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死了。”北岛雄信焦躁不安地把尸体抱进行李箱,“想个办法……必须想个办法……”
异能显影出的画面渐渐模糊,我的异能会将她认为有价值的画面呈现给我,纵观纹美与横田的一生,只有这一段被截取出来。
能拿到港口黑手党的走私货物清单,对他们来说是天降横财钱运砸头也不为过。
“假如我有朝一日能中彩票,我也愿意将其称为我生命中至高无上的高光。”我十分理解。
江户川乱步说的没错,纹美和横田太走运了。
北岛雄信替他们承受了所有,最后还因承受不住港口黑手党的问责策划了自己的死亡,彻底埋葬夜色中的真相。
樋口一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找到他们头上,推理的逻辑链被彻底斩断,谁也不会觉得两起案件有任何关联。
纹美和横田只在一件事上失误了。
“他们,”我沉痛地说,“不该留在篮球社啊!”
他们不留在篮球社就不会认识黄濑凉太,不认识黄濑凉太就不会遇见我。
而我,贪念凶宅零租金的我,接下了新邻居樋口一叶的委托。
“都说迷恋球类运动不会有好下场了。”深受篮球强校所害的我痛心疾首,“只差一点,你们只差一点就能实现完美犯罪,为什么非要沾上篮球呢!”
人这种东西,沾一点儿篮球就完了。
好惨,虽然我不同情,但是好惨。
异能为我呈现了八百字声画俱全的内容,我精打细算我的话费,最终只给乱步先生发了一个人名。
【超推理】那么厉害他一定能理解的,给孩子省点钱吧。
乱步先生虽然人品不行老爱diss我,但他的业务能力令人安心。
瞥了眼短信,名侦探毫不客气地推理出了一切。
他的言语比利刃更锋利,直勾勾剖出罪人竭力掩盖的心脏,血肉上跳动的筋脉砰砰作响,化为令人耳朵嗡鸣的绝望。
纹美脚步一软,摔倒在地,指甲紧紧抠入肉里。
“不可能……”她失神呢喃,“不可能……”
“怎么会被人看到啊!”纹美不能接受,“我看了新闻——北岛雄信都已经死了啊!”
江户川乱步把手机递到她面前,上面显示着他新收到的短信。
【栗子是笨蛋笨蛋大笨蛋:下辈子,别再碰篮球了(蜡烛)。】
既然和热血运动番主角选了同一种球类运动,违背体育精神的行为怎么可能逃脱法网呢,世界意志不允许!
江户川乱步不好评价某人火上浇油的行为,他认真地说:“如果你很想吐槽笨蛋栗子,我可以陪你。”
这是名侦探最大的温柔了。
绝不是他自己想说栗子坏话。
纹美没有反应,她颓丧地垂头坐在地上,一直在喃喃着不可能。
女友失去干劲,横田完全是废人一个,他总算记起他昨天见过一个叫栗子的女生,脸色像撞见鬼一样五彩斑斓。
黄濑凉太!他招你进篮球社不是为了引狼入室啊!
篮球人横田,终究没能逃过被奇迹的世代霸凌的命运。
横滨警方完美地遵守了在电影结束后才赶到场的职业刻板行为,领队警官熟门熟路地和江户川乱步打招呼:“辛苦了乱步先生,剩下就交给我们吧。”
“这事牵扯到那边的人。”他语焉不详地含糊掉港口黑手党一词,“说不定会找我们要人。”
横滨因三刻构想而稳定,真正主导这座城市秩序运转的是异能特务科、武装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
杀了黑手党的人,拿了黑手党的东西,能住进监狱已是纹美与横田最幸运的结局。
之前太走运的人,往往已经将运气挥霍一空。听警官的语气就知道,十有八九犯人会被交给港口黑手党处置。
纹美微微抬起头,眸光闪动。
“乱步大人抓到的人,不给他们。”江户川乱步双手叉腰,一口回绝。
被黑手党要去的结果可想而知,暂不提武装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的敌对关系,江户川乱步本身并不是残忍冷漠之人。
让犯人为自己的罪孽忏悔,而非增加新的杀孽,不正是侦探存在的意义吗?
“这个案子是我和笨蛋栗子一起破的。”江户川乱步振振有词,“也要问过她的意见——笨蛋的意见不重要,听乱步大人的就够了。”
我隔着人群幽幽地盯着他,形如怨灵:我听见了——我听见了!乱步先生今天说我坏话说了特别多句!
虽然我的确赞同他的意见,可这不是他剥夺我发言权的理由。
“土匪。”我招招手,在黑鸟耳边轻轻说,“还记得乱步先生的宿舍地址吧?很好,飞进去,抢了他零食柜的钥匙就跑。”
土匪扬起一边翅膀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我:邪恶.jpg警官有些为难,又不敢反驳江户川乱步,只好连连承诺:“我们一定尽力。”
高大的横田首先被拷上手铐带走,一位警察弯下腰,准备架起纹美。
纹美一只手撑在地上,一只手压在小腿下,指缝隐约露出银色的冷光。
“报告,现场没有找到嫌疑人的凶器……啊!”
溅起的血液喷洒在训练场的地板上,纹美死死握住手里的刀——被横田丢下,被她借瘫坐在地的姿势掩护下拿到的刀,疯了般挥舞。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距离纹美最近的警察胸口被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势,他没有死,只因他不是纹美最想杀死的对象!
站在旁边的侦探才是。
亮如白炽的刀光印在江户川乱步苍翠色的眼眸中,仿佛灼烧出一道永不磨灭的伤痕。
落在皮肉上一定很痛,是即使有与谢野医生在也会依然让人耿耿于怀许久的痛楚。
所以说,这就是他讨厌蠢货的原因。
剧烈的钝痛如约袭来,江户川乱步很大声地倒吸了口凉气:“好疼!”
“好疼,尾椎骨要断了,好疼疼疼!”
……欸?为什么疼的是尾椎骨?
名侦探后知后觉地睁开疼出泪花的眼睛。
滴答,滴答。
豆大的、滚烫的血滴在他的眼尾。
“我才是快疼死了的那个人。”
我十分不满,趴在江户川乱步身上狠狠瞪他。
知道千钧一发之际把他从持刀杀人狂手下扑出来费了我多少力气吗?我一年的运动量都用在今天了!
“乱步先生,你最好知道感恩。”我肾上腺素激增,停不下来叭叭的嘴,“我是不会赔你照X光的医药费的。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这就是我的人生哲学。”
“笨蛋的称号我要颁给你了。”我恨铁不成钢,“脆皮侦探离凶手那么近做什么?横田扔刀的时候你应该捡起来啊!武器当然是握在自己手里最保险,笨!”
我狠狠数落了乱步先生一通,说着说着,我有点奇怪地停下来:“你怎么不反驳?”
之前和我怼得不是很欢吗?
烫人的鲜血顺着江户川乱步的眼角滴落,滑过他的脸颊,打湿咖啡色的披风。
“栗子。”江户川乱步仰头看向我,声音中透着茫然的惊慌,“你流了好多血。”
第26章 玄学VS推理的第二十六天
据说人在肾上腺素激增、情绪上头的时候是感觉不到痛的。
可一旦被人说破……
“乱步先生,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我从容光焕发到脸色惨白只需一秒,迟来的巨痛席卷全身,我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
超痛——超痛的啊!
又尖又长的刀从我手臂上滋拉划过去,我一想到我的皮肉像翻开的卷边一样露出血色的内里,简直快要惨叫出声,变成流泪猫猫头。
“你帮我看一眼。”我不敢回头,“是不是砍到骨头了?”
大片渗出的血打湿我的手臂和肩膀,白衬衫像在恐怖片剧场走了一遭似的一片赤红。
渗过衣服的血滴自上而下砸落在江户川乱步脸上,混着我的眼泪。
乍一看他比我狼狈多了,花猫脸。
“噗。”我被自己想象逗笑,顿时又是呲牙咧嘴一阵剧痛,眼泪呜呜呜往外冒。
“这种时候就不要笑了!”江户川乱步顾不上自己,扯过袖子不熟练地帮我擦眼泪。
他尾椎骨好痛,身上还压着一个人,闷闷的重量压在他胸口好沉,血水和泪水滴落在他唇边,尝到咸咸的铁锈味。
陌生的、令人记忆犹新的滋味。
名侦探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罪魁祸首还趴在他身上哽咽,哭着哭着不知道为什么笑了一下,扯痛伤口后哭得更大声了。
绝无仅有的超级大笨蛋就是栗子!江户川乱步一边在心里狠狠吐槽,一边手忙脚乱地给人擦脸,小心不碰到狰狞的伤口。
“我感觉骨头凉飕飕的。”我吸吸鼻子,“是不是砍到骨头了?”
江户川乱步绷着脸不回答,他一手护着我的后脑勺,一手撑在地上,动作很慢地坐起来。
“别看。”江户川乱步用手掌遮住我的视线,不让我扭头看伤口,“赶紧去医院。”
我:“砍到骨头了是不是……我的骨髓仿佛在豁风……”
江户川乱步干脆捂住我的眼睛,另一边警察制伏住突然暴起伤人的纹美,急急忙忙过来抬我。
我不是很配合:“这种小伤不要去医院啊,我完全可以自愈,看见住院缴费清单才是对我的致命一击!”
江户川乱步又要捂住我的眼睛,又要抓住我挥舞的手,不擅长体力活的侦探出了一身汗。
他忍无可忍:“我帮你付,笨蛋就该乖乖闭嘴,直到乱步大人点头才可以开口。”
我一下子就安静了,合拢嘴巴上无形的拉链。
警察:其实我们可以报销……
江户川乱步冷冷睨过一眼,周围的警察闭上嘴,麻溜地抬着人上了警车。
纹美被几l个警察包围坐上另一辆警察,江户川乱步瞥了眼,拨通福泽谕吉的电话:“是我,社长,出了一点事。”
“嗯,我想跟去医院,今晚就不回来了。”
“与谢野医生?不麻烦她了。”江户川乱步小声地说,“栗子怕疼。”
警车呜呜地驶向校外,路过的学生好奇张望。
“警察怎么来了?”有人眯着眼打量警车驶来的方向,“从哪儿来的?那边是不是篮球社的方向啊,黄濑。”
黄濑凉太驻足眺望:“好像是的。”
篮球社,警察,他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喂,小赤司吗?”黄濑凉太拨通电话,“有件事可能和小栗子有关……”
与此同时,警车中带队的警官也正在打电话。
“什么?他们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警官嘶了一声,“是的,人已经抓到了,多亏武装侦探社的乱步先生和川绘小姐帮忙。”
“川绘栗子,我知道她。”电话那头的上级说,“活跃在东京的侦探,在内部系统中很有名气,之前异能特务科的坂口安吾先生专门为她来打过招呼。”
“如果有武装侦探社和异能特务科交好的人一起施压,港口黑手党那边要人,不好办啊。”上级叹气。
“我想您不必为此烦恼。”警官掩住手机,压低声音说,“刚刚犯人……您明白了吧?”
“是,我会办好,请您放心。”
警官挂断电话,不带情绪地看向后座被牢牢铐住的纹美和横田。
“人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他示意司机改道,“恭喜,你们的目的地不再是监狱了。”
“你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纹美在座位上挣扎起来,她失口咒骂,周围的警察充耳不闻。
车辆改道,驶向远处高耸的五座大楼。
医院,手臂被裹成粽子的我正被土匪骂骂咧咧地啄脸。
“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仰着头东躲西躲,“下次吃甜甜圈分你三分之二好不好?”
黑鸟用力扑腾翅膀,追着我下嘴狂啄:“笨蛋栗子!笨蛋栗子!”
我吱哇直叫,旁边给我裹绷带的护士姐姐十分惊奇:“您养的宠物真有个性呢。”
“土匪是我的好大儿,不是宠物。”我痛苦面具地纠正,“孩子有个性也不是什么好事……我错了,我真错了。”
护士姐姐瞅了眼:您叫的这么大声,脸上可一道啄痕都没有。
“乱步先生,你帮帮我。”我场外求助,伸出没被裹成粽子的左手。
江户川乱步也被送去做了检查,身上一点儿伤都没有,只有些被我扑倒在地砸出来的淤青。
他的披风被我的血打湿了大片,索性脱下来给我,充当我在上药时呜呜咬住的止咬器。
江户川乱步走过来,土匪不许他捉它的翅膀,扭过头给他来了一下。
黑鸟尖尖的喙擦过江户川乱步的手指,把坚硬的袖扣啄了个洞穿。
护士姐姐倒吸一口凉气。
“不可以。”我捏住土匪的喙,教育它,“说好只能对歹徒用这招的。”
土匪:“他不就是?”
人不能和一只鸟讲道理,我把手伸进乱步先生的口袋掏了掏,如愿摸到一袋小饼干。
我单手撕不开,凑到嘴边扯开包装,抖出两块饼干递到土匪喙下。
贪嘴的好大儿抵不住诱惑,叼走我的贿赂,飞到一旁吃去了。
我咬了一块饼干在嘴里,把剩下的还给乱步先生。
江户川乱步也饿了,他几l口嚼完饼干,拖着椅子坐在病床边,双手抱臂地盯着我。
我仿佛像个被侦探审问的犯人,令我不由得迟疑:“难道我刚刚吃的是断头饼干?”
别吧,我私心希望自己的断头饭能再豪华些。
“医生说伤到了骨头,你起码要被裹三个月的粽子。”他把病历拿给我,“一个星期换一次药。”
我眯着眼去看缴费单上的数字,还行,不是会让我心脏骤停的数额。
江户川乱步从我手里把缴费单抽走,塞进他自己的口袋,将病历怼到我眼前,“别看那些没用的,看这个,笨蛋栗子有没有听我说话?”
“听着呢。”我连忙假装自己很认真,“一个星期来医院换一次药是吧,我记住了。”
“不是来医院换。”江户川乱步摇头,“到侦探社医务室来。”
“欸?”我不理解,“为什么?”
“与谢野医生的医术比医院更好。”江户川乱步理所当然地说,“你是为了救乱步大人才受伤的,侦探社当然要负责。”
这就是武装侦探社当家台柱的含金量吗?护士姐姐还在这儿呢,不要当着人家的面说医院坏话啊。
我一抬头才发现护士姐姐不知何时悄悄离开了,顺便贴心地帮忙合上了病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