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知晓。”
“你需记着,你皇阿玛对太子,与对其他皇子是不同的,太子是你皇阿玛的儿子,而你先是皇子,再才是儿子,太子可以在你皇阿玛面前犯错,但你不能。”
皇贵妃训斥起四阿哥来语气极为严厉,最后竟让四阿哥跪着背诵孝经。
等到四阿哥背完孝经,已然过了宫门落锁之时,临走前,皇贵妃又让小厨房准备了些夜宵,让他带回去。
皇贵妃并未亲自送四阿哥离开,而是隔着屏风,在屏风后目送养子离开。
直到四阿哥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她忽而有些惆怅,没来由轻叹一口气:“秋月,你说胤G这孩子为何这几年与本宫有些生疏了,他小时候与本宫最为亲近。”
“为何会这样?本宫对他不薄,难道无论本宫对他如何关怀备至,养恩都难敌过生恩吗?”
侍立在旁的秋月闻言,忽而眼神闪了闪,温声宽慰:“娘娘,四阿哥再好也不是您的血脉,如今您再次身怀龙嗣,一切都需以还未出生的小阿哥为重。”
“胤G是个好孩子,只可惜这如此出色的孩子,竟不是本宫的亲生儿子。”
皇贵妃慨叹不已,伸手抚了抚尚且平坦的小腹,忽而又开口吩咐:“这几日天气多变,胤G畏寒,将内务府拨来的银丝碳,划一半给乾西四所。”
秋月急忙劝阻:“娘娘,这银丝碳只有万岁爷,皇太后和您才有资格用,这种僭越之物,若给四阿哥用,传到外头岂不是让人嚼舌根。”
“让你去就去!再废话自去领罚。”
............
奴才们双手都提了沉甸甸的食盒,回到乾西四所之后,苏培盛悄悄让年若薇将承乾宫带来的夜宵,都拿到小厨房里热一热后,给奴才们分食。
快走到书房之时,苏培盛忽然扯了扯年若薇的袖子,轻声说道:“年糕儿,方才我看见食盒里有枣泥糕,帮我留些。”
“苏公公您且放心,我定给您悄悄留一份。”
年若薇早馋坏了,方才一大桌子佳肴都没动几筷子,很多菜肴,年若薇甚至都叫不出名字来。
她迫不及待拎着食盒,来到小厨房里,此时小厨房里早聚满了奴才。
“年糕姐姐,快来吃夜宵啊,菜都热好了。”
小太监恩普笑嘻嘻的朝着年若薇招手,他手里还抓着半只油汪汪的玫瑰豉油鸡,啃的欢快。
年若薇亦是迫不及待抓起她最爱吃的猪蹄啃起来,也不知这猪蹄是怎么烧制的,肥而不腻,入口即化,一口啃下去,一股沁人心脾的果香让人欲罢不能。
年若薇咽了咽口水,又狠狠啃了一大口,将这扎实的幸福感吞入腹中。
啃下一整个大猪蹄之后,年若薇还没顾得上擦嘴,就眼疾手快抢到了皇贵妃亲手做的寿包和长寿面,原以为味道一般,没成想入口却让人惊艳不已。
看得出来,皇贵妃的确花了许多心思准备,四阿哥喜欢吃萝卜,长寿面里甚至放了十二朵生辰快乐字样的萝卜花。
那些萝卜花定是皇贵妃亲手雕刻,因为有几朵粗细不均,紫禁城里的御厨手艺精湛,定不会犯这掉脑袋的纰漏。
最为让人叫绝的是皇贵妃做的寿包,四阿哥喜欢茹素,皇贵妃许是担心四阿哥不吃肉没营养,竟然用鸡汁煨制过萝卜丝,那味道鲜美至极,年若薇险些香得咬着舌头。
吃过夜宵之后,年若薇又沏了一杯奴才们用的粗茶,去掉口中可能让主子不悦的味道。
眼瞧着到伺候四阿哥入睡的时辰,年若薇起身往前院走去,四阿哥的卧房颜色非黑即白,看着沉闷呆板,就如他古板的性子一般。
此时苏培盛已经伺候四阿哥沐浴更衣完毕,见她来了,匆忙将手里的玉梳篦子递给她。
“来给四阿哥打理辫穗。”
“不先更衣吗?”年若薇瞥见四阿哥还穿着德妃送的那身新衣衫,迟疑看向苏培盛。
“爷吩咐今儿不更衣。”
年若薇哦了一声,没想到四阿哥这么喜欢德妃做的衣衫,竟舍不得换下来,甚至还要穿着入睡。
这小古板鲜少情绪外露,旁人几乎看不出他的悲喜,也许只有在面对生母德妃之时,才会偶尔露出些真性情。
此时年若薇站在四阿哥身后,替他篦头,四阿哥正闭目养神,偶尔还轻咳嗽几声。
就在此时,他倏然睁开眼睛,猝不及防间,与透过铜镜窥视四阿哥的年若薇撞个正着。
目光交汇间,年若薇看见一双极其好看的凤眸,此时那风眸噙着愠怒,让人不敢逼视,她吓得匆忙垂首躲避。
四阿哥伸手从左手边的小抽屉里取出一本书,看书名应该是医书,须臾之后,他让苏培盛取来纸笔,写下几味药的名字。
“苏培盛,到小花坛里取材煎药。”
“四阿哥您不舒服吗?奴婢让人去请太医来瞧瞧。”
“不必,都下去吧。”
年若薇有些担心四阿哥,此时他似乎有些难受,正扶额揉着眉心。
“奴才这就去,年糕你也随杂家走吧,给杂家搭把手。”
苏培盛将还在担忧的年若薇拽出内殿,二人来到东配殿一处暖房。
暖房里摆放着许多花盆,花盆里并未种花,而是种满了各种草药和佐料。
年若薇登时傻眼,几十个大大小小的花盆里种着金银花、紫苏、地黄、艾草、首乌、车前草,墙角甚至还堆着许多她不认识的草药根须。
她在心里暗自腹诽,原来历史上的雍正帝,在小时候就沉迷丹药无法自拔,瞧瞧,小小年纪就开始捣鼓这些草药了,难怪最后会因为嗑丹药过量而暴毙。
她有些忐忑不安:“苏公公,要不我们还是去请太医来瞧瞧四阿哥吧,是药三分毒,若四阿哥自己乱服药伤了身体怎么办?我们做奴才的也免不了责罚。”
“你放心吧,四阿哥五六岁开始,就自个琢磨医书,看些头疼脑热的病简直易如反掌。”
听到苏培盛这句话,年若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为何不去请太医来瞧?”
“四阿哥幼年身子骨不好,时常喊太医,惹得宫里流言四起,说皇贵妃娘娘苛待四阿哥,所以四阿哥才会经常生病,皇贵妃为此时常赐苦口良药来,咱爷那么能忍的性子,每回都喝吐了。”
“后来爷实在难以忍受,就寻了医书,自己给自己看病,反而身子骨强健了许多。”
“年糕,你如今在四阿哥身边当差,四阿哥向来赏罚分明,你须珍惜眼前的机会,他是个好主子,定不会亏待了你。”
“杂家知道你是个心地纯良的好姑娘,今儿杂家说的有些多,你听听就忘掉吧。”
年若薇听出苏培盛因为她出自承乾宫,所以还对她有所防备,刚才也是在出言敲打,威逼利诱她不要背主,她急忙对着苏培盛表衷心。
“苏公公见外了,咱都是伺候四阿哥的人,你信任我才会对我说这些,无论如何,咱都要为四阿哥好,您且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做。”
说话间,她伸手接过苏培盛手里的各种草药,按照四阿哥写下的药方,拿到小厨房里煎药。
熬好汤药之后,年若薇将药送到前院里,此时四阿哥坐在床边咳嗽不止,面色煞白。
年若薇登时骇然:“四阿哥,要不奴婢还是去太医院请太医来给您瞧瞧吧,您面色看着有些憔悴。”
年若薇说的很委婉,四阿哥的面色岂止是憔悴,简直有些面无血色,惨白的吓人。
“无妨。”胤G忍着不适,摆手示意这聒噪的奴才下去。
年若薇虽有些担心,但并未与四阿哥主仆情深到冒死劝谏,顶多就是担心四阿哥病重,她这个当奴婢的要被皇贵妃责罚,仅此而已。
她不再多事,伺候四阿哥服下汤药入睡之后,年若薇对站在四阿哥房门口值夜班的苏培盛交代了一番,让他留意四阿哥病体,就回屋歇息了。
今夜是她住在乾西四所的第一夜,推开偏殿门,一股淡淡血腥气息迎面袭来,锦绣的血,早就侵入青石板缝隙中,压根清除不干净。
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她压根不敢开窗,只能捂着鼻子快速走到床榻上,迅速裹紧棉被。
被褥虽不算单薄,可她仍是觉得脊背发凉,连着好几日没有睡好,她有些体力不支,恐惧和困顿交织下,她终于闭上眼睛。
不知过去多久,半梦半醒间,忽然有人在门外焦急唤她。
第6章
“年糕姐姐,您该起来伺候四阿哥早起读书了。”
年若薇尚在半梦半醒间,总感觉自己睡的时间很短,似乎才躺下没多久。她以为自己在发梦,直到被人擂门催促,这才揉了揉惺忪睡眼,一睁眼就瞧见黑漆漆的屋子。
岂有此理!此时分明还是半夜,四阿哥定在变着法整她,年若薇顿时气的直发颤,被窝都来不及捂热,就要起来干活了,还让不让人活!
“我瞧着天还没亮,现在什么时辰,四阿哥难道每日都起这么早,他不用歇息吗?”
“现在丑时刚过一刻,爷每日的作息都有固定规律,再过半个时辰,爷就会起来温习昨儿的功课了。”
年若薇顿时抓狂,丑时一刻!!也就是凌晨两点多。
作为兢兢业业的紫禁城社畜打工人,她霎时怨气冲天,年若薇气的一骨碌爬起来,追着门外的小太监恩普,要来了四阿哥每日作息起居时间表。
可当看到四阿哥的作息表之后,年若薇瞬间气馁,觉得自己过的也没那么惨,似乎还有些悠闲。
至少比大清朝皇子们的日常过的舒坦多了,她心里瞬间平衡了不少。
大清朝的皇子是历朝历代最为勤勉的,从六岁到十五岁期间,都必须到尚书房学功课。
四阿哥和紫禁城里别的皇子一样,每日都必须在凌晨三点起床,温习前一日的功课,凌晨五点之前,必须要吃完早膳,凌晨五点准时抵达尚书房开始上课。
皇子们从凌晨五点到早上九点开始学习,尚书房有专门的皇家教习负责教导皇子,答疑解惑,即便贵为皇子,功课没做好也会挨骂。
早上九点之后,皇子们还要被下朝后的康熙爷挨个检查功课,紧接着就要开始练字背书,直到接近十二点,才能吃饭休息。
休息不了多久,皇子们下午一点又要开始骑射课。
大清朝由马背上夺得天下,所以康熙爷尤为重视皇子们马背上的战力,几乎隔三差五就来亲自监督皇子们练习射御弓箭。
从下午三点到五点,皇子们不仅要学习骑射,康熙爷甚至还会对他们的文治武功课,再次进行抽查。
年若薇不死心,又开始翻查四阿哥去年一整年的日程安排,她苦着脸,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死透了。
大清的皇子们可太惨了,朝臣们尚且还有休沐假期,可皇子们除了万寿节能休息两日、连千秋节、端午节、中秋节都只能休息一日,而最重要的春节只能在大年初一放假一日,再加上皇子自己的生辰可休息一日,皇子们一年最多只能歇息七日。
无论寒暑,皇子们都必须在十五岁之前,保持这种节奏紧密,甚至有些病态的作息。
可怜的四阿哥,前几日难得因为生辰休息,竟然都跪在了佛堂雪地里挨饿受冻。
此时她的怨气尽消,反而对四阿哥深感同情。
紫禁城里连尊贵的皇子都这么卷,她这个奴婢更没脸懈怠,于是简单梳洗一番,就到小厨房里囫囵吃个早膳。
奴才们起来的都比主子早些,为了避免在伺候主子的时候,因为饿肚子而发出肠鸣声惊扰主子,奴才们都会提前吃饭。
小厨房里,苏培盛已吃完大半碗豆浆,手里的肉包子也咽下了最后一口。
“年糕起来啦,我先去前院伺候,一会爷该起来了,你吃完就送梳洗的热水来。”
年若薇嘴里塞着一大口白菜肉馅儿的大肉包子,闻言匆忙点头应允。
四阿哥性子寡淡,不喜欢太多人围着他伺候,乾西四所里的奴才虽说多达三四十人,但是可以近身伺候的奴才,也不过三四人。
大多数奴才都在外头伺候,他们当中许多人,可能连四阿哥的容貌都瞧的不真切。
年若薇和苏培盛二人,是能贴身伺候四阿哥的得脸奴才,二人还是值班搭子,平日里和另外一组奴才,贴身轮流伺候四阿哥起居。
用过早膳之后,她极为认真的开始漱口,又嚼了些去味的薄荷叶,确认口气清新无异味,这才端着洗漱的铜盆到前院伺候。
此时四阿哥已起身,苏培盛正在伺候四阿哥穿衣,四阿哥身上仍穿着德妃亲手做的衣衫,衣衫摆子和前襟有些皱巴巴的。
年若薇诧异看向苏培盛,没想到四阿哥还真穿着这身衣衫入睡啊。
苏培盛似乎有些见怪不怪,径直将夹袄披在四阿哥身上,年若薇猜测,四阿哥今日还想穿着这身衣衫去上课,于是不再多言。
伺候四阿哥梳洗用膳之后,年若薇并未跟四阿哥去尚书房上课,而是留在乾西四所里当差。
按照规矩,皇子到尚书房上课之时,身边伺候的都是哈哈珠子。
所谓哈哈珠子,就是与皇子年龄相仿,在皇子身边的男伴读,只有他们才有资格陪着皇子们一起学功课,像年若薇这种宫女,甚至禁止踏足尚书房。
并非谁都能当皇子的哈哈珠子,大多数的皇子伴读,都出自有功勋的王公大臣家的子弟,变相成为康熙爷拉拢满汉朝臣的一种手段。
送走四阿哥之后,年若薇就去收拾四阿哥的卧房,不得不说,四阿哥是个极能忍耐的人,数九寒天里,他睡的竟然是凉津津的瓷枕,也不怕脸被冻麻木,沦为面瘫。
年若薇顿时窃笑,有什么区别,小古板四阿哥平日里就不苟言笑,本来就很像面瘫脸。
四阿哥的被褥床单三日一换,昨儿才换洗过,年若薇今日只整理好床铺,洒扫了屋内,就来到小厨房准备四阿哥的午膳。
四阿哥去尚书房读书的时候,每日只有半个时辰吃午膳,临近午时,年若薇提着食盒,正要去给四阿哥送饭,忽而苏培盛派人来传话,说皇贵妃接了四阿哥去承乾宫用膳。
皇贵妃近来病体初愈,似乎开始对四阿哥上心了些,方才还令秋月送来了好些红萝炭来。
连着十几日,四阿哥都在皇贵妃那用膳,年若薇每日除了在乾西四所里伺候四阿哥起居外,日子竟变得清闲了些。
....
承乾宫中,佟佳氏半倚在贵妃榻上,手边偎着红泥小火炉御寒,此时她正若有所思,眺窗瞧着在小花园里玩耍的八阿哥胤T。
“秋月,翊坤宫宜妃妹妹风寒可好些了?再过几日就将八阿哥送回去吧。”
听见皇贵妃要将八阿哥送回翊坤宫宜妃处,秋月顿时急眼:“娘娘,八阿哥难道不好吗?他性子温润乖巧,比四阿哥听话多了,您不如就顺势将八阿哥养在膝下承欢,好歹也能图个乐。”
“本宫知道你对本宫一片忠心,想着法子让八阿哥到本宫身边陪伴,可本宫似乎与胤T这孩子差些母子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