时尚还轻松,只说自己四肢酸麻,哪知后来越来越严重,也吃了不少药,大夫们都说是痛风……”
“你家祖辈是不是有人生过这样的病?”林莫离皱眉,痛风发病可不是酸麻那么简单。
江别离愣了愣,摇头,“这要回去问一问。”
很快,林莫离便知道了江家老爷子四肢发麻的原因,他有些无奈,实在是陈老爷近些年胖了许多,也不知怎么养起来的。
第8章 、治病
“老爷子这病得慢慢调理。”林莫离一见江老爷,就让人搀着他起来走走。
“不,不行,我走着不得劲儿。”江老爷天南海北做生意,哪里的话都能说上两句,他一着急,满嘴的北方口音。
“您就试试,慢慢走,您老躺着算什么?”林莫离无奈,这老大爷越躺着越没精神,越没精神他还越爱躺着。他上前扶他,手搭上他脉搏,愣了愣,又按了按他胳膊,“老爷子之前吃了不少药吧?”
“是啊。”江老爷轻声说,“总也不见好,还吃得多,脑子却越来越糊涂。”
“爱喝水?你看你这一身,都肿了。”还以为是胖呢。
“哎呀小林子,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还记得当年你师父带着你来的时候你才那么点高,对了你师父呢?”
江老爷感叹着叫小林子的时候,江念刚好走了进来。听到自家师父这别致的称呼,她抿了抿唇,原来师父也有年幼的时候。他看江老爷胖成那样,不觉皱眉,凑近林莫离的耳朵,打断江老爷的问话,“师父,他这不是……胖吧?”
林莫离挑眉,小徒弟医术有进步啊,这样就看出来了。“嗯,你扶着江老爷慢慢走走,他躺太久了。”
江念点头,一边扶着江老爷一边替他把脉,感叹师父在医术方面真的很无私,什么都教给她,又什么都敢放手让她做。在人间生活这么长时间,她知道遇上这么个师父有多难得。
“老爷子平时吃得多,很容易饿吧?”江念轻声问。
“可不是吗?”江老爷有些不好意思,“你是小林子的徒弟啊?难怪跟他有些像。”
江念愣住,跟师父像?她怎么没觉得?她回头看林莫离,见他正翻着大夫们开的药方,旁边江别离端坐着,亲自在那泡茶。大家小姐亲自给客人泡茶,这可不多见,可见江家还是很开明的。
江别离虽然端坐着泡茶,却时刻注意着自己的父亲,还有搀着父亲的年轻人。长得可真好看啊!她想,这医仙谷果然是神仙住的地方,出来的人个顶个的好看。虽然林莫离已经很出色了,可是他的徒弟更加不得了,说话轻声细气的,也不知为什么,让她有种亲近之感。
如果他们能救自己的父亲,那自己做牛做马报答也是可以的。江别离想入非非,泡好了茶,先端给林莫离,“神医请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