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张格格可不就对年淳雅恨之入骨。
至于乌苏里格格,因为有个好姓氏,倒是比她强了一点儿,但也没强到哪里去,不过是半斤八两罢了。
有了张格格附和,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一屋子的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的让人脑袋疼。
乌拉那拉氏厌烦的按了按太阳穴,厉声呵道:“够了,都给本福晋住嘴。”
哪怕嫡福晋膝下唯一的嫡子没了,又因为伤了身子,以后也不能有嫡子嫡女,但只要有四爷的敬重,嫡福晋就能在后院树立威严,让人轻易不敢造次。
她一动怒,所有人即便再不情愿,也不敢虎口拔毛。
乌拉那拉氏看着她们的一言一行,心口憋了一股火气:“让李太医负责年妹妹的身子,是爷的意思,你们既然知晓,又何必来本福晋这里,吵闹的本福晋不得安生?”
说话间,乌拉那拉氏含着警告的视线朝她们逼去,直到个个儿都低下了头。
乌拉那拉氏最终看向李侧福晋,一字一句道:“李妹妹,关于府中声誉一事,自有本福晋这个当家主母费心,你只须尽到自己的本分,明白吗?”
言外之意,便是告诫李侧福晋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要妄想伸手干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李侧福晋被当众警告,面皮涨的通红,恨不得掩面离去,却碍于身份,不得不起身行礼告罪:“是妾身思虑不当,还请福晋恕罪。”
乌拉那拉氏没有第一时间叫起,而是冷眼看着李侧福晋跪了一刻钟,几乎要跪不住的时候,才淡淡道:“念在你是初犯,本福晋罚你将府中规矩抄写十遍,三日后送来正院。行了,起来吧。”
最终由李侧福晋挑起的争端,以李侧福晋被罚为结局。
从正院回去的路上,钮祜禄氏和耿氏结伴而行,耿氏对方才正院发生的事,心有余悸:“妹妹入府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福晋动怒,一点儿面子也不给李侧福晋留。”
对于她们这些要看正室脸色生存的妾室来说,嫡福晋是她们做梦也不敢想的主母,不仅贤惠,大度,更要紧的是不偏不倚。
别的府里,乃至于宫里,都会有些奴大欺主,克扣不得宠主子份例的事情发生,可她们府中就没有,因为嫡福晋眼里容不下这些。
不得宠的主子日子好过了,难免念着嫡福晋的好,这也就导致嫡福晋贤惠的名声越传越广。
像今日这样疾言厉色的训斥,从未有过。
钮祜禄氏意味深长的笑了:“福晋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底线。李侧福晋意图染指对于福晋来说最重要的东西,要是福晋能轻易饶过李侧福晋,只会让李侧福晋更加得寸进尺。”
“姐姐的意思是……管家权?”
钮祜禄格格点点头,再多的却不肯说了。
自上次她让人试探了年侧福晋身边的金风,这么多日过去了,年侧福晋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传来,这让她确信,年侧福晋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要抚养元寿的心思。
既然她没这个心思,自然也就不是她的敌人,而挑拨离间的人,必然得受到教训。
她也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只不过她的挑拨能成功,还要全仰仗李侧福晋对于管家权的贪念。
钮祜禄氏淡淡一笑,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元寿和弘昼长得快,去年的衣裳已经不能穿了,我打算选些布料给他们一人做几身衣裳,妹妹也一起来吧。”
“恭敬不如从命,只要姐姐别嫌我烦就好。”
耿氏笑呵呵的跟着钮祜禄氏往锡兰阁去。
钮祜禄氏嗔道:“我还道弘昼这油嘴滑舌会哄人的话是跟谁学的,原来是天生的……”
第6章
正院的事情传到年淳雅耳朵里的时候,她正在遭受金风玉露两个丫鬟的摧残,都是让她主动一些,给四爷个台阶下,毕竟四爷已经递了台阶,总不好不接不是。
这么多天过去了,年淳雅回忆起了原主所有的记忆,说话做事渐渐地向原主靠拢,只是外表再怎么一样,内里也是两个不同的芯子,打小接受的教育不一样,思想观念上的区别还是挺大的。
金风玉露倒是接受良好,她们一心为年淳雅着想,认为年淳雅现在没有了从前的那股忧愁,身子更是慢慢的好起来,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转变,她们高兴还来不及,自然不会多想。
但四爷那里,她却出于内心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缘由,一直不敢面对。
正当年淳雅绞尽脑汁的想理由拒绝金风玉露的建议时,桃枝掀了纱帘进来,屈膝行了个礼,气鼓鼓的把还热乎的消息说了出来:
“爷不就是心疼侧福晋您病弱,所以才让李太医多上心些,可也不知李侧福晋和那些个格格们怎么想的,竟然跑到福晋那里说您恃宠生娇,不顾惜王府声誉……”
“还好福晋没有听她们的,罚了带头挑事的李侧福晋。”
记忆中,这样的事情不在少数,但只要一被人提起,原主都当场怼回去了。
所以年淳雅听过之后,倒是没太放在心上,反而好奇的问道:“你方才说,李侧福晋和那些格格,格格中,都有谁去了?”
桃枝开始一个个的点名:“除了宋格格,钮祜禄格格,耿格格,乌苏里格格,张格格,武格格……她们都去了。”
年淳雅把名字和记忆里的一一对上之后,嘴角不免抽搐了两下,好家伙,原主真不愧是后院的公敌,没一个看的惯她的。
至于帮了她的福晋,根据她看了不少的宫斗剧经验来看,也不全是为了她,大多是为了自己的权力和地位,还有四爷的敬重。
年淳雅叹了口气,挥手让桃枝退下。
得了四爷这么大的恩惠,若是她再不懂得进退,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忍着心中的不舍,年淳雅看向金风:“去把那幅《千里江山图》送去前院书房吧。”
那日金风就建议她把《千里江山图》送给四爷,只是因为她舍不得,所以一直没答应。
如今看来,这幅中国十大名画之一,到底是不属于她。
不过好歹她也拥有过,年淳雅这样安慰自己。
前院书房,四爷正在和府中幕僚正在商议半个月后康熙寿辰时要送的寿礼,便听得门外些许轻微的说话声。
四爷皱了皱眉:“苏培盛。”
正在好声好气和金风说四爷不得空的苏培盛忙推门进去:“爷,您吩咐。”
“狗奴才,不知道爷在议事,外面吵吵闹闹的做什么呢?”
因为寿礼一事毫无进展,四爷心中烦躁,不免有些迁怒。
苏培盛一听,连忙认错:“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叫年主子身边的金风姑娘先回去。”
别的话有没有听清四爷不知道,但他精准的捕捉到了年主子三个字,一瞬间有些失神。
待他回过神来,苏培盛已经走到门口了,于是顶着幕僚打趣的目光叫住苏培盛:“等等,你年主子让人来,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还是让金风进来吧。”
苏培盛低头忍笑应下,客气的请了金风进去。
金风双手捧着装着画的锦盒,进来后快速的扫了一眼屋内,然后低头恭敬行礼:“奴婢给王爷请安。”
四爷略微扬了扬下颌,眼睛盯着金风手里的盒子:“起来吧,侧福晋让你来,所为何事?”
迎着四爷的目光,金风不慌不忙:“回王爷的话,奴婢奉侧福晋之命,来给王爷送一样东西。”
她抬了抬盒子,跟着进来的苏培盛立即接过,恭恭敬敬的打开放在四爷面前。
盒子一被打开,那画上硕大的名字便进入四爷眼底。
四爷原就有些期待的眼底更是多了几分惊喜:“千里江山图?”
话落,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当隐形人的幕僚瞬间激动了,不顾规矩的走到四爷身旁,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五个字,嘴里问道:“可是真迹?”
金风摇摇头:“奴婢不知。此画是侧福晋偶然所得,因分辨不出真假,所以特意请王爷鉴赏。”
画已经送到,该说的也已经说了,金风在得到四爷准许后告退。
至于四爷和那幕僚鉴赏出什么结果,那就和她一个小丫鬟无关了。
后院从来没有秘密,尤其是作为后院头号敌人的年淳雅,更是被所有人都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金风前脚刚进书房,后脚消息就传遍了。
李侧福晋顿时气得摔了手中毛笔,抄了一大半的规矩霎时被墨汁晕染成一团。
“凭什么就年氏那个病秧子特殊?”
四爷这段日子事情繁忙,除了去过嫡福晋的正院一两次,后院是一步也没踏足。
李侧福晋往前院书房送了一次汤水,结果连书房的门边儿都没登上。
若是年淳雅亲自去,四爷见了她,或许李侧福晋还不会这么生气,可她没登上的门边儿被一个奴婢登了,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她为四爷生儿育女,什么时候连一个奴婢都比不上了。
还是说,只要是她年淳雅的东西,哪怕是一个卑贱的丫鬟,自己就都比不得?
气性上头的李侧福晋发泄过后,恶狠狠道:“本侧福晋拿年氏没办法,想收拾一个贱婢,还是容易的很。”
年淳雅让金风去前院后,心里就一直在盘算着再次见到四爷,她该怎么去相处。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玉露慌慌张张的进来:“侧福晋,不好了,金风姐姐被李侧福晋给罚了,正要杖责她呢。”
“你说什么?”
雅园外不远处有一处小桃花林,从桃花林经过,向东是往正院,向南是往书房,向西是往后院的小花园,北面则是雅园的位置。
金风从前院书房出来后,就被李侧福晋堵在了这里,莫名寻了个以下犯上的理由,就要出了心里的那口恶气。
李侧福晋闹腾的阵仗不小,得到消息的人都想着来看看热闹,不一会儿,桃花林里就多了许多来赏花的格格们。
李侧福晋对那些看戏的女人视若无睹,只看着被压在刑凳上的金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惊恐害怕,想听到她开口求饶,谁知却看到她一脸平静,仿佛被下令杖责的人不是她一样。
那一瞬间,李侧福晋怒火升腾:“去给本侧福晋扒了她的裤子。”
清朝宫女被杖责时,是要被扒了裤子的。
一个黄花大闺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扒去衣裳,这等侮辱,简直比被杖责更让人羞愤欲死。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一般情况下,主子们为了彰显自己恤下的仁慈,是不会下这样的命令的。
而听到命令的小太监们,犹豫了。
到底是年侧福晋身边的大丫鬟,即便眼下被李侧福晋责罚,但他们也不敢对金风放肆,不然回头年侧福晋怕是饶不了他们。
可要是不照做,李侧福晋也不会轻饶了他们。
在一旁看戏的张格格见状,故意拱火:“侧福晋,您看如今连那些太监都不把您的话放在眼里了,可见在他们眼里,年侧福晋的地位在您之上。”
“本侧福晋的地位在不在李侧福晋之上,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本侧福晋的地位一定在你之上。”
哪怕雅园距离桃花林并不远,但年淳雅身子虚弱,紧赶慢赶的赶过来,还是用了一盏茶的时间。
还没走到跟前儿,就听见那个主子打扮的女子在一旁阴阳怪气。
年淳雅当即忍不住,本侧福晋和我两个自称来回的喊,说出了她自认为很是威严的话。
张格格也的确白了脸,不情不愿的福身:“奴婢见过年侧福晋。”
“奴婢给年侧福晋请安。”
周围看热闹的格格们见正主来了,纷纷凑了过来。
年淳雅没工夫搭理她们,只随意说了句起身,然后侧头吩咐身后跟着的桃香桃蕊:“去把金风扶起来。”
“是。”
二人纷纷应声,走到站在金风身旁手执棍子的太监旁边,故意把他们挤开,扶着金风站起身。
李侧福晋想让人去拦,却被蝉衣默不作声的轻扯了下衣袖。
金风除了脸上被打了一巴掌,还没挨棍子,所以行动利索,站起身后也不用她们扶着,自个儿走到年淳雅跟前,抿唇道:“奴婢给侧福晋添麻烦了。”
年淳雅刚想安慰金风两句,便看到她脸上清晰的巴掌印,更是生气。
她将金风护在身后,迎面对上李侧福晋:“不知我这丫头做错了何事,惹得李侧福晋要不顾身份的与她计较?”
她的嗓音轻柔,又因没什么力气,即便是生气,听着也没什么气势。
可越是这样,李侧福晋就越发的觉得年淳雅在装模作样,毕竟她就是用她这副娇娇弱弱的样子狐媚了四爷,勾的四爷把她忘在了脑后。
李侧福晋拿眼斜了年淳雅一眼,“本侧福晋是主子,她不过是个贱婢,本侧福晋罚就罚了,还需要什么理由不成?”
闻言,年淳雅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她将目光放在了站在李侧福晋身后的蝉衣身上,看她那打扮,应是李侧福晋身边的大丫鬟。
确认了身份,年淳雅指着蝉衣,云淡风轻的吩咐金风:“去赏她两个耳光。”
“奴婢遵命。”
金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的上前左右开弓,众人只听得啪啪两声,待回过神来,金风已然退回了年淳雅身后。
这两巴掌,金风没有一点儿留手,蝉衣的脸很快肿了起来。
李侧福晋不可置信的看着蝉衣的脸,怒吼道:“年氏,你竟然敢动本侧福晋的人?”
年淳雅微微一笑,把李侧福晋方才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她:“侧福晋别生气,不过是一个丫鬟,打便打了,我是主子,不需什么理由。”
人群里,有那心思浅的,早已忍不住低头捂着嘴笑了起来。
被人用自己说过的话来打脸,李侧福晋喉间几欲呕出血来:“你…你……”
她本就不甚聪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张格格见状,大着胆子道:“年姐姐何必因为一个丫鬟,便与李姐姐生了嫌隙,说到底,李姐姐与咱们是姐妹,姐妹之情,哪里是一个丫鬟可以比的。”
年侧福晋最讨厌与后院的人互称姐妹,偏偏张格格就是要拿她最厌恶的来说事儿,就是想好好儿恶心恶心人。
张格格的目的也确实达到了,年淳雅听到这话,心头一阵猛烈的不适和恶心,这种感觉好像 并不是她自己的,而是这具身体本身的情绪。
把这股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压下去后,年淳雅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她还是不含任何情绪的看了张格格一眼:
“多日不见,张格格的口齿竟变得如此伶俐。只不过有得必有失,显然张格格的记性就没有以前好,忘记了本侧福晋曾经说过的话。”
依旧是轻轻柔柔的口吻,却让张格格脊背发凉,躲开年淳雅望过来的视线,讷讷的低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