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他现在虽然没有了苏家的助力,却跟厉王妃搭上了关系,也不算一点收获也没有,等他步入官场的那一天,对他更有用的是厉王妃,而不是苏家,早晚有一天他会让苏昶悔不当初,会让苏家哭着求着把他认回来。
“呦!这么热闹”
杳杳听到熟悉的嗓音,转头一看,果然是她那个喜欢在冬天摇折扇的大表哥。
沈路云摇着折扇从大门走进来,察觉到杳杳的目光,动作悄无声息的一顿,一点点把折扇收了起来,别到了腰带后面。
他清了清嗓子,走到苏昶面前,“苏爷爷,我是前来报喜的。”
苏昶纳闷问:“有何喜事啊”
沈路云看了眼苏景毓,笑道:“毓哥儿考过了童试,爷爷让我过来知会你们一声。”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脸色瞬间像开了大染坊,场面寂静下来,所有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些天大家一直忙着处理分家的事,闹得不可开交,除了三房众人,他们都把这件事忘了。
杳杳开心的跳了起来,“哥哥考上了!哥哥好厉害!”
三房众人眼中迸发出巨大的惊喜,都忍不住畅快的笑了出来。
苏景毓也忍不住弯起眼睛,狠狠松了一口气。
老太太反应过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瞪大眼睛:“怎么可能”
苏景毓就是个废物,是个纨绔,他怎么可能比她孙子还早考过童试她一定是听错了,不!是他们看错了!
沈路云转头看她,嘴角擒着漫不经心的笑容,“有什么不可能的衙门前贴着公告,老夫人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看。”
老太太一瞬间脸如菜色,身子崩溃的晃了晃。
错了,一切都错了!
究竟是从哪一步开始,一切突然开始土崩瓦解苏景毓为什么没有被他们养成纨绔苏明迁为什么重新回来了明明苏家的一切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为什么一切突然回到了原点
她心中愤怒难当,却无计可施,说什么都不愿意接受现实。
苏景耀双拳握紧,五官变得狰狞起来。
明明他刚刚还在耀武扬威,怎么转瞬间苏景毓就跟他站在了相同的位置上!
这一直是他最引以为豪的事,竟然被苏景毓赶超了。
窦如华站在原地,一阵恍惚。
她攥紧手里的帕子,看向沈路云,难以置信地质问:“真的考上了你没看错”
沈路云轻笑了一声:“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可能看错,再说就算我看错了,我爷爷也不可能看错,告示上写的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窦如华转过头,目光直直看向苏景毓,这一刻她恨极也悔极。
她恨窦如薇哪怕不在了,仍能压她一头。
她也后悔,如果她对苏景毓好一些,苏景毓现在是不是仍然会亲近她这个姨母如果苏景毓一直是她养大的,她是不是能赚足好名声那样的话,智哥儿也能跟着受益。
窦如华越想越难受,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攥住了一样。
她最后悔的就是跟老太太和大房狼狈为奸,不然也不会沦落到这一步。
沈昔月眉角眼梢都洋溢着喜悦,赶紧掏出银子,让红丹绿丹把喜钱发下去,婢仆们全都喜不自胜,这可是喜事,最近府里气氛压抑,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苏景毓走过去郑重地向沈昔月行了一礼,“多谢母亲,如果没有母亲,儿子不会有今日,儿子一定会再接再厉,不辜负母亲的期望。”
沈昔月眼中含泪,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苏明迁目光欣慰的站在一旁,只觉得有妻有子有女如此,他这一生已经了无遗憾了。
窦如华看向沈昔月,眼中闪烁着妒忌的光芒。
这一切本来都该是她的!
明明她才是苏景毓有血缘关系的姨母!明明她的智哥儿才该是苏景毓最好的兄弟!
苏昶笑得胡子直颤,脸上一扫这些日子以来的郁闷之情,将苏景毓好好赞赏了一番,又转头让人备礼,他要亲自去沈家向沈懿道谢。
他想了想,又神清气爽的吩咐众人准备鞭炮,然后在府门口发些赏钱,最后看向苏景智和苏景祖,让他们好好跟苏景毓学,以后博学上进。
苏景智和苏景祖像两只小动物一样依偎在一起抱团取暖,面面相觑。
大堂兄刚给他们上了印象深刻的一课,引以为戒,现在二堂兄又给了他们迎头一击,引以为鉴,他们夹在中间,以后可怎么办啊
他们瑟瑟发抖,都觉得人生好难啊。
前面两个堂兄都考过了童试,还让不让底下的弟弟活了!
我们是商贾之家啊!难道不该走马斗鸡,开心的一起做纨绔么!大家应该比着谁会花钱,而不是比着谁会读书啊!
府里喜气洋洋,婢仆们围过来热热闹闹的说着吉祥话。
老太太气的七窍生烟,额头突突直跳。
她看着苏昶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眼前阵阵发晕,苏明德和苏明善赶紧扶着她离开。
苏景耀满眼阴鸷,狠狠剜了苏景毓一眼,跟着他们转身离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了出去。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听到苏府门前噼里啪啦放起了鞭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庆祝他们离开呢!
大家羞得面红耳赤,怒气冲冲的钻进马车里,免得让人看到,徒惹笑话!
他们各自坐在马车里,都没让马车去新府邸,而是不约而同的让马车驶向府衙,他们倒要亲眼看一看是不是真的!
只有孔宜懒得理会这些是是非非,头疼的带着苏雨姗和苏景祖回府去了。
欢喜过后,大家回了锦澜苑,准备好好庆祝一番。
苏昶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在台阶上坐下,垂头不语。
鞭炮燃尽,徒留一股呛人的烟味,地上的红屑随风吹拂着,院子里显得有几分清冷。
杳杳走过去,挨着他坐下,“爷爷,你不开心吗”
苏昶摸了摸她的头,心事重重道:“爷爷没有不开心,只是有些遗憾,爷爷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纳了潘蓉进门,早知道你祖母能诞下嫡子,我当初绝不会将她收房,不然这个家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现在他们走了也好,门庭清静了很多,你爹爹以后是要做官的,现在划清界限是好事,免得将来他们惹出祸端连累了你爹。”
杳杳眨了眨眼睛,“爷爷,您不喜欢她”
苏昶沉声道:“我只喜欢你祖母一人。”
杳杳撑着下巴看他,“您喜欢祖母什么呢”
苏昶想起已经过世的王氏,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怀念,声音也不自觉变得温柔起来。
“以前你祖母在的时候,总能在我回来前给我沏上一壶好茶,就像跟我心意相通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一样,我进门总能喝到一口热茶。”
“我喜欢海棠,她便在院子里种满了海棠,饭后经常陪我出去赏花,我们一起漫步在园子里,我跟她说起生意场上的事,她虽然听不懂,却总是含笑听着我说,就好像听得津津有味一般。”
“我最遗憾的就是小时候为了生计没有多读书,她便经常看书,然后把她觉得好的书推荐给我看,有的时候我们坐在一起静静的看书,一看就是一天。”
“我喜欢下棋,你祖母就为我去学了下棋,经常陪我对弈,后来她下棋比我还要厉害。”
……
苏昶说的停不下来,想起过往那些鹣鲽情深的日子,心中忍不住酸涩。
他这辈子最好的时光,就是夫人在世的时候。
杳杳静静看着他,等他停下来,才稚声嗫嚅道:“您喜欢的不是祖母。”
苏昶气笑了,在她脑门轻轻戳了一下:“你个小丫头懂什么,我不喜欢你祖母还能喜欢谁”
杳杳只知道,祖父若是真喜欢祖母,肯定不会因为没有儿子就纳妾,还跟老太太生了两个儿子,感情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如果插进了第三个人,那就算不得多情深义重了。
她揉了揉额头,想了想说,“您喜欢的是祖母对您的好。”
苏昶愣了一下。
杳杳懵懵懂懂的说:“您若真心喜爱祖母,喜爱的应当是祖母这个人,可您刚才说的都是祖母对您的好。”
苏昶心脏漏跳了半拍,嘴里蔓延起一股苦涩,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杳杳闷声闷气的总结,“您喜欢祖母对您的爱。”
杳杳觉得,祖母在世的时候,如果有一天忽然对祖父不好了,祖父一定会气急败坏的觉得祖母变了,其实祖母没有变,只是变得对他没有那么好了,但他可能不会发现这两者的差别。
苏昶嘴唇泛白,怔愣了许久。
“杳杳!”
苏明迁站在长廊下,朝她招了招手。
杳杳跳起来,像只小蝴蝶一样飞奔过去。
苏明迁把她背到背上,往上颠了颠,笑着朝苏昶挥了挥手,然后带着杳杳往回走。
杳杳趴在他的背上,脆生生问:“爹爹,你喜欢母亲什么”
苏明迁耳根发红,不自在的摸了下鼻子。
“你母亲笑起来很好看。”
他想了想又笑着添了一句,“生气的时候也很好看。”
“画的花样很漂亮。”
“还会打算盘!”
苏明迁发现理由太多,根本说不完。
杳杳看着父亲红透的耳尖,咯咯笑了起来,抱紧了他的脖颈。
父女俩边说边走远。
苏昶听着他们的对话,怔怔的愣在原地,望着院子里枯萎的海棠树,忽然觉得怅然若失。
……
杳杳回去后,偷偷把爹爹说的话告诉娘亲,成功把娘亲闹了个大红脸。
杳杳看着娘亲嘴角的笑容想,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根本不舍得对方伤心,就像她,她的喜欢就很简单明了,她就希望所有人都开开心心的!
第46章
自从杳杳遇刺后,沈昔月就不让几个孩子再独自出门,府里严加戒备,一直到春暖花开,确定尹青青不会再来找麻烦,沈昔月才渐渐松口,不再那么拘着他们。
杳杳和裴元卿想去山上看看,向那日救他们的人道谢,于是找了沈路云,让他带他们过去。
沈路云挑了个李忠去山上的日子,带着他们一路去了山顶,杳杳和裴元卿带着致谢的礼物,大包小卷的上了山。
三人来到山顶,一路经过几道关卡,沿路竟然都有人把守。
杳杳和裴元卿这才发现山顶竟然住着很多人,山里不止有上次救他们的那些男人,还住着不少老人妇孺。
沈路云笑道:“放心,他们都不是坏人,就是在这里寻了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不想让外面的人打扰,才看守的严格一些。”
杳杳和裴元卿想起上次他们救他们的情形,也没有感到害怕,而是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这座山从底下看陡峭高耸,来到山顶却发现地势挺平坦,远处山峦层层叠叠,石阶上覆盖着青苔,山林掩映,鸟鸣声自林间不时传来,周围草木冒着嫩芽,一片郁郁葱葱,空气清新而湿润。
杳杳心里琢磨着这里距离庄子很近,等以后庄子里的瓜果蔬菜熟了,她可以派人就近送些过来,省得这些人还得下山去市集上买,要走很远的路程呢。
这可是她和元卿哥哥的救命恩人们啊!
李忠正在练武场里跟木人桩对打,穿着短褂,袖子撸到肘部,露出扎实的肌肉,四肢修长,每一拳都虎虎生风,出拳时臂上的肌肉结实的鼓起来。
三人站在旁边看了会儿,等他停下来,杳杳才跳起来击掌称赞。
“好厉害!”
李忠用汗巾抹了把头上的汗,朝他们走过来,汗巾随意的搭在肩膀上。
他走到近前,看了眼杳杳,“这不是那天那个吓晕过去小姑娘吗”
杳杳脸上笑容僵住:“……”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吓晕过去很丢脸,她才不想让救命恩人记得呢。
小崽崽也是要脸面的!
“还敢过来来这一片不会害怕吗”李忠可还记得这小丫头那天脸色苍白被抱下山的样子,小小的一团,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杳杳眨着眼睛,气馁道:“当然害怕啊,但越是害怕越要过来,不然以后路过这里难道都要绕道走吗”
她刚才上山的时候,紧紧握着裴元卿和沈路云的手才敢往山上走,每经过一段地方就会想起那天的回忆,这种滋味确实不好受,可是她知道,她今天如果不敢上山,那么以后就都不敢来这里了,所以再害怕也要迈出这一步。
李忠笑容温和,“你这小丫头年纪不大,还挺有韧性。”
杳杳挠了挠头,这是夸奖吗
裴元卿朝李忠正式的做了一揖,“李叔,那天多谢您和您的兄弟出手相助。”
李忠抬头看向裴元卿,想起他那日临危不惧的样子,不由笑了笑,这小子骨子里透着一股狼性,护着妹妹的样子像只小狼崽。
“举手之劳而已,不过你小子怎么知道往这跑正常人难道不是该往官道上跑么。”
裴元卿如实道:“我看到过您来这座山,还发现山里有炊烟,所以猜这座山上应该有人住。”
李忠想起他那天一口叫出自己名字的事,禁不住笑了出来,“看来我早就被你这小子盯上了。”
不过他对这几个孩子也有些印象,每次去戏楼都笑得特别欢,尤其是这小子,每次都盯着他两眼放光的瞧,他知道他们是沈路云的弟弟妹妹,不然那天也不会不问青红皂白的就出手相救。
裴元卿莞尔道:“我就是觉得您身手了得。”
杳杳道:“像话本里的大侠!”
“你们这两个孩子倒是很有意思。”李忠带着他们往里走,“这山上住的都是我的兄弟,你们以后可以过来玩,但不可以带外人过来。”
裴元卿默默点头,难怪他第一次跟沈路云询问李忠的时候,沈路云目光躲躲闪闪的,恐怕是不方便把李忠的身份说出来。
杳杳发现,这里就像一个小村落一般,有的地方还种着菜圃,只是这些人的门前都放着长枪、木棍之类的东西,跟普通百姓有些差别。
沿路的人看到李忠,都会喊李忠一声‘老大’,有些人认出杳杳和裴元卿是他们那天救的孩子,还会停下说几句话,他们说话粗里粗气,带着一股不拘小节的匪味,但对李忠却很敬重。
这些人长得本来就凶,身上肌肉虬扎,说起话来声音洪亮,山顶还设了不少防卫暗哨,这里与其说是一个村子不如说更像一个山寨。
杳杳越看这些人越像话本里的土匪,不由紧张起来,往沈路云身边靠了靠。
“大表哥,你怎么认识李叔的”
“戏楼刚开业的时候有人来闹事,李叔正好来找活干,就帮我把人打跑了,李叔不想在人前露面,只想在台后做些洒扫的活,我觉得浪费了他的身手,他功夫这么厉害,我觉得做武生很不错,就挑了一些很少用开口的戏,让他上台试试,只要打的精彩就行,还给他脸上戴着脸谱,我是不是慧眼如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