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林闷热潮湿的夜晚,正好两个昔日的死对头被安排在一起值夜。
起先两人只默默拉开距离,固守着属于自己的领域。兴许是层层缠绕的情绪在雨林中加大了纠缠力度,变得越来越沉重,又或许单单只是因为守夜无聊,哈利问出了自己都不期待答案的问题:“你怎么跟出来了?”
聒噪的虫鸣和偶尔的鸟啼更是显得意料之外的答案虚幻。
“哪怕我们家已经到了那样的地位,妈妈仍然害怕,没有一夜能睡着,害怕醒来我和爸爸像沈家满门一样...她只想我活着,却不知道越是这样,我越是害怕,越是怀疑不该质疑的正确,我对不起她。”
熟悉的嗤笑好像将哈利拉扯回了一年级火车上的初见,只是那个满脸高傲不屑的男孩早就面目全非:“波特,我比你怕死,比你怕痛,不要奢望我和你们有一样的觉悟。”
一片茫然的黑暗中哈利只能听见脚踩树叶时的脆响。后面的话更像是掉入了泥泞:“利亚...”
达芙妮格林格拉斯死在同样一片雨林里。
他们临时驻扎的场地再次被发现,最关键的研究正处于紧要关头,达芙妮自愿殿后将最核心的资料送了出来。
人却不行了。
这个曾经高傲的斯莱特林女孩,最是瞧不起格兰芬多,如今中了至少几十道诅咒,一点也没喊过疼,紧紧抓住他的手:“帮我照顾好利亚,”她艰难地呼吸,死死不肯闭上眼,“我们会赢的,波特,我们会赢!”
那时阿斯托利亚正怀着孕。
赫敏瞒了一个星期,阿斯托利亚仍然知道了,受惊后艰难诞下了一个男孩,血源诅咒终于在她的身体中彻底爆发,这或许对她也算是一种解脱。
她只来得及看了孩子一眼:“斯科皮,孩子的名字,”她死死盯着哈利,和她的姐姐一模一样,“我们一定能赢。”
自那以后,马尔福再没开口说一句话。有一天他再不能说话了。
他在黑夜中冲入炮火,变成了五彩绚烂的烟花,烧成了短暂又足够明丽的火焰,最后轻飘飘融入冰凉的泥土中冷滞,直至解构为尘埃。
哈利总是承担着所有人的目光与希望,每牺牲一个人,身上的担子便会重一分,起先他还为此而烦躁,之后已经学会了坦然承受。
他屡屡冲在战斗最前线,哪怕救世主可能救不了世人,哪怕大难不死的男孩面对死亡时再无遮蔽。
最终他即将迎来专属自己的,宿命般的死亡。
那是一个温暖的午后。溶溶暖光将悬挂的具具尸体模糊,将滴落的鲜血融化成色彩靓丽的颜料,一滴滴落入他嘴里。
点点鲜血来自于他的挚友,厮守多年的妻子,流亡路上不离不弃的伙伴,汇聚着再不可追朔的往昔。
他被迫一同悬在这,眼睁睁看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阳光下被风干,遥望着不知何时才能再次升起的太阳,静静等待着宿敌最后的宣判。
他比预想中还要镇静,镇静到还能淡然观赏齐聚于刑场的群众,试图从一张张单薄的表情中剥离出什么。
今天无疑是一场华丽的盛典、作秀与送葬。自今日开始,救世主再没有能力挑动反抗,高高在上的神也不会再有弱点。
“这次不会有傻女人心甘情愿为你牺牲,不再有老头为你保驾护航,甚至连你的朋友都死光了,波特,”他的宿敌从未变过--高亢、冷酷,强大,完美无缺的皮囊只衬得他越来越不像人,“你们输了。”
一个时代即将彻底走向终结。
然而这个时代的续章正在不知名的角落谱写。
哈利坦然地看着他,不像是在看一个仇敌,更没有一个面临死刑之人应具备的绝望:“她给了你身躯,送了你一场永生,”像是不曾意识到挑起这个话题将引起里德尔暴怒、带来更多折磨一般,哈利坦然地望着高悬于天空的太阳,不肯多施舍一眼给宿敌,“她看得远比你清醒透彻。你有许多事不曾明白,我也为你感到可悲,里德尔。”
“你怎么敢...”
“我当然敢。在杀我之前你还能做一件事,也是你唯一能做的事,”又是一滴鲜血滴落在唇间,哈利直接咽了下去,“忏悔吧,忏悔你的过往,勇敢一点....”
剧烈的疼痛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最后的意识似也追逐着暖阳飘飞,他仿佛又看见了那座埋葬邓布利多的高塔,凝望着那道纤弱的身影从高塔上坠落,将死亡演绎成永恒。
可无论怎样他也无法将其与十一岁在火车上恬然看书的女孩联系起来。
他曾经以为慕羽和他们一样属于光明,平等地站在阳光下,可惜恶魔玷污了这份美好,将纯粹的光侵蚀成刻骨的暗,笼罩住了世界。
他们错得离谱。她的恶不需要借口,任何将其归咎于黑暗过去、魔鬼蛊惑的行为都是对她的莫大侮辱。
如果没有这个女孩,世界会不会是另一种样子-他们的孩子不用生下来就被训练成战士,时刻警醒着被驯服成羔羊。
哈利波特从冗长的梦境中醒来,全身像是浸泡在了水里。
“哈利,哈利,”金妮正在轻轻拍打他的脸,满是担忧,“你怎么了,一直在说胡话。”
戈德里克山谷的夜晚静谧得连虫鸣声都难以听见。
“孩子们呢?”哈利只顾攥着金妮的手,凄惶地询问,“孩子们呢?”
金妮轻轻拍着他的背,抚平着他莫名而来的惊慌:“我们今天才送詹姆阿不思上学,莉莉睡着了,”她擦着哈利额头的汗珠,不再追问他究竟梦见了什么,“你忘了?”
在妻子的安抚下方才惊醒时无比清晰的梦境渐渐模糊成了一道虚无的剪影,唯独其中浓郁的绝望阴霾残留了下来,同十九年前那场战争留下的伤痕搅合在了一起,再不可抹去。
他忽然记起了一件事,一件无关紧要,如今却忽然深刻在脑海中的细节。
令人战栗的寂静后初升的太阳照在窗户上,人们喊叫着向他扑来,不知所云的叫嚷震耳欲聋。他被人群裹挟,被迫在人潮中挪动,分不清谁在触碰他,拥抱他。他被人群一会高举一会落下,在被高高举起的瞬间他扫到了倒下的无人关心的尸体。
汤姆里德尔倒在地上,和凡人没有任何区别,只那苍白的躯壳旁盛开着一朵红色鲜花,花瓣纤弱,一根根从花蕊中心延展,迎着阳光摇曳。
火红独衬着苍白,静默而不引人注目地紧贴着尸体盛放。
大战时太混乱,谁知道什么咒语抑或是魔药草药合力催生出了这株他从未见过的花。
哈利忍不住想多看几眼,然而收拾尸体的人没有给他机会。他们毫不在意地踩过红花,纤细的花身轻而易举地便被践踏成泥,化为礼堂地板上一缕微不足道的尘埃。
十九年过去,他竟还清晰地记得那株盛放的花。
“没事,”他揽住金妮,不经意间摸了摸头上的伤疤,“做了一个噩梦。”
伤疤已经十九年没有疼过了,一切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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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因为考试,本来想在结局作话里留什么结果忘了,今天才突然想起。TE确确实实是我自己要坚持的一个结局,因为我始终觉得在不ooc的情况下,不管是原著人物还是原创,没人能和没鼻子he,且我想贯穿的矛盾始终是永恒与永生的矛盾。小羽心目中的永恒是夕阳快沉沦时最后绽放的极致光辉,是鲜花盛开时最好的芳华。她享受登顶的过程以及一览众山小那一瞬的快乐,却不愿面对之后注定的消亡。这是她的独有审美和追求,是童年和压抑原生家庭赋予的浪漫悲剧色彩。她明白如今生命悠长甚至趋近无尽,两个掌控欲权欲极强的人在外敌暂退时必然走向厮杀。爱情或者任何感情不是权力生物的必需品,更不会成为阻碍。可是这种争斗对她而言毫无美感意义,何况就连他们注定为此奋斗厮杀的权力都不可能是永恒的,这些统统是苦厄。因此小羽会选择在登顶的那刻由既是灵魂伴侣,同样是对手的伙伴了结形式上的生命,成全自己的审美。正是她时时刻刻流露出的对世俗生命的无感,才能和里德尔走过一段相对稳定的时期,甚至让他产生能够容忍一个人共享权力的错觉。里德尔必定能狠下心,原著对他的动机刻画得很鲜明,他就是想一个人享受权力永生,不屑于常人所珍视的情感,更不会让这样的情感阻碍自己的判断,挡了前进的路。他不是什么霸总什么爱而不得黑化的小可怜,从小他就是个疯子。只有疯子才理解疯子,只有疯子才能和疯子相处,只有疯子才能引导疯子忏悔,但结局基调一定悲哀无奈,长相厮守恩爱两不疑对这种人本身就是伪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