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南溪招手让谢谭幽坐下,笑道:“今日庄嬷嬷做了很多好吃的,我也不知你平日里喜好,你且看看,可有喜欢的?若不喜欢我让人重做。”
谢谭幽扫了眼,弯了弯唇:“多谢母妃,我很喜欢。”
燕恒长叹一声:“母妃竟是不问我,看来我真的是比较多余。”
声音里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孟南溪一愣,捂唇笑出来,“阿恒是越活越回去了,那么大个人还要争这些。”
“不然呢。”
又是几声低笑。
一顿饭吃下来,今日所有的闷闷之感都消失殆尽,只余欢快。
二人陪着孟南溪说了很久的话,直到孟南溪催了又催,实在是没办法了道了句:“知道哄着我就赶紧生个孙子给我,这样,我才更开心。”
一句话,让二人不知道怎么回。
孟南溪轻哼一声:“阿恒,你要努力。”
“……”
“知道了。”
燕恒拉着谢谭幽出了屋,身后又是孟南溪的笑声。
燕恒无奈却也异常轻松。
一路回院子的路上,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月光将他们身影拉的很长,燕恒比谢谭幽高了半个头,弯头与她说话,二人对望时,就像是在暧昧亲吻。
“我好像忘了跟母妃说了。”谢谭幽道:“若是她明日知晓,可会受惊,又或是反对?”
“母妃知道。”
谢谭幽有些震惊,“知道?”
“嗯。”燕恒道:“她亦会支持你。”
谢谭幽心头大松一口气。
走到院外,燕恒说:“我有事要处理,你先睡。”
谢谭幽皱眉:“都那么晚了,明日不行?”
燕恒似是没想到谢谭幽会是这种态度,抿唇想了想说辞,只是还未开口,便听谢谭幽道:“若不是很忙能不能明日?我还有话想跟你说,怕不说明日忘了。”
“……”
月色下,她面容白皙好看,红唇齿白,双眸望着他,灵动又亮,似是深深幽潭,能引诱人坠下。
燕恒还是跟她进了屋。
最后,二人躺在床上说了一夜白话。
第77章
阳光温柔照进屋中,院外婢女的脚步声来来回回。
谢谭幽皱了皱眉,随后缓缓睁眼,身旁已经没了人,她也不知自己怎么睡着的,好像快天亮之时才睡下,想来才不久,轻轻动了动身子,她唤道:“银杏。”
银杏闻声,忙推开门进去,“大小姐醒了?”
“嗯。”谢谭幽嗓音有些哑:“现在什么时辰了?”
“辰时。”
银杏扶着谢谭幽起身,为她净面,换衣。
“要素净一点。”谢谭幽道:“我要出府。”
“这几年大小姐总是喜欢素净的衣裙,看上去总让人觉得身子不好,不如穿些艳丽的?奴婢看,昨日那件衣裙就很好看啊。”
谢谭幽摇头:“素净些好。”
银杏也没在劝。
简单用过早膳,谢谭幽本想直接出府,想了想还是先去了青枫院,孟南溪正在用早膳,见到谢谭幽,擦了擦唇角,然后伸手拉过她坐下。
四下打量她素净的装饰,轻声询问:“要出府了?”
谢谭幽颔首。
“太过素净。”孟南溪道:“这个年纪要艳一些才好,明日,我让人给你做几样好看的首饰。”
“母妃不必麻烦。”谢谭幽道:“我不喜这些。”
以前总喜欢玲玲铛铛的首饰,走到哪响到哪,又张扬,总爱穿红或是蓝,这般素净的衣服是绝对看不上,可或许是在青龙寺三年,太过安宁,受了感染,整个人也总想着素净些。
孟南溪也不勉强,只是瞧着谢谭幽这样宁静清冷的面容和瘦弱的身子,心下会有些心疼。
轻叹一声,她道:“阿恒已经与我明说,你若是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万事小心就好。”
“母妃放心。”
“去吧。”
出了青枫院,谢谭幽带着黑云银杏便出了府,先回了一趟谢府,在成婚之前埋下的梅花酿想来是成了,埋得越久,它的香气和味道才会更淳朴好喝,现下不过半月,酒味会有些青涩。
不过想来,应当也是可以的,她得先去看看,然后才能算着清幽居何时开张,这小酒馆要在接近春闱之时开起。
那时,上下都需要银子,而她也需要这间酒馆做大,将对面的炊烟记拿下,然后才能做成很多事。
不过得一件一件的来,走的稳才能走长远。
她亦不能只靠燕恒或是温凛,一人权势会忽然倒塌,二人也会,三人亦是会,可若这人倒下之时,有另两人在侧,那人才得以从中存活。
每每想到上一世温凛最后的场景,她就吓的怎么都睡不着,全家老小,与定国将军府一样,一日便荡然无存,谁也救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砍头。
谢谭幽怕极了,她怕上一世重演,更怕她还是救不了温凛,所以,她一直在想着怎么努力站的高,有权势。
后院的梅花树长高了些,谢谭幽从府内原有的一颗梅花树下挖出一坛梅花酿,盖子打开,清香扑面而来。
“哇,好香啊。”银杏语声欢快,又装作可怜巴巴乞求:“大小姐,奴婢能不能尝一口?就一小口。”
谢谭幽被她这模样逗笑了,伸手点了点她额头,语气无奈:“你啊,每次我干什么,就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是第一个捧场。”
银杏是不会喝酒的,幼时还想着和她与温凛喝酒,却才喝了一口便醉了,足足昏睡三天三夜才醒,她记得,当时的温凛吓得都不敢回定国将军府,直到看银杏无恙才回去。
也是因此,温栖罚她与温凛跪了一日,还被狠狠打了手心,自此,二人喝酒便离银杏远远的,就连味道都不敢给她闻见,就怕她嘴馋缠着人,或是偷喝。
银杏撇嘴:“哪有嘛,奴婢是觉得大小姐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谢谭幽弯了弯唇,看向黑云:“晚上我带回王府,我们一起喝。”
“好。”黑云应声。
“奴婢也要。”银杏急了。
“就不带你。”
“大小姐!”
谢谭幽将桃花酿塞进银杏怀中,调皮眨眼:“若你真想,便好好闻闻味道吧。”
银杏:“……”
“大小姐!”
谢谭幽低笑,没搭理她,转而同黑云道:“我们去青龙寺。”
“那奴婢呢?”银杏快走两步跟上二人。
“你抱着这个先回王府,天黑之前我会回来的。”
“啊?”银杏拒绝:“奴婢也要一起去。”
说着便快快跑着去将梅花酿放至沁麟院中,再回来,她笑道:“这不就好了?”
谢谭幽失笑:“那回来时可别忘了取,若是忘了,我得揍你。”
“放心吧。”银杏拍胸脯保证。
三人是坐马车去的,上了马车,银杏忽然想到什么,出声询问:“大小姐今日不是要报考春闱吗?”
“报过了。”
“何时?”
谢谭幽回想昨夜。
“我给你前后打点,保你最后定能拿个状元回来。”
“我不要状元,太过显眼了,旁人怕是会来暗害我。”
“我在,他们不敢。”
“你也不能日日在京城啊。”
“若我说,我可以一直在你身边呢。”
“……”
“这次,我想试试靠自己。”
“也行,那你要好好睡觉,明日我替你去报名。”
谢谭幽脸颊有些热,没有开口解释,掀开帘子看着热闹的长街,有些安宁之感,可这样的安宁许是只有最后的这些时间了,待她回京,恐怕不止百姓,就连朝堂都要乱套了。
到时也不知会到何种地步。
心头不明又乱。
所以,她想去见见空静大师。
*
谢谭幽与寺中小沙弥说明来意,却从小沙弥口中得知空静大师此时不在寺中,而是去了后山,虽有些疑惑却也没问。
与小沙弥说了声便抬脚往紫竹林而去,想着,在那里等空静大师回来。
许久未来这里,她有一瞬的恍惚,像是看见了那三年总是在鬼门关挣扎的自己,性子迫使变静,再也无法开口说很多话。
后来回京,好像是从遇见燕恒后,她的身子一日都比一日好,再后来,就是有了武功傍身,便再也没出现过羸弱之态。
是以,如今再回想,有点恍如隔世之感。
“谭幽。”才进院中,身后便传来空静大师的声音。
二人在石桌旁对坐。
谢谭幽瞧着对面之人一脸的如来笑,也没有与他说什么平常,而是开门见山,问道:“大师,如果以女子之身入朝堂,是否会重重动摇朝堂根本?”
“你想。”空静大师语气平静又肯定。
谢谭幽怔了一瞬,也不隐瞒,点了点头。
“若你执意,为何又要怕其他呢?”空静大师道:“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之路要走,你既是选择这条路便不能怕,亦不能退缩。”
“不是退缩。”
“那你今日前来,这般问我是想知道什么?”
“我怕有人因我而死。”
空静大师念了句佛号:“生生死死如何能随意掌控,不过就是能尽到最大努力护住想护之人。”
“就如你。”
“我?”
“你曾经亦是将死,不过是有人在为你续命,你才得以存活至此。”
谢谭幽心头一震,几乎是脱口而出:“燕恒。”
空静大师轻轻捻动手中佛珠,想起这些年的燕恒,大许是起了慈悲心肠,又或许是因谢谭幽,他不愿看到二人再落得那般的下场,心头长叹,他开口指点。
“你与他有前世今生的缘分,他今生为你而来,若你负他,便会使得他万劫不复,堕入十八层地狱。”
谢谭幽心脏微疼,她追问:“那如果我有部分本该不是我现如今的记忆丢失又该如何寻找?”
“时机未到,难记起。”
“……”
“言尽于此。”空静大师道:“谭幽,你做事可要想清楚。”
*
直至太阳快落山,谢谭幽才从青龙寺回京,到京城时天色已经渐渐黑沉,可此时,京中却乱如白昼,无人能安然入睡。
谢谭幽竟然报名了春闱。
此消息出,全城惊,大臣纷纷入宫,怒斥谢谭幽,更有甚者联合参燕恒,称他管教不利,竟让一后宅妇人出来丢人现眼。
百姓中,不喜她的大有人在,闻此,将人骂的什么都不是,就连温凛都跟着遭殃。
此时,宫中。
群臣跪了一地,左一言又一句的说着。
“自古以来就从来没有女子为官的!燕王妃这是挑衅权威。”
“当朝堂是儿戏。”
“这不好了。”燕恒语声慵懒:“她会成为第一个,很独特,但不会是唯一。”
秦国公冷哼:“女子整日抛头露面,日日与男子为伍,丢人现眼的东西,燕王也不怕旁人说闲话。”
燕恒嗤笑:“本王的王妃做什么本王都给予支持,倒是学不来秦国公那般,处处压制后宅妇人。”
“燕王何时也这般的不要脸了?”秦国公冷笑出声,燕恒竟然支持谢谭幽,疯魔不成。
“本王的王妃可做九天翱翔的鹰,若与本王相比,只胜不输,是顶厉害的女子,如何不能与本王一般?何来丢脸?”
燕恒语声渐冷:“何为男子?又何为女子?”
“难道这世上便只能男子在外,女子在内?女子有自己想法就是丢脸,那男子呢?三妻四妾不是丢脸?一群过了三十之人的男子在这辱骂一个不过十七的女子不丢人?”
“本王竟是不知,如今这漓国朝堂之臣竟是以打击女子而为骄傲。”
群臣脸色难看,更别说云崇,他脸色从消息传来便是一直阴沉着。
女子之身入朝堂,本身就如一个笑话,如果他真的允了谢谭幽,这朝堂便会四分五裂,这国怕是要亡了,而身为世代守护漓国的燕家人,却与谢谭幽站在一处,与所有人为敌。
云崇怒拍桌子:“燕恒!你可知谢谭幽若真的入朝堂,意味着什么!她这是要亡我漓国吗!”
“自然知道。”
听着燕恒无所谓之语,云崇怒气直冲全身,“眼下漓国要与南燕开战,又出这事,朝堂必定分裂,若此时他国趁机攻打,你让我国如何自处?”
“哪国敢来,我便灭哪国。”燕恒直视云崇,“如此,你可满意?”
第78章
哪国敢来我便灭哪国。
如此之话狂妄,嚣张,又不羁。
不论云崇还是朝臣都被这句话震的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纷纷看向燕恒。
他还是那般。
红色长袍耀眼又张扬,神情懒散而冷,抬眼扫了一圈大殿之中的人,有居高临下俯视之意,手上把玩黑玉,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是悠然自得之态。
即便是说出那般霸气之语,仍是漫不经心的态度,他似乎永远都是这样的,只是有时又残忍的可怕。
那样的话若是旁人说出,不知要引来多少嗤笑,可若是燕恒,就是无端的让人心头震震又无法反驳,和止不住的信服。
而这偌大漓国,似乎除了燕恒也无人敢说出这般言语。
放眼看漓国,已经算是安宁很久,武将皆不惧战,不惧败,不惧死,不过是因身后有一人。
他在,便能永远保漓国安。
虽人人道燕恒残忍狠辣,不喜他的作风,可谁心里又不清楚,这漓国少了燕恒不行。
此次南燕之战,即便南燕与蜀国联合攻打漓国,朝中武将仍旧没一个怕的,所以他们统一请战,文臣亦是,他们努力阻战不过是过惯了被人护着的安宁日子不想就此被打乱而已。
为何不怕呢。
还不是知道有燕恒,有他在的战场绝对不会输。
十六岁以前,燕恒意气风发,带领千军护边疆百姓平安,是百姓心中最厉害的少年将军。
所以,即便后来因燕荣去世,他性情大变,杀了不少朝臣,又多次不敬云崇,甚至在长街明目张胆的射杀百姓,可在所有人心中他依然还是那个可以护他们平安,救他们于水火的燕恒。
恨他不喜他又不能没有他。
那三年,燕恒也是证明了他足以能撑起整个漓国,为漓国战神,定海神针。
大殿静的落针可闻,似是燕恒不开口也没人再敢说话。
*
而此时,长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