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任何人都窥探不到她内心的一二。
尽管她表面上看起来单薄脆弱。好像轻轻一折,就能断掉似的。
……
半个小时后。
席楚起身,打开书房的灯,明亮璀璨的灯光瞬间充盈了整个室内。
坐在躺椅上的风倾雾,一直紧绷着的身体轻轻一松。
她跟着稍稍侧了侧身,面向光的方向,落在膝盖上的手指也微不可察的轻轻颤了一下。
席楚打开灯转过身,刚好就注意到这一幕。
他目光微不可察的深了深。
风倾雾抬头,刚好对上席楚看过来的眼神。
四目相对。
风倾雾唇瓣微不可察的轻动了动,像是有话要说。
但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脸上挂上了礼貌的浅笑。眸底净得厉害,声音也是浅然,“今天麻烦你了。”
“原本我也是薄老请来服务你的。”
席楚温声开口,“你随叫,我随到。”
静了静,有可能是一秒,有可能是很久。
席楚才看向风倾雾,目光漆黑平静,清润温和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一如既往,“其实,每次给你做过心理疏导之后,薄老都要求我给他反馈你的情况。”
“这次也一样。”
再简单不过的几个字,从席楚口里说出来,像极了他脸上的情绪。平静淡和,一板一眼,实事求是。
风倾雾落在身侧的手,却是一下就攥紧了些。
她看着席楚,明亮璀璨的灯光映入她的眼底,却没有丝毫的亮光。
不用思考很长的时间,只在席楚话音落下的一两秒,风倾雾就清楚他话里的意思。
只不过……
“那你就如实给他报告。”
风倾雾垂眸,低低淡淡的道,“告诉他,我没事。”
闻声。
席楚看着她,有一瞬的出神。
意料之中的回答。
但他还是问了出来。
“我知道了。”
席楚转过身,再开口时声音很轻,“我看到的是什么,就是什么。”
说完,席楚伸手拉开了书房的门。
……
门外。
薄易站在二楼的栏杆处,安静的等着。
自从席楚进去之后,他的眉头就一直皱着,始终没有舒展开。
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薄易就转过了身,一双漆黑的眸里隐着几分担忧,但说话的声音还是毫无温度。
“她怎么样?”
闻言,席楚却没急着说结果,而是开口问道,“不知道大少爷清不清楚,当初薄老找我来给少夫人做心理疏导的原因。”
薄易看着他,没说话。
所幸席楚也并不是真正需要薄易回答,他自顾的说了下去,“风家出事的事情,您多少应该听说过。”
“当初在遭受过风家那样的重大变故后,她整晚整晚的做噩梦,梦里全是废墟和模糊的血肉。”
“后来她的精神就越来越差,差到精神恍惚都快要认不清人。跟在她身边的佣人忌惮她的身份,只要她一天安安静静的,即便是整天不说话,她们也不会去打扰她分毫。”
“是后来有一天,薄老去看她时,才发现她整个人好像出了问题,被困在过去出不来,因此才找了我。”
大概是长年做心理医生的原因,席楚说话低低徐徐的,不快不慢,很容易让人代入进去。
席楚说完之后。
薄易神色怔了怔。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一整天也不说一句话,只是安安静静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风倾雾。
安静了好一会儿。
薄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但我从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看起来就跟平常人没什么不同。”
但说完,薄易又忽然想起了一个之前他从来没在意过的事实。
风倾雾喜欢发呆。
有时候看着外面的一切,天空也好,建筑物也罢,甚至就只是一些简单的花花草草,她看着看着,就很容易出神。
“您也说是看起来。”
席楚眸色漆黑,声音平静无澜,“一个人对外界最基本的感知来源于交流。”
“大少爷应该比我更清楚,少夫人是不是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一心沉浸在过去,拒绝跟外界的任何人交流。”
看着薄易脸上微微变化的神色,顿了顿后,席楚才继续道,“她怕黑,即便是被困了多久,或许都不足以成为她的阴影。”
“因为有更大的阴影,从始至终都困住了她。”
……
看着席楚离开的背影,薄易看了一眼站在楼下的林南。
林南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随后也跟着出去了。
而薄易自己,却还是站在原地静了好一会儿。
【一个人对外界最基本的感知来源于交流。大少爷应该比我更清楚,少夫人是不是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一心沉浸在过去,拒绝跟外界的任何交楼。】
席楚的话浮现在脑海里,薄易眸色深暗。
原本他以为,风倾雾整天只围着他一个人转,是因为在乎他,心心念念的只想看见他。
但现在他知道,不是。
不仅不是,还有可能如果不是为了想要活下去,她根本不想去接触任何人。
她沉浸在家破人亡的阴影中,她把她自己也亲手埋葬了进去。
伸手推开书房门的时候,薄易突然想到。
其实也是有的。
曾经也有风倾雾认识并且袒露过一点心声的人。
苏遇尘。
只不过,他已经死了。
薄易走进去的时候,风倾雾还躺在躺椅上。
从落地窗外泄进来的光晕落在她身上,柔柔的,昏昏的。让她整个人蒙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面纱。
她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没有任何的生息,好像下一秒就能安静的睡去,再也醒不来。
这样的想法刚起,薄易心底就无端的慌了一瞬。
所以站在风倾雾身前时,他想也没想的就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以此来证明她是真的存在。
原本就是为了躲避薄易,风倾雾才假装闭上的眼。他俯身吻下来的那瞬间,风倾雾就睁开了眼。
她睁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的俊脸。
没有推开。
也没有任何的回应。
察觉到风倾雾的冷淡,薄易顿住动作。
跟她对视了片刻,受不住,又低头吻了下去。
他含着她柔软的唇瓣,动作极尽温柔。
直至薄易那只修长分明的手环上腰间的时候,风倾雾才伸手按住了薄易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风倾雾还是睁着眼,没说话,但眼里的意思很明显。
——不可以。
见状,薄易微微勾了勾唇,微哑的嗓音里染上了几分还没褪去的晴..欲,“我忘了,你舌..尖上的伤还没好。”
薄易自己坐在了躺椅上,而他将风倾雾抱进了怀里。
小小的一团,又轻又软。
连带着薄易的心都不自觉的柔软了几分。
“跟他说什么了?”
薄易抬手摸了摸她有些凌乱的发,目光深暗,沉声开口。
“你不是知道吗?”
说着,风倾雾就要从薄易怀里起来。但薄易伸手在她腰间一横,阻止了她起身的动作。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薄易低眸看她,淡淡的反问道。
被他用手锢着,知道自己挣扎没用,风倾雾也没再起身。
只是脸上原本就很淡的情绪已经接近于没有任何表情了,声音微凉,“我累了,想休息了。”
“你今天睡了整整一天,从你醒来才过去了两三个小时,你就又要休息了?”
风倾雾没看薄易,视线随意的落在某个地方。
但薄易伸手抚上她的脸,轻轻的捏着,迫使她正视着自己,嗓音沉沉,“还是说,你宁愿睡觉,宁愿一个人待着,也不愿意面对我?”
“既然你心里都清楚,还来问我?”
被他用手锢着,风倾雾不得不看向薄易,平静的道。
“你就非得这么跟我说话?”
薄易手下没收住力道,一下重了些,风倾雾眉眼轻蹙了下。但她的声音还是平静,只不过淡凉得没有任何温度,“这就是原本的我。”
“以前那个事事顺从你,天天围着你转的我,都是装的,这才是原本的我。”
“当然,”风倾雾对上薄易的眼睛,不顾他已经渐渐变了的脸色,仍旧淡淡的继续道,“如果你要找跟我以前一样——事事顺从你,天天围着你转的女人,外面多的是。”
“风倾雾。”
薄易的声音沉了下来。
“更甚者,她们比我还爱你——”
“比你爱?你爱过?”
薄易笑着讽刺出声。
风倾雾一下就沉默了。
“……”
薄易眉眼间掠过几分阴鸷,更多的是难以言说的暗色。
静了半晌后,薄易重新将风倾雾抱进自己怀里,侧首亲了亲她柔软的脸颊,语气沉沉,“以后别再说我不喜欢的话。”
静了静,薄易又补了一句。
“也别再想着离开。”
“不可能。”
风倾雾应得很快,也很坚决。
像是怕慢了一秒,这件事情就会被薄易下了定论。
但薄易这次的反应很平静。他看着风倾雾,目光漆黑深邃,只是意味不明的落下几个字。
“你总会听话。”
……
自从见过席楚之后,风倾雾心底隐隐有些不上不下的。她也说不清那种感觉从何而来,但心底就是隐隐有些不安。
亦或者,是薄易说的那句话。
【你总会听话。】
一直到夜里,风倾雾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身后早就没有了睡前拥着她的那股热意。
空荡荡的。
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风倾雾回头看了看,身旁已经没有了薄易的身影。
明明睡前,薄易还要紧紧拥着她入睡。
深更半夜,薄易会去哪里,风倾雾也不是很在意。
在床上静静的躺了一会儿,风倾雾正准备闭眼继续睡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道不大不小的声音。
像是……受不住的一声惨叫。
关键是,那声音她还很熟悉。
下午的时候,她才刚刚听过。
但也仅仅只有很短促的一声。那道声音过后,整个夜晚又重新寂静了下来,恍若什么都没发生过。
静了一两息过后。
风倾雾还是睁开了眼。
第231章 不肯让他碰,却愿意去碰别人
……
楼下。
喷泉旁。
没有直接开外灯,只有喷泉灯发出了昏黄的灯光。
冬夜里的寒风掠过。
莫名有种阴森森的气息。
席楚被人压在地上,身上还是白天穿的那身,只不过外面深灰色的大衣被随意的扔在了一旁。
看起来有些狼狈。
“席医生说说,回到薄家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去老爷子那里,是想跟他叙旧谈心?”
薄易一身黑色大衣,身形颀长挺拔,整个人透着令人战栗的暗黑气息。偏偏他俊美邪肆的脸上神情散漫,语调也是漫不经心的。
被压黑衣保镖在地上的席楚,一只手无力的自然垂落了下来。
尽管席楚眼底的情绪很淡,但惨白的脸色,和紊乱得不受控制的呼吸,还是泄露了几秒前右手突然被卸下来的痛感。
“薄……薄老曾经说过,每次检查过后,有关……有关风小姐的任何情况,都要告知他一声……”
竭力忽视右手臂处传来的疼痛感,席楚尽量稳着声调说完了整句话。
“风小姐?”
薄易扯了扯唇,眼底的温度愈发寒凉,语调悠然,声音却是沉了很多,“看来你不仅记性不好,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薄易白天才告诫过他,不该说的,别说。
转身就要去找老爷子。
幸好,被一路跟着他的林南察觉到了,把他拦了下来。
还有……风小姐?
薄易的话音落下后,席楚呼吸乱了几分。
静了几秒。
席楚抬头,看向薄易,平静无澜的目光不闪不避,“风小姐不是您的所有物,您不应该关着她。”
晚上不应该把她关进小黑屋里,白天更不应该限制她的自由。
他都看到了。
闻言。
薄易笑了,笑得邪气佞然,“我把我自己的妻子养在家里,有什么错?”
“还有,”薄易抬脚踩上席楚的背脊,毫不留情的用力碾了下去,“你要是学不会改口,那以后都不用再说话了。”
“她首先是她自己,然后才是你的妻子……”
背脊上压下来的力道太猝不及防,太重,席楚没受住,整个人一下被迫趴在了冷冰冰的地上。
但他还是单手用力努力的想要撑起来,断断续续的将整句话说完整,“如果……如果她真的愿意被你养在家里,你根本就不会限制她的自由。”
“薄家绝对不会允许有薄家继承人囚禁自己妻子这样的丑闻传出,薄家主、薄老……更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随着薄易碾压在席楚背脊上的力道每重一分,他说出的每一个字也就愈发的吃力,“你……你拦着我,不让薄老知道,怕的不就是她最后会离——”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席楚直接痛得失声。
额头上的冷汗直冒,连带着他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的颤了一下。
薄易抬脚踩在了他刚被折断的右手臂上,毫不留情的狠狠碾了下去。
再次熟悉的“咔嚓”一声,在寂静无声的黑夜里清晰的响起。
极致的疼痛感,不亚于肩膀处的骨头硬生生的断裂开。
薄易俊美邪肆的脸上面无表情,眼中的墨色深黑得犹如阴冷的极夜,不轻不重的语调,却莫名让人感到毛骨悚然,“你算什么东西?”
“我跟她之间的事情,也轮得到你来指指点点?”
说着,薄易脚下的力道又重了一分。
席楚猝不及防的闷哼了声,有腥咸的铁锈味从喉间一下涌了上来,又被他给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我只是……只是觉得她很可怜……”
再开口时,席楚的唇齿间都染上了血色,“她已经被困在了过去,你还把她关起来。凭借权势才能留下来的人,即便你身份再显赫,也得不到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