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空自个儿补贴了全家,到头来连个主意都轮不着自己拿捏的份儿,还死抓着有个什么乐趣?
这倒霉的冤大头,谁爱当谁当去,她是不干了!
“等我先将外头的账都收回来,擦干净了屁股……腾出手来我再慢慢跟她讨债!”
彼时,尚且不知自己已经招来一头恶狼的王夫人正在为另一桩事烦恼。
“你说好端端的贵人怎么突然打发人回来追问那件事了?莫不是贾敏那贱人记恨到贵人头上去,背地里干了什么?”
周瑞家的也闹不清啊,心里头莫名突突的,嘴上却也只能安慰,“太太别担心,贵人是什么样的身份啊?她林家再怎么能耐,还敢拿宠妃如何?
估摸着贵人也就是不知打哪儿听了些风声,这才特意家来问个清楚罢了。”
“你说的也是,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不也还好端端的?她贾敏也就是嘴上能耐,实际上还不是只能打落牙往肚子里咽?一顿上蹿下跳叫嚷威胁,纯属吓唬鬼呢。”
王夫人满含讽刺地翘起了嘴角,笑得十分得意,“只要我哥哥好好儿地杵在背后,即便是再借给她们母女几个胆子,她们也绝不敢拿我怎么样。
更何况如今贵人正得盛宠呢,林家有什么本事能对付她啊?天大的笑话。
也是我关心则乱,糊涂了。”
却不想,才得意完没多会儿就传来一个令她崩溃眩晕的消息。
“不好了不好了,亲家老爷被抓了!”
主仆二人压根儿就没往别处想,还问,“哪个亲家老爷?”
王夫人更是不知怎么想的,眼睛一亮张口就问:“难不成是林家?”
金钏儿猛地被噎了一下,跺着脚急道:“不是林家姑爷,是王家舅老爷!是太太您的哥哥啊!”
“什么?”王夫人愕然,不敢置信地问:“你又是打哪儿听来的风言风语?我哥哥好端端的,怎么可能被抓了!你若不说清楚究竟是哪儿来的胡话,我就撕烂你这张破嘴!”
“我哪儿敢胡言乱语啊,这事儿千真万确的!不仅是舅老爷被抓了,就连太太您的嫂子、侄儿也全都进牢房了!王家上上下下一个不落!
这会儿官兵都还在查抄家产呢,太太若实在不信,打发个人去王家看一眼就知晓了!”
王夫人顿感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猛地一黑,竟当场倒了下去。
“太太!”周瑞家的慌忙搀扶,一面忙着喊太医掐人中,一面还不忘打发人回王家。
这事儿实在是太过离奇太过突然了,无论如何不亲眼瞧瞧总是叫人难以置信。
偌大一个王家,屹立多年风光显赫,怎么能说栽就栽了呢?
假的!
定然是假的!
可惜,事与愿违。
王家这会儿已经被官兵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严严实实,任何人都不能进出,甚至不叫靠近。
远远儿地就只瞧见一口接着一口塞得满满当当的箱子正往外抬,无一例外都被贴了封条,打眼一瞧就知这事儿没跑了。
“这位官爷……”为了好回去交差,小厮也只好壮着胆子上前,打一个照面就眼疾手快塞了一个荷包过去,“我没旁的事儿,就是想问官爷一句话,这家的人是不是都被抓起来关牢房了?”
那官兵掂了掂手里的荷包,毫不客气地往怀里一揣,“都关起来了,正等候发落呢。”
“这,究竟犯了什么事儿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回头上面审讯完了自然会公之于众,你赶紧走吧,再磨磨蹭蹭我可就不客气了。”
“别别别,我这就走,这就走。”
王夫人好不容易醒过来,刚好就听到小厮带回来的消息,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呢,眨眼又脸色一变晕死了过去。
王子腾所犯之事不少,什么仗势欺人、买官卖官之事都没少掺和,又全都证据确凿,凭他再如何巧舌如簧也无从辩解,几乎没费多大的劲儿就有了定论。
――王家男丁悉数问斩,女眷则统统官卖,所有家产充入国库。
嚣张多年的四大家族之一的王家,就这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然倒塌了,速度之快、行事之果决着实教人骇然。
当然了,拔出萝卜带出泥,王子腾吃空饷一事还牵扯出来好几个官员,也都一个没跑得掉,被处置得干干净净。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又开始暗流涌动。
不是怕,而是期待。
王子腾这一倒台,京营节度使不就空出来了?
现下朝堂上最主要的两派――大皇子党与太子党,谁不想抢一抢?
甚至就连身为国舅的佟家也在跃跃欲试呢。
按照胤i的预想,他估摸着能拿下京营节度使这个位子的十有八九得是个铁打的保皇党,却万万没想到,到头来上位的竟是塞楞额。
――老安亲王岳乐的第八子,也是实际上的长子,前头那七个兄长无不是幼年夭折。
而如今袭爵的安郡王马尔浑,则是岳乐的第十五子。
他比塞楞额小好几岁,却仅仅只是因为“嫡出”二字,就直接越过对方做了这个继承人。
心里头究竟怨不怨,大抵也就只有塞楞额自个儿知晓了。
更巧的是,马尔浑的生母也姓赫舍里。
不是巧合同姓,不是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而正儿八经就是索尼的女儿,也就是胤i的生母、赫舍里皇后的姑姑。
那么多可用的人不选,偏选了塞楞额出来接任京营节度使,究竟是为何?
皇阿玛他……究竟在琢磨什么?
胤i彻底懵了。
第80章
“奴才给太子殿下请安。”
胤i缓缓抬起双眼望向眼前人。
较之平日更显黝黑的眸子看起来阴沉沉的,如黑洞般深不见底,叫人看不清其中的真相,只莫名感到一阵压抑。
“坐罢。”胤i轻轻一叹,语气颇为复杂地说道:“回回有点什么事儿,索相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就赶到孤的身边,尽心尽力为孤排指点迷津排忧解难。
这世上,大抵也就只有索相才是真正将孤放在了心里头一位吧。”
即便其中掺杂着利益又如何?
人与人之间,是好是坏从来也没有平白无故一说。
追随在他这个大清储君身后的人多如牛毛,却也只有索额图始终将他放在第一位,急他所急、忧他所忧,自幼皆是这般。
索额图的目光微微闪烁,并未趁势追击,反倒语气诚恳地说道:“殿下切莫如此灰心丧气,皇上他……众多阿哥里头,皇上向来最疼爱殿下,这一点确也毋庸置疑。”
谁知这话却精准地点燃了胤i压抑在心头的委屈愤怒。
“哪怕他选一个死忠保皇党、中立党,孤也都绝无任何异议,偏偏怎么就选中了塞楞额?这人与马尔浑之间的恩怨,同胤A与孤之间何其相似?果真就是巧合不成?果真就无其他用心不成?
谁信?这话说出去谁信!糊弄鬼都不带这样的!
他这摆明就是在给胤A送助力,是企图制衡孤!无论是势力上还是声望上!”
下位者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在揣测上位者的心思,这也就注定了上位者平日的一言一行都要三思而后行,否则一个大意可能就会引起天大的误会,从而招来局势变动甚至朝堂震荡。
要说康熙是无心之举?骗骗三岁小孩子都骗不过去。
一个精明且成熟的帝王,无论如何都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这就是明摆着冲他来的,又或者更准确点来说,是冲储君来的。
“皇上到底不是普通人,既是一个阿玛,更是一位帝王。”索额图重重叹了口气,满眼心疼地看了他一眼,“倘若殿下一直是那个坐在皇上膝上牙牙学语的稚儿,那皇上必定会毫无保留地疼宠您保护您,可惜……”
“可惜孤长大了。”
“此为其一,另外恐怕殿下也是被奴才给连累了。
上回牵扯进两淮盐业的案子里头,皇上虽看在殿下的面子上到底也不曾责罚奴才,但想必还是记在了心里,未必没有敲打殿下的意思。”
闻言,胤i不禁愣了一下,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上回孤一心坚持保下你可能叫皇阿玛生疑了?这是觉得孤的心大了?”
索额图低头沉默不语。
胤i却是气笑了。
他要保索额图,一则因为信任依赖,因为感情使然,二则也的确是因为这个人对他来说对整个太子党来说太过举足轻重。
但,长生天在上,他可从来没有妄图以此对抗皇权、对抗皇父的心思!
旁边的皇长子党虎视眈眈,底下的弟弟又一个接一个见风就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个太子早晚逃不过一个腹背受敌。
不抓紧发展势力,不死死护住自己的拥趸,只擎等着旁人来生吞了他不成?
皇阿玛怎么就不明白,他仅仅只是想要尽力自保而已。
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顷刻侵袭而来,在心底漫延、肆虐,堵得他阵阵晕眩,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与此同时,一缕迷茫无助也悄然爬上了心头。
身为皇阿玛最得意最骄傲的儿子,身为大清储君,他一向处处严格要求自己,从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怕一不小心就会叫朝臣失望,叫百姓失望,叫皇阿玛失望。
他是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太子,他不能不优秀。
可如今看来,事实却又仿佛并不是这般简单。
不优秀,他就是德不配位,皇阿玛也会失望会不满。
优秀了,皇阿玛还是会不满。
朝堂之上,他若势头强劲些,皇阿玛会忌惮会打压。
倘若他稍有松懈,却又挡不住胤A来势汹汹,被那豺狼虎豹拆吞入腹也不过就是眨眼之间的事。
进,进不得。
退,退不得。
他究竟该怎么做?
皇阿玛,儿臣究竟该怎么做?
此时此刻,胤i甚至生起一股冲动,想要冲进乾清宫去抓着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问个清楚明白。
索额图一直静静观察着他的神情变化,眼看时机成熟,便出言,“殿下,不进则退啊。
从您成为太子的那一日起,就注定您只能一直拼了命往前进,绝不能后退一步,后面……多的是那狼子野心之徒正张大了嘴呲着满口獠牙追赶,稍一停顿,只怕就是万劫不复之地啊。
此次皇上的举动就是一个信号,倘若您还选择忍气吞声,那就不仅仅只意味着皇上对您不满、有意打压,更意味着您软弱可欺,几乎等同于在扯着喉咙喊旁人抓紧机会上前来吃了您。
越是这种时候,殿下就越是该强势起来,皇上是怎么将大皇子抬起来的,您就要怎么给他摁回去,绝不能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得意起来。
谨防此消彼长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咱们得叫人知晓――太子殿下已经长大了,即便没有了皇上在背后护着,也不是能随意任人宰割的小绵羊。”
亮出獠牙固然会引起皇上忌惮,但那又如何呢?
忌惮不是早就开始了吗?
太子什么都不做,忌惮未必会减少,甚至反倒可能更忌惮于太子心思深沉日渐稳重。
左右都是错,左右都讨不到半分好,这就是太子如今的难处。
既然如此,那就选择咬牙继续顶风前进罢,至少身后的威胁会小一些,不至于吃力不讨好、反落得腹背受敌深陷泥沼。
胤i并未着急回应。
他并不想令父子之间的关系更加紧绷起来,他想找找有没有其他破局之法。
只可惜,凭他反复考量琢磨,竟也未能再寻得一条两全之法。
索额图说的没有错,从他成为太子的那一天起,他就注定退不得了。
即便万分不情愿,哪怕仅仅只是为了自保,他都必须被裹挟着拼命往前跑。
“吩咐下去……全力打压皇长子党。”
“!”
朝堂上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以明珠为首的皇长子党同以索额图为首的太子党你来我往斗得异常激烈,再加上仿佛唯恐天下不乱的佟半朝一派在中间四处拱火,一时就如同冷水入油锅般,就别提多闹腾了。
连往常还能安心看看热闹的中立党都有不少受到了波及,一个个越发跟那锯嘴葫芦似的,轻易都不敢冒头吭声了,只生怕引火烧身。
许是恼怒于朝堂上的混乱,又兴许是其他什么缘故,康熙也显得越发阴晴不定起来。
以至于林如海这样的老油条都有些吃不消了,每每遇上大朝时,那表情简直就跟去上坟似的。
谁也没能想得到,一个王子腾的倒台竟然会引发这么多变故,到头来这么一个大家族的灭亡竟反倒成了最不值一提的小事儿。
只能说,果然君心莫测。
就在朝堂上斗得激烈之时,天儿不知何时已经冷了起来。
夜里一场大雪过后,一早醒来简直恨不得焊死在被窝儿里才好,压根儿不敢露出一根手指头。
眼看自家傻妹妹迷迷瞪瞪要张开手伸懒腰,林碧玉眼疾手快赶紧又给抓住塞了回去。
“……姐姐?”
懒腰伸到一半儿被迫撤回的林黛玉很是懵逼,已经难受得在被窝儿里蛄蛹开了。
“外头冷得很,你底子虚,别受寒了。”
林黛玉乖乖点点头,突然想起来,“我记得咱们家仿佛有个温泉庄子?”
说是温泉庄子也并不很贴切,其实就是个普通的庄子,刚好在后山还是哪儿有一个挺大的温泉。
“你想去泡温泉了?”
“这样冷的天,正是泡温泉的好时候。”
林碧玉自是没有不允的,“那一会儿仔细问问母亲,咱们就收拾两件衣服去呆几天罢。”
说到这儿,林黛玉可就再躺不住了,忙不迭就喊人进来伺候,又道:“仅咱们两个也没什么乐趣,不如将安雅也叫上吧?”
“好,一会儿就打发人给她送信。”
“还有我那未来的姐……罢了罢了,咱们这回是泡温泉的,叫上他可不合适。”
林碧玉却笑言:“有什么不合适?别叫他靠近温泉不就得了?”
“不对啊,姐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积极?”小机灵鬼顿时眼睛一亮,凑到她耳朵边缠磨,“姐姐有事瞒着我?”
“哪有什么事,我不过是想带他去庄子上种种田罢了。”
种田?
林黛玉翻了个大白眼,“姐姐糊弄我也不会找个好点的理由,越发敷衍起来,果真是有了姐夫,不同了。”
林碧玉哈哈一笑,见丫头们进来就不曾再多说什么,打着哆嗦硬生生将自个儿从被窝里拔了出来。
早饭时,冷不丁听她们提起温泉贾敏还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仿佛是有,好些年不曾回京城我都快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