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莉都快笑开花了,她蹲下身子抱着林三七,理了理她乱了的头发,捏着她有些红的脸庞。
“是不是刚起来啊?看到我这么激动,是不是想知道期末考了多少分?”
林三七咬着下唇,猛地点头。
那可莉眼中笑意更加浓厚,她从包里拿出三份卷子,放在林三七手中。
“真给我争气,全部满分!”
林三七高兴地看着卷子上红笔批下的分数,笑容都要咧到嘴角。
而辛君知早就把话本子藏好了,拍拍手,裹着蓝色羽绒服,倚在门边,撇撇嘴。
“妈,你这也太偏心了吧,三七睡这么晚你都不说一句,我睡到九点,鸡毛掸子就得上床了!”
那可莉瞪了他一眼,直接把卷子扔在辛君知怀里。
“你再贫一句,我让你现在就见到鸡毛掸子!”
辛君知淡然笑着,他眼神回到手中皱巴巴的卷子,简单看完上面的分数以后,就随便塞到自己抽屉里了。
他看着院子里转圈乐的小姑娘,顺便从抽屉里拿了自己的零花钱,叹了口气。
哎,人那么开心,带她去吃点好吃的?
辛君知没多想,就抬腿走了出去。
他扯着林三七的兔子帽子,见她撑着圆圆的眼睛看自己,眼中笑意更深。
他指尖突然有些发烫,这毛绒睡衣似乎要烧起来一样,他轻咳一声,有些正经开口。
“走,带你去吃早饭。”
林三七有些讶然,指着厨房里热好的白粥开口:“这不是有早饭吗?”
辛君知直接从后带着她,扯着她的帽子在原地转了个圈,从后院出去:“我今天心情好,带你出去吃。”
景市不常下雪,但是也许是这个上午格外冷,居然下了初雪。
雪很小很小,几乎只是短暂停留在枝桠下,只露出一点白色。但是也能听到林三七甜美的嗓音,和辛君知应承的语句。
“哥哥,你知不知道这个点吃饭就应该是叫brunch!我妈妈以前教我的!”
“是吗?你走里面,小心车。”
“哎呀,哥哥你别拽我帽子啊!我和你说,我没想到我语文也能得满分,嘿嘿,老师对我实在太好了!”
“哥哥,你多少分啊?”
“不告诉你……”
“哎呀,你告诉我嘛!好不好?求求你了……要不待会儿我付钱,我攒了可多零花钱了!”
“我有钱。”
“……”
-
1998年1月27日,除夕。
景市的年味不如北方那么浓,但是一到晚上六点,辛高止就拿着一串红色的鞭炮出门,还不消一会儿就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
林三七眼角扬着笑容,她穿着大红色棉袄,整个人窝在沙发上,吃着沙琪玛。
“哇!是不是要开饭啦!”
林三七看着端菜的辛君知,她趴在沙发上,摇晃着脑袋,还扎着两个小揪揪。
辛君知笑着看向林三七,他抬手遮着脸,直接把手中的巧克力丢到林三七怀里,当然还指着电视机里的动画片。
“林三七,你这头发真像小哪吒……”
林三七:我吃了巧克力,那就不跟你计较了哈。
冷冽的空气中似乎有了形状,甚至带着一些鞭炮气味,林三七看着慵懒迈着步伐踏进来的小排骨,高兴地从沙发上蹦了下来。
“啧啧啧,小排骨,你是不是也被那姨的饭香诱惑过来了啊?”
小排骨“喵”了一声,扬着高傲的头颅,刚想跳上饭桌就被辛君知一把搂在怀里,大步往外走去。
“你可别想上桌,不然那女士今天可会办了我!”
林三七趴在门上,看着辛君知坐在台阶上,一下下顺着小排骨的毛。
“它肯定饿了……你要不偷摸拿一块排骨给它吃?”
辛君知抬眸看了林三七一眼,突然笑了:“林三七,你怎么自己不去拿?又指使我……”
虽然嘴上抱怨,但是辛君知的行动还是很迅速。他飞快走进房间,看着辛高止和辛存才正在沙发上探讨医学问题,瞄了一眼桌上的玉米胡萝卜排骨汤,拿着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放在手心,飞快溜了出去。
辛存才手指微动,手里拿着的是一本医学残卷,他眼中充满睿智,刚才那些个小动作他可是尽收眼底。
“哎,爸,你刚有听到什么吗?”
辛高止摸着自己后脑勺,刚才他明明听到什么动静来着,但是回头看啥也没有啊……
“没有啊,你听错了。”
“哦,那你看这段,我还是觉得治疗哮喘可以从……”
辛君知就这么成功地在爷爷的庇佑下逃脱出来,他把排骨抛给小排骨,然后走到水龙头下洗手。
林三七则摸着小肚子,嘿嘿对辛君知笑着。
“哥哥,我有点饿了……”
“怎么,一块排骨把你肚子里的馋虫也勾出来了?”
林三七被打趣得脸有些红,小排骨则把那块排骨叼到另外一个角落里细细品尝。
辛君知见她那样,也不逗她,里面也传来那可莉招呼吃饭的声音。
“还不过来洗手,准备吃饭了。”
林三七也跟着在水龙头下洗手,水很冷,林三七睫毛很长,她眨巴眨巴,不知道脑子里动的什么心思。
不过,辛君知刚想擦干手转身走人的时候,就被林三七手上的水花袭击。
她笑着甩手,把近乎冰冷的水珠甩在辛君知的脸上。
“林,三,七!”
辛君知气得快要抓狂,他脸上全是水,因为林三七还差点就没用手捧着水往他身上泼了。
而林三七则彻底贯彻“七岁八岁狗都嫌”的选择,自从过了七岁生日以后,这两年似乎直接进入“童年叛逆期”……除了认真学习以外,剩下的简直是野马脱缰,也就是辛君知能给她收拾残局。
她眨着眼睛,偏偏那张恬静的面孔让人挑不出半分错,说出的话还蛮有哲理。
“哥哥,你知不知道,在傣族的泼水节,这可是代表一年的福气……”
辛君知脸色僵硬,拿着旁边的毛巾擦着脸上的水,他早已习惯地叹着气。
“林三七,我看你户口本上明明白白写的是汉族吧?”
“你可真是能的,等以后你出嫁是不是也得给你准备苗族那亮闪闪的头饰啊,五十六个民族都来一遍呗?”
林三七好像还真把这话当真,她仰着头仔细看着辛君知。
“哥哥,这样也可以吗?”
辛君知:卒。
【我没有这个妹妹,不,这不是我妹妹……难道我七岁八岁也这样吗?怪不得我妈看我的眼神,像是随时随地杀了我。】
那可莉:你知道就好。
晚饭时,桌上是热腾腾的饭菜,电视机里放着的是1998年春晚,随着董卿国泰民安的声音响起,林三七也开吃了。
直到吃到一半,她才注意到那可莉去里屋端了一碗长寿面,上面漂着荷包蛋,撒着葱花。
“今天是君知的生日,刚好是新年,也算是双喜。君知,祝你十岁生日快乐。”
林三七见这一幕,傻愣愣地咬着筷子,哎,怎么没人告诉她今天是辛君知的生日啊……她挠了挠头,刚才自己还泼他水来着!
妈呀,罪过,这就是罪过……
林三七刷的一下站了起来,跑到房间去,那可莉刚把长寿面端到辛君知面前,疑惑看着灰溜溜跑走的林三七,疑惑开口。
“哎,这三七饭还没吃完呢,怎么就跑到房间里去了?”
转而,看到辛君知头发上隐约可见的水珠,拿着一旁的干毛巾擦拭着。
“你也是,大冬天怎么出这么多汗?”
辛君知看着紧闭的房门,攥着筷子,看向瓷碗中漂浮的汤面,突然勾唇一笑。
“刚才出去跑了几圈,锻炼身体。”
第12章 论哄人的艺术
随着电视机里面传来《相约九八》的声音,那可莉和辛高止也开始收拾饭桌,辛存才则年事已高,早早将压岁钱塞到辛君知手心。
他摸了摸辛君知的头,眼中带着慈爱。
“两个红包,还有一个帮我给三七,小姑娘不知道在房间做什么呢。”
辛君知点点头,他看着外面起了风,拿着羽绒服外套就跟着起来:“我送您回去吧,外面太黑了……”
辛君知刚起身,就被辛存才按住手腕,他顺带在他脉象上把着,眼中浮现着喜悦。
“不错,最近睡得挺早。”
“就不用送了,我一个人回去没问题。”
他想着,从旁边书桌上拿出一本泛黄笔记本,黑色封皮,很厚,纸张都已经翻卷。辛君知惊讶地拿着这本笔记本,他睫毛很长,长得一双桃花眼。
“爷爷,这可是您这么多年来的笔记,我还以为你给我爸了……”
“嘘。”
辛存才神秘一笑,伸手在唇间比着噤声的动作,他伸长脖子,活动着筋骨,拍了拍手中的笔记本。
“这是给你十岁的生日礼物,也是我们爷孙俩的秘密。”
辛君知点着头,他目送着辛存才离开以后,把笔记本放在自己抽屉里,然后看着那厚厚的红包,不禁想着:如果自己把它私吞了,林三七那小丫头会不会哭?
不对,她怕是会闹翻天……
辛君知想想就浑身抖了个机灵,他穿着棉拖,懒懒靠在林三七房门,电视机的音量很大,外面的烟花声也在此时此刻传了进来。
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辛君知低垂着眼,拿着红包敲着木门,他眼尾带笑,也许是生辰的喜悦,甚至嘴角都上扬起来。
“林三七?”
里面没人回应,辛君知环胸挑眉,这是给自己玩哑巴?
“林三七,你再不开门我就把你压岁钱给私吞了啊!”
“我来看看里面有几张……”
“不知道能买多少煎饼,冷粉,手抓饼呢……”
刷的一下,木门打开。
林三七还是穿着那件大红的棉袄,她两只手背在身后,头发有些凌乱,小揪揪旁边也带着细碎发丝。
她舔着下唇,抬眸看着辛君知:“那个,我今天对不起啊,把水故意泼你身上……但是,它在傣族里面真得是祝福的意思,你虽然平时不读书,但是泼水节你是知道的对吧!”
“等会儿。”
辛君知叹了口气,他个子已经比林三七高出很多,垂下眼眸,手按在门框上,就这么认真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谁和你说,我不读书了?”
林三七睁大眼睛,滴溜溜转着,直接开口辩解:“英语老师上课点你多少回了!说你走神不认真,而且也不止这一门啊!你读书,你天天就是看医书和话本好不好……”
辛君知哑然失笑,咬着后槽牙: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总之,哥哥,生日快乐!”
林三七突然伸出手,高高举起,从掌心飞速坠落荧光闪烁的千纸鹤。用的是那种镭射纸,针线穿过,打结,才形成如今这个美丽的礼物。
辛君知眨着眼,与此同时外面巨大的烟花声响起,依稀还能听见那可莉的叫喊声:“三七,君知,快来外面看烟花啊!”
辛君知看着林三七粉扑扑的脸蛋,自己面前五彩斑斓的千纸鹤,攥着红包的手突然一紧,这一刻他切切实实感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甚至每一个细节都被放大,空气中隐约的草药味,红包的棱角和手感。
十岁的辛君知,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还是不太明白。
不过,他很清楚,自己脉象没有问题。
那就是心。
是的,生理性特征永远不会骗人,辛君知很清楚,他立刻垂下眸子,攥着千纸鹤的手逐渐发紧。
“林三七,谢谢你。”
“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14
南方的冬天总是格外冷,室内比室外还要冷一些,邻居崔逸偷偷在门口探了个头,他手里还拿着个篮球,结果就看到一直小猫慵懒地晒着太阳。
“啧啧啧,这辛君知小日子过得滋润啊……”
崔逸穿着蓝色羽绒服,运动鞋,还带着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敲了敲木门,听到小排骨“喵――”得叫唤一声。
林三七拿着猫粮走了出来,她披散头发,一双眼睛又黑又亮。见到崔逸以后,倒是没多惊讶,只是撇撇嘴。
“又不学好……”
“林三七!你说什么呢?又背着我说我坏话呢!”
崔逸是个急脾气,自从林三七分去辛君知对他的“宠爱”以后,他就哪儿哪儿看她不顺眼。
尤其!是他失去篮球场的劲敌!这是多大的损失啊!
林三七坐在樟树下,缓缓摇着秋千,脚尖一下下踮着地,颇为嚣张地看了崔逸一眼。
“我说!辛君知要学习,他再不学习那姨真得收拾他了,天天看话本医书,他还得兼顾学习,现在,还得陪你打球,你不是他好朋友吗,怎么也不知道体恤他一下?”
林三七撅着嘴,没好气地瞪了崔逸一眼。崔逸惊讶张着嘴,疯狂眨眼,甚至掏了掏耳朵。
“林三七,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辛君知都已经年级第一了,他还得学习,要不要我这个垫底的活了啊!你知不知道你俩直接就是并列第一?”
等会儿?
林三七晃秋千的动作一顿,突然想到他生日时辛君知那奇怪的语气,怪不得……怪不得……
妈耶,自己还嘲笑他不读书!
林三七简直觉得自己脸都丢光了,她咬着下唇,脸红的厉害,小排骨则在她脚上盘了一圈,直接把头搁在她鞋上小憩。
木门吱呀响起,辛君知拿着草药出来晒,穿着白色羽绒服,灰色围巾,看向不速来客,惊讶挑眉。
“怎么想着来找我,没找到打球的人?”
崔逸点点头,直接把球丢了过去,辛君知勾唇一笑,眼疾手快地接过篮球,放好草药就跑到门口。
但是……这是谁把头都埋到膝盖里了?
辛君知笑着挑眉,手中把完篮球,径直走到林三七面前,垂眸开口。
“这是学鸵鸟呢?”
林三七疯狂摇头,撅着嘴,头发凌乱,又不敢随意起身,毕竟小排骨还在自己脚上呢。
“才不是,我只是发现了一个残酷的现实……”
残酷的现实?
辛君知挑眉,特地看了崔逸一眼,直觉告诉他,这事一定和崔逸这厮有关系。
关系还不小。
崔逸立刻摆手,连着摇头,装作无辜开口:“真和我没关系,我就是说你的成绩排名,谁知道林三七就……这么惊讶,合着她还不知道呢?”
辛君知眼神微闪,突然低头笑了笑,摸着林三七鸡窝一般的头发,宠溺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