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思——今宵别梦寒【完结】
时间:2024-07-24 14:34:04

  她手肘撑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听他描述梦中景象,什么千军万马驻扎在山间,两位女将军手持长枪对战。
  “啊?竟然还有女将军啊,真厉害。”
  “是啊,她们骑着骏马,戴着面具。”斯昭观察到珠玉的表情,把比划着的手放下来,“你是不是不相信?”
  珠玉剥了根香蕉,细嚼慢咽道:“相信啊。”
  “我一看就知道你不相信。你肯定觉得我躺床上半个月躺迷糊了。”斯昭盘腿坐在床上,和她面对着面。
  她爽朗摆手:“没有啦,我怎么会觉得你是糊涂蛋呢,哈哈哈哈哈。”我当然觉得你是个糊涂蛋啦。
  “女将军们为什么要对阵?你支持哪位将军?”她搜刮了一下能问的问题,听上去好像在问他是支持曼联还是皇马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要打架。不过,我支持戴红面具的将军。”他说这话的时候,忽然垂下了睫毛,又悄悄抬头看她一眼。
  珠玉悠闲自得地把香蕉皮扔进垃圾桶,拍拍手,“再来一根香蕉。”好甜,好好吃。
  斯昭的胳膊和脑袋都受了伤,好在人醒了过来,这些伤在慢慢愈合。经过检查,大脑也没留下医生描述过的后遗症,无论是思维能力还是肢体协调能力都完好无损的。
  但躺了半个月,他要日日做一些复检运动才能恢复到原来的程度。
  “你这半个月做什么了,有没有想我想得哭啊?”他在复检室扶着横杠慢慢走路,珠玉站旁边陪着他。
  “哈,怎么可能,我这半个月可忙了,我卖山货,搞网店,运筹帷幄,总揽全局,做经商女强人。偶尔闲了,没事了,到医院来看看你,我说,斯昭啊斯昭,你赶快醒,你再不醒,我就要去相亲了。啧啧,没想到,三天后你就醒了。
  更没想到你爱我爱得那么深,一听我要和别人走了,你立刻就醒了。真乃医学奇迹,你对我的爱感动了天地!”
  这一通胡扯把斯昭弄得又气又哭笑不得。
  接下来的一阵子发生了两件大事。头一件就是珠玉的爸爸梅开二度,中年爱情修成正果,虽说婚后要去南方做倒插门女婿,但婚礼还是要在老家办一办的。
  人生第二次结婚了,也就没什么必要大操大办,不过是在兰旗街小饭店摆个四五桌,请亲朋好友吃吃饭就好了。
  三嬢嬢看着自家弟弟婚礼上哭倒得跟泪人一样,心想这弟弟真是够可以的,山里大大小小的杂事,就那样心安理得地交给女儿去办,自己在家娇滴滴地躲风躲雨。这下更好了,闺女还没出阁呢,他倒先一步出阁了,连婚礼都赶在珠玉前头办。
  老天爷就是这么维持平衡的吧,糊涂蛋老爹必须得配个能干女儿,一家子才能过下去。
  斯昭的伤势没有完全好,是坐轮椅去的饭店。现在他俩是明公正道的一对情侣了,出入都在一起。斯昭,这位传说中的有钱人,由于坐了轮椅,关于他健康状况的传闻是越传越离谱,有人说他两条腿被卡车碾过,今后都站不起来了,有人说他是半身不遂,只有上半身如正常人一样。总而言之,麓镇上的人都相信,这位了不得的柳先生勇救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已经成为了残疾人。
  尽管柳斯昭是传闻中的有钱人,但残疾就是残疾了,因此珠玉跟这位残疾总裁好上,也谈不得是什么十全十美的好事。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谁都不知道别人家光鲜背后隐藏着什么苦楚。
  总之,没有人对珠玉和斯昭的恋爱表示过任何羡慕。只有祝福,带着浓浓同情的祝福。
  斯昭对此一无所知,他经历了长达半个月后的沉睡,感觉自己比去西藏徒步旅行还要得到内心的净化。一直神神叨叨和珠玉谈论他在梦里见到的神奇景象。跟别人根本说不出口,也就珠玉听了不会笑话他。
  “梦里那些人都是没有脸的,”他在珠玉耳边说道,她正吃了一口鲜笋,嗯嗯点头,糊弄学的精髓是,必要时候适当提问,重复对方的某些字眼:“是都没有脸吗?”
  “不是,有一个人有脸,”他盯着珠玉的脸看,那个拿着梅枝的女将军,骑马时兼具柔美风度与飒爽英姿,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谁有?”珠玉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人发什么呆呢。
  斯昭又低下头了,很小声地说:“你。”
  珠玉没听到,因为她爸又在敬酒的时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倒了,她得去扶一把。别人都是结婚的时候,爸爸把女儿交给新郎,他们家是女儿把爸爸交给新娘,唉......
  第二件大事,筍山原本约定好卖给侯子诚,斯昭多付了几倍的定金,把钱还给了这个十分不满的小兄弟。他打定了主意要接手这座山。往里面投钱,好好开发山里的经济。
  珠玉问他怎么又改主意了,她原先以为,无论如何斯昭都不会买的呢。山中传说众多,生意人最讲究好兆头,他哪怕对此山退避三舍她都能够理解。
  “最大的坏事都发生过了,再来什么我都不必害怕了 。”他一脸坦然,这倒让珠玉有些惊讶。
  “而且我相信,他们已经决定放弃追杀我了。”他指了指天,“你上山去跟他们讲道理了,是不是,我听家里人说了。”
  “嗨,只是民俗而已,”珠玉有些害羞地加快了脚步,“就像端午节吃粽子,清明节扫墓一样,习俗,都是习俗。”
  “要我说,就是有用。我现在感觉神清气爽精神好,多亏了你对我的‘付出’。啊,没想到,你爱我比我想象得还要深啊,哭哭啼啼好多天,还替我上山喊魂.......”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珠玉的尖叫声打断:“才怪,没有,你不要胡说啊!”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激动得都快跳起来了。
  “明明是你爱我更深,一开始你为了巴结我,给我削梨子削桃子,做饭做菜,买阿华田........”她推轮椅劲儿太大了,卡到路上的石子,差点把斯昭推到地上去。
  “那都是小事,不如你做的贡献大,你都为我出生入死了,这份恩情,我柳某人此生此世.......”
  “你舔我舔得更厉害,我雷暴天在外面晃你也在外面晃,我往湖水里跳你也往湖水里跳!”
  到底谁是舔狗,这是分不出胜负的,因为这两个人为彼此做的事都很夸张,堪称神经病情侣。他们俩人都好面子得厉害,一个都不肯松口自己是爱得更多得一个,真诚地爱人分明是最可贵最真挚的品质。但是“更爱你”就像一顶烫手的金皇冠一样,被他们礼让来礼让去。做了半生的情感老油条,初次为爱发疯倒让两个人都羞涩起来了。
  到夜里,他们裹着一张毛毯,坐在阁楼里烘暖气,珠玉终于想起来那个她一直没想通的问题。
  “斯昭,你当时,为什么冲出去啊?”不是她批判他平日里人品低下,只是那实在太不像他了。
  他都快睡着了,勉强睁开眼睛:“真的没想太多。只是觉得,你在旁边看着呢,我要是做了一时的怂包,一辈子在你面前都抬不起头了。”
  想在你的面前做一世的大英雄,仅此而已。
  珠玉先是平静地躺着,注视着玻璃天窗外的点点星空,然后在地上滚了一圈,翻身紧紧抱住身边这个男人。
  “我知道啦,你很了不起,超级了不起。你不是我以为的算计大王资本家,你善良,英勇,慷慨,我好爱你啊,斯昭哥哥!”
  斯昭不由睡意全消,他被这番热烈的告白搞得都有点脸红了。
  实话实说,他之前在她心里就是精明、利己主义、自私自利,只是他这个人实在英俊,实在可爱,也实在追她追得很紧,她才勉为其难地爱他,还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少去想一些他的缺德事。
  头脑清醒的人若是稍加思索这段热烈的表白,就能读出她的隐藏含义,但陷入爱河的人脑子是慢一拍的,一向聪明绝顶的柳斯昭竟然没把这层想明白,以为这些全都是正面赞美,就照单全收了。
  “之前你吓死我了,说什么你复发了,又病了,吓唬人干嘛啊?”她在两个人紧紧的拥抱中,又轻轻掐了他一把,好端端的,把自己的人设弄成病西施是什么奇怪爱好吗?
  “那段时间老有生意上的人打听我的事,所以我放点假消息出去扰乱视听。在所有人以为我不行了的时候,我再跳出来,把那些人计划全盘打乱,不是很精彩吗?”他又露出了平日里的那种狡猾表情。
  行,他还是他,还是从前的味道,一点没变。不过,一个人能在一生中百分之一的关键时刻,豁出性命做一个拯救别人的英雄,那也已经很了不起了。
第29章 春天
  丹虎和小惟的婚礼是在春天举行的。
  这对分别了两年的恋人再度重逢时,完全不像别的男女那样需要时间整理心情、再度相爱,他俩就像坐上了火箭般迅疾,冬天见面,春天结婚,就像再也没有明天似的,什么都等不起了。
  丹虎甚至还对斯昭真心诚意地说,谢谢你没有瘫痪也没有去世,否则为了你,我还不知道要再耽搁多久。
  不客气,斯昭冷冷说道。
  珠玉以为这对新人是洋派人,说不定不会办传统婚礼,怎知他们在城里的粤菜楼里办了热热闹闹的酒席。男方那里亲戚不多,唯有哥哥一家,女方那里来了一大群人,加上新人的朋友们,有二十来桌了。
  等好酒好菜吃完了,更晚一些的After party才是重点。一轮弯月挂在天边,小夜灯环绕草坪,这对年轻的男女把婚纱西服脱下,分别换上了黑色长裙和印花衬衫,两个人手拉手跳起了阿根廷探戈,女孩动作舒缓优雅,男人个子很高,举止却丝毫不笨拙,风度十分的潇洒。客人们坐在台下,四周放着自助食物和酒,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此夜凉爽宜人,繁星点点,空气中漂浮着阵阵花香,所有人心情都十分闲适愉快。
  一曲毕,这对情侣第一次拿起话筒对着朋友们说了一些致谢的话,感谢大家今夜到来,吃好喝好。一句没提俩人的相知相恋过程,一滴眼泪水都没掉。虽然白天办了传统婚礼酒席,但两个人的言辞表达堪称吝啬,能不说废话就不说废话,秉着来的就是客、坐下就开吃的原则,悄咪咪就把酒宴给糊弄过去了。
  丹虎的话刚说完,就有年轻的男孩们在底下嚷嚷:“姐夫你是怎么认识我们姐姐的啊?”那些是孟惟的亲弟和表弟,十几岁的年龄,最是闹腾。
  接着旁边又冒出一嗓子,不过这声儿是一个长发青年喊出来的,他看起来跟丹虎孟惟一般大,模仿着那些小男孩的语气,“姐夫你是怎么认识我们姐姐的!”喊完他就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他旁边的高个子女人也在笑。他们俩是孟惟上学时候的至交好友,高桥武和程家瑜。
  “在图书馆认识的,我们都是学习特别努力的学生,一起复习功课,一起写论文,相互帮助,共同进步........”话还没说完下面的人就嘘他了。
  就属侯子诚的嘘声最大,他站在椅子上冲周围人说:“丹虎上学十几年,私底下从来不看书,我能作证!”
  孟惟接过话筒,“嗯,确实不是在图书馆第一次见面啊,实际上呢,我们是在勤工俭学的时候认识的。”
  “也不是,他俩是在我家第一次见面的,那时候丹虎正在猛打德州扑克,大把赢别人的钱,还威逼输掉的人必须给现金,没有现金就去外面找atm机。”侯子诚颇为得意地转述给身边的人听。
  “对,就是那天,那天也是我和孟惟第一次见,我找她给我做论文枪手,我俩在你家碰的面。虽然她最后没给我写啊,但是不得不说,这俩人真是很般配,同一天在同一个地点盘活一些不法活动。”邢文茜扭头和侯子诚交流起来。
  邢文茜和孟惟上学时候关系一般,反倒是毕业后才好起来,孟惟在英国的剧院工作,邢文茜拿家里的钱创业,在英国弄了一个服装品牌。周末两个人约出来一起吃吃饭,逛逛街,关系慢慢从有疙瘩的熟人变成了朋友。
  孟惟忘了话筒还在她手上,“那不是你求我的吗?!”
  得,这下做实了她确实在搞不法活动。
  “厉害啊,看不出这对竟然还是鸳鸯大盗。”珠玉对旁边的斯昭说。
  斯昭摇摇头,很了然地说这俩人确实都不是好东西,两年前他就跟他们接触过了,当时他想带弟弟回国,孟惟竟然拿着一张b超单来找他,告诉他,她怀孕了,孩子不能没有爸爸,他不能把她的男朋友给带走。全是假的!
  “啊!?”珠玉瞪大了眼睛,这招实在太牛逼了,属实佩服。
  丹虎和孟惟对视一眼,心里升起了同一个念头,早知道就一句话都别说,一说话这些王八羔子就来拆台。可若不是这俩人上学时的事迹太过“精彩”,让人难以忘怀,现在也不会有人还想得起来。
  放音乐的大哥收到指令,及时地放出了合适的音乐——《你要跳舞吗》。在场的年轻人们听到喜欢的歌曲立刻来了劲儿,被热烈的曲调带动着,一个个起身跃动起来。那对新婚燕尔呼出一口气,总算逃过一劫。
  “哥哥你也来吗!”丹虎悠哉悠哉向斯昭挥手。
  伤筋动骨一百天,斯昭腿伤还没好,他到现在还坐着轮椅。能气好大哥的时候,丹虎使劲气,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被自己的新娘照着肩膀捶了一下,“烦不烦人啊你。”孟惟拉着丹虎加入人群,人们手搭在前一个人的肩上,随着音乐开起火车。
  下面的坐席一下就空了,唯独剩下两个人。
  “你也去。”斯昭对珠玉说。
  她摇了摇头。
  今晚珠玉穿了一件胭脂色的连衣裙,她喝了些香槟,脸颊微醺,“好啦,等你好了,我们再一起去。”
  他们走到花园里一片人少的地方,墙角的迎春花茂盛极了,瀑布一样倾斜下来,将墙壁盖得严严实实,只需一点点月光,都能灿烂辉煌得令人目眩。
  珠玉在石阶上坐下,将脑袋枕在斯昭的膝盖上,坐在轮椅上的斯昭轻轻抚摸恋人丝绸一样柔顺的长发。
  这半年间他们好像完成了人生中一些原本最最重要的大事,像是常年扛着十字架行走的人,终于把十字架给放下了,现在他们能够长长舒一口气,这平静而无忧虑的时刻,甚至让人感觉有些陌生。
  “哈哈,好吧,告诉你就告诉你,是陈家太奶奶非得让我骑马上山,我在山上没有头绪地转呢,转的时候,心想应该提前拍一张,让你醒来看看我的cosplay,一定很好笑,你肯定会笑的。”
  这是斯昭追着问了她好久的问题,他问她,一月的时候,她上没上山,是怎么上山的,上山做什么去了。
  “然后呢?”
  “太奶奶还要我带上朱红色的面具,她告诉我,天下最威武的将军打仗时候必须要戴面具,好把敌人吓得屁滚尿流。戴面具就像将军穿上了铠甲,你的对手就知道你准备好了。”
  “啊?”
  “还有梅花,梅花是从你们家院子里摘的,我打算如果遇见山神,就把梅花送给他。呵,陈太奶奶就蒙我呢,我什么都没看见,最后就把梅花放地上了。”
  “哦......”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嗯......那你上山的时候,哭没哭,有没有对我说什么深情款款的话?”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