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于此。
赧渊前秒把保密协议收下,下秒就把全剧组演员的手机也给没收了。
像夏郁翡这种一天不看网上任何赞美她美貌的女明星,离了手机就跟强行被戒瘾似的,拿着剧组分配的老人机找到了化妆间里的路汐。
反复地跟她确认一件事:“我们其实是不是被经纪人丢这岛上参加变形记的综艺节目了?”
路汐也被分配了老人机,只能接收剧组平时开工的短信通知,不能上网和登陆任何社交软件。
她坐在椅子上微微侧身,画了淡妆的脸从表情到语气,都很平静:“很抱歉不是。”
这时,恰好两人的老人机都进来了一条群发短信。
提示音怪响的。
正是赧渊发来的。
他列出了不少要遵守的剧组规矩。
夏郁翡迅速地翻看完,照着念了出来:“要真心爱护宜林岛的生态环境,看到海滩上有垃圾瓶子要捡走带回民宿,可找导演申请一笔奖励现金,看到栖于路边花丛中的蝴蝶不许惊扰……”
她边念边心想,完了。
还不如去参加变形记。
幸好那条笨蛋小鱼没来!!!
路汐抿唇没出声,听着夏郁翡咬字清晰地念完了足足有一两分钟,化妆间重新陷入了沉默,就连化妆师和小助理都心知这些规矩对被众星捧月惯了的明星而言,简直是在活生生受刑。
下一秒。
夏郁翡半低着头,停了很长时间才又重新找回声音:“幸好啊!”
路汐看着她冷艳的侧颜,怕她是被经纪人强行塞进剧组的,一时适应不了赧渊这些规矩而深受打击,伸出白皙的手轻握着旁边椅子,用了一丝力气将椅背转了过去,说:“坐下慢慢说。”
夏郁翡抬头看向始终不去抵抗导演权威的路汐,长叹了口气:“幸好导演没心理变态到要全剧组去海边捡垃圾兑换一日三餐的食物。”
路汐怔了下,未料到夏郁翡的脑回路竟是如此……
*
开机仪式结束后。
赧渊早就忙得不见踪影,在他这没什么大小咖位,剧组演员们都是一视同仁对待,只是让助理过来告知了下路汐和夏郁翡两人,为了更好融入角色,彼此淡如水的关系需尽快地熟起来。
等卸完妆,路汐先主动到了换衣间找夏郁翡:“我带你熟悉一下宜林岛环境吧。”
夏郁翡正有此意。
外面的天空漫着晚霞,两人沿着僻静的窄街走,时不时会偶遇到一些拍照的路人,路汐柔软的手指轻握着夏郁翡冰凉的腕间,将她往另一处人稀少的路线带。
见对这个海岛地理结构很了解的样子,夏郁翡性子向来直率地夸赞道:“网上粉丝都说你拍戏敬业,我没想到你敬业到连这座岛的路线都提前做了功课。”
想想都感到无比羞愧。
路汐自降咖位来演,还比她这个带资进组的关系户敬业。
夏郁翡一不小心将真实想法透露了出来,路汐轻轻笑道:“我是在这座岛长大的。”
夏郁翡眨眨眼,从这话里品出了点儿意思,毕竟全网都知道路汐拍这电影是为了纪念,而纪念什么就无从得知了,她性格上数不清的优点之一就是懂得尊重人隐私。
所以没继续将话聊下去。
走了大概十来分钟,路汐带她到了窄街犄角旮旯的一间老牌饭店解决晚餐。
都是女孩子,又都是女明星,吃的自然不多。
路汐饮食清淡是舌尖的伤还没好,吃不了辣。
夏郁翡饮食清淡是为了保持上镜的完美身材,以及,身为走到哪儿都要靠这副美貌去艳压全场的女明星那脆弱无比的自尊心是受不了半点被网友评头论足她胖了一斤这种事。
等餐间,夏郁翡小声地八卦:“听说明天要封岛了。”
赧渊拿到海岛租借权,为了拍摄内容绝对保密,是要封岛。
路汐指尖拆一次性筷子的动作顿了秒,脑海中不由地浮现上次冒着台风天来这里时,司机曾说过‘时常有大人物的会议地点定在这里。’现在看来指的便是容伽礼那圈子的人了。
封岛后。
意味着她跟外界会彻底断了联系,包括容伽礼。
想到这,路汐脑袋里空了下,又忘记舌尖带伤,抿了抿,疼意惹得她眉头微蹙。
夏郁翡关切问她:“怎么了?”
路汐摇了摇头:“没事。”
闲聊不到片刻功夫,老牌饭店的厨师上菜很快,陆陆续续都上齐了。
夏郁翡许是接连遭受挫折,光是点酒,就点了不少,而她没让路汐陪喝,习惯性地跟身边女性朋友点了一杯牛奶,以至于她嘴里的米饭都是就着一口冰酒下去的,菜吃得极少到了轮到路汐问:“我们会不会吃不完。”
“吃不完……”夏郁翡对着一桌没怎么动筷的菜品,机智地提议:“可以打包回去给导演。”
赧渊精打细算的形象算是深入人心了。
路汐是想劝她少喝点儿,而夏郁翡开始跟她炫耀自己千杯不醉的酒量,一顿饭下来,连家里满墙酒柜收藏了哪些名酒都透露的清清楚楚。
夏郁翡又说:“这下我们关系掺了酒的,不算淡如水了吧。”
路汐虽然喝的是牛奶,却附和说:“不算,这顿我请你。”
她抬起纤细手腕,招呼着服务生过来买单。
而下秒,夏郁翡就亲眼目睹着路汐从衣裙口袋里掏出了一部银白色的老人机。
习惯了出门在外扫二维码结账。
直到这会儿,两人才恍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路汐仍旧维持着握着老人机手势,藏在乌黑发间的耳朵近乎红到了充血,仿佛跟喝了假酒似的。
这局面,足以尴尬到能让在场两位女明星颜面扫地的程度。
夏郁翡伸手下意识摸遍身上,也没搜出一张现金来,“这岛的民风怎么样?”
半响后。
她弱声问。
“挺淳朴的。”路汐看到服务生拿着小票过来了,话是藏了一半,另一半是这间老牌饭店的味道虽好,可老板也是出了名的暴脾气……
正当她想对策时,眼眸的余光无意间扫到了街上。
仿佛是看到了救世主。
不可能出现在这座海岛,甚至还孤身一人随意出来散步的容伽礼此刻就在十步远的距离,他平静的眉目低垂,像是也看到坐在店内的她,又神色寡淡的,什么都没有入眼。
路汐舌尖上的咬伤隐隐作痛起来,无不提醒着她,容伽礼的身影是真实存在的。
不是梦。
对面的夏郁翡见她半响没把话说完,好奇地循着视线看过去。
“你认识?”
路汐没否认。
夏郁翡又问:“你不会想把他抵押在这吧?”
路汐转过头,表情很震惊她怎么会有这种胆大的想法:“你知道他是谁吗?”
夏郁翡比宜林岛民风还淳朴的摇摇头,又说:“我不认识,但是他看起来很贵的样子。”
是足够抵押一顿饭钱。
等着她们回去拿赎金。
路汐心想容伽礼确实不轻易能被认出来,毕竟他这七年从未出现过在任何一张报纸新闻上,沉默了几秒,她心底已有了思量,对夏郁翡轻声说:
“你出门左拐一直走,十分钟的步程到一颗歪头榕树下再给赧渊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
夏郁翡到没喝醉要导演来接回民宿的地步,不过猜测到她可能是碰到岛上原住民要叙旧,有熟人在的话,也不怕没钱付账,便不打扰:“好。”
话音落地。
起身踩着细高跟往外走,临了,还对斜倚在对面店铺雕花门框的容伽礼友善地笑了笑。
等将夏郁翡支走后,路汐这边先跟服务生说了声抱歉,暂时不结账。
随后,才慢慢走过去:“容总,好久不见。”
比起她还在假模假样的客套,容伽礼视线低低落在她唇上,停了瞬,语调带着玩味笑意:“半周而已,对你这么久了么?”
路汐这次没跟他口头上非得较个输赢,抿掉了唇边淡淡的牛奶说:“今天是良辰吉日,遇到了便是缘分……容总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第17章
“怎么尽地主之谊?”容伽礼问。
路汐两手空空,趁着饭店服务生没有留意过来,指向身后还没被撤掉菜品的小桌子,商量着问:“你能不能帮我把账结了,我再跟你详谈?”
容伽礼视线循着她指尖绕了半圈,最终落在她那张脸上。
路汐早就卸了妆的,白净的脸蛋却落着一抹粉似的,显然是囊中羞愧,又偏偏要故作镇定。
空气仿佛静止。
容伽礼也没说会不会结账,这样一来倒是让路汐理解成是自己诚意不够,哪有尽地主之谊是这样的态度,她唇微张,正想说点什么挽救下尴尬局面时。
下秒。
他面色平淡地将手机递了过来,没换掉手机壳,还是那个粉嫩猫猫头。
请人吃饭要靠容伽礼买单,光是这点就已经让路汐今晚暂时抛弃了自尊心这东西,她接过,抬起眼睫看了下他,才慢吞吞地转身去结账。
容伽礼的手机没有设密码,社交软件也一目了然。
她已经抛弃了自尊心,就不能再抛弃羞耻心,所以屏息点开微信后,为表尊重隐私,没有去窥探什么,只不过也始料未及他的聊天界面比她此刻的脸还干净。
唯一的联系人孤零零地躺在上面:夜空花园。
路汐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脑子就跟卡壳了似的,却恍然地意识到她与容伽礼之间终于真正的续上羁绊了,再也不似七年前,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独自往前跑了。
“一共两百三十元。”
半响,服务生将小票递了过来。
…
路汐结完账折回来后,将手机还给了容伽礼:“花了你两百三十元,回头拿现金还你。”
唯恐被视为骗吃又骗财的,她抬眼,表情很真诚地澄清一下:“我手机被剧组给没收了,身上没带钱才这样的,你住宜林岛哪里?浮山湾酒店吗?”
容伽礼语气意味不明地说:“路小姐准备送我回去?”
毕竟哪怕抛开先前租借海岛时签下的不平等合约,他如今身份也同等于自己的债主了,虽然只是欠了两百三十元,路汐犹豫了秒,又点头:“尽地主之谊。”
容伽礼没再说什么,转身往街道外漫不经心地走时,路汐逐步跟了上来。
随着暗淡的夜幕降临,这座岛的林荫路上灯光也一盏盏亮起,照着人影,风吹来时,好似什么浮躁情绪都被拂平静了,她却不知该怎么开场白才好。
故地重游,好似多走几步,四下都是两人隐秘不为人知的过去。
路汐垂着睫毛,不敢看容伽礼会是什么表情,或许对他而言,这段被前女友狠心抛弃的过去经历根本不值得拿出来回忆。想到这,她心底克制住了不愿再往下幻想,远远看着前方,也头一次觉得这条路这么长。
裙下的高跟鞋停了下。
忽然发现这不是去往浮山湾酒店的路线,懵了懵,身处的环境太过熟悉,使得她直直盯住了看似近在咫尺却隔着很远的独栋欧式别墅。
“你住这里吗?”路汐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僵硬地问。
比起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满身破绽,容伽礼话却很简单:“回来拿一件旧物。”
是什么旧物值得容伽礼屈尊亲自来拿?
路汐差点就问出口,又觉得过于不合时宜,而此刻想逃避已经来不及,只能跟着他,往别墅走去。
这条路忽然又变得很短,短到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别墅门口。
容伽礼的手掌多了一枚钥匙。
是半扇形状的蝴蝶浮雕铜制钥匙,颜色像是两人出生的暮秋时节。
路汐知道这枚钥匙,当年原是一对的,可以拼凑成整只完整的蝴蝶,她指尖微缩着,冰一样的冷,下意识地侧过头,恰好撞入了容伽礼的眼神里。
他看着她,幽深瞳孔倒映着她的脸:“你那枚呢?”
容伽礼问出这个问题时,路汐就知道她怕是又要冒犯到他了,字字都是颤悠悠的说:“扔了。”
当年相爱得情投意合,满怀着少女的甜蜜收下钥匙的画面似乎恍如昨日,一分道扬镳就将定情信物扔得干净,怎么论,路汐自知都是心虚那个,可她又无法做出真正解释,只能认下,也庆幸夜色模糊了她的谎言。
气氛沉静数秒后,容伽礼语调很平静说:“路小姐翻脸无情的做派让人甘拜下风。”
“不会了。”路汐呼吸极轻地避开他眼神,终止了这场对话:“欠你的两百三十元我会还的。”
“……”
*
随着别墅那道锁了已久的大门被开启。
路汐和容伽礼前后走进去的那瞬间,她仿佛是回到七年前那个似曾相识的秋天,室内满是珍稀而又艺术品般的家具物件,都归于原位置静等真正主人的来访,灯突然亮起时,眼前一晃,下秒清晰地看到了悬挂在壁炉台上方的那幅海岛风景油画。
路汐盯着发怔间。
容伽礼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嗓音在耳边响起:“还记得这幅画吗?”
路汐怎么会不记得,漆黑眼眸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眨了眨后说:“它是你母亲生前的最后一幅遗作,画中的女人背影是我母亲。”
十六岁那年,路汐的母亲身患癌症晚期,最终逝世。
同一年立春,宜林岛被台风登陆,而容伽礼同样经历丧母,携这幅油画,于这天,来到了这座蝴蝶自然保护区域的海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