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嘉禾当即要拿自己的 ppt 出来,被那投资人笑着婉拒了,“今天不是在办公室,小董总就简单说说自己的项目,好项目不需要长篇大论。”
董嘉禾愣了一下,笑道:“我做这个项目的初衷有两个,一是为乡村人口寻找不用背井离乡打工的机会,二是为城市人口创造可以短暂休憩的加油站......”
大家的聊天时间并不长,董嘉禾仅仅说了自己的一些构想,对方就能迅速地匹配道现有的较为成熟的商业运营模式,并且提出了盈利机制和后续的增长空间。
“后续运营得好,倒确实是有项目发展前景,但对于小董总目前的方案来说,风险还是有,我们回去需要再做评估,后面再联系。”
董嘉禾也不指望这短短几句话就能打动投资人,只留下自己的项目资料,互相加了联系方式。
投资人显然和江缜言更熟一些,聊聊项目,聊聊市场,一顿饭也算是宾主尽欢。
走出俱乐部大门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送走了两位投资人,董嘉禾和江缜言并肩从包间里往出来走,董嘉禾转头看着江缜言,“今天谢谢了。”
他笑道:“不客气,算是你之前配合我宣传的报酬了。”
“你还真是个商人,帐算得清清楚楚。”
江缜言勾唇笑了笑,没有回答,“你怎么回,外面好像下雨了。”
董嘉禾说:“车送去保养了,打车来的。”
“那我送你吧。”
“也行。”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到大厅,本打算直接坐电梯去负一层取车,抬头却看见杨鸣谦正紧抿着嘴角,站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整个人看上去冷得像块铁。
董嘉禾这才猛地想起,自己下午不仅没回他消息,还把手机关机了几个小时。
他肯定是联系不到她,才找了过来。
江缜言倒是淡定地多,冲着杨鸣谦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转过头跟董嘉禾说:“看来有人送你,你们聊,我先撤了。”
说完,转身进了电梯。
董嘉禾三步并作两步迎了过去,有些心虚地道:“你怎么来了。”
杨鸣谦只是淡淡地询问道:“忙完了吗,先回家。”
说完,他牵起董嘉禾的手往外走去,步子却仿佛不受控地越走越快。
离得近了,董嘉禾才看见他发梢带着一丝水汽,肩上也有被水淋湿的痕迹,他的车没停在地下,而是在俱乐部门外。
他将身上的西装外套搭在董嘉禾头上,拉着她大步迈上了车。
雨越下越大,砸在车身,车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黑夜里,雨水顺着车顶流下来,将前车的刹车灯模糊成一道红光,在雨刮器的来回扫动下清晰可见。
至此,直到两人进了董嘉禾家的家门,杨鸣谦都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两个人形容看上去都有些狼狈,杨鸣谦整个人被雨水冲得湿一块儿,干一块儿,拿来当雨伞用的西装被扔在角落。
董嘉禾脚上的高跟鞋,皮面和底子伤的小羊皮经过雨水一泡,也没了样子,穿着裙子的缘故,脚背上,腿上还溅上了泥点。
她踢掉脚上的脏鞋,撒上门口的凉拖,又给杨鸣谦拿了一双出来。
他的裤脚也湿透了。
“要不你先换双鞋。”
杨鸣谦没有拒绝,“喝酒了吗?”
董嘉禾使劲摇头。
“好,那你先去洗个澡,把头发吹干。”
董嘉禾抬头看他,“你呢?”
“我等你。”
他明显有话要说,董嘉禾见他头发上有部分已经湿成一缕缕的,进屋给他拿了个毛巾,“那你先擦一下。”
说完,进了浴室。
她背靠在浴室门上,把手机重新开机,看见了微信一大串的讯息,和十几个未接通话。甚至还有赵敏敏发来的,问她怎么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杨鸣谦找人都找到她哪儿了。
她蹲下,将头埋在两膝之间,有些懊恼地捶着自己的头。
她怎么能干出这种蠢事,真是最近忙工作忙得脑袋不清醒了?
但她来不及烦躁太久,杨鸣谦还在外面等着,今晚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逃不掉了。
她只能一边想着等会儿该怎么解释,或者说些什么好听的哄哄人,一边快速地洗了个澡,头发吹了个半干就出来,全程花了十五分钟。
两人坐在沙发上,董嘉禾拧着手指先开口道:“对不起,今天是我错了,我太忙了就忘记回你消息了。后来又要和投资人吃饭,我怕有人打扰就把手机关机了。”
杨鸣谦抬头凝视着董嘉禾,“所以我的存在是一种打扰吗?”
董嘉禾急得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说......”
她还没说完,杨鸣谦就开口打断了她,“你先听我说。”,他的眼神很认真,认真地有些虔诚,他没再看着她,他将头转回前面,垂眸道:“我从小是跟着我妈妈长大的,我没见过我爸爸,她说他早死了。我们住在很简陋的出租屋里,是你从来没见过的那种,狭小,逼仄,楼道里总是萦绕着垃圾的臭味,汗味,晚上还能听见隔壁夫妻吵架的声音。她在一家超市打工,一个月一千五的工资,后来房价一年比一年高,她的工资没涨多少,我们总是因为交不上房租被房东赶出去,连我的学费,都得靠学校老师替我申请贫困补助。”
他低头,声音愈发低沉,“我说的这些,你可能根本就理解不了,因为我们本就不是一类人。”
董嘉禾第一次听他讲述这些过往,心里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撕扯,带着尖锐的疼痛。这种疼痛无关与那些她无法想象的过往,仅仅只是害怕,害怕近在咫尺的人离她远去。
“不是的,不是,我们就是一样的。”
董嘉禾头一次感受到语言是如此的匮乏,她好像有一辈子的话想说,却又一句都表达不出来。
她只能握住他的手,紧紧握住。
他用力回握,接着说:“五年前我什么都没有,所以不配。但到今天,我好像还是抓不住你。”
自从从桃墟村回来,他整个人都有些魔怔,连邓鑫阳都说他“奇奇怪怪,心事重重,心情比天气预报还不稳定。”
杨鸣谦控制了,但显然成果不佳。
他总是反反复复地被撕扯,一边想着就像现在这样很好,能在她身边有一个位置,另一边又不甘心,甚至不确定董嘉禾是被他赶鸭子上架才选择和他在一起,还是真的对他也有一点爱。
他像是被判了死刑的犯人,每过一天,都好像里砍头的日子近了一天,又像是个溺水的旱鸭子,偶尔扑腾着呼吸一口,就又沉进水底,陷入窒息。
就好像今天,淋着雨去找人,却被告知非会员不能进入,只能等在门口,看着她和江缜言有说有笑的出来,他们站在一起,郎才女貌,他甚至都没有生气的资格。
那张会员卡,就是他们之间的天堑。
也许从头到尾,自以为是的其实是他,是他天真地以为现在的自己比五年前更有底气去爱她。
董嘉禾力图组织语言去回答这个问题,但每一个答案都不尽如人意。
她只能说:“对不起,我最近工作太忙了。我保证,以后肯定及时回消息,不让你担心。”
杨鸣谦有些无奈地弯了弯嘴角,苦笑一声,“我的意思是,阿禾,你可以再好好想想。我们现在这样,真的是你愿意的吗?”
第四十九章 当年的事
董嘉禾上午在荣升开完了早会,下午又和负责桃墟村项目的监理开线上会议。自从施工方换了新的项目经理,一切推行的倒是有条不紊,给董嘉禾省下不少时间兼顾她的新项目。
上次从桃墟村回来后,冯老太又专门打过一次电话来,说了祖坟的事儿,再三要求董嘉禾不能随意开发后山。
董嘉禾也就此问题和刘长铭沟通过一次,结果依旧不理想。
乡村丧葬问题向来是个老大难,不仅仅是桃墟村,就连有些著名城市的 5A 景区,都有不少人偷建坟园。更何况,桃墟村的后山属于村集体资产,以往也从未有人打过这座山的主意。
农村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对墓葬一事封建保守至极,并且基本很难改变,董嘉禾自然也做不到,这就和让清朝皇帝相信共产主义一样天方夜谭。
不过还是有好消息的,上次江缜言引荐的两个投资人中有一个愿意投资她的项目,虽然金额只有九十万,占股 15%。
但他的投资条件是董嘉禾必须先独立运营半年到一年时间,并且季度销售额平均能达到两百万元。
这条件着实不低,毕竟许多开在城市中的铺面也未必一月能有五十万的流水。
但董嘉禾却一口应下了。
关关难过关关过,两百万的销售额听上去很多,但只要运营得当,并非不可能。
但拉投资显然并不是董嘉禾摆在面前的难关。
离董嘉禾从桃墟村考察回来不过一周的时间,桃墟村的工地出事了。
新近修建的村史馆发生坍塌,新程派去的项目经理甚至还受了伤,正躺在漳河县的医院里,腿骨骨折,还有好几个工人都进了医院。
新程的邱远一听闻消息,立马放下手上的工作亲自赶过去调查事故起因。
整个工地都因此停工。
好在荣升这边的监理丁柠没事,这会儿也在现场协助调查。荣升内部也都在对此突发状况进行紧急预案。不管是何原因,项目势必工期延缓。
消息传回来是在三天后,据现场查证,工地坍塌竟是人为。
只是工地在村落边缘,附近并没有监控,现场人员只能根据建筑坍塌的痕迹判断。至于嫌疑人,自然无从查起。
据现场的监理丁柠的消息,邱远到的当天就报了警,现场的工人被分成几组,被县上的警察挨个问话,足足一整天,都没从工人嘴里问出什么有效信息。
警察又将现成的几个负责人叫去做了笔录。
“小董总,警察那边说这事儿恐怕是村子里的村民干的,让我们再好好想想有没有和什么人有冲突或者仇怨的地方,想到什么跟他们联系。我来这儿时间不长,也没和村民打过交道,您之前在桃墟村呆过些时间,您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人员。”
新程的邱远也打电话过来,对董嘉禾说:“小董总,项目用工大部分都是桃墟村村民,这是之前按照荣升的要求来的,我们新程的人肯定是没问题,这次的事情我也会尽快给荣升一个交代。”
这不是交代不交代的问题,不管是村民干的,还是工人干的,工期延迟新程要按照合同赔付违约金。
令董嘉禾真正忧心的是,桃墟村的村民为什么会有意破坏村史馆修建。
调查又持续了好几天,桃墟村的村民口径出奇地一致,问就是不知道,不清楚,没看见,连刘长铭也没招。
村里村民毕竟不是嫌疑人,哪怕警察来了也只能挨家挨户地讯问,又不能将全村老少带去警察局审讯,案子也被耽搁下去。
但这事儿查不清楚,工地就没办法开工,再加上警察介入,工期被无限拉长。
为此,于思广已经在公司公开大会上,连续点了董嘉禾两次,搞得项目上的组员都战战兢兢。
董嘉禾是大老板的女儿,犯什么错都无所谓,他们可是出来打工的,老板脾气阴晴,对他们来说还是十分重要。
是以,如今只有赵敏敏还若无其事地跟在董嘉禾身边干活,其他人都若有似无地开始跟她撇清关系。
赵敏敏跟董嘉禾抱怨了几次这些人见风使舵的本事,从前觉得她是未来老板,对她多有巴结,如今一看情势不对又避之不及。
小姑娘对此气得跳脚。
董嘉禾倒无所谓,她忙得根本顾不上去想这些。哪怕是在忙碌的间隙,她也只能回想起那天踩着积水的皮鞋,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只穿一件单薄衬衣从她家离开的杨鸣谦。
自那天之后,杨鸣谦都没再联系过她,若她主动发消息过去,他也一一回了,后来桃墟村出了事,董嘉禾偶尔盯着手机出神,输入框里打了删,删了打,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知道,杨鸣谦在等她的答案。
她也在等。
桃墟村的事故自然也传到了谦和的耳朵里。
邓鑫阳一大早就凑到杨鸣谦的办公室里跟他说起此事。
“我看新程这回悬,八成要赔钱。不过你们在桃墟村呆了那么久,按理说和村民相处的不错啊,怎么就出了这种事。”
杨鸣谦坐在办公桌后,随手拿起手边的眼药水点了两滴,闭着眼睛跟邓鑫阳说:“谁知道。”
他的声音冷淡,闭着眼睛时眼下的青黑色肉眼可见。
“这几天项目又不忙,还天天熬着,瞧瞧你这眼睛里的红血丝,好好注意点儿,别又因为眼压高进医院了。”
杨鸣谦睁开眼睛,将桌上的电脑装进电脑包,抬头看了看表,对邓鑫阳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邓鑫阳睁大了眼睛,这已经是本周杨鸣谦第三次早退了,虽说最近因为桃墟村项目停工的原因,并不算忙,但也不能天天翘班啊。
邓鑫阳冲着杨鸣谦的背影道:“你干嘛去啊,还没到下班时间呢。”
“有事。”
邓鑫阳吼道:“有什么事啊,怎么你还背着公司接私活儿啊!”
留给他的只有渐行渐远的背影,和空荡的办公室。
董嘉禾晚上被董明安叫回去吃饭,饭桌上不免又聊到了最近桃墟村项目的事,于思广在背后自然没少告状。
但这些工作上的事并非董明安最关心的,果然没两句话,他又说起了过年时被按下不表的婚事。
“缜言身边那小姑娘还没回去?”
董嘉禾只能实话实说:“我不清楚。”
董明安颇具威严的眼神凝视着她,“你是不清楚,还是根本就不关心。”
董嘉禾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着董明安,尽管已经上了年纪,但生意人的眼里却还是写满了精明,董嘉禾这样初出茅庐的丫头,在他面前一览无余,他接着说:“那小子五年前便纠缠你,现在还是,我看他胆子大得很。”
董嘉禾脑子里的弦一下子被拨响,心中警铃大作。
她和杨鸣谦的事,被发现了。
“你不用想是谁告诉的我,你只需要知道,那小子五年前配不上,现在依旧配不上。”
董明安的声音沉而有力,没给人留下一分辩解的余地,“当年我送你出国,他还不死心地找过来,真是不知廉耻。”
董嘉禾闻言,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抬头看向董明安,“当年他找过您,您跟他说什么了?”
董明安露出轻蔑的笑,“你觉得我能说什么,他既然要去找你,我就让他去,最后还不是知难而退。”
他又说:“行了,别在没有价值的人身上浪费时间。若是江缜言还要和那姑娘纠缠不清,那就再找别人,多得是青年俊杰等着你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