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合——法采【完结】
时间:2024-07-23 17:13:54

  她说完,众人目光都从艾柳身上,又落到了邓如蕴脸上来。
  杨尤绫一眼看到瑟瑟索索的艾柳,脸色都青了。她让艾柳偷偷来听壁,那丫鬟竟然闯出这么大的漏子?
  她眼睛瞪向艾柳,艾柳正是害怕得不得了,见了姑娘这般,嗓音都抖了起来。
  “不怪我,不怪我,姑娘不能怪我!”
  她慌乱到不行,杨尤绫也跟着她紧张了两分,打碎什么盆景不要紧,听壁的事情被艾柳说出来,她的脸就丢光了!
  杨尤绫急急要把她的话扯开,恰一眼看到了站在旁边的邓如蕴,她几乎想都没想,直接问道。
  “不是你,那你倒说是谁?!”
  艾柳一听这话,立时转身又指向了邓如蕴。
  “是她!”
  方才到底谁碰倒了盆景没人看见,眼下艾柳连番指认,众人都向邓如蕴看了过来。
  人群里没人晓得邓如蕴是什么人。她们见她既不是面庞相熟的贵女,也没见过是哪家的夫人太太,有人低声猜测,许是外地来的小门户家的人。
  黄老太君过寿,下面那些想跟黄家攀关系的人,着实来了不少。那都是些小门小户,手脚毛躁些,没见过世面些,都是有的。
  旁人不认识,此间唯一认识她的也就只有杨二夫人和杨尤绫母女了。
  但杨尤绫正让丫鬟指认她,而杨二夫人却错开眼神只当全然不认识。
  黄三夫人到底是主家,不免道,“碎了便碎了,莫要把此事闹大了,让老太君不安”,但旁的人,目光还是不由地在邓如蕴身上来回转着。
  邓如蕴没做,自也不慌乱,更不会在这拙劣的指着中认下,总要为自己辩一辩的。
  她好笑地看了杨尤绫,又瞧向艾柳,轻笑一声。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若盆景是我碰碎的,那你为何身上沾了这么多土灰,而我没有?”
  这话甫一问出口,众人便都看向了两人的衣裳。邓如蕴通身洁净,相反艾柳袖口和衣摆都沾了泥灰,都明白了过来。
  艾柳慌乱,杨尤绫脸上更添青白,可巧这时,黄老太君竟走到了画舫外。
  她们也是从此经过,见着人都站在门口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过来问询。林老夫人也在这群人中,青萱就跟在她身旁。
  邓如蕴无人跟随,也与众人都不相熟,独自站在边缘。林老夫人见状低声叫了青萱,“去把夫人接过来。”
  青萱连忙上前走到了邓如蕴身边。
  她站定,众人都明白了过来,原来这是滕家的新夫人。虽然听说这位新夫人出身不高,但好歹也是位夫人,众人便陆续从她身上收回了目光,不再多言了。
  这下,杨尤绫脸面更要挂不住了,黄雨黛和几位姑娘都狐疑地向她瞧了两眼。
  杨尤绫只怕听壁的事被发现,抿着嘴不敢说话,可艾柳却也更害怕了,还在杨尤绫耳边说着,“姑娘,奴婢只是... ...”
  杨尤绫气极,“你闭嘴!”
  她们主仆这般,黄雨黛几人渐渐目露鄙夷。只是这时,杨二夫人突然说了那艾柳一句。
  “你这丫鬟可真不懂事,一个小丫鬟竟然敢攀扯一位夫人?说是你做的,便就是你做的,莫要再多言了。”
  这话颇有些意涵。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夫人做了错事,强压在小丫鬟头上,让丫鬟顶罪。
  后面来的人不知情,目光不由又在邓如蕴身上绕了一绕。
  林老夫人闻言,也不由地瞥了杨二夫人。
  杨二夫人却当只是随口一说而已,转身去扶了黄老太君,“都是我家奴仆无状,我回去给您赔一车盆景过来,把这画舫都摆的满满的!”
  纵然赔十车,也敌不过老太爷生前亲手做的盆景。黄雨黛嘟了嘴,黄三夫人眼神示意女儿不要再多言。
  黄老太君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可惜地看了地上的碎石,轻叹道。
  “罢了,我也老了,再多好东西也赏不了了。只是若要因此弄出更多是非,阿弥陀佛,佛祖该怪罪我了... ...”
  说话之间,已把此事全然带了过去,黄家的下人迅速将碎片扫除干净,事情就这么也被扫去了一旁。
  邓如蕴没做过,也开口自证了清白,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之后也都跟在林老夫人身边,没再往旁的地方去。
  反倒是杨尤绫撑不住了,寻借口提前离了寿宴,带着艾柳回了家去。
  邓如蕴远远看着艾柳摇摇欲坠的身形和白如死灰的脸色,暗暗摇了摇头。
  有人低声议论杨家丫鬟做事无状,还胡乱攀扯,真该训诫一番,但也有人说不知内里情形,“说不定真是替某位夫人承了罪过... ...”
  邓如蕴不作理会,却又想起了方才在湖边,荣乐县主朱意娇突如其来的一笑。
  她也好,艾柳也罢,在这些名门贵胄眼中其实都是一样的,无非今次她比艾柳多了一层“夫人”的身份。
  忽略这层身份,杨尤绫也可以污蔑她,把事情都推到她头上来,毕竟她没有依仗,出身低微,谁会在乎她身上有几层污名?而实际又是怎样的性情、怎样的人?
  杨尤绫都不会在意,那位县主更不会了。
  也许错与对,哪怕生与死,都只是高高在上的县主一时之间的心情。
  念及此,邓如蕴忽的一愣,她蓦然想起了那日清晨荒诞的梦。
  玲琅、土匪、要碾死她的县主,以及,不曾向她伸出手来的滕越... ...
  如果一切是真,她当真被朱意娇盯上,落入那般境地,彼时,会有人能救她吗?
  恐怕没有。她能靠得上的,约莫也只有她自己了。
第08章
  寿宴结束后,滕越出了趟城。
  安插在流寇占据的山寨附近的眼线,陆续来给他报了信。
  滕越怀疑的屡次窃取兵甲军资的流寇,眼下就在这山寨里休养生息,但是这几日,山寨中只有流寇首领大当家夫妇,那二当家,也就是首领大当家的亲弟弟并不在寨子中。
  眼线来回,“那二当家像是被差遣了旁的差事,带了几个匪贼兄弟,说是出去干上一票,但去哪儿、做什么却还不晓得。”
  既然人不全,便也不着急下手。
  滕越让人继续盯着,“看来这伙流寇一时半会不准备走,那便继续探。也留意着那二当家要做什么,又同外面什么人有联系。”
  这伙流寇也在陕西行省流窜七八年了,之前打家劫舍,官府屡次想捉都没捉到,如今敢把主意打到军中的兵甲上来,已经不能再留。
  滕越颇为沉得住气,让人继续盯着,准备等两日过完中秋再发动不迟。
  *
  西安府,杨家。
  杨尤绫回到自己院中,就把平素用的碟碗砸了个干净。艾柳跪在碎瓷散片之中瑟瑟发抖。
  “我只让你去听几句话来,你到底同我有什么仇,闹出这样大的阵仗?把我脸面都丢尽了!”
  艾柳跪在瓷片里割破了膝盖,也不敢起身,她颤着声道。
  “姑娘恕罪!奴婢也不曾想,刚到画舫,后面就有人突然冒出来,就直愣愣地盯着我,我一紧张这才失了手... ...”
  她说的正是邓如蕴。
  杨尤绫就知道邓如蕴在场绝不是无缘无故,“她为什么在哪?是不是、是不是想跟踪你,抓我的把柄?!”
  艾柳闻言连忙就道了是,“奴婢刚站定她就到了,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
  谁家正经夫人身边不带个丫鬟?只有想做坏事才故意把丫鬟都支走!
  杨尤绫心下惊颤,手中的帕子差点被她扯断。
  定是她前些日在滕家的花宴上,说了几句那乡下女卑贱,配不上滕表哥的话,被她听了去,这才想要找机会报复她。
  杨尤绫这么一想,一时倒也顾不上艾柳了。
  冬薰来劝她莫要再生气,端了碗茶水过来让她静静心。杨尤绫不说话,但把茶水接了。
  艾柳见姑娘接了茶水不发怒了,还以为自己这关总算是过去了。自她母亲去世之后,那些婆子全都欺负她,她真是把所有钱都拿出来打点,才进了姑娘的院子。
  然而这时,外面突然来了人,是杨二夫人院里来的。
  “姑娘,二夫人说艾柳此番带累了姑娘的名声,必得惩治一番才行,不然不能挽回姑娘受损之名。”
  若说杨尤绫方才都已将此事转嫁到了邓如蕴身上,眼下被杨二夫人这么一提醒,顿时醒悟过来。
  只有把艾柳狠狠责罚了,传出去让外人知道,才显得她重规矩,断不是轻浮的人。
  这么一想,她立刻叫了人,“这艾柳我不要了,送到外面去!”
  这话说完,就有婆子应声进了房中来,不知谁人说了句。
  “这艾柳也到了年岁了,庄上养马的瘸汉还没娶婆娘,姑娘不若就将艾柳配了他,嫁了人就晓得怎么做事了!”
  艾柳听了这话直接抖了起来,可杨尤绫却只从眼角嫌恶地瞥了她一眼。
  “如此也好。”
  艾柳脸色骤然煞白,“姑娘,姑娘!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不敢了!求姑娘不要把我配人!让奴婢在后院洗衣都成,求姑娘不要把我送去配人!”
  她呼喊得凄厉,冬笋忍不住上前替她求了请,“姑娘,要不只将她撵出咱们院子算了?”
  杨尤绫却冷哼了一声,“不重罚了她,如何恢复我的名声?”
  她说着,还让婆子把艾柳的嘴巴捂了,“别让她喊了,我不想再听见了!”
  话音落地,婆子一左一右地架起了艾柳,还有人上前捂了她的嘴,院中就再没了艾柳的呼喊之声,只剩下挣扎的动静,也很快消失在了院门外。
  上来架了艾柳的婆子,正是同她娘过往有仇怨的几人,此刻看到艾柳这番处境,简直笑出了声来。
  “你这次可是完了,你娘活过来也救不了你了,一辈子做个瘸汉老婆吧!”
  一边说,一边将她绑到去庄子的车上。
  绳子几乎将人勒断,艾柳挣扎不去,眼中的光散了大半。
  *
  滕府。
  隔日便是中秋佳节。
  滕越今岁难得在家过节,林老夫人欣喜不已,各处让人挂起了大红灯笼,摆出五彩花来。
  如此这般,自然也不同小女儿生气,免了她这几日读书,从银楼定了一套红珊瑚的头面送了过去,说让她戴着,等到晚间拜月赏菊吃蟹,配一身今秋刚做的桃红绣百蝶的裙裳正好。
  邓如蕴倒是不得闲了,因着滕越在家的缘故,她又多了些差事在肩头。总是要在滕越面前显得她这妻子,是在逐渐接手家里中馈,才不至于使他起疑。
  可玲琅却病了,清早就发了烧。
  邓如蕴没办法时刻在她身边照看,只能一边打理着府里的庶务,备办今晚的中秋家宴,一边趁着无人注意,偷偷去跨院里摸摸她的脑袋。
  小家伙生了病,整个人蔫蔫巴巴,水灵灵的眼睛里尽是雾气,她瘪着嘴小声叫着姑姑,滚热的小脑袋直往她怀里钻。
  邓如蕴心疼得不行,可又怎得闲一直抱着她?好不容易哄着她吃了药睡着了,才发现日头偏西,大半日忙下来自己连饭都没吃。
  秀娘问她要不要让灶上做了两个热菜来,邓如蕴只道算了,随便吃了些点心喝了盏热茶,不想竟坐在桌案边睡着了。
  滕越进到房中的时候,见她一只手托着腮,竟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母亲上了年岁,妹妹尚且年幼,这两日中秋一应事宜都是她来打点。
  滕越静看了她两息,眸色微缓,低声叫了小丫鬟。
  “给夫人盖件衣裳吧。”
  ... ...
  晚间玲琅服了药后,总算好了一些,秀娘拿了月饼给她吃。
  但跨院里面寂静暗淡,外面的滕府却亮堂堂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连仆从家里的小孩子,得了林老夫人应允,都挑灯跑到了花园里耍玩。
  一阵一阵的嬉闹声越过院墙,引得跨院里小姑娘,不住竖着耳朵往外听。
  邓如蕴得闲来看她的时候,见她不住地往外面听去,好奇又希冀。
  她不由问了一句,“玲琅也想去玩吗?”
  她问去,见小家伙立时收回向外探看的目光,跟她连连摇头。
  “姑姑,玲琅不去。”
  她说着,还小声补充了一句。
  “外面是旁人的家,玲琅只在姑姑的跨院里。”
  这话本是邓如蕴说给她的,但此刻从她口中说回到她耳里,邓如蕴心下一酸。
  玲琅才多大,正是爱玩的年纪。
  可她不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不是滕越的正经夫人,怎好把自己家人随便带到人前?
  她怜惜地亲了亲侄女的小脑袋,又趁得闲的工夫,给她弄了盏兔儿望月的灯笼来。
  小家伙看见这灯笼眼睛都亮了起来,提着灯笼在院里来来回回地走。
  邓如蕴这才安心些,让秀娘照看着她,又往外面去了。
  家宴摆在了沧浪阁。
  今日花好月圆夜,滕箫总算是给了她哥哥点面子,坐到了家宴的饭桌上。
  但她既没戴林老夫人给她打的崭新的红珊瑚头面,也没有穿给她搭好的桃红色绣百蝶的大袖裙裳。
  反而戴了几根小刀小剑样式的银簪,并了一套简洁的月白色绣竹叶的窄袖衣裙,整个人利落清亮得好似月下江湖客一般。
  她身形肖似兄长滕越,一样的高挑,只是小姑娘家更显纤细许多,她英眉高挑,双眸如灯,行走之间脚下生风。
  滕越瞧见了妹妹,眸色和软地跟她点头。
  林老夫人却皱了眉,看着女儿这身和自己所想完全不同的打扮,满脸的难言。
  魏嬷嬷在旁打圆场,“姐儿可算来了,老夫人正念叨呢,”说着让小丫鬟来引她往桌边坐,“先吃盏菊花茶,这就开宴了。”
  魏嬷嬷说着,还跟林老夫人递去眼神,让她好歹看在姑娘肯来的份上,母女之间就不要计较细枝末节了。
  林老夫人见不得女儿这一身打扮,可一家人团圆不易,只能长出一气,得过且过算了。
  邓如蕴给滕箫端了盘茶点过来。
  滕箫立刻道,“多谢嫂子。”
  邓如蕴跟她笑笑,留下滕越同滕箫说话,去吩咐了上菜的事宜,不时开了宴,林老夫人叫了她,“你也忙半晌了,坐吧。”
  林老夫人是宁愿同她说两句客套话,也不愿意同女儿搭茬。滕箫也是一样,只同滕越言语,头都不往她母亲身上转一下。
  一张圆桌上各说各的,倒也好笑。
  但她转身给滕越倒酒的时候,一不留神踩到了他的袍摆上。邓如蕴连忙向后退开一步,不想却撞到了身后的丫鬟,她身形一个踉跄。
  没等她立住,男人忽的伸手,一手托住她,将她稳了下来。
  只是他下意识伸手,不巧正握在了她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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