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有看到她朝哪个方向走的吗?”薰问。
老头神色古怪:“那姑娘……去了花街。”
“什么?!”发出惊呼声的是剑心,“她去那里做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老头摇头叹息,“不过跟她一起的人我认识,是金雀楼的五郎,这家伙就跟苍蝇似的喜欢缠着那些稍有姿色的良家女子。你们赶快去吧,那姑娘若是落在五郎手中,后果可不堪设想。”
不等他说完,剑心便朝着花街的方向快步奔去。左之助差点和他迎头撞上,幸亏躲避及时。他走到薰身边,奇怪道:“发生了什么?我还从来没见过剑心那副可怕的样子。”
薰眼神暗淡,低声喃喃:“我也没见过。”
天色已暗了下来。花街的灯一盏盏亮起,光华璀璨。常常有男子搂着衣着暴露的游女,喝醉了般摇摇晃晃地走路。剑心只顾寻找金雀楼,对路两旁红木栅栏内朝他招手的女子不为所动。有个醉汉撞了他一下,正要发火,对上他那冰冷的视线,顿时清醒,灰溜溜地走开了。
金雀楼前,剑心停下脚步,走了进去。散发着浓烈香粉味的女人迎了过来。“大爷是个生面孔,第一次来吧?有什么心仪的姑娘吗?请到这边来挑选……”
女人示意剑心跟她过去,剑心却没动,沉声道:“可有一位穿紫色和服的美貌女子方才来过这儿?”
女人转了转眼珠:“穿紫色和服的美貌女子呀,大爷您原来好这口,我这里多的是……”
这时,从上方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剑心像一阵风一样上了楼,女人来不及阻止,匆忙跟上去。声音是从里面的隔间传来的,剑心拉开拉门,一个壮硕男子正骑在一名女子身上扇她耳光,血从女子腿间蜿蜒而下。屋里点了一盏灯,灯光很微弱,剑心看不清女子的样貌,却在旁边看到了一件熟悉的披肩。
被像垃圾一样扔在一旁,隐约可见上面是白底梅花的图案,和菖蒲离开前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那男子发现了剑心,眯起眼道:“什么人?”他起身朝剑心走了过来。那女子如死去一般静静地躺在暗处。唯有敞开的和服下摆,腿白得耀眼。
男子看到了剑心的剑,以及他充满杀意的眼睛。男子拔出了他的剑,露出淫邪的笑容:“是你的女人?不好意思,我玩过了。”
唰,看不出剑心是如何出手,男子的一条胳膊便被斩下,这只手方才扇过她耳光。断掉的手臂扑通落在地上,血喷溅在洁白的纸拉门上,如雪中红梅。
男子愕然,抱着手臂大声惨叫,在地上滚来滚去,将这隔间变成一片血海。跟来的老鸨尖叫一声,连忙逃离。剑心冷静地缓缓向前,走到男子面前,正要一击毙命,却有人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
他僵硬的身体在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后放松下来。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剑心!你冷静一点,菖蒲没事!”
剑心愣了愣,大脑迟钝地反应了几秒,回过了头。菖蒲就站在薰身后的走廊里,旁边则是左之助和惠。
剑心向菖蒲走去,薰察觉到了他的意图,默默地放开了手。
剑心走到菖蒲面前,突然抱住了她。“太好了,你没事……”声音里压抑着失而复得的狂喜。
左之助惊呆,小声问惠:“这是什么情况?”
惠神色忧愁:“这种事还是发生了啊,可怜的薰……”
剑心跑得太快,薰等人进入花街时,已失去他的踪迹,只能询问路人金雀楼的所在。这时菖蒲却现身了,身边还跟着个小女孩,长得很标致,但脸上有道狰狞的疤痕,明显是最近才有的。薰觉得小女孩有些眼熟,但来不及多想。此时旁边的巡警大叫一声:“这不是小香吗?你外婆在找你呢。”
“我外婆她怎么了?”
“她没事,我带你回去吧。”
薰仔细地观察菖蒲:“你怎么样?”
“我没事,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来找你,听说你被人带走了,大家都很担心。剑心也来了,你看到他了吗?”
菖蒲一愣,摇摇头:“没有。”
“他一定去了金雀楼。”薰着急道,隐隐有些不安。“你们先回去吧,我去找他!”
菖蒲拉住薰:“我刚从金雀楼出来,认得去那里的路,我带你过去。”
薰犹豫了。理应让菖蒲先前往安全的地方,但有人带路的话,她就能更快找到剑心。最终,对剑心的担忧战胜了一切。薰同意菖蒲的跟随,左之助和惠也一起,而小女孩则由巡警带回到她外婆身边去。
之后她们赶到金雀楼。刚进门,薰就听到楼上传来的男人惨叫声,直觉跟剑心有关,便率先冲上了楼。也幸亏她来得及时,不然剑心手上又会再造杀孽,虽然那个家伙也是该死。
随即发生了剑心拥抱菖蒲的这一幕。
菖蒲吃了一惊,反应过来后想要推开他,却意外地发现他竟不知何时晕了过去,这一推他整个人便要摔倒,无奈菖蒲又把他拽了回来。他整个人压在菖蒲肩头,菖蒲快支撑不住了。惠向左之助使个眼色,左之助如梦初醒,连忙接过了剑心。菖蒲松口气,挺直了脊背,下意识看向薰,薰想要露出笑容示意自己没关系,但发现自己做不到。
屋里的那个姑娘,浑身伤痕,菖蒲走进屋内,叫了一声“鸠子姑娘!”,扶起女子,鸠子涣散的目光迟钝地移到她脸上,有了一些焦距:“是你,好心的小姐……”随即失去了意识。菖蒲和薰一同为姑娘穿好和服,叫了辆车,由身为医生的惠陪同送姑娘去诊所。
一行人踏着月光回家,连一向神经大条的左之助,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变得安静起来。回到家,在庭院里,菖蒲简单地向大家解释了来龙去脉。她确实是去集市上买东西的,买到想要的物品后,她正准备回家,街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男人粗暴地殴打一位老阿婆,菖蒲认出这位阿婆就是当初庙会时在河边草坪上卖花的那个,记得当时是她的孙女一起。
菖蒲出面阻拦。那男子见她美貌,口出秽言,还想拽她胳膊。多亏薰的教导,菖蒲随手拿起旁边一个商贩的竹竿,以竿为剑,那男子看着块头大,其实内里早已被声色掏空,不一会儿工夫,不仅连菖蒲的衣角都没抓到,反倒挨了好几竿打。男子见无法得手,灰溜溜地要走。阿婆却拽住他:“求求你把我的小香还给我。”
男子推开她,恶声恶气道:“什么小香?她现在已经是我们金雀楼的姑娘了,以后就叫做绯樱,跟你这个老太婆再无关系了。”
“不,我的小香……”阿婆绝望地哭喊着,紧紧抓住男子的腿。男子正要一脚将她踢开,菖蒲走了过来:“住手。”
男子警惕道:“怎么?你想为这老太婆出头?可她孙女是自愿卖到我们金雀楼的,钱都给了,难道想帮她们赖账?”
菖蒲疑问地看向阿婆。阿婆似是怕她误会,着急忙慌道:“不!小香是为了我才……都怪我生了病,小香为了我去请大夫,没钱才……”
“都怪我!我为什么不早点死!”
阿婆恼恨地垂着胸口。菖蒲拦住她:“别担心,我来想办法。”
她转向男子:“若我说,我愿意为了小香赎身呢?”
男子讶然,哼哼道:“买那丫头可花了不少钱,小姐,你有钱吗?”
不怪他提出这样的质疑。菖蒲衣着朴素,怎么看也不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菖蒲淡淡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快带我去见小香。”
第16章
那位阿婆因为气急交加,脸色苍白,看起来马上就要晕过去,菖蒲便劝她先回去,等自己的消息。有认识阿婆的热心人主动提出送阿婆回去,阿婆虽担心孙女,但深知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恐怕还会拖后腿,便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邻人离开了。
到了金雀楼,见了老鸨,说明来意后,老鸨报出给小香赎身的价格,可谓天价。菖蒲冷笑:“这小姑娘和我非亲非故,我一时想发发善心罢了,但也不是傻子,这等价格,我买一位能歌善舞的艺妓都足够了,买个小姑娘回来干甚?看来今日不宜行善,您还是留着她吧。”
“诶,等等。”菖蒲作势要走,老鸨果然叫住了她。“有话好商量嘛。”老鸨终于意识到眼前这名看似柔弱的女子,却不太好骗,堆起殷勤的笑容。双方说定了一个价格。菖蒲其实对价钱方面并不了解,但通过观察老鸨细微的表情,她便能知道开出的价合不合理。老鸨吩咐一个女人把小香带出来。片刻,那女人独自下楼来了,为难道:“那丫头死命挣扎,我实在制不住她。”她撩起衣袖,露出被挠花的两条手臂。老鸨怒道:“这臭丫头!五郎,你去。”那魁梧男子正要上去,菖蒲出声制止:“不用了,我上去跟她说。”
“这……”
“难道你们想反悔?”
“不不不,当然不是。只是担心……有些人污了小姐您的眼睛。小姐您一看就是高贵之人……”老鸨目光躲闪道。
“这个不必在意。”菖蒲淡淡道。
老鸨便答应了她的要求,让五郎在身后跟着她。上了楼,五郎说:“那丫头在尽头那间房里。”
走到半路,一间和室的门拉开了,从里面走出一名年轻女子,穿着薄薄的白色襦袢,勾勒出玲珑的身形。衣领像是被扯开过,露出大片肩膀和胸脯,白皙的皮肤上遍布吻痕和青紫。那女子却不甚在意的模样,眼神麻木。松掉的发髻漏出几缕发丝。她漠然的眼神在菖蒲脸上停留一瞬便移开了,像是对周遭都不关心的模样。
“鸠子,在贵客面前,你这像什么样?!”五郎怒斥。
“妓女样喽。”名叫鸠子的女性吃吃笑道,散发出冶丽的风情。头上的一支珊瑚簪子掉落下来,恰巧滚到菖蒲的脚边。鸠子噔噔噔地走过来捡,菖蒲先她一步,为她捡起。鸠子讶然地看向她:“谢谢。”
菖蒲看着她雪白的肩膀,将身上的披肩取下,为她披上。在她朝鸠子伸出手时,鸠子明显僵了一下。软糯的面料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一股高雅的馨香将鸠子整个人笼罩。鸠子下意识抓紧披肩,愣愣地望向菖蒲。
“小姐真是心善,对这种贱人也如此体贴。”五郎笑呵呵道。
菖蒲淡淡地瞥他一眼,他识相地住嘴。菖蒲向鸠子点了点头,便继续前行。鸠子却一直留在原地,直到她进入尽头的房中。
看到小香后,菖蒲明白了为何老鸨如此急切。原来小香破了相,左脸颊上自眼角几乎贯穿嘴巴的伤痕,破坏了她面庞的清秀。
菖蒲看她的同时,小香也在观察菖蒲。原本她充满戒备,但在菖蒲身上察觉不到恶意后,她渐渐放松,菖蒲说明了来意,提到她的阿婆。小香急道:“阿婆没事吧?”“她没事,在家里等你回去。”菖蒲伸出手,“跟我走吧。”
小香犹豫了,她害怕这是老鸨的又一个把戏。但眼前人眼神如此温柔……小香咬了咬牙,选择了相信,伸出小小的手。
“今天是你的幸运日,小丫头。”
老鸨收了钱,掂了掂钱袋的分量,笑得脸上的粉扑簌簌地掉。小香感觉像梦一样,直到走出金雀楼,被夜风吹拂着,才有了点实感。
听完菖蒲的讲述后,薰心中的嫉妒和酸意早已被对她的担忧压了下去,“你太乱来了,这种情况应该第一时间来找我们帮忙啊!”
菖蒲笑了笑,心中满是感动:“抱歉,可是当时情况紧急,我担心小香出事,就没来得及叫你们。以后不会了。”
薰还是不放心:“下次你出门还是带上一把刀防身为好。我记得我有一把……”说着咚咚咚地跑进室内,拿出一把小刀。刀鞘上用金漆绘着花纹,拔出刀,刀身锋利无比,一看就十分贵重。
“这个我不能收下。”
“你一定要,不然以后我不教你剑道了。”薰正色道,叹了口气,“谁想到你刚学了没多久,胆子就大到这种地步。”
“因为我是薰师傅的徒弟嘛,”菖蒲眨眨眼,在薰的疑惑中继续道,“听说你以前曾用木剑对人家的真剑,我的胆子比起你来还真是小巫见大巫。”
薰脸红,瞪了左之助一眼:“肯定是你说的对不对?”
左之助挠头,心虚一笑。
那次是薰的黑历史。薰忽然有些伤感,才压下去的涩意再度翻涌上来。那是她第一次遇见剑心的时候。城里出现“拔刀斋”,到处伤人,她作为道场师傅深感有责任解决此人,便到处寻找“拔刀斋”的踪迹。结果真的和那家伙对上了,用木剑接对方的真剑,后果当然是木剑被削断。就在她处于下风时,剑心出现了,轻松将对方打倒。后来她才知道,那个人是假冒的,而真正的“拔刀斋”其实是剑心……
自从遇到剑心以来,他那把逆刀刃便从来没有斩杀过任何人。自从明治时代开辟后,剑心便下定决心,不再沾染鲜血。直到今天,他以为菖蒲受辱,那时的模样冷酷得令人心惊,她眼前仿佛浮现出多年前那个幕府末期令人闻风丧胆的刽子手“拔刀斋”,她确信,要不是自己及时阻拦,剑心真会杀了那个人。
“你怎么了薰?”菖蒲关切道。薰摇摇头:“没什么。”
剑心一觉睡到了清晨拂晓。在梦境中他又变成了残忍冷酷的拔刀斋,将挡在他面前的所有武士一一斩杀。尸山血海,血腥味浓重得他想呕吐。最后是她。
巴挡在他面前,眼神温柔而哀伤。周遭寂静无声。他却控制不住地挥刀,巴倒了下去,在他怀中,努力想要说着什么――
“对不起……”
轻柔的声音如一阵风,在巴身形如烟消散的那一刻,无边的黑暗吞没了他。他醒了过来。几秒钟后,想起昨晚的一切,整个人颓了下去,按了按眉心,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真糟糕啊。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会如此失控。仔细想来,当时在金雀楼,听到的那声女子尖叫根本不像是巴的声音。赶到时,那女子穿的和服颜色也不一样。但他已完全失去理智,根本没办法思考,看到梅花披肩的那一刻,刽子手拔刀斋便占据了普通人剑心的躯壳。
他伤了薰的心……但还不是坦白的时候。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考虑,那就是讨伐雪代缘。若他能活着回来,那时他会告诉薰一切。
剑心下定决心,独自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在熹微的晨光中,他的背影看起来如此寂寥。
【宿主,绯村剑心正往这边来。】
叶初睡得正香,被系统的声音吵醒。他从雪代缘家的超大席梦思上起来,挠头疑惑:“他来干什么?我不是让雪代缘别作妖了吗?”
只要一涉及到巴,雪代缘便很好控制。上次叶初“唤出”巴,喝止雪代缘让他别再造杀孽。雪代缘便真的乖乖听话了,放下对剑心的复仇,眼巴巴地等着再次见到巴。叶初很好奇,巴对他的影响会大到什么地步。便尝试着借巴之口,让雪代缘脱离□□。没想到雪代缘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现在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化着脱身之计。脱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是被发现,会被以叛徒之名处以极刑。可以说,雪代缘这样做是冒了生命危险的。
叶初忘了是谁说过,巴是绯村剑心的剑鞘。现在看来,她也是雪代缘的剑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