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家看您年纪轻轻却愁眉不展,着实有些杞人忧天。”
“人这一生,本就要面对生老病死生离死别,既知道终有一日都需面对死亡,难道您现在就不好好活了吗?未来之事尚未发生,又为何揪着未曾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说不定未来可期呢?”
“未来可期....”
年若薇喃喃自语,她有一瞬间醍醐灌顶,自己的确在纠结着还未发生的结局,所以对四阿哥处处提防厌恶,可历史是既定的事实,她又如何不去耿耿于怀!
她并非草木,岂会不知道四阿哥喜欢她,但也仅仅只能到喜欢而已。
他是皇子,今后注定妻妾成群,还有她那尚未降临世间的亲妹妹年贵妃,才是被历史都承认的偏宠,才是四阿哥的心之所向。
她若痴心妄想不属于自己的感情,今后只能被四阿哥厌弃,沦为四阿哥后宅被遗忘的试婚宫女,伴着幽窗冷雨孤独终老。
待年贵妃死后,她也一道与年家走向覆灭。
无论她如何垂死挣扎,注定都是死局,既然她迟早都不得善终,又何必开始这段孽缘。
如今她唯一的念想,就是在还能控制她自己的心之前,活着离开紫禁城。
然后在有生之年,自私卑劣的算计四阿哥,利用四阿哥对她求而不得的那丝丝缕缕微不足道的淡薄执念,让年氏一族,将来有苟延残喘的机会。
“公公倒是个博学之人。”年若薇心内五味杂陈,朝着那年迈的老太监福了福身,转身之际,倏然与人撞个满怀。
熟悉的沉水香气息让人不寒而栗,她匆忙往后却步,慌乱之中脚下一踉跄,整个人直直往地面坠落。
就在她闭眼之时,掌心倏然被一阵温热包裹,只觉得身子一轻,她被四阿哥伸手拽入怀中拥紧。
年若薇惊魂未定,颤着身子趴在四阿哥怀中不敢动,感觉到头顶上方传来他灼热的呼吸。她急忙挣脱开四阿哥的束缚。
彻底与他拉开一段距离之后,她朝四阿哥盈盈一拜:“奴婢叩谢四阿哥搭救之恩。”
“嗯。”胤G语气依旧淡然,可心中和手中同时一空,不免觉得失意。
“小年糕你快些啊~”此时十三阿哥等得不耐烦,在廊下糯糯地唤了一句。
“奴婢即刻就来!”年若薇应了一声,疾步朝着十三阿哥的方向走去。
不觉间已到了五月初五这日。
因着太后这几日身子骨不爽利,宫中端午家宴并未如期举行,荣宪公主特意请旨,到城外红螺寺给太后娘娘祈福。
十三阿哥因额娘章佳氏龙胎不稳,求着荣宪带他一道去诚心礼佛,祈愿太后和他额娘身子康健。
居住在乾西四所的十三阿哥都如此有孝心,四阿哥若不一道前行,不免有些欠妥当,故而也要一同前往。
这日一大早,年若薇将十三阿哥抱到了四阿哥的马车,一道前往红螺寺。
一路上十三阿哥都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累了就开始认真吃零食糕点,四阿哥则端坐在主位上处理折子,他面前的矮几上堆满了数不清的折子。
“四哥四哥,胤祥长大之后,也要和您一样日日处理这么多的折子吗?”
“嗯,你我身为大清皇子,肩负拱卫宗庙社稷重任,自然要替汗阿玛和太子分忧。”
“等你年满十五,还需日日上朝参政,还需到六部衙内轮流历练。”
“哦....”胤祥皱着小脸,觉得手中的牛舌饼都不香了。
此时马车内虽放着冰盆,可怕热的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仍是被闷得满头大汗。
年若薇用帕子擦干净十三阿哥额头上的汗之后,又觉得只伺候十三阿哥,将四阿哥冷落在一旁不妥,于是又取了崭新的帕子,决定伺候四阿哥擦汗。
“爷,您满头大汗,奴婢斗胆伺候您擦汗。”
“可。”四阿哥并未抬头,仍是在埋头运笔疾书。
“奴婢遵命。”年若薇伸出帕子,浑身紧绷小心翼翼替四阿哥擦汗。
“四哥四哥,您快歇息歇息吧。”十三阿哥脆生生的唤着,抬手将一块荷花酥递到四哥面前。
他的手有些短,够不着四哥的嘴,于是求助的看向小年糕,年若薇愣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她伸手接过十三阿哥手里的荷花酥,递到四阿哥嘴边。
她记得四阿哥不喜欢吃这些甜腻之物,原以为四阿哥不会动嘴,可没成想他竟然一口含住了那荷花酥。
年若薇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那日,四阿哥含着她的手指吃粽子糖的暧昧画面,霎时腾的一下满脸通红。
此时胤G亦想起那日的暧昧,他耳尖莫名染上一抹微不可见的淡红。
尴尬之际,苏培盛恰好在马车外头唤了一句到红螺山脚下了。
年若薇赶忙跃下马车,垂首朝着马车内伸出手。
一只略带寒意的大掌覆在她掌心,年若薇诧异抬眸,竟看见四阿哥把手掌放在她掌心,与她十指相扣。
不是啊!四阿哥你来凑什么热闹!她原本准备搀扶十三阿哥下马车才对,四阿哥竟误会她要伺候他下马车!
可四阿哥搀错了又能如何?她不敢发牢骚,只能搀扶着四阿哥下了马车,紧跟着十三阿哥也被苏培盛搀扶下了马车。
此时荣宪公主已提前抵达红螺山脚下,香火鼎盛的红螺山今日有些门可罗雀,只因为迎接贵客,红螺山前两日就已然封山。
荣宪公主将手中茶盏丢给身侧奴婢,伸手捏了捏小十三胖乎乎的小脸蛋。
“小十三,道阻且长,一会你可别让奴才们抱啊,需拿出男子汉气概,方能心诚则灵。”
“胤祥记住了。”胤祥挣开奴才的手,开始独自登上石阶。
“其余奴才们都从北面那条山道先行上山,小年糕,福顺,你二人随侍十三阿哥。”荣宪故意开口撇开那些讨厌的奴才们。
“小十三,皇姐来啦!”荣宪咧嘴灿笑,朝着小十三拔腿追去。
姐弟二人互相竞逐的身影,很会消失在崎岖蜿蜒的山道间。
年若薇拔腿就去追那早已跑远的姐弟二人,可她才爬过数百阶山道,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脚下的步伐也愈发沉重。
身后福顺和苏培盛亦是爬得气喘吁吁,腰板都直不起了。
四阿哥只带着苏培盛一人爬山,此时四阿哥气定神闲轻松赶超他们三个奴才,与三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前行。
“哎呦,杂家..杂家爬的头疼..咱..咱走慢些。”福顺脸都爬黑了,一个劲的吐舌头,年若薇和苏培盛只能跟着他一块放慢脚步。
她缓过神来,才发现山道两侧山花烂漫,煞是宜人。
气喘匀的福顺开始无聊的找话题。
“听说这红螺寺祈福和求姻缘最灵验,小年糕你今后出宫要寻个什么样的少年郎啊?”
年若薇抬眸看了一眼在前方不远处的四阿哥,面色愈发凝重,她定了定神,幽幽开口。
“哪里敢奢望什么少年郎,奴婢出宫都三十岁了,到时候只能当续弦,或者当高门大户的妾室。”
“续弦勉强尚可,但奴婢此生即便剃头当个尼姑,也绝对不为高门妾,若此生能嫁给识文断字的教书先生,当个相夫教子的寻常小妇人该多好啊。”
她说的是嫁,而非纳,正妻为嫁娶,妾室为纳。
“当穷人妻有什么好的,成日里为那区区五斗米折腰,受尽生活搓磨,年纪轻轻就熬成黄脸婆,依杂家看,只要得宠,即便是妾又如何?”苏培盛义正言辞的说道。
他自然看出小年糕方才那番话,是故意说给四阿哥听的,她想让四阿哥彻底绝了纳她为妾的念头,若四阿哥一意孤行强求,她就剃头当尼姑。
“苏公公说的都对,奴婢目光短浅,只盼着今后能与夫君一道来这红螺寺,让奴婢的夫君背着上山,也算此生无憾了。”
年若薇岂会不知道苏培盛对她冷嘲热讽,于是故意岔开话题。
她不想再与苏培盛有口舌之争,于是借口去小解,让苏培盛和福顺二人先行一步。
年若薇在树后等了好一会儿才探出身子,她正准备回到山道上,倏然脚下踩到奇怪的绵软之物。
那东西似乎还是活物,此时正在疯狂蠕动,她吓得低头一看,竟然发现一条灰扑扑的蛇在疯狂扭动身躯,此时那野蛇张开血口,顷刻间就咬向她的脚踝。
“啊!”年若薇吓得惊呼一声,抬腿将那野蛇一脚踹开,可脚踝处却传来一阵钻心剧痛。
惊慌无措之际,眼前赫然出现一道熟悉的鸦青色欣长身影。
“年氏!可是脚崴了?”四阿哥的语气带着罕见的焦急,箭步冲到她面前。
“呜呜呜呜...奴婢被蛇咬了...”年若薇吓得眼泪夺眶而出,早知道就该忍了苏培盛的阴阳了,哪里还要遭这无妄之灾。
她正准备恳请四阿哥去帮忙寻人来帮忙,倏然间,四阿哥竟俯身折腰半跪在她面前,她被四阿哥如此突兀的举动下了一大跳。
她满脸惊愕,正要开口询问四阿哥想做甚,可四阿哥竟然伸手替她脱掉了绣鞋,将她染血的脚踝捧在掌心间。
眼看四阿哥竟然将脸颊凑向她的脚踝,张嘴开始不管不顾的吮她的伤口,年若薇顿时吓得惊呼出声。
“四阿哥!不可!”
“无妨!”
直到自己吮出一口血吐到一旁,胤G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他只犹豫片刻,紧接着又开始吮起血来,胤G心中懊恼,他大抵是疯了,才作出这癫狂悖乱的举动。
他的确疯了!
他博览群书学贯古今,又如何分辨不出年氏脚踝上的蛇牙印到底有毒无毒,他只是卑劣的想找个借口与她亲近些,将对她日积月累的旖念疯狂发泄出来而已。
年若薇此时又羞又惧,她一只玉足被四阿哥捧在手心间不断吮着,幸亏此时二人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中,若被人瞧见,她定要被扣上勾引皇子的罪名。
可...他是养尊处优的皇子,振臂扬袖之间,奴才们就蜂拥而至,她从未见过四阿哥伺候人的样子。
此时半跪在她面前的男人,让她心口堵的难受,眼角酸涩。
见四阿哥开始动作笨拙的替她穿萝袜,年若薇抬眸忍泪,再低头之时,眸中再无泪光,只剩下惶恐与麻木。
“奴婢叩谢四阿哥救命之恩。奴婢自己来即可。”她急的俯身夺过四阿哥手里的萝袜,仓皇失措的穿好鞋袜。
她朝着四阿哥福了福身,抬腿准备逃离,可脚踝处再次传来钻心剧痛,她忍痛强迫自己缓缓迈开步伐。
身后倏然传来四阿哥淡漠冷冽的声音:“站住。”
年若薇刹住脚步,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正准备咬牙继续忍泪迈开步伐,面前赫然再次出现四阿哥的身影。
此时四阿哥站在她面前,背对着她,他并未回头看她,而是折下腰,用命令的口吻,说出让她心间刺痛的话:“若不想死,就上来。”
年若薇咬着唇,被四阿哥这句威胁的话,震慑的说不出话来,她忍泪乖乖的俯身趴在四阿哥肩上。
天公不作美,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不期而至,年若薇趴在四阿哥肩上,被他背着走在泛着潮气的山道上。
他怕热,在这闷热时节,二人贴得如此紧密,此刻他脖颈上,都是细密的汗珠。
年若薇正不知所措,倏然四阿哥低沉喑哑的声音传入耳中:“已背过了,是否此生已无憾,不准再让旁人背,即便是夫君也不行,否则....爷怕会忍不住灭他满门。”
年若薇忍不住恐慌的颤抖,方才对四阿哥涌出的那丝丝好感瞬间灰飞烟灭,被如此残暴嗜杀的人喜欢,不知是她的福还是孽。
“四阿哥,奴婢卑贱,生来就是野性难驯的麻雀,无论囚禁在多富丽堂皇的囚笼中都活不长久,您若想要奴婢这卑贱的身子,您现在就拿去吧。”
“呵...”胤G被年氏这句侮辱人格的话气笑,无语凝噎的说不出话来。
失神间,他脚下一滑险些跌倒,身后年氏传来一声惊呼,他下意识收紧手臂,身后之人愈发与他贴近。
此时山雨愈发迅疾,年若薇趴在四阿哥后背,被倾盆大雨淋的睁不开眼睛。
她难受的将脸颊埋在四阿哥脖颈,终于忍不住无声啜泣,将眼泪藏在倾泻而下的磅礴大雨中。
胤G感觉到一阵温热的水渍,顺着他的脖颈滑落,她..在哭,他顿时刹住脚步。
胤G此时懊恼不已,他明明想借着这场及时雨,惩罚和浇醒自己的愚蠢。
他在心中发过誓,绝对不会为一个身份卑贱的汉女失了分寸,乱却心智,可冰冷刺骨的雨,却压不住他此刻心底莫名涌起的狂乱,她的眼泪,灼得他心间阵阵刺痛。
此刻他才发现所谓的放下,所谓的断情绝爱,都是他在自欺欺人,原来他也只不过是有欲望的肉体凡胎。
此时此刻,他只想要她。
正趴在四阿哥身后的年若薇正无声哭泣,感觉到四阿哥停下脚步,她害怕四阿哥又要说什么发疯的话,没忍住吓得哇一声大哭起来。
“别哭…”胤G语气满是无奈,他疾步将年氏背到前方不远处的六角亭内。
此刻二人浑身都已被山雨浇透,隔着轻薄的春衫,二人紧贴的身体炙.热而滚.烫。
他紧抿着唇,面无表情将年氏放在石桌之上,胤G转身看向年氏,此时她浑身被雨水淋透,藕荷色的旗装紧贴着她的身子,勾勒出玲珑曼妙的身姿。
胤G艰难别开眼,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她今日穿的是葱绿绣银白山茶花的肚兜,肚兜上还有祥云滚边。
年若薇发现四阿哥的眼神有些奇怪,低头竟发现她已然和不穿衣衫没有区别,她满脸羞红伸手抱臂,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难怪四阿哥脸颊泛红!
羞愤间,四阿哥竟然开始自顾自脱衣服,年若薇顿时满眼惊恐,泪眼汪汪盯着四阿哥。
见四阿哥还在继续脱衣服,她终于忍不住开口求饶:“四阿哥,这可是佛门圣地啊,您...”
她话还没说完,迎面飞来一件鸦青色长袍,兜头将她遮挡的严严实实。
“你想得到美!”胤G轻嗤笑道。
“谢...谢谢四阿哥。”原是她误会了四阿哥,年若薇羞愧难当,匆忙低头,不敢去看四阿哥的脸。
胤G被年氏哭的心烦意乱之际,耳畔陡然传来一阵悠扬木鱼声。
他素来不信佛道,此刻却觉得那木鱼声和悠扬的梵唱涤荡着他焦灼狂躁的心。
但见山道上走下来一僧一道,那僧道二人分别擒着大黑伞往六角亭前走来。
原主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年若薇一眼就认出那花白胡子的僧人,是红螺寺的主持方丈苦竹,能与苦竹大师并立而行的,显然定也是得道宗师。
年若薇看四阿哥神情淡漠,甚至对大师们正眼都不瞧,顿时开口小声提醒。
“爷,那得道高僧是红螺寺的方丈苦竹。”
“嗯。”胤G对这些僧道并不感兴趣。