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我找了几个公司,有你本科专业的、也有做同类游戏策划什么的,你说你不挑城市,我就北上宁都选了几个。”
顾思宁说:“不是北上广深吗?”
“广深离我太远了。北上虽然不算特别近,但起码交通方便,高铁不超过四个小时。”周子璇说,“当然了我最热切盼望的还是你来宁江。”
“我也希望。”她笑笑。
既然注定要去一个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有朋友在的地方总归比其他的要安心。
只是提起宁江,她就会控制不住地想到另一个人。
“你哥他......”顾思宁脑子一抽。
“怎么了?”
“没怎么。”顾思宁及时止住,打哈哈道,“刚准备问点什么的,话到嘴边又忘了。”
周子璇却叹了口气,道:“说到我哥,也是让人发愁。老不谈恋爱,为这事儿我爸妈都不知道多着急,连我姥姥都催,说他再不谈,自己就要死了。就这样他也不谈。”
“为什么?”
“谁知道啊。”周子璇忽然顿住,想起什么来,冷笑一声,“贱得吧。”
“什么?”
“没什么。”她止住话头,“说起来,这一两天,你有没有发觉我哥什么东西?”
顾思宁心跳加速,有种难言的窘迫,生怕她察觉出什么来。
“什么?”
周子璇压低声音:“其实我们家里人觉得他可能有点......不直。”
“......你想多了。”
程之珩简直不要太直。
“你不懂!”周子璇来了精神,念叨起程之珩对女生们的无数次婉拒。
什么北大的本硕博啦、同单位的海归啦、家里亲戚介绍的老师啦、单位领导的女儿啦。
“还有姜瑜,你记得她吧?”
顾思宁一开始还听得津津有味,听到这个名字竟觉得一些不自然,含糊道:“记得。”
周子璇叹了个气,“唉,人家喜欢他那么多年……有缘无份吧只能说。”
顾思宁不愿再听,说:“我到站了,等回头再说吧。”
挂了电话后,她连坐了几趟公交,接着在小区门口常吃的面馆解决了晚餐,夜色渐沉时,才回到公寓。
声控灯随着三三两两的脚步声响起,她停在门口,毫不意外地看见盘腿坐在文件袋上的程之珩。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沉默地收起怀里的笔记本电脑,将脚边的包拎起来。
顾思宁开门,他跟着进来,之后还是不说话。
于是她卸妆、洗脸,重重地甩上浴室的门。
洗完澡,程之珩仍停在玄关,他眉眼低垂着,透着股倔强,汗水顺着他的脸庞往下淌,砸在衬衫领口。
顾思宁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是要将这五年的份一次性全看回来。
过好一会儿,她才说:“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程之珩掀起眼皮:“你生气了吗?”
“很不明显吗?”
“为什么生气?”
“你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为什么?”
他是真的不理解。
他如她所愿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女朋友是谁,对那段过去也闭口不言。刚才饭桌上他们说了不少,但没有一句是针对她的,他不明白有什么值得生气的。难道就因为他考虑过他们的未来,就因为他曾经想来祁洲?
顾思宁看着他的脸,认真地问:“程之珩,你跟我谈恋爱是因为喜欢我吗?或者,你喜欢过我吗?”
他惊讶地望着她,不敢相信她会这么问。
顾思宁胸腔中燃起一团火。
她说:“我最讨厌你这个样子了!你自己不张嘴,还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到今天以前,我都不知道你为我做过些什么,放弃些什么。你还问我为什么生气,我为什么不能生气?你一下子站到道德制高点上去了,我反而成了辜负你的坏人,我怎么就不能生气了?”
程之珩眉头蹙了一下,虽听明白了但不能完全理解这逻辑。
“程之珩,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伟大的?觉得自己做了这么多感天动地的事儿,而我竟然不知好歹地跟你分手,真是个蠢货?”
“我没有。”他飞快地回了一句,又不再继续。
顾思宁感到一阵无力:“程之珩,你总是这样,说话说一半,做事也不明着来,你总是让我猜,总是不给我准确的答案,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喜欢过我?”
“你从没有问过我。”他有了恼意,语气稍冷,“我一直以为你是知道的。”
这难道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如果不是喜欢,他为什么要跟她在一起,为什么要去规划那么多,又为什么听到一丁点她的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跑来跑去?
她以为他是什么好心人吗?
顾思宁提高音量:“我知道个屁!”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面对面的爆发矛盾。谁都没想到会爆发在久别重逢后,更没想到针对的会是一段已经翻篇的感情。
顾思宁冷静了下,说:“你走吧。”
她不想在还没解决上一段感情后遗症的时候,继续复盘更早的段落。
程之珩往前几步,想说些什么。
顾思宁抬手挡住他,语气又冷又硬:“滚。”
他一愣,蜷起手指,收回在身侧,眼眸一点点沉下去,再开口也多了两分气性:“行。”
第9章 .他能对你死心塌地,应该挺好骗的
插曲并不能影响顾思宁的正常生活。
这几年她已经从较真慢慢变得平和,对想不通的问题就放放再想,事实证明这样可以省去很多烦恼。而沾上程之珩的一切都被纳入了最高难度级,她明白光靠这几天是绝对得不出什么结论的。
对她灰溜溜地跑回家这件事儿,顾家爸妈都表示了非常的支持。他们就她一个小孩儿,经济实力也还可以,不说养她一辈子,养半辈子也是行的。
曾琳说:“你就老实在家里待着,别违法犯罪就行了,老老实实花钱......也花不了几个钱。”
顾思宁舀起汤,回她:“别,我还是想创造点价值的。”
这么年轻就啃老,也不大好。
周子璇一阵风似地跑来,在窗外喊她名字。
“子璇来了呀?”曾琳笑意盈盈地往外望,“快进来快进来。”
周子璇爽朗地应了声,从柜子里取了拖鞋换上,走进餐厅。
曾琳洗了个干净的碗,盛好汤,递到她手边。
“谢谢阿姨。”周子璇说,“好香啊。我都快饿死了。”
顾思宁:“你到现在还没吃?”
“没人给我做饭,我爸妈去北京开会了。”周子璇嘟囔道,“这几天我在酒店吃隔离餐,嘴都淡死了。”
曾琳捏捏她的胳膊:“你这瘦不少呢,没事儿,以后过来吃,正好跟宁宁一块儿,你们俩做个伴儿。”
周子璇也不客气,笑眯眯地说:“谢谢阿姨。”
“对了,程老师呢? ”曾琳早些年跟着顾思宁叫程之珩老师老师的,如今叫成了习惯,“感觉很久没见过他了。”
早些时候程之珩还总会过来,后来顾思宁考上大学几年后,倒变得疏远了。想来是男男女女的年纪到了,也开始避嫌了。
周子璇:“上班呢,也在北京。”
顾思宁不自然地舀了勺空气,往嘴里送。
曾琳没能察觉到自家女儿的异常,她提溜起保温桶出门送饭,将空间留给她们。
长辈一出门,周子璇挺直的腰板就松了下来,“天呐,还问我哥......我都心虚,还好没跟你爸妈说我哥去祁洲的事儿,哪有人任务做到一半就溜的,也太没素质了。”
顾思宁:“我让他走的。”
“拉倒,他那么犟,怎么可能听你的?绝对是他自己也想走。”
顾思宁想到了什么,说:“也可能吧。”
“你也是。”周子璇翻了个白眼儿,“我都让你别跟我客气了,你说这客气话干什么?还好张叙暂时被镇住了,你动作又够快,不然的话,多危险啊。”
“没那么夸张。”
“是你别犯傻了,天晓得男人会干出什么来,而且张叙还那样。”周子璇忿忿不平,“真以为自己有钱就能把你砸死啊?”
作为顾思宁最好的朋友,她旁观了整场剧情,看得格外分明。张叙这个人最大的优点是帅气多金有潜力,在物质上不需要有任何发愁的地方,但那又怎样,钱她们又不是自己不能挣。
顾思宁不愿意再复盘,转移话题道:“你要在家里待多久?”
“两个星期吧。”周子璇说,“这不是开学研三了吗?虽然没啥课,但我们这个实习什么的,许多有的没的要弄,烦死了。”
“珍惜吧,等你出来上班会更烦的。”
“比开组会还烦?”
顾思宁重重点头。
周子璇哀嚎一声:“天呐,人生怎么这么难!”
顾思宁哈哈笑,又说齐照过会儿到高铁站。
齐照家就在顾思宁家隔壁,他们同天出生,保育箱也紧挨着,俩人一起从穿纸尿裤的年纪玩到了人模狗样的时候。
两人的相处模式勉强算得上一句欢喜冤家,窝里内斗,但必要时候一致对外。
齐照爱跟顾思宁比,比成绩、比人缘、比收到的情书数。顾思宁嘴上说他幼稚,懒得搭理,暗地里也较着劲。
周子璇是后来才加入的,因为顾思宁,融入得顺利,但也成为了打乱平衡的一粒砝码。齐照的攀比心转换成了:“谁才是顾思宁最可靠的朋友”。
高考那年,齐照以十二分之差惜败顾思宁,既去不了祁洲也没去成宁江,于是北上大连,毕业后进了杭州的大厂,成为标准的码农。
“他不上班啦?”
“年休假呗。”
“这个时候休干嘛?热死了,又不能往外跑。”
“天知道他怎么想的。花年休假回家简直是对假期的严重浪费。”顾思宁嫌弃道。
话是这么说,到了下午,她们俩还是开了车去高铁站接人。
齐照穿一身嘻哈风从闸机出来,那装扮跟临城站老旧的装修格格不入。
顾思宁勾起他脖子上的银链子,说:“好难看啊。”
“你懂什么。”齐照从她手里抢回来,“这是我的穿搭。”
周子璇打了个颤儿,“你这也太潮了。”
哪里看得出来是程序员?
“你看你看,刻板印象了不是?谁跟你说程序员就一定要穿格子衫的?”齐照长了双上扬的桃花眼,说话时的腔调大多时候也是昂着的,整个人透露出一种感觉。
顾思宁将其总结为:流里流气。
齐照扬眉:“那也比你穿得跟个大学生似的强。”
“嘿。”周子璇不乐意了,“点谁呢你?”
大学生怎么了?青春无敌,懂不懂啊?
“怪不得你俩能玩儿一起呢。”齐照撇下一句评价。
顾思宁眼看着他把行李箱放好,后备箱合上后,直接一脚油门,带着周子璇窜出去老远。
齐照跟在后头狂跑,身上的链子叮呤咣啷响:“喂!我还没上车呢!有没有人性啊顾思宁!”
周子璇在副驾驶拍手叫好:“开快点儿,再开快点儿。”
车最后也没开出去多远,在公交站牌停下,齐照短时间猛追,额头跑得全是汗。
顾思宁乐得咯咯笑,眼一横,问他:“还敢不敢乱说话了?”
齐照拉车门没动静,只好先屈辱地认怂:“不敢了姐。”
然后上车,一下勾住她脖子:“顾思宁,你做个人吧!”
顾思宁毫不客气一口咬下去,他立马疼得吱哇乱叫。
一干人闹着回家了,齐照放下行李又冲了个澡,换身装备来喊她们出门吃饭。
这个人嘴上说着她们不懂欣赏,心里却在意得很,换了件简单的 T 恤和运动裤,看起来格外清爽。
顾思宁非要拆穿他:“哟,装嫩呐。”
“这是风格多变,懂不懂的你?”齐照一开口就暴露本性。
相聚的第一顿定在了家露天的火锅,在驾校大院儿,一般人找不到。
三人过去时,天还大亮着火锅店门口就已经是大排长龙。好在周子璇跟老板很熟,已经提前留了个小桌出来。
几筷子烟火气儿下肚,大家都不再是“齐老师”“周师姐”“小顾”了。
齐照:“顾思宁不是我说你,你这眼光也忒差了。谈的都是什么人呐。这才几个月就逼着你结婚,怕不是有毛病吧?”
周子璇出来护犊子:“你说话也太难听了,人家长得也不错啊,又有钱,就是......”
“就是是个神经病对吧?”齐照嗤一声,“周子璇你能有点原则吗?别我说她一句,你就硬护一句成不成?”
“谁护着了,实事求是好不好?”周子璇说,“你能买得起祁洲的大平层?”
齐照不屑道:“迟早买得起。”
顾思宁:“你哪来的自信?”
他甩头:“与生俱来。”
攒攒首付再贷它个三十年的款,谁还住不上大平层了?
周子璇冷笑,补充:“人家大平层是全款买的。二十九岁,全款买哦。”
齐照:“......顾思宁,前男友联系方式推给我。”
“干嘛?”
齐照认真道:“我觉得他能对你死心塌地,应该也挺好骗的。我努努力,把他掰弯,解决一下你的烦恼,顺便解决我的后半生。”
周子璇笑倒了,故意手握成话筒,采访顾思宁拒绝大平层是什么感受。
顾思宁说浑身舒畅。即便放走的是一个余生无忧的优质股,她也只会觉得庆幸。庆幸自己没有稀里糊涂地成为谁的太太,而是及时止损做回了她自己。
齐照受不了她文绉绉的“获奖感言”,直翻白眼:“行啊,那你以后把这条写简历上。”
顾思宁:“......最烦嘴贱的男的。”
周子璇伸出手指放在唇前 :“美女的事儿你少管。”
齐照说:“行我不管。那以后你准备怎么办?回来了就一直回来待着?”他顿了顿说,“我在杭州跟一些公司接触过,你有没有兴趣的?我给你推一下?”
周子璇抱住顾思宁:“不行,我们俩说好了的,她要来宁江找我。”
“别犯病了行吗?您老人家自己留不留宁江还不确定呢?把她弄过去,你再走了那怎么整?”
周子璇翻白眼:“说得跟她去了杭州,你就不走了似的。”
齐照手一顿,看了顾思宁一眼,语气颇为傲娇:“她求求我呗,求求我,我就考虑不走,留在那儿。”
顾思宁双手合十:“我求求你俩了,都闭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