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思
作者:今宵别梦寒
文案:
破产富家女VS绝症总裁,
长大后颜值上升,以至于认不出彼此的青梅竹马(实际上是宿敌)
现实风,HE文,这把肯定HE了。
盛珠玉15岁去加拿大念高中,25岁回国,期间家里山河巨变。
柳斯昭很有钱,但他没想过投资地产,只是来南市的乡下养病。
应当讨好潜在买家的时候,珠玉总是差了点眼色劲儿。
恰恰是:领导夹菜你转桌;
领导打牌你自摸;
领导隐私你乱说;
领导讲话你唠嗑;
领导没醉你先醉;
领导开门你上车;
形成了眼下这么一个不太妙的关系。
内容标签: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正剧
主角:盛珠玉 柳斯昭
一句话简介:青梅竹马成年后再见
立意:去了很远的地方,最终回到家园
第1章 旅人
从温哥华起飞,直至抵达南市,中间要转一次机,转机时间长短依据票价而定。票价贵,转机时间自然短,若是想要便宜机票,那就要额外耗上生命中的好几个小时。
珠玉还记得十五岁那年,她第一次乘飞机,即将飞往加拿大去念书。城乡结合部的小镇女孩,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沪城,再远就没有了。既紧张又兴奋,害怕倒不是很多。
爸爸的生意在那几年内,做得红火到超出所有人的预计,富有到能把家里的小丫头送到国外去念书,而且她爸爸早做好了打算,女儿要在那里上高中、念大学,只要她愿意读,还能继续往上走,他有的是钱。
那时候她坐的就是行程短又快的贵价机票,甚至是头等舱,坐头等舱是什么滋味她早忘了,只记得上了飞机一直在睡觉,中途起来吃了两顿味道蛮好的饭菜,下了飞机,新生活奔流而来,一切都快得目不暇接。
而如今,十年的光景已经在她身后落下,她早从胖乎乎、满脸青春痘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二十五岁的成年女人。
十年后的这一趟归程,整整花了她二十六个小时。漫长的转机时间里,累了在长椅上睡觉,去公共洗手间草草洗脸刷牙。落了地,不得不把一头长发盘成丸子头——实在没地方洗头,头发油得她都觉得碍眼了。
皮夹克配破洞牛仔裤,把脸蛋洗干净了,又抹了点防干燥的乳液。她在出闸机前在洗手间仔细收拾了一下自己,力图看起来没有一丝落魄的滋味。
十年的光景,足够盛珠玉的父亲盛文斌安然享用起一份厚实的家业,再一步步把这家业散个精光,谁都没意料到是这个结局——“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
楼塌了,并不耽误珠玉什么事,她如爸爸预料那样,一路念书,顺顺利利,直至把硕士念完,又到航空公司的管理部门找了一份稳妥的工作。在温哥华,盛文斌早就为女儿全额置办下一套房产,汽车也配齐了。他塌他的,可他绝不会耽误女儿的人生。
这就是中国式父母的做派,给得实在多,多到外国人都啧啧称奇的地步。而珠玉的父母,关系很久以前就不好了,真正楼塌前夕,她妈妈拿走账上一大笔钱,也飞到了温哥华,和珠玉生活在一起,她是不管丈夫死活的。
珠玉不知道如何评价父母之间的事。只是她的回国之路遭到妈妈异常激烈的反对,她大骂珠玉辞职回国是不知轻重、糊里糊涂、自毁前途,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回加拿大后哪能再找到航空公司这么好的工作?
“啊,还好没人来。”她拖着行李慢悠悠晃进了地铁,大约花上两个半小时,能到麓镇,那里就是她的家乡。
爸爸的楼塌了,她回去也不顶用,妈妈说得也没错。可她是爸爸的女儿,他给她花了那么多钱,这时候如果不回家,在加拿大安然无忧地过一辈子,她会觉得自己对不起爸爸。爸爸在她身上的付出,她这辈子恐怕也还不了全部,可至少要尽一点心,能还多少便还多少。
南市的地铁几乎覆盖了所有区域,唯独覆盖不到真正的乡下,珠玉转了两次站后走上地面,可还没完。她到爸爸短信里提到的汽车行,从老板手里拿过车钥匙,开上一辆破烂的二手车,往山里去了。
盛文斌从前承租了一座山,当年他怀着雄心壮志,要大展宏图,想在山里造度假山庄、造游乐场,显然最后什么也没造成。最后的最后,他就剩下这么一座山,如果能把这座山转租出去,再弄一大笔钱回来,债务就不成问题了。
这微薄的希望让盛文斌始终保有一丝重振旧山河的信心,而珠玉很少对此发表意见,她既不悲观也不乐观。只是这座没有开发好的荒山,谁会花一大笔钱往里投呢?
开上二手车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她对路况不太熟悉,跟着导航开,大约再开一个小时才能到山里。
小车虽然整体老旧,方向盘的皮革损毁得看不出原样,但操控起来很顺畅,略重的方向盘竟让珠玉有一种稳妥的感觉。她在校队打了四五年的曲棍球,实际的力气比外表看上去的要大得多。
夏天已经过去,初秋的夜风带着凉意扑进车内,车载音响里尽放着一些八十年代的老歌,“郎呀哥呀,你何时回来,妹妹的深情不变,爱情不改,永远等你归来。”珠玉许久不用中文,并不觉得这直白热辣的歌词俗气,仔细听着,倒是觉着这爱情牢固得很,颇为动人呢。现实里哪有这种事呢,不过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段漫长的归途几乎一眼能看到头,大抵是徒劳无益的,没有人在等待她的归来。爸爸不必多说,已是焦头烂额。爷爷奶奶爱她,也就更不希望她回来一起受罪。家里亲戚倒有一大帮,可他们家情况复杂得很,沾了利益关系的亲戚,喊来做事反倒更受掣肘,别说一起赚钱了,贪污受贿之类的事简直没完没了,最后钱是吐不出来的,盛文斌也不能当真的闹上法庭,全都不了了之,亲戚间的情份也坏透了。
麓镇虽是乡下,公路修得十分齐整,珠玉不紧不慢地行驶在深夜中,等红灯时,手指轻轻敲击方向盘的边缘。夜间独自驾驶汽车对她而言是一种小小的乐趣,尽管这并非是派对结束后的轻快兜风,而是向山林深处行进。
这轻快没有持续很久,一把眩目的白光倏地刺进了车内,她被晃得一惊,车内四周顿时亮如白昼,后视镜雪白一片,她飞快地扫一眼,只一眼,眼睛就被刺得发酸胀痛。
没想到她不是独行旅人,深夜的乡下公路上又驶来一辆车,就在珠玉的正后方,而且还开了远光灯。这段公路有路灯,虽然不如城市内的路灯那样明亮,略显昏黄黯淡,但照亮前路是够用的。
她连着拍了好几下喇叭,想让后面的车把灯关了。这破车又不是隐身的战斗机,她不信后方的车看不见。
但这辆老旧的二手车,喇叭竟然是坏的,拍了半天拍不响!
后视镜的光刺得她眼睛疼,按喇叭也摸不到窍门,在她单手摸索喇叭的位置时,后方的车辆忽然加速了,十分游刃有余地驶到她的左侧车道。珠玉放弃和车喇叭搏斗,她快速拉下车窗,注意着左侧那辆车。这人是哪门子的公路恶徒?
珠玉盘起来的发髻有些松了,漏出来的碎发被风吹得乱飞,绷着一张煞白的脸,等着对方把车窗也摇下来,她今天无论如何要跟人呛两句。
这个陌生人不接她的招,非但一声不吭,车窗更是纹丝不动。那辆车的车窗上贴了黑膜,从外面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但珠玉有一种感觉,车里的人看到她了,而且是正在看她。
两辆车并行了一小段路后,左面的车忽然提速,没几秒就超过了珠玉,一骑绝尘地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并且,在超车完毕后,那辆车的远光灯就迅速地关上了。这再明显不过了,他觉得前车开得太慢,开大灯是想催前车开快点,前车不提速,那么他就只好超车了。
车喇叭看来是真的坏了,珠玉有些疲乏地放弃了拍打,老车尽力了,不该拿它撒气,实在坏了也没什么办法可想。
她不懂车,看车标,那车应该是大众的帕萨特,尾号397。
之前闲适的心情宛如家庭露天泳池里的水,池底的塞子被拔出,水流咕咚咕咚流进了下水管道,她套着泳圈,从漂浮的状态慢慢落到了池底,湿答答地站在泳池中央。
珠玉盯着空无一车的前方,轻声说道:“Bitch, don’t kill my vibe.” 地平线的尽头,山的轮廓隐隐浮现出来了。
路灯外的黑夜依旧是化不开的浓稠墨汁,距离天亮还有好一会儿,车内的矿泉水喝光了,上一顿还是在飞机上吃的。好在导航显示前方两公里处有一家便利店,她决定暂且去那里停留一会儿。
深夜的加油站十分空荡,仅有一辆车停在那里,珠玉的老旧二手车是第二位来客。她站在那辆帕萨特旁看了一下,确定主人不在车里。
车门上了锁,再抬头随意瞧瞧,加油站内的监控明晃晃地架在上方。
坐了一天的飞机,又开了一路的车,照理说她应该非常困倦才对,但此刻,她的身体里忽然产生了一种跳动的力量,让她走路的速度、跨步的节奏,如一阵风似的迅捷。
那个公路恶徒一定在便利店内里。朋友,让我试试看,怎样做才能把你的心情也搞差。
店内明亮的光线扑面而来,尽管此时是深夜,店里没什么顾客,照明却依旧打得很足,珠玉眯着眼睛,等了一刻才适应过来。
“先生不好意思,货架上的速溶咖啡已经白天卖光了。”中年女营业员对着一个男人正在解释,“我知道您现在非常需要,开夜车的司机都少不了......平时我们不会缺这个的,今天是例外。好吧,待会儿我们去仓库再找找,不行您就在这多休息会儿,实在没有我们也没办法.......”
阿姨的前半部分是普通话,着急起来,后半部分就开始说乡音了。珠玉对这乡音十分熟悉,她从小就是用这种语调和家人朋友说话的,只有去上学才说普通话。
那个男人背对着珠玉,高个子,宽肩膀。身穿灰色羊毛绒面外套,外套下方露出叠穿的衬衫下摆。
只看个背影,珠玉就很确定,这是个时髦的城里人,穿戴处处流露现代社会的痕迹。是的,她给自己家乡、麓镇的定义就是乡下,而她本质是个乡下人。尽管十五岁就去温哥华生活,那里无论如何也不算乡下。但等她回来,过去的观念和身份又重新套回她的身上。
麓镇,地理上和法律上隶属于南市,南市合乎“大城市”的所有定义,是省会、是“城里”。但南市的繁华荣光并不能照耀在小小的麓镇身上,麓镇只是南市地图上的犄角旮旯。在城里人看来,这里是落后的农村小地方,旅游业做得也无声无息,一辈子大概都不会到这里来一次。
事实也的确如此。
踱到货架后面,她在速溶咖啡那一格慢吞吞翻找起来,既为手里找点事做,又隐隐想等那个人走过来,再看到她,那就好得不得了了。
只可惜他绕到了别的货架旁,停留在水果那一区。
她随手拨弄着篮子里的小零食,没几下,薯片袋下就露出红色纸盒的一角,她一顿,把那个红色纸盒翻出来,原来最后一盒咖啡掉到了篮子里。
货架上满满当当放着些过度包装的礼盒水果,好像期望哪个过客途经便利店的时候,会买上一篮子走亲访友。最上方的真空包装盐水鸭、桂花鸭也是常见的南市特产。放在火车站或是机场,兴许会有外地旅客买一些,这儿荒郊野外的,土特产只会沦为长期摆设。
珠玉在货架的缝隙处打量那个公路恶徒,他当真停在那里,抬头观察一层的真空盐水鸭。
好没见识的人,她心里很有点不屑,你最好再买点齁甜的糖糕零食,全都很难吃。
这人约莫二十七八,留着很短的寸头,皮肤白皙,相貌........她打心眼里并不想承认他相貌的优越,只一个侧面,就能看到他的鼻梁生得特别秀挺,带着些毫无疑问的傲气。是一副典型城里人的样子。
他一抬头,就和珠玉对视了,她两眼盯着他,一动不动,毫无收敛目光的意思。
她也白,但那是疲劳加熬夜的煞白,顶着眼下两块暗青的阴影,配上眼周一圈浓密款嫁接睫毛,她这瞪视颇有能把人吓住的鬼气。
男人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又拿起了架子上的年节送礼精装版水果篮。一副走夜路遇到女鬼也完全不发怵的平静。
珠玉抬起手里那盒速溶咖啡,在他面前摇了摇,反过来对着灯光,作出一副检查保质期的样子。
这次他看她看得久一点了,不过看的是咖啡盒子,依旧没出声儿。
那边阿姨恰到好处地从仓库回来了,曼声喊着:“没货了,对不住啦小伙子,明天白天才能补到货!你先将就将就,要不买点本地茉莉花茶喝喝,一样很提神的!”
话音刚落,珠玉就转身往柜台走去,这盒咖啡她买定了。
结完账的珠玉绕到便利店第二位客人的身前,他脚下是货篮,里面放了功能饮料和一袋苹果,倒是没买真空盐水鸭。
“朋友,是不是也想要咖啡啊?我可以分一些给你。”
她的语调轻快,神情狡黠,疲劳和困倦一扫而光,面上带着一种刻意压抑住的愉快,啊,可不能太明显,她心想。
这个高个子的男人两手抱臂,垂下眼皮看着她,依旧是不动声色的样子。
珠玉知道他认得自己,记得自己,半个小时前,他才超过她的车,就跟刚才一样,无论陌生人作出什么举动,哪怕车窗大开,他都拒绝说话。
将咖啡纸盒撕开,她抽出一条速溶咖啡,轻巧而准确地扔进他脚下的货篮里,“给你一条,够吗?”她笑嘻嘻站在那里,打量着他的反应。男人脸上毫无惊讶之色,他对陌生人的好意不婉拒也不感谢,只是客气又潦草地点了一下头。似是早就知道她来意不善,只是等到现在才发作而已。
珠玉晃了晃手里的一把咖啡袋,不等他回答,第二下就完全不按准头来了,不小心似的,直接往他脚下扔去,“不够就再给你几条,还要吗?”
这盒咖啡她本就不想要,就这样“送”给对方才是最好的。脸上还带着笑,她的动作却逐渐随意起来,且扔且抛,天女散花,几次三番径直往货篮外扔,噼里啪啦全都砸到了地面上,说是好心分享,实则不诚不敬。没多久就把一整盒的咖啡袋都散了出去。最后手腕一摇,纸盒子划出抛物线,直接甩进垃圾桶。
她拍拍手,扔完了还不走,站在那里不动,想等着他弯腰捡起来。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种自矜自傲的人,今天一定会和她没完没了。她就在这里等着,他发什么脾气她都不会害怕。
现在你的心情也很差了吧,你不知道,我的好心情也是这样被你弄差的。
“面对这么热情的馈赠,不先报上名字倒有些不礼貌了,”他笑了一下,“我的名字是柳斯昭,你叫什么名字?”
“诺玛,”她也报以从容文雅的笑容,“诺玛.盛。”是要找我的茬吗,真名我是不会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