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许节林拿着一大束百合,直到累得喘气才把花给了薛惊鸿:“还是给你拿吧。”
薛惊鸿接过来没给她好脸色:“我是会吃了还是怎么?防贼一样。”
许节林无语看了他一眼,她还记得刚从郑加蓝手里接过这束花的时候这人反应有多大,离开郑加蓝的店后他看着眼睛笑弯的自己愤愤不平:“你怎么能要别人的花?你还这么高兴?”
许节林只觉得他今年幼儿园还没毕业。
因为这边都是些小巷子,车子停得比较远,好在巷子两旁都是些卖吃食和饰品的,看起来是那种网红小吃街,一些转角还装饰成专门用来拍照的打卡点,逛着也不会觉得无趣。
但早春的风毕竟还是冰冷,薛惊鸿捏了捏放在自己兜里的小手,觉得有些冰凉。
许节林顺势和他十指相扣上,傍晚的夕阳透过远处的建筑照射过来,天边留了一层单薄的淡橘色,衬着暮下的凉风和四周的烟火,突然给人一种满足和幸福感。
“好熟悉的感觉啊,”她自顾着感慨:“要是手里还有一杯奶茶就好了……”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这场景为何熟悉了,三年前和程放在旧家具市场他们经历过同样的夕阳。
她立马噤声,不再将话延展开,还好薛惊鸿的重点都不在熟悉两个字而是带着嫌弃的表情:“不要出去乱买奶茶,不干净。”
“你这就是偏见了,”许节林还嘴,薛惊鸿却问:“你当尼姑的时候偷跑下山喝过没?”他问得一脸认真。
许节林一下噎住,冷着一张脸转头去看其他地方,薛惊鸿摇她的手,再次认真发问:“喝奶茶算破戒吗?不算吧?”
看许节林依旧冷着脸不答话,他就更高兴了,问:“你有没有留点照片啊,当个纪念。”
“哎呀!你烦死了!”许节林受不了他,挣开手自己往前走了,他把火拱起来又死皮赖脸凑过去哄,亲亲额头手再也不嘴贫了。
郑加蓝在两个月后才将间那间网吧的转让合同转交给游予,一同转交给出去的还有一份B超单。
游予看着B超单上那几个字怔愣一下,抬头问:“什么意思啊?”
郑加蓝说:“没什么意思,你不要有负担,我只是告知你现在是什么情况,至于你的选择我会尊重。”
游予还是用一点时间来消化自己要当爸爸这件事,他看了看四周,他们住的是花店上方四十来平的小屋,进门一眼可以将屋内扫个底,如果孩子出生可以继续住在这种地方吗?
郑加蓝看他没有什么情绪反应,以为他是不愿意,于是说:“我今年32了,我想要个孩子……”
这时游予去摸到合同的动作打断了她的话,游予抬眼看她:“哪来的钱?”
郑加蓝极其淡定的撒谎:“我的嫁妆。”
“我考虑一下,”他这样说,然后拿着衣服出门,再回来的时候头发已经剪干净了,身上也收拾得很妥帖,他手里拿着两个黑色的大盒子,郑加蓝打开看,竟然是定制的西装,但是比这人现在的尺码要大一号,可能是一年多以前的。
晚上他坐在那拿手机倒腾了好几个小时,第二天有人上门带了合同来给他签,同时带来的还有电脑和一些直播设备,于是在郑加蓝的目瞪口呆中,游予风风火火地开始了自己的直播事业。
郑加蓝去将合同还给薛惊鸿的时候脸上还难掩笑意:“我要是早知道拿孩子说事他这么好说话,早该这样了。”
许节林留她用饭她接连推迟,说趁白天游予不忙他们要去看房。
送走人许节林继续回来倒腾她的院子,天气已经变暖和,她在院子里种了很多花。
薛惊鸿倚在落地窗边看她劳作的背影,极其平静的宣布了他们要回家一趟的决定,许节林美好的心情荡然无存,转身摇头。
薛惊鸿走过去蹲下,他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身上穿着很素净的家居服,直直看她:“事不过三,你想想这已经是你几次说不行了。”
看她拧着眉,薛惊鸿又说:“他们真的都是非常好的人,没你想的那么严肃。”
其实过年的时候他们就该回去一趟的,只是那个时候刚回北方因为不适应她发了一场烧,时间节点卡得非常巧就耽误了最佳时机,后来再回去,时间上都不合适就推到了现在。
她埋着头继续种向日葵,不理会后面灼灼目光。
对于她这副逃避的态度薛惊鸿当晚咬着耳朵反反复复说了好多次,嘴皮都磨皮了她才松了口气。
松了一口气的薛惊鸿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蹭了蹭。
一个周后他们出发,带的东西很多,许节林问是不是要长住,薛惊鸿埋头收拾说了些其他的敷衍过去了。
他们是早上九点出发,到老宅正好赶上饭点,司机去安顿他们的行李,薛惊鸿牵着许节林进去:“以前不住这边的,太旧了,但我爷爷上了年纪后又搬了回来。”
进院大门,映入眼帘的是非常典型的四合院,一边时不时传来几声孩子嬉闹声,院子里的四株海棠花开得正好,有几个人从大门口走出来:“回来啦回来啦!叫阿允不用等了,准备开饭吧。”
一个女人朝屋内的人说,说着跟着众人过来,为首的那个女人和薛惊鸿很像很像,不用介绍许节林都能猜到她的身份,她突然变得非常紧张,不知道他们对自己去山上做过行者有没有什么看法,也不知道他们对目前一事无成的自己会不会有什么意见。
“妈,”薛惊鸿叫了一声后说:“搞这么大阵仗干嘛,把人吓傻了。”
他说的时候还捏了一下许节林的手,许节林急忙从怔愣中回过神来,非常紧张的鞠躬也叫了一声妈。
四周突然寂静下来,她在这寂静中回过神,意思到自己说错话红得像西红柿,急忙抬起身找补:“阿,阿姨好,我是许节林,早就应该来拜访的,但因为……”
“哎呀!”周一宁听见她这么说笑容不见了,过来拉她的手:“怪我了怪我了,改口费还没给。”
说着她伸手从身后的人那接过来一个红包递到许节林手里:“这下可不要再改啦。”
“妈偏心,”身后刚才叫开饭的那个女人说:“我第一次来的时候,除了一顿饺子什么也没给我。”
“你这饺子一蹭就蹭了二十年,算算下来给你的还少吗?”身后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薛惊鸿在旁边解释:“我大哥大嫂青梅竹马。”
许节林了然。
薛家人很多,上桌吃饭在薛惊鸿的介绍下她才把人认全,坐主位的爷爷稍微严肃一点,旁边的奶奶倒是很慈祥,许节林就坐她旁边,她就拉着许节林的手一个劲的说薛惊鸿小时候的事。
爷爷旁边坐的是薛惊鸿爸妈,顺位下去是薛惊鸿的叔叔婶婶、大哥大嫂、二哥二嫂、接着是两个侄子一个侄女。
薛惊鸿的二嫂是个外国人,身材很高挑,众人说闹的时候她偶尔会用不那么标准的普通话谈论两句。
确实如薛惊鸿所说,大家都很好,好得叫她为来前的揣测羞愧。
一顿饭吃到最后,竟然开始聊起了他们的婚事,许节林喝下去的一口茶差点呛到,她转头去看薛惊鸿他却像在谈一件很正常的事,说起自己去见过许节林的父母,和他们商量关于结婚的事,老人很开明,说尊重他们的想法。
薛惊鸿奶奶的意思当然是要大操大办啦,要办成什么样的规模,要把老宅前后院清出来,做一个传统的最好,大嫂却说一场婚礼办下来都是给别人看的,累的都是自己,大哥说还是去自家旗下的酒店,规模办大一点。
人一多,意见就多,最后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
晚上回去的时候薛惊鸿开始倒苦水:“你看到了吧,他们就是这样强势专横,从来不问别人的意见,所以我当时才会去樟楠。”
这事许节林听他说过前因后果的,当初他二哥追着二嫂去了加拿大,本来散养的薛惊鸿就立马被拉出来补位,没有人考虑他的意见,所以他负气通过高考去了自家学校。
“搞什么传统婚礼啊,一跪跪两天,把家里长辈跪完我俩洞房都得在医院洞,也别听我大哥的,他想把我俩的婚礼办成商业宴会,太假了。”
他继续絮絮叨叨的数落着桌上人的不是,回头看许节林,她怔愣着一言不发,对上眼神才说:“不听也不太好吧。”毕竟她不敢像这人那么叛逆。
薛惊鸿却说:“我这辈子只有一次,凭什么给他们糟蹋,你就说你真的想在一堆人面前假笑两天?”
许节林摇头,薛惊鸿说:“那不就得了。”
两人洗完澡出来偷偷密谋了一个晚上,然后第二天一早,收拾自己的东西悄悄离开了这座四合院。
他们先坐飞机到了甘肃,在甘肃停留了一周后再去新疆,到新疆的时候恰好是五月中,驾车到赛里木湖已经是中午,五月的赛里木美得简直像一幅油画,嫩绿色的地,兰绿色的湖水,干净的天空和白云,还有宽阔草原上白色的蒙古包和垂头吃草的马儿,远处的山是青蓝色,由远及近的层次分明,美得让人心里颤抖。
她将美景收录在相机里,然后又南下去伊犁,三天后他们又乘坐飞机去往莫斯科,同样停留一周后再去瑞典。
旅行的终点在斯洛文尼亚,在被清澈湖水倒影的中世纪建筑的背景下,薛惊鸿终于在许节林的无名指上套上了那枚早已准备的戒指。
不是那种多惊喜,多惊心动魄的求婚,也没有附加任何承诺和誓言,两人十指交错,静静凝望着湖面,好像一切都是自然也本该发生的,也好像他们就站在这样的美景旁相守了很多年。
(完)
第五十六章 番外一
许节林也从没想过自己的身体状况会如此糟糕,是一次和姐姐偶然的聊天,说起自己之前那次手术,许隐隐约间表示担心,那日正好无事陪郑加蓝去体检,想到此也顺手给自己挂了个号和医生说了自己的情况。
医生的反应让她想起好几年前确诊时那个医生摇头面露难色说怎么第一次就是啊。
许节林当时还没有当回事,傻愣愣的问:“第一次有什么影响吗?”
医生说:“第一次就是宫外孕的话后期再怀孕宫外孕几率很大啊,”说着他又去打量电脑上的年龄那一栏,看见26的字数自顾自说:“还年轻嘛,慢慢来,今天先开个单子拍个B超看看情况,下午有时间做个照影再走。”
在医生这话的影响下,许节林的心情像过山车,忽高忽低最后又落到了峰谷。
因为毕竟是听到专业人士给自己下了判书,这其中的可信度不容她质疑,在这样的影响下她打开浏览器百度了一下,看到不少人的回答,总之如果想要再次要孩子,这种情况不太好。
她看着远处抽出绿芽的银杏叹了一口很长的气,责怪自己毫无意识,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并且从来没想到要不要孩子的她当时生出一种危机感,她想起许隐那句话:“自己不想要和能不能要是两回事。”
可能是受到浏览器上那些各种回答的影响,她突然很怕自己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被剥夺了做一个母亲的权力。还没有考虑过是不是该要个孩子的她突然自己做决定把这事放在了心上。
她乖乖去拍了B超,拿给医生看后又跟护士去做照影,情况看下来还算不错,保留下来的输卵管是通畅的。
医生开了一些药给她,让她放松不要有压力,孩子的事顺其自然就可以了。
说是这么说回去她还是有些着急,他们没再用过避孕套,就那么过了一个月大姨妈还是如期而至,她开始更慌了了一点,坐在马桶上急得一边哭一边拿手机挂号。
蹲在一边得薛惊鸿比她更慌,一边替她抹眼泪一边打电话让助理推掉今天的工作,陪着再去了一次医院,没再去上次那个医生那,新见的是个女医生,年纪略微要长一些,薛惊鸿拿着单子跟在许节林身后说:“这是妈的朋友唐阿姨,很有名的专家,先看看她怎么说。”
许节林拧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样子,郁闷嗯一声后就没有说话,薛惊鸿尝试安慰:“没事的,就算是最坏的结果也没什么……”
许节林一听这话就炸了,她挣开他的手说:“怎么可能没什么?你不想要我想要!”
“我,没说我不想要啊,”薛惊鸿有点手足无措,去拿纸巾,又一边让自己冷静下来,尝试换种方式安慰她:“你不知道怀孕有多难受,你以为生个孩子是那么容易的事啊,就是这儿多了个东西跟你抢营养,你还得无条件供养。”
许节林抽了抽鼻子,把自己的眼泪憋回去,也低头去看他覆盖上的位置,小声说:“这不一样,我想我有得想选。”
护士过来把他们请到一间办公室,坐着的女医生和薛惊鸿寒暄过后在电脑上点几下,又拿过许节林的手腕把脉,把了又好一会儿后松开笑说:“没什么大问题,小姑娘你不要着急,这种事情得顺其自然,得讲求缘分。”
许节林还是拧着眉仰头去看了一眼薛惊鸿,薛惊鸿拍了拍她得肩膀,意思没事。
跟着护士去拿了中药,回去的路上许节林还是兴致不高,她冷着一张脸看窗外的不断倒退的风景,兴致缺缺。
薛惊鸿说:“你刚才没听医生说,叫你保持好心情,好心情就是不要想烦心事。”
烦心事,这事对她来说都不算烦心事了,更多的是后悔,后悔自己当年没当回事,浑浑噩噩的耽误了时间,事情经不起细想,越想就越归根结底,最后就能想到身边这人身上,她咬牙忍着怒气:“我真想揍你了。”
薛惊鸿心虚的缩了缩身子,不敢看她,半晌小声来了一句对不起。
许节林偏过头去看窗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转头问他:“那是妈的朋友,那岂不是妈也知道了?”她意识到了大事不妙,如果是最坏的情况,她和薛惊鸿或许能接受丁克,可老人那一辈多封建啊,薛惊鸿家又搞不好真有点家产要给他继承,况且这事还没个确定的定论,她想到褚翠着急上火的脸就觉得应付长辈这事让她心里更堵。
况且他们当时是扯完证后又回了S市,除了去年秋天应家里的要求回去办了一场婚礼,其实跟薛惊鸿家人接触得并不多,本来就没有建立多好的感情基础,也不是像他大嫂二嫂那样和家里住在一起,许节林怕再听到自己找医生这事,薛惊鸿爸妈会不会对自己有什么看法。
虽然这混账事也怪他儿子,但谁家爸妈会把错算在自己儿子头上。
想到这里许节林觉得更是悲哀了。
薛惊鸿倒是一副淡定的模样,还摸了摸她的手说没事。
她有些烦躁的扯出来一张纸巾,手机震动一下,屏幕里郑加蓝发来一张照片,下面是文字说:“母女平安,5.6斤。”
许节林一边高兴,一边鼻头更酸了。
之后全程路上她都不跟身边的人说一句话,到家放了包就一头扎进了自己花园里。
薛惊鸿一个从来不肯动手折腾这些花花草草,嫌弃麻烦不干净的人这会儿心虚的跟在她身后,在旁边殷勤的递工具,时不时的问一句:“这什么花啊,开得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