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无所畏忌——假面的盛宴【完结】
时间:2024-07-16 14:33:43

  因此杨命人出去购买粮食,甚至找上了常平司,让他们代办了一部分,谁也挑不出错。
  就这么夹带着,倒也让杨暗中囤积了一批粮食。.
  “你让人盯着常平司那,最好能寻个里面的人,探一探几地州县常平仓里的具体情况。”
  杨迟疑道:“你是说――”
  元贞点了点头:“常平司利用常平仓来管控当地粮价,逢谷贱时,高价收入,逢谷贵时,低价放出,就是为了避免粮商囤货居奇,祸害百姓。”
  “可历来哪里都少不了硕鼠,你可知这粮食一进一出是多少银钱,新粮和陈粮差额又是多少?看到这么多钱唾手可得,谁又能忍住不贪?我以前在尚书内省,看过不少往例,或是主官或是底层官员,挖空心思在这粮食进出上动主意。”
  “更甚者,熙和四年有一例,齐州当地的常平仓爆出贪腐案,牵连甚广,他们上下勾连,伙同当地粮商谋取私利,也是巧了,那一年正好闹出灾荒,当地发不出赈灾粮,这事才爆出。”
  “除了上下沆瀣一气外,他们还有很多法子贪墨,更甚者上面主官根本不知晓,下面的官员就把粮食私自卖掉了。反正没人查账,即使有人去查,他们也有应对之法。以至于窟窿越来越大,就好像埋了颗震天雷在那,没人能填的上,也没人敢查账,只等哪天爆掉,炸死所有人。”
  杨皱起眉:“你是怕襄州这的常平仓也是如此?”
  元贞点点头。
  “我们囤积的粮食不过只能管那些兵卒,抑或是一城之人短时间食用,若真有大战起,这些粮食无疑是杯水车薪。另外,我们的银钱也不多了,剩下的都得花在刀刃上。”
  “粮食是怎么屯都不够的,与其自己花钱买,不如找个法子,摸清几地常平仓的底儿,若是粮食充足就罢,若是不足,就逼着他们补上。一旦哪天有变,顷刻你就可派人控制当地常平仓,到那时候,谁手里有粮,谁说话才算数。”
  元贞之所以会动上常平仓的主意,也着实是他们手里的钱不多了。
  哪怕她的私房陪嫁再多,也经不起铺这么大的摊子这么多人花,杨是不管账,管着帐的元贞却是清楚,这些日子究竟砸了多少银子下去。
  而这些钱也不能都花光了,还得留下一部分备用,他们也不能只囤粮,光有粮没有兵器也不行,还有木石那的震天雷,也得大量银子砸下去,才能弄出更多的火器。
  杨懂了。
  可转念一想,那股异样感又上了心头。
  北戎虎视眈眈不假,所以他们做了完全准备,杨原以为自己做的准备已经够足了,可元贞总能找出点疏漏,让他拾遗补缺。
  她似乎笃定北戎就一定会打过来,且一旦战起就是大战。
  北戎兵强马壮是不假,但昊国往南还有大片疆域,真若是时局危机,上京那完全可以迁都。
  更甚者若有一日北戎兵临城下,还有其他勤王禁军前来救驾,也许情况没她想的那么糟,可她的所作所为无不是按照最糟的情况在设想。
  说来说去,还是与她曾经提过一句的那个梦有关,她那个梦里到底有些什么内容?
  杨从没有具体问过元贞那个梦,开始他觉得是无稽之谈,不过是她忧思忧虑导致。
  后来太原战火起,北戎一路势如破竹,又提出要元贞和亲之事,似乎印证了一些事,但彼时因为事情太多,千头万绪,他根本没想到这处来。
  再后来北戎势如破竹打到黄河北岸,慕容兴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又派人掳她,意图报复,谁知阴谋失败,连带汲县那也无功而返。
  于是又是两国和谈,再到北戎再提和亲之事,他们不得已来到襄州,在她的提醒下,他做了许多事。
  就这么一件件细小的事累加,让杨心底的那股异样感也越来越重。
  似乎元贞很清楚未来会发生什么,更甚之她对慕容兴吉这个人有着罕见的熟悉。她做的一切都在防着这个人,防着北戎。
  而慕容兴吉对她也有罕见的执着,几次三番想得到她,为此甚至可以不顾大局。
  “你的那个梦还说了什么?”
  元贞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件事。
  之前在不知慕容兴吉乃重活之人,她可以肆无忌惮用梦来敷衍杨,可此时不知为何,让她再提这个梦时,她却有几分迟疑。
  “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它是以我的眼睛去看到的,我彼时在皇宫,只知道我被送给了北戎皇子,甚至连那个皇子的脸都没看清楚,而后上京就破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不知道了,梦醒了。”
  元贞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
  杨似乎也没看出什么端倪,道:“所以让我说,你那梦就是你多思多虑之故。不过你说得对,常平仓那是得盯着,我这就办,你歇着。”
  他起身出去了。
  元贞看着他的背影,明明感觉到一丝异常,却下意识让自己忽视掉它。.
  事实证明,元贞的担忧并非无谓。
  一开始杨也没有什么头绪,只是让人暗中盯着常平仓。
  京西南路的常平仓就设在襄州,甚至就在襄城,皆因此城临着汉水,用来运输粮食谷物最为方便不过,便就地在城郊设了常平仓。
  这处常平仓很大,占地几百亩不止,是整个京西南路的主仓。不计散落各州县的常平仓、义仓,此地大概能囤积二十万石粮食。
  每逢粮食收成之际,就是常平仓忙碌之时,把前一年的陈粮放入市场卖掉,再把新粮囤积起来。
  襄州这地方也是一年两熟之地,六七月的时候正是收成之际,也是常平仓最忙的时候。
  表面上常平司确实很忙,可私底下常平仓却并不显忙碌,进出的粮车极少,俨然与表面忙碌的常平司是两个状态。
  这一诡异情况,引来杨警惕。
  看来这处常平仓确实有猫腻。
  可光有猫腻,如何抓到对方把柄?对于有目的性的盯梢,还是大范围的盯梢,什么把柄找不来?
  常平仓一位姓常的小主事,近日手头有些紧,打算悄悄从仓里弄一些陈谷,卖到市场,换得几吊钱喝酒。
  真是就是几吊钱!
  数量并不多,他也不敢倒卖太多,数量太多以他的身份根本扛不住。而少量的,完全可以用被鼠偷吃了蒙混过关。
  往常都是顺顺利利的,诸如他这般干的人真不少,即使旁人有所察觉,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这回倒好,他不过刚带着人把十几袋谷子用车拖了出来,就被一群兵包围了。
  是的,一群兵,包围了。
  常姓小主事当场吓得屁滚尿流,瘫软在地,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天条。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恍惚在梦中。
  “什么人!都头,有一道黑影进里面去了!”一个兵卒大声禀报道。
  “速速进去搜捕,定是有盗匪意图偷盗粮食,他们肯定不止这一个人……”
  瘫在地上的常主事该怎么说?说自己不是什么盗匪,他是也是官?.
  常平仓内也有驻守官兵差役,但这些人乃杂兵,隶属当地州县监司衙门。
  这些人平时驻守粮仓,自然少不得油水,一个个宛如吃饱了的肥鼠,见到有人闯进来,根本反应不能。
  直到戏都演了一大半,他们才衣衫不整地姗姗来迟。
  来了也没用,戏本子是早就安排好的,见义勇为的光化军以搜查匪盗之名,硬是‘误闯’了一处仓房。
  仓中空无一物,没人,也没粮食。
  “为何仓中竟没有粮食,这不是粮仓吗?”一个年轻兵卒诧异道。
  驻守的差役们满头大汗,可他们根本不知该如何解释。
  上头的领头今晚喝醉了,人睡着了,根本叫不起。管事的官吏就是那位常姓小主事,人这会儿还在门外被人押着呢。
  于是光化军这顺势用‘外面没搜到人,匪盗肯定藏在粮仓中’的说词,又强开了三个仓。
  就如之前那个仓一样,仓中空无一物,连只耗子都没有。只有一个仓里,空地上扔着几个麻袋,似乎有耗子在这下了一窝小老鼠,一见仓门打开,顿时吓得四处乱窜。
  事情藏不住了,事情也闹大了。
  这会儿那常姓小主事也梦醒了,脚软都是轻的,甚至吓尿了出来,惹得负责看守他的兵卒连连掩鼻。
  杨来得最快,谁叫他骑马呢。
  宋广福被他夹在腋下,一路风驰电掣跑过来,下来时腿脚都是软的。
  来之后,杨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宋广福的见证下,让人把所有粮仓门都打开了,查看过仓里的情况后,就派兵把整个常平仓给围了。
  这时候收到消息的马提举,正坐马车往这里赶。
  不过现在来干什么呢?.
  元贞知晓昨晚杨去干什么了。
  不过他走得急,回来得也快,反正她半夜起夜时,他是在边上的。
  用早饭时,两人交流了下昨晚的情况。
  听说杨根本没见那位马提举,只是让兵把常平仓围了,元贞便知晓这是在等对方主动上门。
  只是元贞没想到,上门的竟是马夫人,而且来得如此急。
  她以为总要等上几天,对方要把能想的法子都想遍了,实在没用才会正主儿亲至,却没想到对方如此稳不住。
  殊不知马夫人也是自己害了自己。
  她因和康夫人同处一城,两人夫君官衔差职皆都旗鼓相当,城内官眷素来以二人为马首是瞻,历来二人就针锋相对惯了。
  这次上京那打了邓州安抚使司的脸,不光光化军被拖欠的军饷发下来了,据说以后光化军的军饷会直接发到襄州,而不用经过邓州。
  马提举当即就意识到,说人家失宠失势都是假,人家这哪是失势,明明就是下来体察民情。
  遂,连忙叫上康转运使做中间人,意图缓和自己和杨的关系。
  这边杨对他不冷不热,另一头回去了他不检讨自己,反而埋怨马夫人不如康夫人,不知讨好魏国公主。
  马夫人那叫一个气,也是不服输,脱口便说自己和公主的关系也不差,只是碍于之前他这的态度,才不敢太亲近罢了。
  马提举忙说,既然关系不差,那就多邀公主上门做客。
  马夫人嘴上敷衍应下了,实则只有她自己明白怎么回事,她碍于康夫人的关系,对那位公主称不上恭敬,对方就算不记恨她,也不是她想邀便能上门的。
  但这话肯定不能跟丈夫直说,只能敷衍着。
  中间马提举问过两次,都被她敷衍过去,说魏国公主如今身子重,轻易不再出门之类。
  这次出事后,马提举自然意识到光化军出现得不合时宜,以为自己是把杨得罪了,故意抓他把柄。
  恐慌自然不必说,可办法想尽了,都治标不治本,眼下只有请杨高抬贵手,放他一马,于是才有马夫人被派出来说情一事。
  而马夫人这,自己不过为了做脸之言,竟被丈夫当真了。偏偏眼下根本不是在乎颜面的时候,一旦杨的奏疏递到上京,等待马家的就是万劫不复之地。
  文官贪墨确实不会被杀头,但抄家、女眷充入教坊司,却是可以的。
  于马提举来说,事发后不过是打回原形,于马家的女眷来说,那就是万劫不复,是想都不敢想的场面。
  马夫人想得很明白,所以一见到元贞,当场就跪了下来,并俯身哭了起来。
  “公主,我知晓之前我小气跋扈不会做人,得罪了公主。还请公主一定高抬贵手,放过我家老爷。”
  坐在主位上的元贞挑了挑眉,没想到马夫人会吓成这样。
  希筠上前一步斥道:“好啊,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就给我家公主泼脏水,就你这样,还是来请罪的?什么叫请我家公主放过你家老爷?你家老爷干什么了,让公主高抬贵手?我看你根本不是来请罪的,就是来泼脏水的。”
  希筠当即叫人,要把马夫人拖出去。
  马夫人硬撑着不走,挣扎之下衣裳乱了,发髻也乱了,还哭得眼泪鼻涕直流,分外可怜。
  “行了。”
  元贞抬手,止住侍女再去拖拽马夫人。
  “诚如我的侍女所言,你家老爷做了什么,需要我高抬贵手?”
  “这――”
  马夫人迟疑。
  以前元贞给她脸时,她觉得堂堂公主不过尔尔,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再是公主又如何,还不是被人排挤,要看她的脸色。
  如今这一番,先是希筠丝毫不加掩饰的斥责,再是那些侍女根本不考虑她是诰命,就要把她拖拽出去。
  再看看坐在首位上,至今眉眼清淡的元贞,她才意识到公主就是公主,不是她可以随意轻贱的。
  “我劝你有话直接说,不要犹豫和磨蹭,毕竟我也不是一直有耐心听你说。”
  “公主……”
  “我这人素来喜欢直爽人,以前在上京时,大家都知道。我也劝你不要在这里玩弄你那点浅显的心眼,毕竟你的秉性浅显到一眼可见。以前大家不说,是碍于教养,或是看在你丈夫的面子上,以后……”
  “公主,我说我说!”
  马夫人匍匐在地,开始了她的诉说。.
  就如元贞之前所猜测那样,诸如粮食进出,乃至新粮换陈粮,吃中间差价的油水,这都是常平司的惯例。
  不过马提举的情况要更复杂一些。
  他的难题来自于前任给他留了窟窿,而这个前任与他不光有同乡之谊,还是同一个座师门下。
  交接的时候,碍于情面,下面的帐就查得不清楚。等人走后,烂摊子自然砸在他手上。
  不过对方也不是没有说辞,说这窟窿也是前任留下的,以往惯例都是如此,不用太过在意,拖几年拖到交给下任即可。
  只要不是政敌,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背后的关系也是千丝万缕,下任必然也会给他脸面,实在不用担忧。
  后来窟窿逐渐变大,马提举也没放在心上。
  上下都在贪,反正不是没有应对之法,等他快离任时,想个办法把窟窿填小一点,至少面子上要过得去,这事就不算什么。
  谁知半路会杀出个杨。
  他一个管军务的安抚使,手竟然伸到常平司了。
  可也不能说人家就有错,毕竟四司设立之时,为了互相监督制约,便赋予了四司监察地方官员之权。
  如今他的把柄又落在对方手里,自然说不得什么。
  当然,从马夫人口中,马提举是一丁点都没有贪墨的,都是前任留下的窟窿。当时他丈夫也是碍于同乡之谊,没有细查帐,谁知会砸个烂摊子在手里。
  总之就是马提举很无辜,也绝绝对对是个好官。
  元贞当然明白对方说辞有假,可就如之前她与杨所言,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抓贪官,而是逼着他们把粮仓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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