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三房原配的侄女,如今沈昔月新妇进门,苏明迁又杳无踪迹,她留在这里身份实在是尴尬,怕招沈昔月的烦,只能尽量不出现在沈昔月面前,如今见沈昔月这么和善,紧张感微微淡去,却不敢久留。
她又福了福,神色恭敬道:“夫人,那我就先回去了。”
沈昔月看着她紧张到泛白的面色,柔声道:“你难得出来一趟,今日锦澜苑里热闹,你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不如留下陪陪杳杳和毓哥儿。”
窦嫣怯怯的抬头看了看她,见她是真心实意的希望她留下,才点了点头。
沈昔月莞尔,望向苏景毓,犹豫了一下,走上前摸了摸他的头顶,“毓哥儿,现在你父亲不在,你就是三房唯一的男子汉,要保护姐姐和妹妹。”
苏景毓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望着她露出笑意的眼睛,烦躁的偏过头去。
他才不会被这个女人迷惑。
不过他已经是六岁的男子汉了,一定会保护她们的。
沈昔月面对毓哥儿的抗拒,唇边笑意丝毫未散,自然而然的把手收了回来。
红丹从门外急匆匆的跑过来,“夫人,孙老板、白夫人都来了。”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沈昔月有些惊讶。
许氏抱着杳杳,轻笑道:“都是你爹帮你下的帖子。”
沈懿板着一张脸,“我们沈家的女儿总不能被人随便欺负。”
沈昔月知道父亲素来严肃,不喜欢人情应酬,却疼惜自己,为了她宁可亲自出面,不由心中感动,却来不及多说,赶紧亲自迎了出去。
杳杳好奇地伸着小耳朵偷听,知道是外公带人来给他们撑场,毫不吝啬的朝外公笑了笑。
沈懿心底一软,严肃的面庞柔和下来,将杳杳抱到怀里逗了逗,杳杳不哭不闹,还伸手摸了摸他的胡子,看得大家在旁边笑的停不下来。
许氏道:“外面风大,我们进去吧。”
她本来想趁机把杳杳接过去,沈懿却抱着不肯撒手,像没看到她伸出的手一样,亲自把杳杳抱进了屋。
许氏睨了他一眼,她还没抱够呢!
苏景毓犹豫了一下,带着窦嫣跟了进去。
他才不是紧张苏杳杳,只是他一向说到做到,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把人看好。
几人在屋子里落座,杳杳开心的晃了晃小手。
沈懿低头看她:“这孩子生得好,跟昔月小时候有几分像。”
“也像妹夫。”沈立在旁边眼馋的想抱,可他父亲就是不肯撒手。
陈氏总结:“都像。”
想起生死不明的苏明迁,几人都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么久没找到人,大家心底都清楚其实已经希望渺茫,毕竟江水深深,波涛汹涌,苏明迁可能早就不知道被江水冲到哪里了,只是大家还不舍得放弃,心中抱着一丝希望罢了。
沈懿尤为伤感,苏明迁是他看好的后生,也是他亲自选的女婿,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变故。
他望向苏景毓,见苏景毓眉宇间的神态和杳杳依稀有几分相像,也爱屋及乌的生出了一股怜爱之情,开口问:“平时都读什么书”
苏景毓听父亲说过,沈懿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年轻时做过官,后来厌倦官场纷争,辞官回到丹阳城教书,建了沈氏学堂,广收寒门弟子,这些年来他虽然不再亲自收徒,但想要进学堂入读也十分不容易,能经过他考验的人不多,这些学子多有所成,他做尽善事,是个十分值得敬重的人。
苏景毓犹豫了一下,上前作了一揖,恭敬道:“小子不曾读过书。”
沈懿吃了一惊,苏景毓马上就要七岁了,竟然还不曾开蒙
“为何”他问。
“前两年父亲想请人为我开蒙,但我那时恰好受了风寒,祖母心疼我,不舍我吃苦,便阻止了父亲,后来,父亲又找了先生来给我开蒙,他却出了意外……姨母说读书早于身体无益,因此让我晚几年再进学堂。”
沈懿眉心拧紧,他虽然是读书人,却也不是不知道后宅那些腌H事,这苏府老太太和另外两房分明是不安好心,想给三房养个无用的纨绔出来!
他一个外人,按理不应该多说,否则可能反遭苏景毓埋怨,可想起自己那个失踪的女婿,到底是于心不忍……罢了,苏景毓若是个不知好赖的,他也帮不上忙,可苏景毓若是个聪慧的,他提点一句,说不定能派些用场。
他沉思后,缓声问:“你那姨母自己的儿子看起来比你小不了多少,是从几岁起开始读书的”
“……三岁。”苏景毓说完一愣。
若是读书早会伤身子,姨母为何要让智哥儿从三岁起就开始读书难道她只疼惜他这个外甥,却不疼惜她自己的亲儿子吗那老太太又为何没有阻止智哥儿读书
沈懿看着他呆愣住的神色,知道他不是个愚笨的,便点到即止。
第5章
宾客们很快就都来了,杳杳作为今天的小主人翁,自然是谁到了都要先看上一眼。
她平时吃得好、睡得好,养的白白胖胖,一双杏眼像水洗过的黑葡萄,透着股灵透的机灵,小脸圆圆,一看就极有福气。
大家围着她看,她也不认生,朝着大家开心的笑,眉眼弯弯,明眸善睐,让人一见便觉得喜欢,忍不住纷纷夸奖起来。
老太太领着大房二房的人过来,看到杳杳也惊了一下,他们只在沈昔月产女那日看了一眼,时隔几个月再看,一下子差点没认出来。
窦如华的目光在沈昔月清丽的面庞上转了一圈,不由撇了下嘴,这个苏杳杳简直是专挑爹娘好地方长。
老太太见沈昔月把孩子养的这般好,面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毕竟杳杳亲祖母王氏当年就是丹阳城里出名的美人,杳杳脸型长的就跟王氏有些相像,让她心里一阵厌烦。
窦嫣牵着苏景毓走到窦如华面前,轻轻唤了一声:“姑母。”
苏景毓察觉到她紧张的缩着手,抬眸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姨母明明是他们在这座府邸里最亲的人,表姐怎么这么拘谨
窦如华冷淡的冲窦嫣点了下头,目光转向苏景毓时,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十分亲昵的把苏景毓牵到自己身旁,扬声关切了几句,恨不得向所有人展示苏景毓跟她有多亲厚。
如果可以,她一点都不想把苏景毓送回三房,只是苏老爷子催了几次,她没有理由继续霸着苏景毓不放,才不得不把人放回锦澜苑。
不过,以毓哥儿对她的信任,只要她稍加挑拨,就能让毓哥儿跟沈昔月离心,到时候闹腾几次,都不用老太太开口,毓哥儿自己就得跑回二房来。
等到那个时候,不止沈昔月没理由阻止,就连苏老爷子也别想干预,谁让她是毓哥儿的亲姨母呢她当然不能让毓哥儿继续留在锦澜苑‘受委屈’,这可是她得天独厚的身份,谁都别想抢,说起来这还要多亏了她那个嫡出的好妹妹。
只要她继续这么养着毓哥儿,把毓哥儿养成一心听她话的蠢货废物,将来三房的产业就都是二房的。
窦如华越想越开心,唇边笑意俞大,抬头面向沈昔月时,轻轻一笑,绵里藏刀道:“弟妹,这宴席都开始了,你怎么也不派人告知我们一声我们若是来晚了,外面的人非得以为我们苏家待客不周呢,今日是咱们苏家办的喜宴,我们这些东道主如果不早些过来,那就是怠慢了贵客。”
沈昔月心底一阵气闷。
他们如果有心前来祝贺,就应该早些过来,大家都是一家人,在一座府邸里住着,苏明迁如今不在,他们不早些过来帮忙就算了,竟然还仿佛客人一般等着她去请!
她正想反驳,窦如华又轻飘飘的往下说:“我们做兄嫂的倒是不打紧,只是母亲对你那么好,前几日她老人家明明身体不舒服,还把你叫过去商讨宴席的事,细细叮嘱你今日的百日宴该怎么办,你可不能冷落了她老人家,让她寒了心。”
沈昔月面色一沉,窦如华指鹿为马的本事倒是不小。
老太太不肯掏银子,今日这宴席是她自己掏嫁妆来办的,没跟公中账房支一两银子,可窦如华轻飘飘几句话就把功劳都揽了过去,好像这宴席是他们准备的,宾客是冲着苏家来的一样。
沈昔月轻轻掐紧手心,在场宾客众多,窦如华分明就是知道她顾及着今日是杳杳的百日宴,万事图个吉利,不会闹得太难看,才敢这样倒打一耙。
老太太睨了沈昔月一眼,当着众人的面幽幽叹息着开口:“二媳妇,别再说了,沈家是言情书网,他们家的女儿怎么会不懂规矩想来是我这个婆婆身份低微,不配得她敬重罢了。”
沈昔月气息不匀,老太太短短几句话,不但把一个‘孝’字压下来,还把整个沈家扯了进来,暗指沈家教女无方,是家风不正!
杳杳靠在外公怀里,急得直蹬腿,美人娘亲被欺负了!
沈懿沉着一张脸,气得双手微微发抖,只是他到底是读书人,不可能在这里跟女眷争长短。
许氏急道:“亲家母,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沈昔月拦住母亲,暗暗咬了咬牙。
她自幼被父母兄嫂捧在手掌心里长大,以前性子是有些绵软,如今她既然做了娘亲,就不能再被人欺负到头上还一声不吭,不然这些人以后恐怕连杳杳都要欺负。
她上前一步,怒极反笑,对老太太道:“母亲,您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儿媳之所以没派人去请您,正是因为没把您当外人看,咱们都在一座府里住着,锦澜苑从一早上就开始忙活,府外都能听得见,您和各位哥哥嫂嫂难道还能听不到么以前二房智哥儿办开蒙礼的时候你们也不曾派人来请过我啊,是我早早带着贺礼过去,帮忙张罗着……”
她微微一顿,含笑道:“当然,我绝对不曾怪过二哥二嫂,我知道你们是把我当成自己人才这样做的,绝不是礼数不周,对吧,二嫂”
窦如华面色僵住,讪讪道:“当然……”
沈昔月话锋一转,“再说了,今日是杳杳的百日宴,你们都是她的亲人,难道还能把这样的日子忘了不成何况,如今明迁不在,我既要照顾女儿,又要操办宴席,从早忙到晚,连口水都没顾上喝,一家人又何须请来请去呢……难道你们没把我当做一家人吗”
周围的人纷纷点头,看向老太太和其他两房人的目光都变了变,大家同在一府住着,本就是一家人,如今苏明迁不在,沈昔月一个人诸多不易,本就忙得不可开交,他们不说帮忙就算了,竟然还等着人去请!
老太太赶紧笑了笑,对沈昔月道:“我怎么可能没把你当做一家人呢!三媳妇,你千万不要多想。”
知府夫人忍不住摇头,对窦如华和孔宜道:“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如今苏老爷和苏三爷都不在家,三夫人一个人既要照顾幼女,又要管着三房杂事,你们两个做嫂嫂的该早些过来帮忙才对。”
窦如华面色讪讪,却不敢辩驳,勉强笑着应道:“是我们思虑不周,只是……”
她求助的望向老太太,老太太立即揉了揉太阳穴,叹息道:“怪我,我最近身子不舒服,早上起来容易犯头疾,两个媳妇素来孝顺,日日都早早来给我请安,因此今早也一直在我身边照顾,没来得及过来帮忙,不像三儿媳,平时不用来给我请安……”
沈昔月听出她话中的暗示,赶紧接过话茬道:“之前儿媳在孕中因为思虑过度伤了身子,大夫叮嘱儿媳要好好休养,因此父亲才免了儿媳早起问安,如果母亲觉得大嫂和二嫂照顾您力有不逮,那么儿媳从明日起,继续日日去给您请安,像以前一样,寅时过去,亲自伺候您起床洗漱,再去小厨房里站着给您炖燕窝粥,然后伺候着您吃早膳,再到佛堂跪一个时辰,为您念经祈福……”
周围人一听,不由露出诧异的神色。
这哪里是问安,分明是老太太找借口让沈昔月站规矩!别说是刚生完孩子的女子,就算是身体强壮的女子也经不住这么日日折腾啊!
沈家人纷纷变了脸色,看向老太太的目光变得冰冷愤恨起来,沈昔月回家向来只挑好的说,从来没跟他们提起过此事,他们现在才知道老太太竟然这般恶毒!
幸好这苏府的老爷子还算明事理,直接免了沈昔月问安,不然老太太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呢!
老太太神色顿时慌乱起来,连忙开口打断沈昔月的话,一把握住沈昔月的手,亲亲热热道:“三媳妇,你身子弱,刚生完孩子不久,正该好好养身体,我哪里舍得让你来给我请安你就像我的亲生女儿一样,我疼你都来不及呢!”
沈昔月脸上笑容不变,“儿媳知道,您不止疼我,还很疼杳杳呢!不然前几日也不会把我叫过去,跟我商量杳杳的百日宴,母亲,您看这百日宴办的如何”
老太太嘴角抽搐,即使心里百般不愿意,脸上还是挤出笑容,装作和和气气的模样。
“你办事一向周到,我最是放心,只是该办的再隆重一些才好,杳杳是咱们府里的宝贝金疙瘩,绝不能委屈了她!”
反正不是从府里拿银子,她才不心疼呢!
沈昔月嘴角一弯,从红丹手里接过账本,笑盈盈道:“母亲,您是家中主母,儿媳哪敢越过您私自做主,这是账本,置办这场百日宴的支出都在这里,儿媳就等着您点头才敢去帐房支银子呢,您若是觉得委屈了杳杳,我就让人再给杳杳置办些玉如意、金锁、首饰等物,图个吉利,全凭您做主。”
既然他们非要找她的不自在,又想来抢功挣脸面,那她就不客气了。
老太太嘴角笑容彻底僵住,直到周围的人奇怪的望过来,她才伸手把账本接了过去,一看之下不由火冒三丈,她让沈昔月一切从简,结果沈昔月却是风光大办,样样都是好的精的贵的,一点也不肯委屈了那个臭丫头!
她攥紧手里的账本,捏得指骨发白,偏偏顶着众人的目光,她只能继续维持脸上的笑容,在人前故作大方。
“那就再给杳杳添一对玉如意,一套红玛瑙首饰,金银长命锁各一个,再来两个小金镯子……她还小,现在用不上就给她放到私库里,以后留着做嫁妆。”
与其让沈昔月自己去买,还不如她来决定买什么,不然还不知道沈昔月能买些什么回来!
“好嘞!儿媳妇都听您的!”沈昔月笑容爽朗地应下来。
她本来没指望府里掏银子,现在却改主意了,既然他们自己凑过来,那她不要白不要!反正苏府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现在三房前途未卜,多些银子才好傍身!
窦如华在旁边听着,快把一口银牙咬碎了,她儿子智哥儿的百日宴都没有这么风光,更没有这么多好东西!
她努力压下怒火,看向一旁的知府夫人,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这里有不少平时难得能见到的贵人,她得抓紧机会拉拢关系。
她深吸一口气,正想开口,就见孔宜上前一步,笑容大方道:“夫人,今日您能得空过来,是我们苏府的荣幸,有时间我们定当去您府上拜访您和知府大人。”
窦如华失了先机,不由恼怒地看了孔宜一眼,只能趁机恭维老太太,讨两分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