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此事?”贾敏愕然瞪大双眼,顿生恼怒,“实在胡闹!老爷还活得好好儿的,他倒真敢说!”
转念又不禁怀疑,莫非是老太太私下里给他透露过什么,才导致他有如此念想?
这么一想,她这心里头就更不淡定了。
看来还是得抓紧找个机会跟老太太说清楚才好,省得节外生枝。
彼时,好不容易才熬到回宫的胤G迫不及待就去了承乾宫。
“额娘……我找到她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皇贵妃愣了愣,旋即灵光一闪,“她?”
胤G点点头,将今日所见一一道来。
“你确定是御前常见的侍卫?”
“千真万确,阵仗大得很,好些人都是熟面孔。”
“那本宫就知晓了,定是林如海家的女眷无疑。”皇贵妃蓦地狠狠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年可算是现出庐山真面目了。”
惊喜来得太突然,一时却又叫人不太敢轻易相信了。
迟疑道:“俗话说人有相似,仅凭这惊鸿一瞥恐怕……此事又非比寻常,万一弄错了可如何是好?不如过两日本宫将其召进宫中,你再仔细确认确认?”
胤G也觉得这样比较妥当些,自是没什么好反对的,不过另外一个要命的问题却又随之而来。
“若确定了果真是她,接下来又该怎么做才好呢?”
“这……道鉴大师也没说啊……”
想起那句“天机不可泄露”,母子二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齐齐傻了。
第7章
大清早天才蒙蒙亮,林碧玉就已经醒了过来。
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头顶纱帐一动不动悄无声息,乍一看仿佛心事重重陷入沉思的样子。
可凑近了仔细一瞧却不难发现,那双素日神采飞扬的桃花眼此刻却空洞无神呆呆愣愣的。
显然,根本就是放空发呆呢。
突然间,被窝里头似有什么蠕动了几下,随即就看见一颗乌黑发亮的小脑袋瓜子钻了出来。
惺忪的睡眼半睁不睁,都不必看,驾轻就熟地粘了上去,在她白皙细嫩的脖颈处好一顿磨蹭。
“什么时辰了?”
晨起异常软糯的声音实在甜度超标,便是那百炼钢也要化为绕指柔了。
林碧玉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还早呢,你再睡会儿。”
“睡不着了。”这时,林黛玉也已经完全睁开了双眼,满腹郁闷地咕哝道:“在船上漂了那么久才好不容易适应些就又换了新的地方,一整夜半梦半醒折腾得可太难过了,也不知何时才能正经睡上一个好觉。”
“要不说是孪生姐妹呢。”林碧玉笑叹一声,忽而想到什么,笑意愈浓,“还得是小土豆子,甭管上哪儿,那是沾着枕头就能呼呼大睡,我看改叫小猪仔还更贴切些。大半夜哪个将他抬出去卖了他都不带知道的,第二天醒来没准儿还只当是自个儿梦游了呢。”
“扑哧”一声,林黛玉乐坏了。
听见了动静,守在外头的丫头就问,“可要进屋伺候?”
林碧玉低头看了看妹妹,见她点头,就扬声叫了进。
一众丫头婆子捧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
“母亲起身不曾?”
“约莫也就是一炷香前才叫了人进去伺候。”
小姑娘家还无需太过繁琐的打扮,等姐妹二人收拾妥当去往正房,刚好赶上贾敏也梳妆完毕。
眼尖地看到她眼底的一丝疲态,林黛玉有些诧异,“母亲昨夜也不曾睡好吗?”
贾敏不禁苦笑,“屋子还是那个屋子,床也还是那张床,可惜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尽管看着无比熟悉亲切,可真正住下才陡然惊觉,一切似乎早已物是人非。
她已经出嫁二十多年了……
母女三人闲聊了一会儿,林怀瑾也终于姗姗来迟。
一见他面色红润精神奕奕的样子,姐妹两个默契对视一眼忽的就笑开了,只笑得是花枝乱颤东倒西歪。 ???
林怀瑾一脸莫名其妙,下意识摸摸脸摸摸头,“可是我哪里不对劲?不曾收拾干净?”
贾敏瞅着他细细打量半晌也没发现哪里不对的,亦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等瞧见姐妹二人促狭的眼神时大致也就悟了,笑骂:“两个促狭鬼又在背地里打趣弟弟。快别傻乐了,老太太这会儿估计已经等着呢。”
上了年纪的人觉也就变少了许多,哪怕昨儿兴奋一下午再怎么耗神,贾母也还是早早的就起来了。
一见他们来,她立时就笑开了花儿,连忙招手叫姐弟三个上前,“怎么这样早就起来了?你们这一路折腾下来定是不轻松,合该好好歇歇才是,自己家里头何苦紧绷着条条框框。”
贾敏寻了个借口回道:“他们三个在家时都习惯了,打五岁起每一日都是差不多这个时辰起来读书,到点儿自然就睁眼了。”
谁想贾母听闻这话却皱了皱眉,颇为不赞同地说道:“女婿对孩子也太严苛了些,小孩子家家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竟是睡也不叫好好睡,哪有这样的?你这个做亲娘的好歹也拦着些。
读书再是重要,还能比得过孩子的身子重要不成?指望孩子成才也得慢慢教才好,如此操之过急做什么?心急又吃不了热豆腐,万一累坏了孩子有你们后悔的,可是忘了你……”
话赶话就说到了这儿才陡然察觉这话不太妥当,贾母就立即止住了。
不过未尽之言究竟是什么娘儿几个却也都有数,无非就是想起了二房的嫡长子、贾宝玉的嫡亲兄长贾珠。
当年正是被其父贾政寄予厚望逼得太紧了,才经不住垮了身子,后面直接就倒在了考场里,回来也没熬上多少日子就撒手去了。
年纪轻轻的,留下娇妻稚儿说走就走了,怎么能不叫人惋惜伤心呢。
如今想起来,贾母的眼睛还不由微微湿润,叹道:“如今都道我太宠着纵着宝玉,殊不知我也是怕了啊……咱们这样的人家,非得逼着孩子悬梁刺股削尖了脑袋上进做什么呢?又不是那寒门子弟擎等着这条路好翻身。
再者说,咱们家的孩子个个也都是那聪明绝顶的,祖宗父辈的血脉在那儿呢,将来能差到哪里去?如今也不过是年纪还小贪玩些,姑且就由着他们去就是了,拢共还能玩个几年呢?等长大定了性,不必旁人压着逼着,自个儿就该知道努力了。”
话里话外处处透着弦外之音,显然是借题发挥呢。
贾敏听明白了意思,也更感受到了她对那件事尤其期盼渴望的态度,一时只觉头痛不已。
恰在这时,三春姐妹也前来请安。
大抵是到了固定的时辰,紧随其后,荣国府一众晚辈就陆陆续续都来了,包括昨日未能见上一面的贾赦贾琏父子和贾政。
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但贾敏自来就有些瞧不上吊儿郎当贪杯好色的长兄贾赦。
尤其见他如今年岁越大越是一副脑满肠肥、眼珠子滴溜乱转的猥琐样,便更是嫌恶不已,瞧都不稀得多瞧一眼,连带着对他亲儿子贾琏也没多待见。
比起他老子来,年轻俊俏的贾琏毫无疑问委实养眼,虽然脂粉浪荡气重了些,却好歹不猥琐,按理来说倒也不至于太招人烦。
奈何,她又不是没亲眼见过贾赦年轻时的模样,与如今的贾琏简直就是如出一辙。
不必深入了解,无需过多期待。
亲生的就是亲生的。
被娇宠长大的千金小姐从来不会在自己家中装模作样,遂不冷不热地跟大房父子两个招呼一声,转头对着贾政时就温和热络了不少。
这般对比可是将贾赦气得够呛,那股子欢喜劲儿瞬间就散了去,当下冷哼一声,“你们娘儿仨是亲生的,我就不在这儿碍眼了,告辞。”说罢拂袖而去。
然而,此番言行却只招来贾母的一顿不满,“从来也不会往自个儿身上找找缘由,惯会埋怨旁人,不长进的东西!”
除此之外,就再没人对他的离开有所反应。
原本也是呆不住想出去溜达溜达的贾琏见此情形就悄悄收回了蠢蠢欲动的脚,静坐在一旁作低眉顺眼样,不时搭上几句话茬哄哄人。
不得不说,这人长得好看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女人更多是爱听好话的主儿。
哪怕明知他骨子里是个什么德性,明知他不过是花言巧语哄人开心罢了,老太太偏就还挺吃这一套。
就连贾敏也在不知不觉间被哄得眉开眼笑,眼瞅着看他的眼神都亲近不少。
贾政还赶着要去点卯,并不敢多耽搁,说笑几句过后便起身要走,临了告辞之时却突然想起什么。
看着依偎在老太太身边的儿子,又瞅瞅外头的天色,登时皱起眉来,“这个时辰了你怎么还赖在家中?今日不去上学?”
贾宝玉很惧怕这个父亲,当即就哆嗦了一下,白了脸僵在那儿不知该如何作答。
贾母忙不迭揽他入怀安抚,不满道:“你又吓唬他作甚?是我叫他歇两日的。你三个外甥外甥女初来乍到多有陌生孤单,宝玉与他们年岁相仿,且就留下陪他们说说话玩乐玩乐罢了。
刚还瑾儿也是要读书的,趁着这个机会叫宝玉给他指点指点功课,以免届时到了家塾跟不上进度。总之我心里都有数,你就不必管了,做好自个儿的差事就行。”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贾政还能说什么呢?
当下也只得无奈摇摇头,叮嘱一句“玩闹也不可落下功课”就匆匆离去。
贾宝玉顿时狠狠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随之露出了轻快的笑容,依偎在老太太的怀里好一顿撒娇卖痴。
贾敏止不住地皱眉。
昨儿晌午进门,到现在为止满打满算也还不足十二个时辰,可皱眉的次数却几乎赶上她平时三两个月的了。
见此情形,林碧玉也就安心多了。
凭她对贾敏的了解,几乎可以肯定,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若无意外,贾母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都散了各自忙活去罢。”贾母摆摆手,又点了点自家孙子孙女,“你们陪着他们姐弟三个四处转转,找个地儿吃吃茶聊聊天也好。”
众人依言告退,独留下贾敏在屋里陪着。
“昨日人多嘴杂我也未能有机会问你……上回你给我回信都不曾提过回京之事,可见事出突然,好端端的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还有送你们回来的那些侍卫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贾敏却摇摇头,“这事儿我不好多嘴多舌,不是不信任母亲,实在是涉及朝廷牵扯重大,有个什么万一咱们两家可就都敢完了,母亲就别问了。
总之不是老爷犯了什么事儿,家里一切都好好儿的,母亲不必担心。”
闻言,贾母手一抖,脸色微微变了变。
能够惊动得了朝廷的侍卫千里迢迢前去接人护送回京,又说不是犯了什么事儿……那就只能是沾上什么要紧的大事,正在被皇上重用了。
具体是什么固然不知,但闹出这样的阵仗就足以说明其重要性。
一旦事成,她那女婿保不齐还能再往上爬一爬。
简在帝心,指日可待啊。
可万一事情未能办成……那估摸着左右也就是两个结局罢了。
要么人不在了,好歹算是因公殉职,圣上也不至于太过恼恨,将来若瑾儿入朝为官兴许还能托福得到些许照拂。
要么事砸了人还在,那就是重大过错,被问责怕是跑不掉的,更甚至可能会被治罪。
想到这儿,贾母的眼神不由闪烁起来,一抹迟疑划过。
到嘴边的话茬转了个弯儿就又咽了回去,转而无事一般只捡些家常来说道叙旧。
贾敏一面应付着闲话家常,一面又时时提着颗心如坐针毡。
却哪想直到最后老太太也不曾提起那件事,倒是怪了。
全然不明所以,不过她心里头却也暗暗松了口气。
左右逃不过去也罢,总好过才刚刚团聚就跟老太太闹一顿不愉快,眼下只能盼着能拖一时是一时,最好等她想个万全的好法子。
……
王熙凤的行动能力很强,早间才不过提了一嘴,立马她就将小厨房给安排上了,还特意挑了个会做淮扬菜系的厨子过来。
不过时隔多年才好不容易见着女儿,贾母只恨不能时时刻刻都将人拘在自个儿身边才好,哪里又肯叫他们娘儿几个单独用饭呢。
每日清早前去请过安后人就别想再离开了,非得一天三顿都在她那边用完之后才能有机会回到自己的院子。
幸而她也知晓了菜式不合口味的问题,后面几日也都特意嘱咐厨房多照顾了些,好歹叫娘儿几个的肚皮算是能糊弄过去了。
这日清早才吃过了早饭,林怀瑾就与贾宝玉一同去了家塾,却哪想晚上一回到自个儿的院子里就垮了脸。
“母亲,我不想再去贾家家塾了,能不能给我找个先生?或是送我去外面的其他私塾也好。”
贾敏一愣,“怎么了?”
她不明所以,林碧玉却是知道得很清楚。
贾家家塾说是读圣贤书的地方,实则却暗藏腌H良多。
学生之间相互勾搭行龌龊之事者屡见不鲜,做先生的贾代儒仿佛也不过只是个老秀才,迄今孙子都长大成人了,他连个举人都还未能考上,足可见其学识本事。
说句王婆卖瓜的话,她家弟弟如今要想下场一试,未必不能考个秀才回家。
凭贾代儒的本事,能教得了他什么?
再者说,堂堂一个做先生的,能将一个不算大的家塾管教成那般混乱污糟的样子……贾家子弟高贵顽劣不服管教固然是主要原因,却也与他的无能无才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样一个先生,这样一个学习环境,根本不可能令瑾儿满意。
林碧玉对此心知肚明,不说只不过是不想跟贾敏白费口舌,只叫她眼见为实罢了。
果不其然,将将去一回就足矣。
只见林怀瑾白嫩的小脸儿漆黑一片,小嘴儿一张一合噼里啪啦好一顿说道,从眼神到表情到语气无不彰显出浓浓的鄙夷嫌恶。
具体内容与林碧玉所了解的大差不差,左右就是那点子上不得台面的脏事。
贾敏听着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喃喃自语,“怎么会?那可是贾家的家塾啊……宝玉,宝玉不是也在那儿上学上得好好的吗?没见他说过什么啊?”
“他说?他怎么可能会说?”林怀瑾嗤笑,仿佛是想起什么脏东西似的,脸上恶心的表情藏都藏不住,“他根本就是老鼠掉进了米缸里,快活都还来不及呢,能说什么?
我今日才不过去了一回,兴许了解的还不够,但别的不敢说,那什么香怜玉爱却是板上钉钉的‘贾宝玉好朋友’!才一见着人就贴上来黏糊得不行,勾勾缠缠的恶心样子瞎子都能看出来他们有一腿!”
还不等贾敏从这莫大的冲击中缓过神来,林怀瑾又是一语劈得她头晕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