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着自己的外套昏昏沉沉的往公寓去,手机没电关机没法坐地铁和打车,她就靠着脚无措又茫然的往前走。
打开门进房间,她靠着墙蹲下去,眼泪又不自觉流出来,用双手捂着也制止不住心脏抽搐般的疼痛。
“生动,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蹲在昏暗的角落哭泣呓语,彷佛面前真的有人在接受她的忏悔。
这种准备将自己窒息的忏悔只进行到一半就被一声巨响打断,有人将外面的门打开又关上了,接着许节林听到了游予的声音:“是,是我他妈将六叔的名片给他的,我也没想到他那么蠢真去借啊,我顶多就是个中间介绍人的角色,怎么现在还要把那小子的死怪在我身上?”
游贤看弟弟硬着脖子觉得自己一点错也没有的态度火瞬间就上来了:“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人已经死了阿林就认定这事是我授意你去做的,是我们间接逼死了那小白脸,这一天天的,真是乱死了。”
游予哼笑了一笑,他看了眼外面昏沉沉的天:“现在不是正好么?”
“什么?”游贤抬头起来看他。
游予说:“姐,惊鸿也好,瑞轩也好,他们都不知道你的决心,只有我只为你为他温树林付出了多少,别管我当时递名片的目的单不单纯,就结果而言,那小子死掉,他还有什么理由拖着不跟你结婚?”
游贤突然觉得心口一沉,她拧眉看着自己的弟弟,觉得很陌生,她张了张口半晌才说:“可是,可是那个姓杨的好像是夏言言。”
游予像是在听什么笑话:“那小子早被烧死了,也只有温树林不听劝找了这么多年……”
他突然不说话,看向游贤,两人对视上,游贤吞了一口唾沫,说:“桌上放的资料,那个叫杨生动的奶奶的名字和当年夏言言家保姆同名,我猜阿林已经叫人去查了,如果……”
“就算是那又怎样?”游予从沙发上坐起来,先一步开口:“我只是递了张名片,又没杀人,怎么这账还能算在我头上?”
他眉头拧了一下:“退一万步,这人就算是我杀的,他又能拿我怎样?”
游贤看了他两秒,低下头来抽了一口烟,没有再讲话,司机出现在门口,两人起身出去,而房间内跪坐在角落里的许节林一动也不敢动。
她觉得自己好像身处在地狱,周围都是魔鬼,魑魅魍魉在眼前手舞足蹈,角落里杨生动悲戚的站在那里,用一种哀怨的眼神看着她。
她的眼泪疯狂流出来,发不出声音,周围的空气也被榨干,她伸手不断朝那个角落爬去:“生动,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手碰到门把手,努力站起来想要够到那个那个角落里的人,暗影却消散,门把手在她站起来的时被压下去,房间门一下打开,她如梦初醒睁大眼睛,醒过神后跑出那个房间,冲出门口疯狂按电梯往下,电梯往下的过程中,她看着周围觉得这个公寓里住着的都是魔鬼,他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视她和杨生动这样的人命为蝼蚁。
“节林!节林!!”她在一阵疯狂的摇动中被晃醒,抬眼看见一脸担忧看着她的郑加蓝:“你怎么回事?”
“加蓝姐救我……”许节林哭出声音来,郑加蓝立马警惕的将她外套的帽子套上,利索的拉上了外套的拉链。
她往周围看了看,确定没什么人带着许节林往右拐去了一条巷子,在隐秘的角落安顿好后她眯眼打量许节林,她还穿着拖鞋,头发乱糟糟的,原本精致好看的五官肿成一团。
游予打电话叫她过来时告知了杨生动的事,她非常遗憾,也觉得这两个小孩太不成熟了,之前她明明好言劝解过,跟这些人在一起要掌控好适当的距离,现下杨生动玩火自焚不就印证了她当时的话,她还想出言劝解几句,告诉面前这个姑娘,当金主表达出想要结束一段关系,就该干净利索的结束,不要死缠着不放。
但看小姑娘眼下的境况,肯定是吃到了苦头,她叹了口气,叫许节林站在原地不要动,绕出巷子转到对面的ATM取了两千块钱回来拿给许节林。
“路上不要用身份证,我联系人过来接你,你坐这种私家车离开,先躲一段时间再回来。”
说完没一会儿,一辆黑色的七座客车出现在巷口,许节林听不清郑加蓝和那个中年男人说了什么,只是在上车的时候听见男人说了两句放心。
郑加蓝送完许节林后折身返回游予叫她去的高级小区,独栋的套房,按照地址,郑加蓝在23层下电梯按了门铃,来开车的竟然是游予的姐姐,那个小明星游贤。
郑加蓝朝她低头浅笑游贤没说什么错开身让她进去。
坐下游予开门见山问了她很多关于杨生动的事,她把知道的都尽可能的告诉对方。
说完后屋子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游贤死死盯着弟弟看了一会儿,然后又盯着房间门口看,游予则深吸一口气,说:“如果他真是言言,那也只能怪他不走运。”
齐肩长发的少年一贯给人柔美中性美感,此刻眼神中却透着浓浓的阴郁。
郑加蓝也识相的闭着嘴,这时看到有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匆匆进门,打开了游贤盯着的房间门,不一会儿那里面传来重物摔砸的声音,和一声又一声的哀嚎。
夜已经黑了很久,许节林也不知道具体是几点,那个中年大叔将车上的所有人送到指定地点后将她带到一个小旅馆,旅馆办入住的阿姨是在睡梦中被叫醒的。
中年大叔不知道说了什么,阿姨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眼神打量她,不过到底没多说什么, 递给她一张房卡,叫她交了两百块钱。
她在旅馆里待了两天,饿了就喝水,就吃旅馆内摆放的那些不知道有没有过期的饼干和零食,直到第三天她才浑浑噩噩,站在花洒下用刺骨的凉水冲了澡,叫自己清醒一点。
然后去柜台,借阿姨的电话给家里去了一个电话。
褚翠当然是劈头盖脸一顿骂,问她手机为什么关机,这么久一直不联系家里,最后又问了考研感觉怎么样。
她想要求助的话语还没说出口,就被这当头的一棒打昏了眼,她没有去参加研究生入学考试,她的身份证、手机衣服所有东西都还在那个地狱里。
褚翠那边又喂了几声,她滚动几下嘶哑的嗓子,最终用颤抖的双手挂断了电话,然后掏出一千块给旅馆阿姨:“我再续住半个月。”
阿姨收了钱,愉快的点了点头,许节林又钻进一旁的便利店,捡了很多面包钻回房间,像个鸵鸟一样把自己藏在被子里。
就这样大概过了七八天,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不对劲,她开始发烧,浑浑噩噩去一间小药店买了退烧药,又躺了两天,身上的温度一点也没有退下去。
不仅如此,小腹开始隐隐作痛,大姨妈没有规则的来一阵停一阵。
到第十天阿姨来催她交房费的时候发现了晕倒在厕所的她,连忙打了电话送到医院。
在医院醒来后她看见自己手上竟然打着留置针,来换水的护士见她醒来去叫来的护士长。
护士长是个四十岁的中年妇女,细瘦不高,过来摸许节林的脉搏测了一下,看了看许节林,用很是温柔的声音说:“小姑娘,你知道自己的情况吗?”
许节林摇头,她已经很多天没有讲话了,此刻发出音节显得十分别扭。
护士长沉默着点点头,将她的手放进手掌拍了拍:“我们给你查过了,你是怀孕了,但是B超显示胚胎并没有着床在子宫,这个情况了是宫外孕。”
许节林愣住了,低头看自己的肚子。
护士长又说:“宫外孕是非常危险的情况,要赶紧开刀的,快点联系家人过来吧。”
看她还处在震惊中,护士长尝试去安慰这个看起来还是学生的小姑娘,话还没说出口,却看见她哼笑一声,她说:“都是报应。”
第四十九章 保守治疗成功几率不大
薛惊鸿是在许节林离开的第二天回国的,飞机降落,来接他们的司机去帮他们拿行李,高瑞轩从司机那拿过钥匙后两人去了停车场。
看着前面焦躁不安的人,高瑞轩尝试安慰:“一天联系不上而已,前几天不也经常不回消息?发生这种事,肯定会受点打击,树林哥不是说在医院养着了吗,说不定睡着了。”
薛惊鸿将手机放回包里,长舒一口气试图缓解内心的不安,一天多联系不上许节林,温树林状态也不稳定,只说许节林人在医院,医生说受了惊吓,叫去跟着的人在病房外拍了一张照片给他,人躺在床上打着点滴,死气沉沉的陷在宽大的枕头里,让人不放心极了。
车子上了机场高速,车载收音里播放着凶杀案的新闻,高瑞轩将声音关小了些。
“树林哥现在是完全失控了,昨晚游予打电话过来说犯人抓到,今天一早引渡回来的,审问结果是两人当时在外被追高利贷那帮人威胁恐吓,还起了冲突,回去以后因为这事吵了一架,吵架过程中那个姓邱的过激推了人,一把就给人推到了窗外,偏偏还是推到那种地方,这么久都没人发现,要是推下去时人还没死……”
薛惊鸿啧了一声不想再听下去,他两天没睡好,太阳穴突突的往外跳,此刻又听到这些话,也不知道许节林受不受得了这样的刺激。
高瑞轩也觉得唏嘘,叹了口气说:“我听游予说,现在树林哥就怀疑那位叫什么?”对于死者,高瑞轩还是觉得应该要表达尊重,他等着薛惊鸿接他的话,有一两秒薛惊鸿才开口:“杨生动。”
“生动,”高瑞轩点了点头:“树林哥觉得生动就是温姨让他找了很久的言言。”
高瑞轩说到这里都吸了口冷气:“如果真的是夏言言,树林哥会,会疯吧,毕竟小时候在言言家住了那么久,温姨也很喜欢那小孩,要不是游贤和她爸瞎掺和,也不至于有那场火灾,温姨不就是觉得对不起夏家才离开的吗。”
“先去医院,”看着前面的路牌,薛惊鸿说,说完他联系了其中一个私保,对方很客气的接了电话叫了一声老板。
薛惊鸿蹙了下眉没说什么,而是问:“人呢?醒了吗?叫人送吃的过去没?”
对面心虚干笑两下:“是这样的老板,我前天跟着许小姐去医院,中间温老板让我开车带许小姐去自建房区取东西,后来就发现那死了人,许小姐后来情况不好送去了医院,温老板状态也不好,我作为全程经历的目击者被叫来做笔录了,今天一早又说那凶手被抓住,我就被多留了会儿,但您放心,我们另外一位兄弟盯着了,他会上心的。”
听完薛惊鸿心里的不安有重了几分,高瑞轩看他脸色问:“怎么说?”
薛惊鸿摇头,点着手机又拨了另外一个电话,那边很久也没有接起,他不耐烦的掐掉又拨了第二次,快挂掉的时候终于有一颤颤巍巍的声音说了喂字。
“还睡着吗?今天叫医生过来看没?”他问。
听筒那边静了静说:“老板,对不起!”
薛惊鸿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那边带着哭腔说:“昨天护士过来拔针的时候许小姐还睡着,护士说最好给许小姐买点吃的,温老板那边的人都去查人了,我只能自己出去买,一回来就发现床上没人了,我联系医院查了监控,顺着她离开的方向去找过发现是回家的方向,又去查了小区监控确定她进了门,但等我上去的时候,她……”
“她怎么了?”薛惊鸿从座位上坐起来,捏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
“她,没在房里。”
听到这里薛惊鸿反而舒了一口气,他预想的最糟糕的情况是她会伤害自己,毕竟半夜还跑去烂尾楼……
想到什么觉得不对他又急忙和电话里的私保说:“查过监控没有,她去了哪?”
那边私保的声音更是颤抖,说:“监控显示她进电梯下了楼,在停车场尽头消失,外围的监控没有拍到,像是,像是有专业的人……”
“为什么现在才说!”薛惊鸿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情绪了。
私保被吼,声音变得很低:“因为前面您的手机一直关机。”
是了,他着急回国,只是看了一眼她的照片,就匆匆上了飞机关掉了手机。
手从耳边落下,他闭眼压制内心的烦躁,然后重新将手机放回耳边:“找,你们那边有多少人,全部去给我找,叫你们头儿动用一切关系找。”
那边小声应承下,挂掉电话,高瑞轩看他脸色难看,也不说话了。
到医院第三天的时候,许节林的主治医师叫来一位中医,向她介绍说这是他们中医部的主任,有非常丰富的经验,请他来给许节林诊治,看看能不能保守治疗。
昨天打进去的针也是为了保守治疗不开刀的,护士说今天验血如果hcg值能降下来那就说明保守治疗成功了,如果降不了,就得开刀。
留着长胡子的中医替许节林把完了脉,上下打量她一番,最后和主治医生走出去,没一会儿主治医生又回来,对许节林说:“姑娘,hcg值没降啊,保守治疗成功几率不大,但我们还是会熬一些中药给你试试。”
肚子里一阵有一阵的疼,等人走后,一旁一个在喂奶的姐姐悄声坐到许节林边上:“妹妹,转院吧,这儿就是个国企的附属医院,不行的,你这手术转到一般的公立,就是一个微创,再拖下去大出血要死人的啊。”
许节林又将视线放到自己的肚子上,空洞的眼神里慢慢回光,她坐着不知道发了多久的愣终于回过神向旁边的姐姐要来电话。
打开拨号键盘,按下一个1后手指就停顿住了,打给谁了,薛惊鸿吗?他应该要负责的,他肯定也会负责的,毕竟他还逼自己去结婚不是吗?
可是自己还能回到那个地方,还能去见到那些人吗?
她闭眼想了一会儿拨给了许隐。
已经年关将近,许隐早就回了家。
电话里有一声一声鞭炮声传来,地处南方的凤来没有那么多禁烟禁火的限制,小孩儿早早就放起鞭炮赶热闹,对照自己的处境,许节林觉得很孤独。
“喂?”见人不说话,许隐又喂了两声。
许节林抽噎一下忍住情绪,沙哑着声音开口:“姐,能不能借一万块钱给我?”
剩下的是电流声,然后许隐问:“你在哪?”
从凤来到这个地处中国中部的小县城许隐花了近一天的时间。
并不是距离太远,而是转车转得人心累。
她按照许节林说的地址,在小县城客车站打了车去那所医院,车拐进一条单行道,接着又拐进一条不大的小路,司机停在一个旅馆附近说到了。
许隐一边付钱一边怀疑的打量周围,她并没有看到有医院之类的建筑,不放心她又问了一遍司机,司机倒是耐心给她指路:“你得从这条小路进去,进去之后左拐,以前车还能开进去,现在搞建设嘛,把路挡住了。”
许隐道了谢,背着包找过去,拐过两条小路确实看到了医院的大门,并不是一般医院的大门,而是像酒店大小那种,门口还有一堆碎石砂,里面有钻孔机发出的巨大声响。
这糟糕的环境,实在难以和医院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