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正生理性犯起了恶心,一点儿没夸张。
林黛玉用帕子掩了掩唇,强忍着不适,满目讥讽道:“耍这种心机耍到这儿来,你真够可笑的,莫不是被娇宠到得意忘形,只以为天下众人皆是你亲娘亲祖宗,全都会忍着让着纵着你?
快别来膈应我了,我可不认你这样厚颜无耻、有己无人的孽障。
你自己走罢,看在亲戚一场的份儿上,我姑且给你留最后一丝体面。”
贾宝玉还未说话,他身后的茗烟却已是忍不住了,当场跳了出来。
“林二姑娘怎么说话呢?我家宝二爷对你的心意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不也是为了见你一面才自个儿厚着脸皮上门来吗?
你不念着这份炙热心意不感动于这份深情也就罢了,怎么还能这样作践人?你别太过分了!”
林黛玉却只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端起茶碗,轻描淡写的吐出两个字,“掌嘴。”
已自知被糊弄闯下大祸的管事婆子正恨得牙痒痒呢,乍一听这话立马就撸起袖子,一只手钳着他一只手左右开弓扇得是劈啪作响,别提多得劲儿了。
茗烟那小体格子,在做惯了粗活儿的婆子面前根本就不够看的,莫说反抗,几个大嘴巴下去他都已经开始眼冒金星了。
而他一心维护的主子在干什么呢?正呆着呢。
似是刺激过大,贾宝玉跟失了魂儿一般呆呆傻傻的杵着一动不动,脸儿煞白煞白的,直愣愣的眼神中隐约可见狼狈不堪。
三春姐妹原本还想帮着说和说和的,好歹别闹得太僵,不然回去又是一场灾难。
可瞧见他这样的反应,一时间却都心颤了。
很显然,这是被狠狠戳破了心思啊。
姐妹们与他朝夕相处这么些年,退让之时可谓数不胜数,很多时候是真真宁可自己受点委屈也不肯叫他有点不乐意。
畏惧老太太、二太太是其一,也并非没有宠他纵他之意。
一个温柔体贴又天真烂漫的人,谁能不偏爱几分呢?让让就让让罢了。
就连明明还要小几岁的探春,有时候甚至都觉得自个儿能够拿他当弟弟看待,爱护之心溢于言表。
可现在却告诉她们,一直以来所谓的天真烂漫不谙世事不过都是假象?是扯过来遮掩那副自私嘴脸的幌子?
姐妹三人一时之间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眼瞧着人都恍惚了。
有心想要反驳吧,细想之下却又只觉手脚冰凉。
“行了,停手罢。”又不耐烦地问贾宝玉,“你究竟走不走?不走我可叫人将你扔出去了。”
像是突然被叫回来魂儿一般,他猛地惊醒过来,满眼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跌跌撞撞离去。
却不想,才跨出门槛儿就看见一群人站在那儿冷眼瞅着他。
赫然正是去村子里溜达回来的众人。
“就是你叫我林姐姐生了这样大的气?”郭络罗氏面色不善地打量他一眼,竟二话不说抽出鞭子就甩了出去。
“这次是警告,若再敢使这种卑劣下作的手段缠着她,姑奶奶就抽死你!”
贾宝玉先是愣在了当场,在结结实实挨了两鞭子之后方才回过神来,连忙就抱头鼠窜,痛呼连连。
约莫抽了十几下之后,林碧玉这才不紧不慢地拦下,看他的眼神却也极其不善,“这是最后一次,下一回……即便是老太太亲自出马也救不了你。”
倒在地上的贾宝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甚至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哎哟,你们两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凶悍呢?瞧给人吓的,可怜见的。”胤K突然笑了起来,上前几步来到他的跟前,微微俯身,似想将人看仔细些。
他本就生得漂亮,笑起来就更勾人了,就像盛开的红玫瑰一样,美得张扬热烈,美得惊心动魄。
但这也仅仅只是表象罢了。
熟知他性情的人都知道,但凡看见他露出这种笑,那就保准儿是没憋什么好屁,不定在琢磨什么整治人的手段呢。
别看他平日咋咋呼呼的还爱嘴贱四处撩拨,似乎又菜又爱玩的样子,但其实在一众兄弟之中,他才是性情最古怪手段最阴狠毒辣的那一个。
最是知之甚深的胤俄早已经本能地往他八哥身后挪了挪,正探出个脑瓜子看好戏。
可惜,贾宝玉对自己的处境却还一无所知,竟还一脸惊艳地看着对方,眼神直勾勾的,俨然一副被勾得丢了魂儿的蠢样子。
“他怎么用这种恶心的眼神看九哥?”胤俄震惊不解,突然像想到了什么,说话都结巴了,“他,他不会是男女通吃吧?”
林碧玉就但笑不语。
怎么不是呢?
香怜、玉爱、秦钟、水溶……哪个不是男的?
只要长得够好看,男也好女也好,他向来是来者不拒。
所以说,她打从最开始就厌恶他呢。
哪怕这一世的妹妹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可每每只要想到这样一个人竟在惦记她家妹妹,她就抑制不住地犯恶心。
“这下更完犊子了,九哥最恨旁人这样看他。”胤俄不禁缩了缩脑袋,捅咕捅咕胤T,“八哥你可得看着他一些,别叫他闹出人命来了。”
这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胤K果不其然已经变了脸色,“来人,将他拖出去,废了!”
语气中的阴狠令人毛骨悚然。
贾宝玉完全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被几名侍卫拖拽了出去,全程都显得十分懵逼茫然。
见此情形,胤T也急忙打发人出去盯着,“差不多教训一顿就行了。”
胤G也警告他:“不能草菅人命,自个儿有点分寸。”
胤K撇撇嘴,倒也没反驳,就是眼珠子咕噜一转,招招手,对着自个儿的贴身小太监如此这般耳语一番。
抬眼,就看见林黛玉正站在门口瞅他呢。
“进屋吧,雪下得越发大了。”林碧玉轻声说道。
“九哥。”胤俄落在后头没急着跟进去,凑过来笑得一脸不怀好意,“跟兄弟说道说道,你这是琢磨什么呢?”
“什么琢磨什么?我能琢磨什么?”
“嘁,你少装蒜嗷,咱们兄弟俩那是打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你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是……”虽然是隐约猜到了,可胤俄还是想不通,“认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你对她有多少关注,怎么突然就动心思了?你这性情是不是越发古怪了些?”
那抹纤细的身影早已钻入房里瞧不见了。
胤K只好遗憾地收回目光,摸着下巴笑盈盈的,似在回味什么。
“就是突然发现这小妮子还挺厉害,并不似柔弱的外表那样无趣,这小性儿……带劲。” ???
胤俄大为震惊,“完了完了,你现在不仅仅是性情古怪的问题了,怎么悄没生息的就发展成这样的变/态了啊?你这也太吓人了!”
啪――
胤K一巴掌呼在他的脑壳上,“怎么说话的?九爷我怎么就是变/态了?”
“好好说话怎么还打人呢?我说错了不成?寻常人娶媳妇儿都喜欢找那温柔贤惠的,你倒好,先前人家柔柔弱弱看着就善良可欺之时你是看都不带多看一眼,冷不丁发现人家嘴毒脾气坏了,你反倒是来劲了?
我听说有些人天生就有种怪癖,喜欢被人虐待,虐待得越狠就越是兴奋享受,九哥你……该不会也是吧?”
第85章
“不好了不好了!宝玉被人打伤了!”
贾母大惊,“被谁打伤了?伤哪儿了?”
“听茗烟说是九阿哥叫人打的,前脚还被一个不知是谁家的小丫头给抽了几鞭子……奴婢也不知究竟都伤在哪儿,就瞧见宝玉已经昏死了过去,是被人给抬回来的!”
贾母顿感一阵头晕目眩,颤颤巍巍地起身就朝外走,边还一头雾水地追问:“宝玉今日不是在家中呆着吗?何时出去的我怎么不知道?怎么偏还扯上九阿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听茗烟说,宝玉为了见林家二姑娘就自个儿摸上了门去,没成想那二姑娘是丁点儿情面都不顾,劈头盖脸给宝玉就是一顿痛骂。
那个抽鞭子的姑娘和九阿哥兴许是刚好听了一耳朵,误以为宝玉欺负二姑娘呢,就不问青红皂白将他给收拾了一顿。”
“没天理了……没天理了……”贾母气得浑身乱颤,一口牙险些都要咬碎了。
这一刻,她是真真恼恨上了林黛玉。
“枉我素日那般疼她,她就这样对待宝玉?无论如何终究是亲表兄啊,怎么就这样心狠呢!”
等亲眼看见了贾宝玉的惨状,贾母心里的恨意更瞬间直冲顶峰。
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扒了个干净,露出来细皮嫩肉的身体上遍布青紫,还有数条鞭痕纵横交错,勾勒出一副狰狞可怖的图案。
得亏现下天冷穿得厚实,抽鞭子的又是个小姑娘,若不然必定皮开肉绽。
除此之外,他那张俊秀的小脸儿也被打成了猪头一般,鼻青脸肿不说,还被不知打哪儿流出来的血给糊了一脸,真真是面目全非。
甫一见这副场景,王夫人便爆发出一串尖锐的嘶吼,伏在床边哭成了泪人。
贾母也不比她强到哪儿去,坐在一旁是老泪纵横,眼看着人仿佛都摇摇欲坠似的。
“罗太医,我孙儿究竟怎么样了?”
“五脏肺腑有些许损伤,不过并不算很严重,只唯独肾脏……”
“肾脏怎么了?伤得很厉害不成?”
罗太医点点头,面色略显凝重,“后续得仔细观察一下哥儿的症状,看看是否有尿血、腰部剧痛等表现。”
“若有又怎么说?”王夫人急问。
罗太医沉默一瞬,又瞧了眼模样还十分年轻稚嫩的少年,轻叹一声,“若有这些症状,便证明肾脏受损严重,轻则房事有碍,重则性命之忧。”
“宝玉啊!”
凄厉一声尖叫之中,一口气没续得上来的王夫人直挺挺地后仰倒了下去。
罗太医赶忙掏出来银针,没成想这头还没扎下去呢,那头的老太太也紧跟着厥了过去。
一时间尖叫啼哭此起彼伏,人仰马翻混乱成一团。
好在太医到底是太医,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也还是一如既往心静手稳,不消片刻就将婆媳两个给扎醒了。
“太医!”才一睁眼,王夫人就死死抓住了他的手,哭道:“救救我的儿,一定要救他啊!他才十三岁,还年轻啊!”
“您放心,我定尽力而为。”
“天杀的林家!天杀的九阿哥!哪有这样欺负人的道理?没王法了啊!去找人告诉贵人,他弟弟都被人给祸害成了这般模样,叫她无论如何也定要为他弟弟讨个公道回来!快去!”
王夫人似疯魔了一般哭天抢地,嘶吼叫骂声不断,各色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但这一回,贾母却并未说一个不字。
无论是对林家的谩骂还是对九阿哥的憎恨,甚至连去找人给贾元春传话报仇这样的举动她都未有阻拦,从始至终都秉持着默认的态度。
可见,恨到发狂的绝不仅仅只有王夫人一人而已。
只唯独苦了罗太医,被迫听着她疯狂咒骂人家阿哥爷,简直都要被吓死了。
有句话他都没敢说,肾脏要伤成这样,必定是成心就照着这处下黑手的。
而一下又一下过分契合的印记也恰恰证明了这一点,人家摆明就是冲着“废人”去的。
那他究竟是全力救还是做做样子就罢了?
医德固然重要,但这些个贵人却也实在不好招惹啊。
况且,这伤处实在是微妙,保不齐这个贾宝玉干了什么呢。
没太多犹豫,罗太医心里就已经有了决断。
太坚持医德的太医从来活不久,“站队”无处不在。
就在贾家众人正提心吊胆之际,身处深宫之中的贾元春也终于得到了消息。
当时就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脸蛋儿肉眼可见的就白了。
“小主儿……”还来得及伤心,眼见她双手捂着肚子表情有些难受,抱琴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可是小阿哥有何不适?叫太医……”
“不必,我要去找宜妃!”贾元春咬咬牙,忽略掉小腹隐隐的疼痛径直大步朝外走去,“若是小打小闹也就罢了,忍忍也不是不能,可九阿哥这回实在是欺人太甚!
宝玉……宝玉……他可是我唯一的亲弟弟啊!”
她费尽心机往上爬究竟图个什么?
不就是想要给家里带来荣华富贵,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亲人的靠山吗?
如今人家都这样将她的亲弟弟往死里欺负去了,她还忍什么忍!
宜妃又如何?九阿哥又如何?
皇上宠爱她,她肚子里还有皇子,未必就不能碰一碰!
贾元春恨恨咬紧了牙关,硬忍着不适一路健步如飞直奔翊坤宫。
随着她的疾步快走,腹部的痛感也越发强烈起来,令她不禁有些担心迟疑,可一想到家中尚还身负重伤昏迷不醒的弟弟,她的眼神就坚定起来。
“抱琴,撑着我些。”
“小主儿?咱们还是回去吧,先叫太医来瞧瞧,等确认没事了再去找宜妃也不迟啊。”
抱琴一面费劲地负担起了她的大半分量,一面压低了声音苦口婆心地劝:“这一胎本就怀得不大安稳,又是……我这心里从来也没个底儿,就没有一天睡过好觉。
您还是听我一句劝,先回去找太医来瞧一眼吧,万一……咱们可承受不住啊!”
贾元春皱眉,正要说话之际,突然腹部一阵剧痛袭来,张口就变成了痛呼,整个人也随之瘫软了下去。
“小主儿!”
“快叫太医!”
“血!小主儿流血了!”
“快来人啊!”
此时,贾元春已经痛到没有了一丝力气,混沌之中只隐约能够感觉到自己的下半身似有阵阵暖流涌出。
“孩子……我的孩……”
“孩子没了?”
康熙皱眉,却转瞬就化为一片冰冷漠然,“没了也好,总好过生下来有什么毛病。下去吧。”
甚至连一句事出何因都不曾问,叫传话的夏荣将一肚子早准备好的话全部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奴才告退。”
“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冷笑一声,康熙就收回了心神,再度投入到那一堆政务中去。
很快,贾元春小产并疑似失宠的消息就传回了荣国府,登时又给了贾家众人重重一击。
早已心力交瘁的王夫人再是承受不住,利索地卧在了床上。
一把年纪的贾母同样如此,前后脚的功夫也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