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非常满意年羹尧送的这份礼,于是在年羹尧离去时,府上给的回礼又厚重了一倍。
晚上,四爷在雅园用膳,似是闲话家常:“今儿都跟亮工聊了些什么?”
“只是拉了些家常罢了。”年淳雅给四爷夹了一根青菜,心情看上去还不错。
四爷含笑吃下:“说来听听。”
年淳雅睨了四爷一眼:“爷何时对这些事情也感兴趣了?”
话虽这样说,但年淳雅心里明白,四爷的掌控欲又犯了。
他不允许府上的事情超出他的掌控,尤其是事关他的前程。
“只是说了年富和年兴,还说起二嫂又有了身孕,大夫把脉,说很可能是个女孩儿......”
四爷没有一点不耐烦,年淳雅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更不曾出言打断。
年淳雅东扯西扯一大堆,以至于今日的晚膳都快凉透了,两人还没吃饱,只好临睡前又吃了碗高汤鸡丝面。
.
十四爷和年羹尧回京后,众位皇子中风头最盛的就属四爷和十四爷,尤其是这两人还是一母所出,宫里德妃更偏心小儿子,所以京城的人连眼都不眨的看着,盼着兄弟相争的戏码。
再加上十四爷时不时的故意挑衅,四爷脸上的冷意就没融化过。
而在年羹尧被康熙大加赞赏,亲自下旨封年羹尧为川陕两地总督,御赐弓箭,成为西陲重要官员之时,四爷和十四爷之间的微妙氛围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就在这时,四爷却选择了激流勇退,避其锋芒,非但放下了手中户部的差事,更是成日闭府不出,在府上让人开辟了一块儿地,请了一位种地好手,带着自己的儿子们研究起了种地。
对于种地,福宜出生的晚,那年在庄子上给地施肥的事,福宜并不知道,可经受过施肥摧残的其余三人,就对种地很是抗拒。
在福宜的不解下,弘昼把那年施肥的惨痛遭遇告诉了福宜,其中不乏有许多添油加醋的地方。
说完,他还怂恿福宜:“六弟,阿玛最疼你了,你去跟阿玛撒撒娇,或许咱们就不用学种地了。”
福宜咧嘴道:“我不敢。”
“没什么不敢的,你也不想等种完地后,浑身都疼吧,要是碰上施肥,那更是臭不可闻。”
福宜怀疑的目光扫过弘昼的脸:“五哥你怎么不去?”
弘昼悻悻的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五哥也不敢。”
福宜颇有些一言难尽,不过听弘昼说的这么恐怖,福宜还是低头看了看自己嫩白的小手,想着他年纪还小,阿玛应该不会真的让他施肥干重活儿吧?
况且他也干不动啊。
弘昼撺掇了福宜半晌,福宜都不为所 动,弘昼只能认命。
四爷倒也没那么狠心,一开始的开荒什么的,都是让别人做的,只有浇水,撒种子,除草的时候,才是弘昼他们一起干。
当然了,占了年纪的便宜,福宜只用在撒种子的时候挽个小篮子,对应着挖出来的小坑撒种子,不累又好玩。
至于弘昼几人,则是拿着锄头在前面吭哧吭哧刨坑,累的满头大汗。
偶尔回头看到福宜那悠闲的模样,脸上清清爽爽,连一滴汗都不见,弘昼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四爷这淡泊权势,醉心种地的形象一直持续到康熙六十一年,抚远大将军离京,再次奔赴前线作战,却因军需运输不便,皇上召四爷入宫商议之时,四爷才借着此事重出众人视线。
然而此事最终也没有得到有效可行的解决办法,又因康熙年迈,不愿战争再起,便力主和平解决准葛尔的问题。
时间步入康熙六十一年之后,年淳雅心中就有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感,尤其是见四爷一连半月都不曾踏足雅园,心中紧张更甚。
看着在地上飞快的爬来爬去,被福宜用球逗弄着捡球的福惠,年淳雅的紧张之感才稍稍缓解。
作为年淳雅的贴身丫鬟,金风和玉露都发现了年淳雅的异样。
二人虽不知年淳雅在紧张什么,但不妨碍她们想着法子转移年淳雅的注意力,逗年淳雅开心。
“您瞧福惠阿哥的小腿多有力,想来很快就会走路了。”
年淳雅附和的点了点头:“福惠的力气是比福宜小时候要大些。”
有时候不经意被福惠一巴掌打在身上也挺疼的,她皮肤娇嫩,被打的地方总是要红上一两日。
玉露笑着夸:“说不定福惠阿哥以后会像二爷一样,成为大将军呢。”
福惠好似能听懂一般的啊了两声,然后口水就顺着嘴角流在了地毯上。
福宜从身上摸出一块儿帕子,表情嫌弃的给福惠擦了擦口水:“真脏。”
福惠咧着嘴,露出仅有的八颗牙齿,冲着福宜的脸蛋就啃咬上去。
福宜一边挣扎,一边又用双手护住福惠的脑袋。
玩儿累了,两人肚子饿的咕咕叫,年淳雅叫人给他们端了几样吃的。
福惠捧着一块儿松软的蒸糕啃的满脸都是,福宜三两下吃完了剩下的,然后凑到年淳雅身边:“额娘,我都好久没见到阿玛了,阿玛最近很忙吗?”
种地的那段日子,福宜几乎每天都能看见四爷,这猛然一下子大半个月见不到,福宜很是不习惯。
何止福宜,就连年淳雅也很久没见到四爷了。
她轻抚着福宜的月亮头,柔声道:“对啊,阿玛要忙正事,等阿玛忙完了,福宜就能见到阿玛了。”
“那阿玛什么时候忙完啊,福宜想阿玛了。”
年淳雅笑了笑:“快了。”
第114章
十月初,寒风凌冽刺骨,四爷披着披风急急赶回雅园。
“福惠怎么样了?”
年淳雅坐在福惠的床沿,眼眶微红,显然是已经哭过了:“周太医来开过方子,刚刚也喂过药了,爷回来前才睡过去。”
今年天天骤然变冷,也没个缓冲,季节交替之下,福惠年纪小,抵抗力又差,难免发热生病。
孩子生病,年淳雅自然担心焦虑,亲自照看不说,看着福惠因生病躺在床上,小小的脸蛋没了肉感,消瘦不少,更不似往日那般活泼好动,心里就和针扎了似的,难受极了。
消息传到四爷耳中,已经好几日未曾回府的四爷更是抽空,急急赶了回来。
四爷上前搂住年淳雅的肩膀,轻轻拍了拍,目光落在床榻上小小的福惠身上,眼底不是没有担忧的,但他的情绪更加内敛含蓄。
他低声抚慰:“别太担心,周太医的医术高明,不过区区风寒而已,福惠定会好起来的。”
说着,四爷又望着年淳雅眼中的疲惫,关切道:“福惠这里有奴才照顾,你也要好好休息才是,莫要不顾自己的身子,把自己给累病了。”
年淳雅又不懂医术,只能顺从的点了点头:“妾身知道的,只是妾身只有亲自照看着才会放心……”
之前福宜生病的时候,年淳雅也是不眠不休,亲自照顾的。
知道年淳雅的执拗,四爷不在劝,只是吩咐金风她们,每日记得再给年淳雅准备一碗补身子的药膳。
年淳雅听着,刚要说什么,四爷不容拒绝的语气响起:“听话。”
年淳雅嗫嚅了下唇,点头应了。
四爷语气缓和,叹道:“最近这段时日,正是关键时候,爷的心思不在府上,你乖一点,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福宜福惠,等今年过去,或许就尘埃落定了……”
虽是同年淳雅说的家常话,但年淳雅却从中听出了胸有成竹。
年淳雅一愣,紧跟着点了点头:“好。”
四爷唇角微勾:“福宜呢?”
“妾身怕福宜染了病气,就让福宜待在自己房中,没让他过来。爷回来的事,福宜还不知道,您可有时间去看看他?”
四爷想了想,“也好,不过先让人备水,爷梳洗一番再去看他。”
话落,屋里立即有奴才退下去准备。
四爷梳洗过后,福宜被人带来,父子俩一起搭了会儿积木培养感情。
等到傍晚时分,四爷再次离府。
再次听到四爷的消息,是步入十一月后,皇上身体抱恙,还驻畅春园,命皇四子胤G恭代祀天。
此消息一出,谁都能看得出来,雍亲王已经是皇上中意的下一任帝王人选。
雍亲王府的女人们都格外激动,若是四爷登基为帝,她们就是皇妃了,其中以乌拉那拉氏为最。
乌拉那拉氏听到消息后,几乎是少有的失态:“本福晋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天。”
当年废太子大婚,太子妃瓜尔佳氏被册封后,得皇上信任,手掌凤印,统领后宫,是何等威风气派。
那时她心中不是一点都不羡慕的,可她也知道,瓜尔佳氏的荣耀,她这辈子都得不到。
如今兜兜转转,这凤印,她竟是也触手可得。
荼白更是跪下道喜:“恭喜福晋,凤位可期。”
乌拉那拉氏平复好激动的心情,叫荼白起来:“传本福晋的话,府中最近闭门谢客,无论何人来访,都不接待。”
四爷在前朝残酷厮杀,她作为嫡妻,自然要替四爷守好雍亲王府。
荼白神色一凛,屈膝道:“奴婢这就去。”
祭天之后,时间就像按了加速键,眨眼就过。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康熙帝玄烨崩于北京畅春园清溪书屋,终年六十九岁。
康熙近臣步军统领隆科多宣布康熙遗嘱,命皇四子胤G继承皇位。
四爷本是做好了老八老九老十他们的反抗,但令人没想到的是,除了老八,老九老十在听到隆科多宣布的遗嘱时,皆是顺从的跪下认了他这个新帝。
八爷见状,浑身充满了不可置信,仿若被背叛了一般。可他也知道,仅凭他一人之力,如今是没有办法阻止四爷的,只好闭了闭眼睛,认命了。
大行皇帝的遗体连夜被隆科多等人护送回乾清宫停放,同时还有不少人从畅春园出发,告知京城的达官显贵进宫哭灵。
永和宫,德妃知道是四爷继承皇位后,顿时失了镇静,连着摔了一地的瓷器,大声叫喊着不可能。
“本宫不信,皇上明明中意的是十四,十四这几年在西北立下赫赫战功,怎么可能会输给老四?一定是老四奸诈狡猾,假传圣旨……”
跪在地上的宫女奴才都低着头,有些大胆的,心里难免腹诽德妃脑子有病。
四爷和十四爷都是德妃的儿子,无论哪一个登上皇位,她都是板上钉钉的太后。
现在可好,要是被新帝知道了德妃方才所言,指不定要闹出多大的风波呢。
可惜人的心已经偏了,德妃更看不明白这一点,为了给四爷脸色瞧,德妃甚至连哭灵的时间都到了,还没有露面。
四爷脸色阴沉,乌拉那拉氏忙亲自去永和宫请人,结果永和宫大门紧闭,乌拉那拉氏吃了个闭门羹。
这下连乌拉那拉氏的脸色都不好了。
她本是想着顾及德妃的身份,来了之后好言相劝,可德妃既然不识趣,在不失孝心名声的情况下,乌拉那拉氏也不准备给德妃留好名声。
只见乌拉那拉氏不急不忙的在永和宫外,也不曾使人叫门,而是缓缓道:“大行皇帝崩逝,但凡妻妾子嗣臣子奴才,皆要为大行皇帝哭灵,以示忠义。额娘如此怠慢大行皇帝,莫不是想有个不忠不义的名声?如此,十四弟回京之后,又该如何自处?”
乌拉那拉氏说完,转身就走。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被躲在门后的奴才听得一清二楚。
这番话被禀报给德妃后,德妃气的脸色扭曲,却不得不让人打开大门,前往乾清宫哭灵。
乌拉那拉氏回来时已经给四爷禀报过了,这会儿见德妃一身丧服前来哭灵,看见四爷时还狠狠的瞪了四爷一眼,四爷眼里闪过一丝嘲讽。
果真是他的好额娘,这么多年了,凡事都只为十四考虑。
乌拉那拉氏以为,这场哭灵,除了德妃仗着自己的身份,有胆子敢闹上一场外,旁人都会老老实实的,就算有什么心思,也不会在大行皇帝灵前闹起来。
谁知乌拉那拉氏到底是见识少了。
哭灵第十五日,宜妃坐着四人抬的软轿到康熙帝灵前致祭。众目睽睽之下,她竟走到了已成为皇太后的乌雅氏前面。
是的,如今的四爷虽未登基称帝,但有眼色的奴才都口称皇上,德妃乌雅氏自然而然的就是皇太后。
且见了四爷,宜妃的态度仍旧倨傲,摆着长辈的谱儿。
一旁跪着的恒亲王冷汗直流,替母请罪:“皇上,额娘因为太过伤心,所以有些失了神智,还请皇上宽恕。”
四爷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摸索着早已换成盘龙黄玉的扳指,薄唇抿着,对恒亲王的话不予回应。
宜妃此举太过蹬鼻子上脸,凭借四爷的小心眼儿,宽恕是不可能宽恕的,只是大行皇帝才去,四爷也不好在大行皇帝的灵前就处置大行皇帝的嫔妃。
于是四爷就暂时把气发在了宜妃的太监身上,借此给宜妃难堪:“伺候主子不利,拖出去,杖二十。”
宜妃气的身子直发抖,恒亲王却是微微松了口气。
有那太监代主子受过,想来这事儿算是揭过去了。
然而恒亲王到底是松气的太早,十二月初,四爷就以买卖生利甚多为由,拿了宜妃的心腹太监张起用等十二人,狠狠的打了宜妃一个耳光。
这日,哭灵结束,四爷第一次在养心殿召见年淳雅。
年淳雅应召而来,却在殿外见到了为母请罪的恒亲王和九爷。
她经过二人身旁时,微微见了礼,就被养心殿的大太监张起麟给恭恭敬敬的请了进去。
“妾身给皇上请安。”
年淳雅已经很久没有在私底下正正经经的给四爷行礼问安了。
这次是四爷身份转变后,两人私下里第一次见面,旁边又有奴才看着,怎么着也得规矩一点。
四爷从金灿灿的龙椅上起身,走到年淳雅面前,亲自弯腰把她扶起来往一侧的椅子上坐下,含笑道:“这么规矩?”
听出四爷话中调侃,年淳雅嗔了四爷一眼:“您如今是皇上了,妾身可不敢再像从前那般随意了。”
毕竟这短短的月余时间,四爷成为皇帝后,身上的气势威仪愈发浓厚,容不得人有半分冒犯,眼下的宜妃不就是被四爷当成出头鸟给处置了嘛。
四爷好笑道:“即便爷是皇上,也还是你的爷,日后不必如此。”
年淳雅莞尔:“妾身知道了。”
没人不喜欢优待,年淳雅是个俗人,自然也不例外。
正说着,养心殿的奴才上了茶,四爷随意瞥了一眼,吩咐道:“去换盏燕窝来。”
燕窝很快被端上来,不需四爷交代,那宫女就很有眼色的把燕窝奉给年淳雅。
年淳雅也没客气,自打入宫哭灵以来,做什么事都不方便,吃食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