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不远——杨弯月【完结】
时间:2024-07-13 17:27:26

  北方严寒天气下施工,本就考验大,任务艰巨,耗时耗力。
  为此,新程那边还专门加收了荣升不低的费用。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大雪来得这么快。
  董嘉禾宽慰道:“没事,晚几天不影响,我们之前做计划的时候也考虑到北方这边的天气因素。而且这次施工队雇得不少工人都是漳河县这附近几个村子的,对这边情况也熟悉,之后的施工进度应该也不至于耽误太多。”
  她又转头看向赵敏敏,问道:“敏敏,设备什么时候进场?”
  “之前几台挖掘机还有大设备都已经上来了,就是后期一些小东西,像电机,脚手架之类的可能还要等半个月。”
  赵敏敏被招进荣升的时候是宣传部主管助理的职位,她一个学新闻的,对建筑这些的实在是一窍不通。
  这段时间跟着摸索,每天都感到头大。
  “具体的施工事宜还是让丁柠去跟新程那边对接吧。我们等会儿去现场拍点图片传回去,具体怎么处理还是交给邱总,毕竟他们更专业一些。”
  刘长铭也说:“对,前几天小董总你们不是带了无人机来嘛,用那个拍些图片传回去。就是这外面雪下得挺大,你们回去恐怕路上不方便。”
  郑平安眼睛耷拉着,叹一口气,“唉,昨晚上雨太大,到半夜又下起雪,我们家那简陋的牛棚子给彻底压塌了,好在牛没事。”
  宋雨墨也刚刚下楼来,二十出头的年轻小姑娘,和赵敏敏看着一般大,这会儿正拿了资料,打算回旁边的办公室整理材料,“牛没事就好,改天叫你爸找木匠修修,省那点钱干嘛。”
  董嘉禾又说:“刘书记就先忙村子里的事吧,不用管我们了。等会儿我和敏敏到现场去看看,然后就启程先返回北京。等过几日这边天气好一些,我们再过来。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敏敏,过段时间,我再专门调个人过来盯着。”
  刘长铭说:“哎,哎行,这会儿还早,等中午太阳出来,雪融一点儿你们再出发,路上也安全。平安啊,找几个人先把路上的雪铲铲。”
  几个人说话的间隙,杨鸣谦从外面回来,衣服上,头上都落了些雪花,耳朵冻得通红,他进屋搓了搓手,说:“早上我去外面看了看,县里在村外的盘山公路上召集了一批人在铲雪,说是等雪再大一些就要封路了。”
  屋子外面的雪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肆意飞扬着,铺满了整个院子,郑平安刚刚扫过的地方,不过短短一早上功夫,就又堆起厚厚的一层。
  窗楞上都结了冰,玻璃也好似被冻住了,从里面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模样,只有茫茫一片雪白。
  董嘉禾一听这话,颇有些烦闷。
  这个项目她是主负责人,这雪一直下下去,项目的工期恐怕要拖长了,于思广人前背后又少不了挑她的毛病。
  她站起身,打开手边的包检查东西,“既然这样的话,就麻烦刘书记安排几个人去帮我们取一些照片吧,我们就先回去了。”
  “行,等下午雪小一点,我叫雨墨和平安去。你们赶紧回吧,一会儿路封了,那可完蛋,走不了了。”
  赵敏敏开得有车,但董嘉禾的小轿车在这样厚的雪里寸步难行,她抬头看向杨鸣谦,“杨总,我们的车在这雪地里恐怕要抛锚,能不能麻烦你捎我们一程,把我们放在能打车的地方就行。”
  杨鸣谦也没跟她废话,“车在外面,你们先上去。”,他又转身上楼去拿自己的电脑包和行李。
  一行人坐上高底盘的越野,缓缓驶出村子。
  北方的村落里头,没人对连绵不停的雪感兴趣,一路上只看见挨家挨户都拿着大扫帚将雪扫到路两旁,又拿出一根长长的杆子,将屋顶上的雪扫落。
  世界变成纯白。
  杨鸣谦将车里的空调打开,玻璃上很快起了雾气,看不见外面。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车子离开了桃墟村,上了盘山公路,他们要沿着这山一直往下走。车上的暖气让董嘉禾有些昏沉。
  昨晚的木架床睡得她腰背都痛,前日在酒店也几乎一夜未睡,这会儿靠在副驾被调低的椅背上,她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杨鸣谦车开得很稳,雪地里一片空茫,安静极了。
  董嘉禾是被一阵喧闹的人声吵醒的。
  车子停靠在路边,没熄火,空调还开着。天窗打开了一条缝隙透了空气进来,她环视一周,赵敏敏和杨鸣谦都不在车上。
  她坐直身子,抬手在方向盘侧面打开雨刮器,从前窗玻璃看外面。
  外面的雪还在下,将地上都铺满了,山石上全是雪白一片。
  唯独不一样的色彩是这四周穿着黄背心的工人,他们的车停在盘山公路的一个平坦地带,前面还停着一辆闪着大红色警示灯的消防车,路障被一字排开,挡住了下山的去路。
  一个大大的牌子上写着四个红色大字。
  禁止通行
  杨鸣谦和赵敏敏正在和那边的工作人员交谈,救援人员拿着铁铲吆喝着,几个高壮的穿着黄背心的村民正合力撬动一块儿半人高的石块。
  董嘉禾心头一紧,打开车门下去。
  风雪立马扑面而来,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她就觉得行进艰难,眼睛都睁不开,感受着雪花融化在自己脸上,带来冰凉的,微微刺痛的感觉。
  凛冽的北风将树刮得东摇西摆,长发糊在脸上,一会儿的功夫,耳尖冻得通红。
  她低着头快步走过去。
  “你们说啥子都没用,不要命咯。”
  赵敏敏急得跳脚,“那这边预计多久才能通行,我们真的有重要的事要下山。”
  “不知道啥时候,等过两天雪停了就行了噻,急啥,急也没用,啥子比命还重要。”
  那工作人员口音很重,裹着厚实的棉服,穿着一个黄色背心,头上带着厚实的帽子,手里拿着一个小红旗。
  “现在是啥子情况嘛,前头雪崩,山体滑坡喽,上头的下不来,下头的也上不来,你要着急都只能飞哈(口音)去。”
  另一个工作人员也凑上来说明情况,冰天雪地里,他们衣服和路边的路障是唯一醒目的颜色。
  杨鸣谦眉毛拧在一起,走到旁边给邓鑫阳拨了电话过去。
  董嘉禾刚刚出来,几句话足够补全整个前因后果,无非是他们这会儿下不了山了。
  赵敏敏有些垂头丧气,看见董嘉禾醒了几步迎上来,“禾姐,前面路昨夜被山石砸得塌了一段,现在警察和消防已经把路封了,不让通行,恐怕咱们得在山上再待几天了。”
  小姑娘人在异乡出差,这会儿又遇上这种事,心里慌乱也是正常。董嘉禾怕她害怕,伸手拍了拍她肩膀,“没事儿,山上有吃有喝,饿不死咱们。这次回去给你涨工资。”
  赵敏敏苦瓜一样的脸听见涨工资,一下子舒展了些,傻乎乎地笑着,“嘿嘿,好。”
  董嘉禾之前是宣传部主管,她的助理也只是主管助理。现在她接手桃墟村的项目,赵敏敏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涨工资是早就定了的事儿,这会儿说出来,能安安小姑娘的心也是好事。
  杨鸣谦站在远处打完电话,转身过来,“走吧,我们先回去,这里一时半会儿通不了车。”
  董嘉禾和赵敏敏都裹了厚厚的棉服,只有杨鸣谦,还穿着他那身黑色大衣,看起来一点儿不冷的样子。
  回程的路上,大家情绪都有些低落。
  董嘉禾想起前天下午她还踩着漂亮的高跟鞋,挂着精致的妆容,做她的城市精英,短短两天过去,她就跟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似的,被这漫天的大雪,打回了原型。
  赵敏敏路上就给刘长铭发了微信说了这边的情况,等他们再开着车回到村委会熟悉的白色二层建筑,看见那句大红色画笔勾勒的标语印入眼帘时,颇有些啼笑皆非的喜感。
  村委会毕竟是政府办公的地方,他们是外人,偶尔情况紧急借宿一天可以理解,但他们长居于此倒是不妥当。
  刘长铭也为此有些焦头烂额。
  “我在村子里给打问打问,看谁家还有空房,借给你们住几天。”
  董嘉禾也很有眼色,“村长放心,我们也不白住,到时候住宿费用和伙食费我都按照镇上酒店的价格付给大家。”
  刘长铭在脑海里搜罗了几家家里可能有空房的人家的信息,在办公室里,对照着一本通讯录一一打电话过去。
第十二章 久违的扫洒日常
  村子里的人生活得比较闭塞,对外人也都抱着排斥态度,刘长铭连连问了几家,都得到拒绝的答复。
  董嘉禾站在这里,平生第一次知道自己掏上钱,还要招人嫌的滋味。
  好在,这个村子里的人也不都是铁石心肠。
  上次泼了董嘉禾一身水的张秀兰倒是仗义,也没提钱的事,听说了来龙去脉后,爽快地答应让他们几个先住到自家院子里来。
  张秀兰是个寡妇,家里头除了她,和她丈夫留下的老母亲,就只有一个今年刚上小学的女儿冯夏。
  她特意把女儿的房间腾出来给董嘉禾和赵敏敏,又收拾了家里一间杂物房给杨鸣谦。至于床,是从村委会借的。
  郑平安的妈妈刘金梅是在村里开小卖部的,他特意从自家店里给他们准备了毛巾、牙刷还有一些生活用品。
  在董嘉禾的强势要求下,他还是把钱收下了。
  就这样,他们三个在小小的桃墟村暂时安顿下来。
  张秀兰家的院子四面围合,一面开了大门,大门旁边是一个围起来的圈,里面养了两只老母鸡,角落还有一个小笼子,里面喂养着一只毛色参杂着灰的杂毛兔子,是去年在镇上花了十五块买来的,冯夏心头的爱宠。
  几圈旁边空了一个小小的地,用栅栏圈起来,里面只杂乱的堆了些稻草,董嘉禾想起那只买来没多久就病死的小羊羔,它的样子突然在脑海中具像化。
  再往里走,还有一片土地,围在院子边上,里面种了些蔬菜,以董嘉禾的眼力,显然看不出那种的是什么。
  她和赵敏敏的房间,在正屋的左侧房间,面积不大,将将放下两张一米二的床,中间空出一条纤细的走道。
  小女孩的房间看着半新不旧,墙上还贴着老师奖励的小红花,和几张样式简陋的奖状。屋子里除了两张床以外,还有一张木桌子,靠着墙的那头上面还掉落了些墙灰,看着有些年头了。
  桌子呈方形,不是寻常小孩用的书桌样式,四个腿很高,冯夏那个身高用的话还得配一个高椅子,两条腿儿都得吊着。桌子看起来有些破损,但那些破损的痕迹都被磨得很平整,并不刺手。
  地上没有铺砖,是水泥板,董嘉禾拿着扫把扫了一遍,又拿着拖把来来回回拖了一遍,还是觉得不够干净。
  但到底是在别人家借住,她不好说什么。
  只能将拖把拿出去涮,全程还是靠冯夏的奶奶,冯老太帮忙,让董嘉禾有些惭愧。谁叫她压根用不来这样的拖把和水池。
  就单论体力,时常混迹在各大健身房的她竟然比不上一个快八十岁的老太,这足够让她郁闷一阵子。
  花费了一整个下午,她们才在张秀兰一家的帮助下,将小小的房间收拾出来个样子。
  好不容易将屋子整理出来,董嘉禾出门打水的时候,坐在廊下的冯老太开口了,“小妮儿你放那儿,我来。”
  冯老太具体叫什么名字,村里人知道的不多,大家都叫她冯老太。
  她今年快七十岁了,年轻的时候,丈夫在外务工,一年回来不了几次,她在家侍候公婆,家里的脏活儿累活儿全是她干,直到三十好几了两人才有了个儿子,等他们好不容易把儿子盼大,娶了媳妇,生了娃,却在几年前收到在城里打工的儿子意外身故的噩耗,两个老人几乎一夜之间,白了头发。
  她的丈夫身体不好,熬了几年终究也没熬过去,前年也走了,家里头就剩她,儿媳妇张秀兰和一个小孙女夏夏。
  村里人人提起冯老太都不禁摇摇头,说她命苦,不过这些董嘉禾都是后来才听说的。
  她第一次接触冯老太的时候,倒没在她身上感受到任何被命运消磨的痕迹,她就和这村里头的所有老太太一个样,甚至精神头还要更足一些。
  “不了,阿婆,你就坐那儿歇吧,我能行。”
  院子里用得还是水井,冬天天气冷,井水很容易结冰,冯老太从外头捡了些干草堆在水井周围,但这两天太冷,井里还是结了一层淡淡的冰皮,董嘉禾是出了浑身的力气去按压杆好不容易才把水冲出来。
  冯老太笑着走过来,“你去扶着桶,我来。”
  董嘉禾乖巧地“哦”了一声,揉了揉掌心被磨得通红的印子,腾出了位子。
  冯老太个子不高,面对着压杆甚至只拿出一只手,脚步站定,身体轻松,“砰”地一下就按了下去,她右手十分灵活,上上下下,水不断地从流出来,让董嘉禾瞪大了眼睛。
  “小妮子,腿要靠前点才好使力气,握杆的时候不要握在太前面。”
  董嘉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端起一大盆水来,五官都绷紧了,这水可真重。
  不知从哪儿起的好胜心,董嘉禾小臂绷紧,面不改色将水端进了屋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将一整盆水放在凳子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赵敏敏正在铺床,“禾姐,你咋一次接这么多水。”
  和董嘉禾比起来,赵敏敏显然适应良好。
  “没事,刚才拖地用了好多水,这些放这儿明早洗脸用。”
  赵敏敏寻思着,她们俩人洗脸也用不了这么多水吧,“那我舀点儿烧开,灌进保温壶里头,晚上也有热水用。”
  董嘉禾忙活了一下午,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的干过家务,让她架不住有些腰酸背痛,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床上,仰倒下去。
  她现在就是很疲惫,很疲惫。比在健身房锻炼一下午还疲惫,比在工位上从早坐到晚还疲惫。
  不仅身体疲惫,精神也疲惫。
  地上被她刚刚洒出来的水溅湿的地面,因为鞋子在外面的院子里踩过,又出现几个脏污的脚印,董嘉禾烦躁至极。
  这世上到底有什么事是干了很长时间,又让人觉得毫无意义呢?
  如果有的话,一定是家务!
  一个碗刷了用,用了刷,刷了又用;一个地面踩了拖,拖了踩,踩了又拖,一张床睡了铺,铺了睡,睡了又铺......疲惫至极。
  但她的不适应显然不止于此,位于鸡棚旁边的旱厕是一间面积不大的小房子,房子被分成两个部分,一个大,一个小。大的地方被圈出来,据说,那里是用来养猪的。
  好在,现在村子里没什么人养猪了,那里便空了出来。
  厕所没有马桶,只是一个长方形的洞口,小房子的侧面有一扇不大的窗子,两扇窗叶分别用老式的花纸贴满,但耐不住风还是能从缝隙里灌进来,吹得人屁股凉凉。
  董嘉禾第一次进来,是赵敏敏陪着一起来的,她还贴心地教导了怎么使用,可董嘉禾还是将自己的仅有的一对耳机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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