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翊坤宫回去,朕还有公务没有处理完。”
柴玉应了一声,转身就将满眼喜色的小年贵妃请出了养心殿。
年若蓁听到万岁爷又不与她共膳,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抿唇回了翊坤宫。
“娘娘,大小姐着实过分了些,方才她那般哭闹,定传到了万岁爷的耳朵里,所以万岁爷才会迁怒您。”
年若蓁岂会不知,方才是长姐嫉妒万岁爷选择了她陪膳,又要破例与她共画,才会如此扭捏作态。
“我将她当亲姐姐,可她却处处与我针锋相对,既如此,那我也无需念及什么姐妹亲情了!今后就走着瞧吧!”
年若蓁目光幽怨,狠戾之色一闪而逝。
这日,年若薇正在缝制四爷的冬衣,忽而恩普垂头丧气的入内。
“娘娘,过两日万岁爷要到遵化先帝景陵祭拜,方才养心殿派人来传话,说改由翊坤宫年贵妃伴驾。”
“哎呦,娘娘您手被针扎穿了,快止血啊!”
恩普眼见娘娘听到此噩耗,竟生生将针戳进了拇指里,此刻拇指满是潺潺鲜血,顿时吓得惊呼了一声。
“你立即去养心殿请旨,就说我要去圆明园住些时日。”
恩普应了一声,就忧心忡忡的去了养心殿,苏培盛听到小年糕要去圆明园,登时面色一凛,转身就入了养心殿内。
爷和小年糕这一回吵得厉害,爷这些时日除了日日翻翊坤宫的牌子,气死小年糕之外,只孤零零的回到养心殿独自就寝。
好几晚爷喝的酩酊大醉,失魂落魄的唤着小年糕的闺名,爷说要晾着小年糕些时日,可到头来折磨的却是万岁爷自个儿。
苏培盛无奈摇头,这对冤家啊!
胤G正在伏案批阅奏折,听闻年氏要去圆明园,他忽然想起来回宫之时,曾答应过年氏,要带她去圆明园小住。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从遵化祭奠回来之后,就去圆明园寻她,这几个月他愈发想她,想的魔怔了,整宿整宿的辗转难眠。
罢了,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又何须计较太多,她夹在母族和他之间,定也煎熬的很。
苏培盛猫着腰,看着万岁爷在奏请处置年羹尧的折子毫不犹豫写下驳回,不得再议的字眼。
爷为了小年糕,又开始不忍心处置功高震主,狂悖的年家。
“准奏。”
胤G勾唇笑道,又忍不住柔声补了一句:“让圆明园的奴才仔细伺候着,她最怕冷,用最好的银骨碳。”
“前几日十三行送来的西洋物件,挑最好的一并先送往圆明园。”
“她每日点滴事物,都需奏报给朕,让画师到圆明园候着,朕回去就与年氏共画。”
“喳!”
晚膳过后,当隔壁翊坤宫的靡靡之音再次响起之时,恩普耷拉着脑袋,跟着怏怏不乐的贵妃娘娘,来到御花园里散步。
“恩普,你立即回去寻一件披风来,夜风微凉,我有些发寒。”年若薇抱着手臂焦急说道。
恩普应了一声,就拔步去取披风来。
待到恩普走远之后,年若薇疾步来到御花园旁的花房内。
此时那两个曾经将她从井中救出的小太监,正在花房内伺弄花草。
第104章
“告诉他,我想离宫!后日我将前往圆明园。”
年若薇说完,就含泪转身疾步离开了花房。
她才走到鱼池,端着托盘的锦秋就姗姗来迟:“娘娘,桃子取来了。”
“嗯,姑姑,我们回去吧,我有些乏了。” 年若薇垂眸敛下泪眼。
锦秋诶了一声,跟在闷闷不乐的小年糕身后,回了永寿宫。
依旧是彻夜不眠的整晚,第二日年若薇将孩子们都请到了永寿宫内。
“额娘,汗阿玛怎么没来用膳?”
弘嗾饧溉仗说了汗阿玛宠幸姨母年氏的消息,心中愈发担忧。
“他在忙,你们陪着额娘好好吃顿饭。”
“额娘,您别再与阿玛置气了,您既已嫁入皇族,就不能只顾着娘家人而忽视汗阿玛,汗阿玛恼怒也在情理之中。”
“弘历你说的对,只不过年家人也是你们的亲人,额娘只求您们,今后务必保全年氏全族的命。”
“额娘,您有空还是多劝劝二舅吧,他着实有些过分了。”大阿哥弘晖与外祖家最为亲厚,连他都忍不住开始提醒道。
“额娘,那小姨妈不是个好东西!您要小心她,儿臣定会想办法保全年家。”
五阿哥弘昼看出额娘不高兴,于是温言软语的哄着额娘。
七阿哥和八阿哥年岁尚小,只懵懵懂懂的跟着兄长们一起哄额娘,将喜欢的零嘴儿一股脑的放在了额娘的碗里。
“额娘此生别无所求,只盼着你们兄弟和睦,若你们谁敢残害手足,额娘定死不瞑目,永远不会原谅他。”
“儿臣记住了。”
弘嗪秃胫缱钕鹊阃酚υ剩紧接着弘历和弘晖兄弟二人也笑着点点头。
“大阿哥,太子,你们兄弟二人最为年长,今后需好好照顾弟弟妹妹,可知晓?”
“额娘晚些时候,会将小七和小八兄弟二人送到宁妃处照料,小公主则会送去谦妃宫中,额娘不在宫里之后,你们要帮着两位娘娘照料好弟弟妹妹,知道吗?”
“额娘您只是去圆明园小住,又不是不回来,瞧您说的如此沉重,儿臣都不敢接话了。”
“嗯,你们务必将额娘说的话,铭记于心。”年若薇哽咽道。
她必须在年家出事之前离开,否则她的孩子们将沦为逆臣罪妃的孩子,她宁愿与亲骨肉生离,也绝对不能拖累孩子们半分。
.........
晌午之时,年若薇又让人请来了她二弟年羹尧。
年若薇看着二弟送来的扎眼的一等东珠,顿时吓得心头突突直跳。
“亮工,今日我寻你来,是想告诉你,我保不住年家了,你好自为之。”
“长姐您无需担心,如今小妹在后宫俨然站稳脚跟,年氏一族双姝都在宫中为贵妃,万岁爷又怎么可能不厚待年家?”
“万岁爷绝对不会让未来太子的母族蒙尘,让太子折断羽翼。”
“呵,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若仍是执迷不悟,我也无话可说,你自己做过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你心中有数。”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是不是小妹入宫让您心里不痛快?”
“长姐您需大度些,如今小妹在宫中为贵妃,也是对您和年家的助益,您该将目光放远些。”
“嗯,二弟若无旁的事情,就去翊坤宫看看小妹吧。”
年若薇开始觉得和亲弟弟年羹尧话不投机半句多,只恹恹的将他打发去翊坤宫。
年羹尧正转身准备离开,忽而身后传来长姐嘶哑的声音:“二弟珍重。”
年羹尧总觉得长姐这句话,让人听的莫名其妙鼻子发酸,他轻轻颔首,转身前往翊坤宫。
......
雍正三年,十一月十八。
胤G御驾正于遵化景陵祭拜先帝,此时胤G正虔诚斋戒,忽而苏培盛急急忙忙的入内。
“万岁爷,年贵妃前几日于圆明园内突然病重,太医说..说贵妃的病情不大好。”
“不可能!”胤G踉跄起身,正要冲出明楼,忽而被十三弟拦住去路。
“四哥,按照流程您需在景陵斋戒五日方能回京,您若贸然离去,王公大臣定群龙无首,依照祖宗规矩,您在斋戒期,更不得过问家事。”
“让太子弘历代为祭天!传朕旨意,立即晋永寿宫年氏,为皇贵妃!”
胤G话音未落,就抛开百官,迫不及待的连夜赶回圆明园。
苏培盛从未见过万岁爷如此惊慌无措,疾驰的马儿几乎夜以继日的穿梭于苍山负雪间,一刻都不停歇。
直到跑死了几轮汗血马,却依旧被无情的大雪困在半程。
恰值大雪封山之时,前路愈发难行,可万岁爷却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十一月二十三这日,御驾终于抵达了圆明园。
苏培盛正要歇口气,忽而看见圆明园内燃起熊熊大火,待到看清楚走水的方向之时,苏培盛顿时吓得面色煞白。
“万岁爷,长春园...走水了!”
胤G也看到了那让人心碎的冲天大火,此刻他目眦欲裂的朝着长春园拔腿狂奔,他浑身都忍不住颤抖的剧痛,疼的钻心刺骨,真的很痛,他每喘一口气都痛不欲生。
一路上他仿佛活在无间地狱中备受煎熬苦楚,此刻忽然觉得路途中的痛苦与煎熬是相思的甜蜜,眼前无情的大火,才是让人肝肠寸断的人间炼狱。
他气喘吁吁慌不择路,终于冲到了被弥天大火吞噬殆尽的长春园。
他没有丝毫犹豫,含泪冲向火海。
“万岁爷啊!!”
苏培盛和几个血滴子们死死的拖着万岁爷,几乎将他整个人团团围在了当中。
苏培盛此刻几乎趴在了地上,只死死的抱着万岁爷的腿:“爷!您是皇上,大清的江山社稷还需您来掌舵,娘娘若看到您如此作贱自己,九泉之下也死不瞑目啊!”
苏培盛哭嚎着劝说道。
“滚!!”胤G悲痛欲绝的怒喝一声,用内力将奴才们统统震开。
“薇儿!!”
胤G泪流满面,拔腿冲向了火海,肆虐的火舌燎过左手,他正要含泪随她共赴黄泉,忽而被人从后打晕。
苏培盛浑身都在忍不住瑟瑟发抖,今儿他就算拼却一死,也不能让万岁爷有任何损伤。
此时灰头土脸,眉毛都被大火燎光的恩普,戚戚然匍匐在了万岁爷面前,将一封火漆密信捧到万岁爷面前。
“师傅,娘娘临终前,吩咐奴才将这封绝笔信,亲手交给万岁爷。”
苏培盛看到那封绝笔信,顿时惊的眉头突突跳,年糕为何会写绝笔信?显然今儿这场火并非意外,年糕竟然自焚而亡!
嫔妃自戕可是重罪,苏培盛吓得浑身都在发抖,当即就将恩普拽到了一旁。
“你可知道这封信说的什么?”
“师父,徒弟昨儿在娘娘身边伺候笔墨,偷瞄到娘娘写了不当皇后,死不入皇陵,把骨灰扬了,旁的都没瞧见,反正没几句吉利话。”
......
雍正三年十一月二十三,皇贵妃年氏于圆明园薨逝,帝恸哭。
下旨辍朝五日,为皇贵妃举办超越规格的丧礼。
诚亲王,廉亲王,怡亲王等近亲王公,被下旨为皇贵妃年氏戴孝。
雍正爷还下旨让诸皇子、公主、郡王、贝勒,以及在京四品以上的百官,都需一日三次给皇贵妃举哀。
并谕并令在京寺庙早晚必须撞丧钟千次以示哀悼。
皇贵妃丧礼规模之大,实属罕见,帝甚至不惜违背祖制,为皇贵妃增加数十件龙鞯之物 。
诚亲王允祉因并无过多悲伤之意,惹得雍正爷大发雷霆,可怜的诚亲王不但要为皇帝的小妾披麻戴孝,还差点被褫夺了爵位。
诚亲王允祉险些怄死,因帝王小妾丧仪而被治罪的皇兄,古往今来还真没先例,简直颜面扫地。
允祉是皇帝的兄长,压根就没有理由给皇帝的小老婆穿孝。
作为兄长,理论他只需给庶母,给弟弟穿孝,甚至给弟弟的嫡妻服丧都在合理范围,可如今却憋屈而荒唐的给弟弟的妾室穿孝,简直荒谬绝伦。
而雍正爷还申斥礼部倦怠皇贵妃丧仪,血洗了礼部,又因礼部侍郎是廉亲王允T举荐的,雍正爷竟追究其举荐不当之罪。
朝野哗然,皇帝因嫔妃下葬事宜,而先后降罪几个亲王,古往今来绝无仅有。
可还有更出格之事,甚至让百官觉得万岁爷是不是患了失心疯。
皇贵妃年氏的谥号,竟然是敦肃。
古往今来,敦字在谥号之中极为尊贵与特殊,只会用于帝王的谥号,歌颂帝王生前的仁德。
年贵妃是历朝历代以来,头一个谥号带有“敦”字的嫔妃,荣宠之隆可见一斑。
而肃字更是让人匪夷所思,继而有人想到了诗经有云:雍肃和鸣,雍雍在宫,肃肃在庙。
可自古只有嫡妻才能琴瑟和鸣,年氏只是妃妾,哪里有资格与万岁爷和鸣!
可反对的声浪,在万岁爷一日斩杀七名劝谏御史之后,便再无人敢吭声。
奔丧的荣宪恐惧的发现小年糕死后,胤G这把天下间最为锋利的杀戮之剑,彻底失去剑鞘束缚,愈发铁血无情,暴戾恣睢,让文武百官都胆战心惊。
苏培盛对着敦肃皇贵妃的棺椁默默垂泪,万岁爷遵照小年糕的遗言,并未侧立她为皇后,旁的遗言一句都不依,甚至下旨要与小年糕同棺而葬。
敦肃皇贵妃薨逝不到一年,权倾朝野的年羹尧,在满朝文武的抨击和弹劾下,猛然发现一个致命的真相。
原来长姐才是支撑年氏一族的唯一命脉,包括皇姐所出的皇子,都是子凭母贵,而非母凭子贵,亏他还愚蠢的想要让小妹代替长姐的位置。
如今长姐薨逝,万岁爷再无任何理由姑息他和年氏一族。
内外官员弹劾年羹尧的奏章,如雪花般呈入养心殿。
紫禁城内,贵妃年若蓁冒着滂沱大雨,心力交瘁的跪在养心殿前,苦苦哀求万岁爷能放过年家。
此时苏培盛施施然撑伞,来到了年贵妃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娘娘,万岁爷有旨,贵妃年氏后宫干政,牝鸡司晨,着废为庶人,删除一切史册记录,赐白绫。”
不!万岁爷,臣妾再也不敢替母族求情了,求您饶了臣妾吧,呜呜呜....”
年若蓁听到这一噩耗,简直如晴天霹雳,此刻她才愕然发现,万岁爷从未喜欢过她半分。
这些年来,她以万岁爷的喜好为喜好,她会抚琴,会舞剑,她一个女子将字迹练得如他般铁划银钩,她擅长所有他喜欢的事物。
可他甚至厌恶的连碰都不愿意碰她一回,到如今她临死都还是处子之身,他甚至还狠心的将她存在的痕迹,从史书上彻底抹去。
她终于悔了,悔不当初!于是趔趔趄趄的起身要去求情。
“万岁爷!求您看在长姐的份上,饶恕臣妾一命吧,求您了!”
“年氏,你该去阴曹地府给皇贵妃娘娘忏悔。若无年家,她也不会与我们天人永隔。”
苏培盛只笑着取来白绫,恶狠狠的亲自动刑,将年氏的脖子亲自勒断之后,仍是不解气的将年氏的尸首随意裹在了破草席里,丢到了年家大门口。
敦肃皇贵妃年氏薨逝之后,短短几个月内,万岁爷就雷霆万钧的开始毫不留情的清算年家。
年羹尧被革去全部官爵,贬为闲散章京,负责看守杭州东门庆春门。
可年羹尧面对姐夫雍正帝的薄情寡义,却气的故意穿着黄马褂看城门。
依照规矩,若穿着御赐黄马褂,路过的文官必须下轿、武官必须下马,以视对御赐之物的尊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